第98章 邓宝珊的劝说(2)

作者:张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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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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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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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0360字

他用颤抖的手指着盟兄邓宝珊的鼻子,责问道:“邓兄,我们派出和谈代表和商榷条件,为何将我列为战犯?共产党欺人太甚,你呀,老兄,你也顺水推舟,拿我作垫背的!”傅作义气急败坏,从沙发上蓦地站起来,怒不可遏。这是他一生中少有的火气。


“什么?老弟何所指?”邓宝珊慢慢凑过来。


“蒋介石是战犯,我也是战犯,都是罪魁祸首!”傅作义看到墙上的月份牌,上面印的翩翩起舞的蝴蝶,好像要向他飞来,这使他心头更为气愤,脱口而出:“我是毛虫,蒋介石也是毛虫,我要做蝴蝶,他也要做蝴蝶吗?为什么月份牌上印两个蝴蝶呢?而且都向我展翅飞来呢?蒋介石是条毛虫,外战外行,不抵抗主义,内战内行,攘外必先安内。而我呢?百灵庙抗战,长城抗战,保卫忻口,守太原,五原战役,攻入包头……也是毛虫吗?这不公平,太不公平!共产党是非不分,惩罚不明,再说,我决心从毛虫变做蝴蝶,蒋介石却假借下野还乡之名,仍然指挥剿共,他也能做蝴蝶吗?为什么两只蝴蝶对对飞呢?”


“共产党对你是有分析的,他们说你和蒋介石有所不同,你说过,我们打仗是为政治上的自由,经济上的平等,不为地主保镖,不为资本家看门,实际上如何?戡乱政策,不是为大地主、大资本家保镖看门吗?从这点上说,你和蒋介石是坐在一条凳子上的啊!”邓宝珊正颜厉色,毫不留情面。


傅作义嘴唇启动,正要争辩。邓宝珊又以长兄的态度,赤诚地倾吐真言:


“老弟,你也知道,我经历了艰难的道路,也接触了先进思想,但是我从没有迈出过决定性的一步……”


傅作义听着他的叙述,心情慢慢地平静下来。


其实,邓宝珊不说,傅作义也知道邓宝珊在1924年参加冯玉祥先生领导的国民军任第七师师长时,拥护孙中山先生的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1925年七师办军官传习所时,他任命共产党员胡重差为所长;次年办军官教导队时,聘请了邓希贤(小平)为政治教官对学员进行革命教育;1927年刘伯承在四川顺泸起义失败,由川入陕,邓宝珊慷慨赠银,还开了护照,使刘伯承等摆脱困境。国民军失败后,他一度居住在上海,从事反对蒋介石的活动;1932年,应杨虎城之约,到兰州任国民党西安绥靖公署驻甘肃行署主任兼新一军军长;西安事变后,他积极支持张学良和杨虎城提出的3项主张,拥护关于和平解决西安事变的正确主张……


“现在,我决心跨过这一步,因为我看到了新中国的曙光。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中华民族将再也不受帝国主义的***和欺压了。这是我一生最大的愿望和为之奋斗终生的目标。”邓宝珊继续说,他端起茶碗,碗边碰到嘴唇时,又把它放下,自己点点头,下决心才说出了自己的真情:


“宜生老弟,不瞒你说,我是的老朋友,20年代,我曾和李大钊、刘伯坚、葛济云等有了交往,我曾经多次保护、帮助和营救共产党员和革命青年。抗战时期,我驻军榆林,赞同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并和陕甘宁边区建立了良好的友邻关系。我每次到延安,都会见,还通过函电并多次派王震、南汉宸、袁任远等来榆林联系。在历次国民党反动派发动的***高潮,封锁边区、制造摩擦时,我都以团结抗战为重,拒不参加。抗战胜利后,我对蒋介石发动的***反人民的内战,内心是不满的……”


听到这里,傅作义吐出了嘴中的火柴棍,说道:“是不会把你列为战犯的。我知道11938年派陈奇涵携三中全会的报告、决议、宣言给你。你和的关系很深。”


“在抗日时期,不是也给你写过信,称赞你吗?我看,老弟对把你和蒋介石同列为战犯,怒火万丈,这就不必啦!第一,这是看得起你,把你同蒋介石列在一起,地位不为不高;第二,你所执行的政策,犯的错误,列为战犯,理所应当;第三,宣布战犯不是消极的,而是积极的。战犯是指战而言,不战,也就无所谓犯了;第四,的宗旨是为人民服务,你做点好事,他就赞成、支持、保护。你就没想一想:他们把你列为战犯,是保护你哩!我的老弟,你没有听到何思源房里的炸弹的响声吗?没见过国民党太保们的刀光剑影吗?没吃过太上皇陈继承的苦头吗?”


“宣布战犯,倒是给我帮了大忙?”傅作义追问道。


“你不懂,如蒋介石听从卫立煌建议,不胡乱越级指挥,则不致丧失殆尽,华北局势也不会如此。蒋介石不痛定思痛,深自反省,反将全部战败责任诿诸卫立煌一人。卫不但被通令查办,遭受扣禁,几乎被枪决。”邓宝珊说。“这个我知道。”“本来南京对不去台湾的大官,要进行暗杀。就是因为公布了战犯名单,在43名战犯名单中,卫立煌的名字赫然列在第十三名,这就帮了卫立煌的大忙,使反动派怀疑他‘通敌’不能自圆其说。从此,放松了对卫的监视,卫才能出走。”


“啊!”博作义惊叫了一声,恍然大悟:“对,对,宣布战犯是保护了我。大哥,你怎么不早说呀!三十五军被歼,我心痛,自己打了自己一个耳光,今天听了老兄的教诲,我悔恨,我是糊涂虫啊!”


“你并不糊涂。刚才你说,你要从毛虫变成蝴蝶,这是明智。毛虫是可以变成蝴蝶的,但是,并不是每个毛虫都能变成蝴蝶的,还要看外因和内因的条件。毛虫变蝴蝶,要脱胎换骨,几天不吃不喝,连皮都要蜕掉呢!”


“我请你来,就代表我和达成和平协定,我一定遵守,绝不反悔。你经过漫长而曲折的道路,看到了新中国的曙光,我决心追随老兄,一同迎接神州曙光!”傅作义说,“我从来不饮酒的,今天,咱们哥儿俩痛饮一杯!”


“明末,李自成率领40万农民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晋北到宣化,经关沟、南口,包围了北京城,明军一败涂地,主力三大营被歼,李自成攻入城内。崇祯皇帝得此情况,面对群臣,哭泣不已。晚上知内城已破,更加恐慌,登上景山,只见满城烟火,急忙回宫,把皇后和子女逼死、砍死,他自己却想逃出北京。25日晨,崇祯企图找群臣c义事,大臣无一人人宫,他感到众叛亲离,完全绝望,走出紫禁城,进入景山,吊死在东坡树上。”邓宝珊喝过一杯酒之后,叙述明朝被李白成推翻的经过。


“邓兄,你是怕我众叛亲离,吊死在树上吗?”傅作义感慨地说,“我的主力三十五军和暂三军,暂四军,都被歼灭了,现在只剩下董其武了。”


“现在不能再打了。”邓宝珊说。


“这我知道。1933年在长城抗战时,中国军队曾在古北口、喜峰口节节抗击日寇,北平军分会调我的部队到昌平附近,向怀柔、顺义出击,但遭日军攻击,退守顺义、怀柔山区。日军进到顺义,离北平只50里。东面,日军由三河进到通县,南面,由宝坻迫近香河。对北京形成三面包围,情况颇为紧张,蒋介石指使何应钦与日军头目梅津,签订丧权辱国的‘何梅协定’。冀东22县自治,华北特殊化。……说实话,我对蒋介石是不赞成的……”傅作义放下酒杯,仰在沙发上,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哪想到抗战胜利后,我竟然为蒋介石效力,在华北打了第一枪,攻克集宁,解了大同之围,侵占张家口,又坐镇北平,指挥华北‘剿共’战争。……”


“是呀!你为蒋介石立了汗马功劳,你侵占张家口时,被国民党称为‘天之骄子’,蒋介石是很器重你的。1948年,蒋介石飞北平,召开重要军事会议,主要听你的意见,还宴请你们呢!”邓宝珊说。


“不是蒋介石宴请,而是杜聿明、卫立煌要我请客。我办了一桌酒席,我们3人喝得酩酊大醉,躺在沙发上就睡着了。一睁眼,已经4点了,过了开会时间1个多钟头,如何是好,他们都很恐慌,推我向蒋介石解释。蒋介石听完我的解释,‘啪!’把桌子一拍,说:‘你胡说!你们撒谎!你们怕我开了一上午会累了,爱护我,故意晚来一会儿,谢谢各位!’本来他要大发脾气,但战争正在激烈进行,卫立煌在东北作战,杜聿明要去守徐州,保卫南京,他要我支撑华北,以连接东北与华北战场。因此,只好如此收场,给我们3个人一个眼色看看就算了。”


傅作义是好用心思的人,遇事谨慎小心,善独自思考,观察形势,能跟上时代。对别人的意见,他从不匆忙表态,可是他喜欢听取部下意见,然后综合各种意见,加以思考,作出决策。他有魄力,敢作敢为,做事有智谋,主张言必信,行必果。他有一颗爱民族、爱国家的心,希望国家强盛、统一,今天,他听到盟兄邓宝珊的话,更加强了他和平起义的决心。


“我要重生,脱胎换骨,做有益于人民的传布花粉的蝴蝶,不知能否如愿?”傅作义喝过几杯之后,脸上发烧,心情开朗起来,说,“对,对,明朝王阳明先生说得对,自古及今,有志而无成者有之,未有无志而能成者也。我首先是立志,下决心。有志者事竟成!”


“你看过最近北平《新民报》上的一篇文章吗?文章说:活着难,死更不容易,普通医院接生,得花法币:大夫3000万,助产士1000万,材料费500万,住院费预交3000万,一等病房一天600万,二等300万,三等200万,另外还有一些附加费用。死呢,最次的棺材叫狗碰头,意思是一条狗只要用头一碰就碎了。长宽尺寸不够,只能把尸首硬填进去,这样的棺材也得三四千万!”邓宝珊挟一块炒冻鸡送到嘴里,说道:“金圆券不如毛钱值钱。买1斤玉米或1斤煤球,都得花成麻袋的金圆券,这样老百姓怎么生活呀?”


“老百姓的日子不好过,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傅作义喝一口酒,叹一口气说,“我的日子再不好过,也不学张学良致电南京辞职。”


酒后,邓宝珊讲了蒋介石逼张学良下台,舍车保帅的故事。


那是日寇占领东北之后,1933年初,又占领热河省。蒋介石采取不抵抗政策,令张学良撤退。当时全国舆论哗然,张学良3月8日通电辞职说:


“自东北沦陷之后,效命行间,妄冀戴罪图功,勉求自赎,讵料热河之变,未逾旬日,失地千里。……皆学良一人诚信未孚,指挥不当以致负政府督责之殷,及国民付托之重,泪愆从集,百喙奠辞。……应恳迅赐命令,准免各职,以示惩儆,一面迅派大员接替,用伸国纪,转环之际,在此一举。”


蒋介石任命军政部长何应钦,继张学良任北平军事分会代理委员长,内政部长黄绍竑任军分会参谋长,调傅作义守独石口,东北军守冷口,二十九军守喜峰口,中央军守古北口,摆出一副长城抗战的架子。


蒋介石本人,偕财政部长宋子文等专车北上,先停在石家庄,和阎锡山、徐永昌会见,并电约在北平的张学良到保定会晤,张学良在出发前,对亲信说:“我是有决心亲临前线的。干死了,比活着受全国人民唾骂好得多。人反正有一死,我是不怕死的,就怕南京假抗日真谋和,那我就没办法了。”


原定3月9日晨蒋、宋同车到达保定。张学良准时到车站迎接,不见人来。他电询石家庄,宋子文回答说:“蒋先生有一项重要意见,要我先来保定与你商量,因为太重要,电话不便说。”10时,宋子文到达保定,张学良到车上欢迎,30分钟之后,他走出车厢,脸色苍白,亲信王卓然忙问怎么回事?


张学良回答:“宋子文说,蒋先生认为守土有责,热河失守受到全国人民的攻击,中央政府更是责无旁贷,他蒋介石首当其冲。正如两人同乘一只小船,本应同舟共济,但风浪太大,必须先下去一人,以避浪潮,可免同遭沉没,将来风平浪静,下船的人仍可上船,若是相守不舍势必同归于尽,对自己,对国家都没有好处。我干脆告诉宋子文,我下去。你告蒋先生不必烦心。”


回到房里,张学良在客厅大哭,蒋介石的顾问端纳过来劝说,要他做一个大丈夫,勇敢、坚强。王卓然也说:“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你正好借机休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张学良听后,突然一跃而起,仰天大笑。“我是闹着玩,吓你们,刚才宋说蒋先生决定对日仍以外交为主,要黄郛来办对日外交。这倒使我联想到一个笑话:土匪到财主家持刀杀人,财主跪求叩头,要什么都行,只请饶命,土匪见他老婆好看,说我玩玩你老婆,罚你在旁边叩头,叩得好饶你命。财主应诺。土匪尽兴而去。老婆骂财主无耻,我被作践,你还叩头。财主说,你别哭,我们还占了他们便宜。老婆说:‘你胡说!’财主说:‘当你们正紧张时,我少叩很多头,岂不占了便宜?…


端纳和王卓然无以对答,张学良却说:“蒋先生主和,不知演变到何地步?人骂我不抵抗,我也不辩,但下野后,罪名背到哪天呢?仿佛林肯说过,人民是骗不了的,你们查查原文……”


“邓兄,这个故事告诉我,张学良怎样被蒋介石逼下野吧?我了解你的用意,我能骗人,骗己,骗国家吗?”傅作义苦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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