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作者:古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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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武侠·玄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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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7-08-31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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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37846字

“此暗器制作之精巧,发射力量之猛,实在不愧为‘暗器之王’四字,当今武林中几件有名的暗器,和此物一比,速度至少要相差两成,而暗器一物,决胜伤人,就在一刹那间,纵然是毫厘之差,也差得太多了。”


胡铁花道:“此物难道比石观音所制的针筒还强得多么?”


楚留香道:“石观音那针筒射出来的毒针虽急,但你等它发射后再闪避,也还来得及的,而这‘暴雨梨花钉’发射后,天下却无一人能闪得开。”


胡铁花道:“可是你方才却闪避开了。”


楚留香苦笑道:“那实在是运气,只因我在它还未发射前,就有警觉,但纵然如此,那人发射的位置若再近几尺,我还是避不开的。”


胡铁花皱眉道:“如此说来,这暗器岂非珍贵已极?”


楚留香道:“在武林中人眼里看来,它实在可说是无价之宝。”


胡铁花道:“既是如此,那人为什么要将它抛在地上呢?他既然有那么高的功夫,难道连这小匣子都拿不稳么?”


楚留香道:“这的确是件很奇怪的事。”


柳无眉屋子里灯已熄了,这对夫妻像是已睡着。


楚留香和胡铁花悄悄回到了屋子里,他们屋里的灯却还是亮着的,只是灯芯也已将燃尽。


胡铁花将灯芯挑大了些,叹道:“咱们穷追了半夜,却连人家的影子也未见着,再不快喝杯酒,我简直就要活活气死了。”


桌上有一只茶壶,一只酒壶,胡铁花却嫌酒杯太小,一面说着话,一面已在茶杯里倒满了酒。


楚留香摇了摇头,笑道:“你迟些喝酒也一定死不了的,咱们还是先到院子里瞧瞧那些‘暴雨梨花钉’是否还在那里。”


他拿起了灯,拉着胡铁花走出去。


屋子里有只小虫,也随着灯光向外飞出,但飞过酒杯上面时,竟忽然掉了下来,掉进酒杯里。


这小虫难道是被酒气熏醉,才飞不动了?


但酒气又怎会有如此强烈?


楚留香此刻若还没有走出去,就可发现小虫掉进酒杯后,酒杯里竟发出“嗤”的一响,冒出一股淡淡的青烟。


再看那小虫已无影无踪,就在这一霎眼的功夫,竟已完全溶化在酒里,变成一片泡沫。


再一霎眼,连泡沫都瞧不见了,一杯酒还是一杯酒,而且看来也还是那么清冽,连一点渣滓都没有。


这杯酒若是喝到胡铁花的肚子里去,胡铁花的五脏六腑岂非立刻就要被它腐蚀得稀烂?


开封城里不常下雨,院子里的土地又干又硬,简直和石头差不多,就算用铁锤敲,也要敲半天才能将钉子敲下去。


但此刻在灯光映照下,楚留香却发现这二十七枚“暴雨梨花钉”,竟,全都钉入地下,连一点头都没有露出来。


楚留香道:“你看他发射暗器的地方,距离这里有多远?”


胡铁花打量了一会儿,道:“只怕有四五丈。”


楚留香叹道:“这些梨花钉在四五丈外射过来,居然还能直没入土,这种暗器的力量是何等强猛,你就可想而知。”


胡铁花道:“我真想将这匣子拆开来看看,看看里面的机簧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这匣子简直就好像有二十七个小鬼在拉着弓弦似的。”


他嘴里说着话,已用一柄小刀将地上的“暴雨梨花钉”挖出了两枚,只见这梨花钉名虽是“钉”,其实却和绣花针差不多,只不过尾端比较粗些,但放在手里还是轻飘飘的,似乎连风都吹得走。


胡铁花骇然道:“这么小的一根针也能钉入地下,我若非亲眼瞧见,随便怎么我也不会相信。”


楚留香道:“就因为它的速度,所以力量才大。”


胡铁花叹道:“这小小一根钉打在地上,便直没入土,若是打在人身上,那还得了……我一定要将它们装回去,试试它们射出来时究竟有多快?”


他果然将二十七枚梨花钉都挖了出来,捧在手里。


楚留香道:“此物看来极为锋利,你要小心了。”


◆《铁血传奇之画眉鸟》第四回暴雨梨花钉◆


胡铁花笑道:“没关系,我知道这‘暴雨梨花钉’从来不上毒的,只因它用不着上毒,已足够要人家的命了。”


两人回到屋里,胡铁花就将梨花钉全倒在桌上,端起酒杯笑道:“现在我总可以喝杯酒了吧!你要不要也来一杯?”


楚留香笑了笑,道:“我喝茶。”


他放下灯,去拿茶壶。


这时胡铁花已将酒杯举到嘴边。


他既未瞧见那只被毒气熏得掉下来的小虫,自然也不知道只要这杯酒一下了肚,他这人就算报销了。


这已是他最后一杯酒,眼见他就要喝下去。


谁知就在这时,楚留香忽然一挥手,将这杯酒打得飞了出去。胡铁花吓了一跳,失声道:“你发了羊癫疯么?”


楚留香也不理他,却道:“你瞧见这茶壶吗?”


胡铁花道:“我当然瞧见了。”


楚留香道:“你再瞧瞧我的手。”


胡铁花叫了起来,道:“你究竟有什么毛病?为什么叫我瞧你的手,你这只手上难道忽然长出一朵喇叭花来不成?”


楚留香道:“我这只手,本来是来拿茶壶的,但你可留意到,现在茶壶的把子却不在我的手这一边。”


胡铁花道:“不在你手这边又怎样?”


楚留香道:“我方才就坐在这里,倒过一杯茶,又将茶壶放在原来的地方,但现在茶壶的把子却不在我的手这边了。”


胡铁花笑道:“这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也许换了只手去拿茶壶。”


楚留香道:“我倒茶一向是用左手的,久已成了习惯,绝不会改变。”


胡铁花道:“这……这又怎样呢?”


楚留香道:“这就是说,我倒过茶后,这茶壶一定有人动过,而你除了生大病的时候外,是绝不会动茶壶的。”


胡铁花道:“我就算生大病时,也绝不会碰茶壶的,只因别人喝酒醉,饮茶解酒,我却一嗅到茶的味道就更醉了。”


楚留香道:“你既然未动茶壶,这茶壶自己也不会动,却又怎会变了位置呢?”


胡铁花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些奇怪。”


楚留香沉声道:“这就是说你我方才出去时,一定有人进来动过茶壶,他无缘无故的进来动这茶壶干什么呢?”


胡铁花动容道:“他莫非是在茶壶里下了毒?”


楚留香道:“不错,他算准我们回来时一定会口渴,一定会喝茶,所以就在茶壶里下了毒,但他却未想到我一向都是用左手倒茶的,所以下过毒后,随手将茶壶放了回去,茶壶的把子才会换了个方向。”


胡铁花听得呆住了,过了半晌,才说道:“他既在茶里下了毒,酒里自然少不了也有毒了。”


楚留香笑了笑,道:“否则我为何要将你的酒打翻?天下虽有各式各样的酒鬼,但每个酒鬼都有个同样的毛病,那就是将酒看得比命还重,你烧了他的房子他都不会生气,但你若打翻他的酒,他就要气得发疯。”


胡铁花苦笑道:“骂得好,骂得好……”


楚留香笑道:“我并不是骂你,只不过要你知道我并没有发羊癫疯而已。”


他将半壶茶都倒入酒壶里,只听“嗤”的一声,青烟骤起,就好像将冷水倒入热油锅里一样。


胡铁花倒抽了口凉气,道:“好厉害的毒,看来竟和石观音使的毒差不多。”


楚留香沉住脸没有说话。


胡铁花又道:“如此看来,放暗器的人和下毒的人必然是一路的,是么?”


楚留香道:“嗯!”


胡铁花默然半晌忽又笑了,道:“我实在也没有留意你是用左手倒茶的,你做别的事都用右手,为什么要用左手倒茶呢?”


楚留香道:“因为这许多年来,我一直住在船上,船舱里的地方很小,所以每样东西都一定要放置在最合适的地方,尤其是茶壶这种东西,若是放得地方不对,就常常会被打翻,所以蓉儿就在我常坐的那张椅子左边,做了个放茶壶的架子,我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拿到。”


他笑了笑,接着道:“经过这许久,我就养成了用左手倒茶的习惯。”


胡铁花笑道:“妙极妙极,但蓉儿为什么不将那架子做在你右边呢?”


楚留香道:“这道理简单得很,只因右边已没有空地方可安装那架子了。”


胡铁花叹道:“想不到住在船上还有这么多好处。”


楚留香道:“住在船上虽然有时会觉得太拘促了些,但住的地方越小,越容易养成你不随手乱放东西的好习惯,做事也会渐渐变得有规律,这种习惯在乎时也看不出有什么好处,但在危险时,却往往会救了你的命。”


胡铁花笑道:“如此说来,我若搬到鸽子笼里去住,岂非就一定会变成世上最有规律的人了?”


他忽似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失声道:“李玉函的屋子里连一点声音都没有,莫非已遭了他们的毒手?”


楚留香笑道:“不会的,无论谁要害死这夫妇两人,都不是件容易事。”


胡铁花道:“但他们来的时候,柳无眉正在发着病,只怕已没有抵抗之力……无论如何,我都得瞧瞧他们去。”


楚留香沉吟道:“去瞧瞧也好,也许他们会听见什么声息……”


胡铁花不等他话说完,已冲了出去。


这时天虽还没有亮,但远处已有鸡啼。


胡铁花呼唤了两声,李玉函已燃起灯,开了门,披着衣服走出来,面上虽有些惊奇之色,却还是带着笑道:“两位起来得倒真早。”


胡铁花见到他活生生走出来,已松了口气,笑道:“我们倒不是起得早,而是还没有睡哩!”


李玉函目光闪动,道:“莫非出了什么事么?”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你既已起来,索性到我们屋里去聊聊吧!”


李玉函回头瞧了一眼,悄悄带起房门,也叹了口气,道:“内人有些不舒服,小弟其实也刚睡着。”


胡铁花道:“嫂夫人的……病不碍事么?”


李玉函苦笑道:“这是她的老毛病,每个月都要发作两次,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只不过麻烦得很。”


胡铁花瞧了楚留香一眼,好像是对他说:“你猜错了,她并没有中毒,只不过是老毛病发作而已。”


楚留香笑了笑,却道:“李兄既然刚睡着,不知可曾听到了什么响动?”


李玉函叹道:“内人一直在翻来覆去的叫苦,就像小孩子似的,我只好想尽法子去哄她,别的事倒没有留意到。”


他刚停住口,忽又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莫非……”


胡铁花笑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只不过是有两个人想要楚留香的命而已,这也是他的老毛病了,每个月都要发作几次的。”


李玉函动容道:“有人想来暗算楚兄?是什么人有如此大的胆子?”


胡铁花苦笑道:“我和他追了半天,却连人家的影子都没追上,江湖中功夫高的好手,看来竟像是一天比一天多了。”


这时他们已走回屋里,李玉函瞥见桌上的银钉,忽又变色道:“这桌上的暗器莫非就是那人要用来暗算楚兄的?”


楚留香凝注着他的脸,道:“这暗器李兄莫非也认得?”


李玉函道:“这看来竟似是暴雨梨花钉。”


楚留香道:“不错。”


李玉函叹息着微笑道:“楚香帅果然是名下无虚,据小弟所知,这暴雨梨花钉势急力猛,可称天下第一,每一射出,必定见血,江湖中至今好像还没有一人能闪避得开,连昔日纵横南荒的一尘道长,都是死在这暗器下的,而楚兄能安然无恙,由此可见,楚兄的武功竟比昔年那位一剑平南荒的大剑客还高出一筹。”


胡铁花笑道:“他只不过是运气一向比别人好些而已。”


李玉函道:“在这暴雨梨花钉下,绝无‘运气’两字,除了楚兄外,别人的运气就算再好,也是万万避不开这二十七枚银钉的。”


胡铁花道:“你对这见鬼的暗器倒好像知道得还不少。”


李玉函道:“这是天下最有名的暗器,家父在小弟启蒙学武时,就曾将有关这暗器的一切告诉了我,还叫我以后分外留意,他老人家说,天下有六样最可怕的东西,这‘暴雨梨花钉’就是其中之一。”


楚留香道:“李老前辈见识渊博,想必也曾将这暗器的出处告诉过李兄了。”


李玉函道:“制造这暗器的人,也是位武林世家的子弟,叫做周世明,他的父亲就是当时极负盛名的南湖双剑。”


胡铁花道:“据我们知道,制作这暗器的人,一点武功也不会,‘南湖双剑’的儿子,又怎会不通武功呢?难道传闻有误?”


李玉函道:“胡兄听到的传闻并没有错,这周世明的确不会武功,只因他从小就患了一种极奇异的软骨麻痹症,非但不能学武,而且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


胡铁花叹道:“可怜!”


李玉函道:“他们家一共有五兄弟,周世明排行第三,他的智慧本比另四个兄弟都高得多,只恨身子残废,眼见他的兄弟们都在江湖中成了大名,心里自然难免悲愤,就发誓总有一天要做件惊人的大事给别人看看。”


楚留香道:“他的兄弟莫非就是昔年人称‘江湖四义’的四位前辈么?”


李玉函道:“正是。”


他接着又道:“这周世明终年缠绵病榻,除了看书之外,就以削木为戏,他不但天资绝顶,而且一双手更巧得很,据说他住的那间屋子里,到处都是极灵巧的消息机关,而仿造诸葛武侯的木牛流马,做出许多可以活动的木人,只要他一抓机簧,这些木人就会为他送上茶水。”


胡铁花笑道:“这屋子一定有趣得很,若非这位周先生早已物故,我们真想去拜望拜望这位奇人。”


李玉函道:“这么过了许多年,他以木头削成一个机簧匣子,要他的兄弟去找个巧手的银匠来同样打造一只,他兄弟以为这又是他的玩具,也未在意,就替他在姑苏找来个当时最著名的银匠,叫巧手宋的。”


他歇了口气,才接着道:“这巧手宋在周世明那屋子里一呆就是三年,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屋子里干什么,只不过周世明每个月都令人将一笔数目很大的安家费,送回去给巧手宋的家人,所以他的妻子也就很放心。”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她只怕不知道这些钱就是周世明用来买她丈夫命的。”


李玉函道:“不错,三年后,巧手宋一走出那屋子,就倒地不起,据说是因为心力交瘁而亡,但真相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南湖周家在当时也是财雄势大,赫赫有名,是以巧手宋的家人也不敢追问。”


楚留香叹道:“这巧手宋既然知道制作‘暴雨梨花钉’的秘密,周世明自然绝不会让他再活在世上的,他只怕就是为‘暴雨梨花钉’而死的第一个人了。”


李玉函道:“又过了半个月后,周世明忽然发了很多帖子,将当时最有名的几位暗器高手都请了来,那日正是中秋,月色甚明,江湖人看在江南四义的面上,到的人可不少,正在纷纷猜测,不知这位从未涉足江湖的周公子,是为什么要请这许多英雄豪杰来赴宴的?”


胡铁花似乎想插口,但终于又忍了下去。


只听李玉函接道:“谁知酒过三巡之后,周世明忽然要求侯南辉来和他一较暗器。”


胡铁花还是忍不住插口道:“这侯南辉可是人称‘八臂神猿’的那一位么?”


李玉函道:“正是,此人不但全身上下都是暗器,据说同时竟可发出八种暗器来,而且接暗器的功夫也出类拔萃,宛如生着八只手似的,实在可称得上是武林一等一的暗器名家,这样的人怎肯和一个残废来比暗器功夫?何况他又是‘江南四义’的朋友。”


胡铁花道:“不错,他就算胜了,也没什么光彩。”


李玉函道:“大家也都以为周世明是在说笑的,谁知周世明竟非要侯南辉动手不可,而且还说了许多很尖刻的话,逼得侯南辉脸上渐渐挂不住了。”


胡铁花道:“后来呢?”


李玉函道:“长话短说,后来非但侯南辉死在这‘暴雨梨花钉’下,还有几位暗器高手也一起送了命,大家明知道暗器是从周世明手里一个小银匣子里射出来的,竟偏偏就没有一个人能闪避得开。”


楚留香叹道:“这位周公子好辣的手!”


胡铁花道:“这人从小残废,性情自然难免偏激古怪,但‘南湖双剑’和‘江南四义’难道也不管他么?”


李玉函道:“那时南湖双剑老兄弟两人都已物故,江南四义却别有居心。”


胡铁花道:“什么居心?”


李玉函道:“他们见到自己的兄弟有如此厉害的暗器,竟也想藉此树立太湖周家的威名,他们却未想到,这么样一来,江湖中人人都将周家兄弟视为公敌,谁都不愿这种暗器留在周家兄弟手里,正是人人都想除之而后快,因为大家都怕他们用这种暗器来对付自己。”


胡铁花道:“尤其是那些平时和周家兄弟有些过节的人,知道他们手里有如此歹毒的暗器,只怕晚上连觉都睡不着了。”


李玉函道:“所以这些人就先下手为强,想尽各种方法,将江南四义一一除去,又放了把火,将周家庄烧得干干净净,周世明也葬身在火窟之中。”


楚留香到这时才忍不住问道:“那么后来这‘暴雨梨花钉’是落到什么人手里了呢?”


李玉函道:“谁也不知这暗器究竟落到谁手里了,因为无论谁得到它,都万万不肯说出来的,但每隔三五个月,江湖中总有个人会死在这‘暴雨梨花钉’下,而持有‘暴雨梨花钉’的人,也并不能保存很久,因为只要有一丝风声漏出,就会有人将暗器夺去,将他的人也杀死。”


楚留香道:“如此说来,这暗器岂非已变成不祥之物了?”


李玉函叹道:“不错,数十年来,这暗器也不知易手过若干次,得到它的人,总是不得善终,直到多年前,这暗器忽然销声匿迹,想必是因为这次得到它的人,并没有使用它,是以这一代的武林豪杰虽仍时常都会听到有关‘暴雨梨花钉’的传说,甚至还有许多人知道它的形状和威力,但却已没有一个人真正瞧见过它。”


胡铁花瞧了楚留香一眼,笑道:“如此说来,咱们的运气倒不错了。”


李玉函皱眉道:“此次这人想必是为了要对付楚兄,是以才设法将这暗器弄来,由此可见,这人必定和楚兄有极大的仇恨,因为他无论是借、是抢、是盗,能将这暗器弄到手都绝不是件容易事。”


胡铁花道:“这就更奇怪了,他辛辛苦苦才将这暗器弄到手,为什么又随随便便就丢了呢?”


李玉函沉吟道:“这也许是因为他见到这暗器既然伤不了楚兄,留着也没有用了,也许是因为这暗器本是他偷来的,他生怕暗器的主人找他算账,所以索性随手一抛,好叫别人再也查不出是谁偷的。”


胡铁花拊掌道:“不错,一定就是这原因。”


李玉函道:“而且听说这暗器发出必定要见血,否则就会对主人不利,他想必也已久闻这暗器之不祥,怎敢再将之带在身边?”


胡铁花道:“不错,这也有可能,可是……”


李玉函道:“可是此人究竟是谁呢?楚兄难道连一点也猜不到么?”


楚留香微笑道:“我既未能见到此人面目,妄加猜测只不过徒乱人心而已,但他既然如此处心积虑的要杀我,一次不成,必有二次,我总有一天会知道他是谁的。”


只听一人银铃般笑道:“不错,这么多年来,我还没听说过有一个人能逃得过楚香帅掌心的。”


杀人的夜,奇诡的暗器,神秘的刺客,血腥的故事,这屋子里的气氛本来已沉重得令人窒息。


但柳无眉一走进来,这屋子就似乎忽然变得有了光彩,有了生气,连那盏已摇摇欲灭的油灯,都似乎变得明亮起来。


她只是将头发松松的挽了个髻,淡扫峨眉,虽未施脂粉,但面上却丝毫没有憔悴疲倦之色。


胡铁花几乎不相信站在自己面前的这艳光照人的女人,方才还在痛苦中挣扎搏斗,辗转呻吟。


最妙的是,她手里竟还捧着壶酒。


胡铁花的眼睛又亮了,忍不住就要去将这壶酒接过来。


谁知他的手刚伸出,楚留香忽然闪电般扣住了他脉门,掉转他手臂,胡铁花叫了起来,道:“你又犯了什么毛病?”


这句话还未说完,楚留香出手如电,已点了他“天泉”、“侠白”、“尺泽”、“孔最”、“大陵”五处穴道。


◆《铁血传奇之画眉鸟》第五回病困英雄◆


胡铁花非但手不能动,连半边身子也发了麻,“噗”地坐到椅子上,睁大了眼瞧着楚留香。


李玉函夫妇也觉得很惊奇。


柳无眉嫣然道:“楚留香难道怕我这壶酒里也有毒么?”


楚留香道:“酒中纵然无毒,他身子里却已有毒了。”


李玉函动容道:“胡兄方才难道已喝下了那杯毒酒?”


楚留香道:“这次倒不是酒害了他,而是他的手。”


大家这才发现,胡铁花的一只手已肿了起来,而且还似隐隐有黑气透出。李玉函失色道:“胡兄是怎么中的毒?”


胡铁花用另一只手揉了揉鼻子,苦笑道:“我只怕是撞见了个大头鬼。”


楚留香道:“你方才可是用手将那暴雨梨花钉一枚枚自地上拔出来的么?”


胡铁花道:“嗯!”


楚留香长叹道:“这就对了,你以为你的手既没有破,毒气就不会自手上透入,却不知针上的毒已由你指甲缝里透了进去。”


李玉函忍不住插口道:“可是,据我所知,这暴雨梨花钉上,从来不淬毒,只因这暗器力道实在太猛,纵然无毒,中人也必死无救。”


楚留香又叹了口气,道:“李兄话虽说得不错,但这位仁兄却还生怕我死得不够快,所以又在无毒的暴雨梨花钉上淬了剧毒。”


李玉函夫妇对望一眼,不再说话,却将油灯移到那堆梨花钉旁,柳无眉自头发上拔下一根银簪,轻轻挑起了一枚梨花钉,仔细瞧了半晌,灯光下,只见两人的脸色都越来越沉重。


胡铁花轻轻咳了两声,道:“上面可是真的有毒么?”


李玉函夫妇又对望了一眼,柳无眉道:“嗯!”


楚留香道:“久闻李老前辈学究天人,虽从不屑以毒药暗器伤人,但对此道却极有研究,李兄家学渊源,所知自也非泛泛之辈可比。”


胡铁花苦笑道:“不错,你们两口子既然也说钉上有毒,那是万万错不了的了。”


楚留香沉声道:“是以在下想请教李兄,不知这暗器上淬的是哪一种毒?”


李玉函也叹了口气,道:“世上毒药的种类实在太多,就连家父只怕也未必能一一分辨得出。”


楚留香呆在那里,似乎再也说不出话来。


胡铁花瞪了瞪眼睛,道:“如此说来,我这毒是没法子可解的了?”


柳无眉勉强笑道:“谁说没法子?”


胡铁花缓缓道:“你们何必瞒我,难道当我是小孩么?你们既然连我中的是什么毒都不知道,又怎么能为我解毒?”


李玉函夫妇面面相觑,也都说不出话来。


胡铁花眼珠子一转,忽然大笑道:“你们一个个都哭丧着脸干什么,至少我现在总还没有死呀!来,今朝有酒今朝醉,先痛痛快快喝一顿再说。”


他还有一只手可以动,居然就想用这只手去拿酒壶,可是楚留香又将他这只手拉住了。


胡铁花道:“你为什么不让我趁这时候多喝两杯,等我死了,你就算天天将酒泼在我的坟头上,我也连一滴都尝不到了。”


楚留香道:“我现在已将毒气全都封闭在你手臂里,只要你不喝酒,一个对时之内,毒性就绝不会蔓延……”


胡铁花道:“一个对时之后呢?在这十二个时辰里,你难道就能找得到为我解毒的人么?”


楚留香垂下了头,道:“无论如何,这总比绝望了的好。”


胡铁花又大笑起来,道:“好兄弟,你也用不着为我窝窝囊囊的去求人,只要让我把这壶酒喝下去,我一定死不了的。”


他忽然自靴筒里抽出一柄短剑,笑道:“你看,这就是我解毒的法子,这法子岂非再好也没有?”


楚留香失声道:“你难道想……”


胡铁花大笑道:“常言道:蝮蛇噬手,壮士断腕。这没有什么了不起,你又何必大惊小怪?”


楚留香望着他手中这柄雪亮的短剑,已是满头大汗,而胡铁花自己却连脸色都没有变。


李玉函长叹道:“胡兄果然不愧为壮士,只不过……”


柳无眉忽然抢着道:“只不过你一定要再等十二个时辰。”


胡铁花道:“为什么?”


柳无眉道:“只因我已想起了一个可以为你解毒的人。”


她不等别人说话,眼角一瞟李玉函,又抢着道:“你难道忘了那位只有七根手指的前辈了么?”


李玉函目光一闪,大喜道:“不错,我竟险些忘了,前两天四表弟还曾提起这位前辈,说他老人家已在‘古松庄’和熊老伯拼了七天七夜的酒了,还未分出胜负,只要他现在还没有走,胡兄就一定有救了。”


柳无眉笑道:“既然还未分出胜负,他就算要走,熊老伯也不会放他走的。”


胡铁花忍不住问道:“古松庄在哪里?熊老伯是什么人?那位七根手指头的前辈又是何许人也?你们说的这些人,我怎地全没有听过?”


李玉函道:“这位能老伯虽然和家父那一辈的许多武林前辈都是好朋友,自己却并非江湖中人,胡兄自然没有听起过他。”


柳无眉道:“至于那位七根手指的老前辈,胡兄却一定听过他大名的,只不过他老人家近年为了一件伤心事,已不许别人再提起他的名姓。”


李玉函赔笑道:“这位老前辈人虽热肠,脾气却十分古怪,若是知道我们在背后犯了他的忌讳,我夫妇只怕就休想再有一天好日子过了。”


胡铁花笑道:“此人脾气既如此古怪,又和我素不相识,我若去碰个大钉子回来,岂非比死还难受得多?”


柳无眉嫣然道:“用不着你去碰钉子,我们去就够了,只要我炒两样菜给他吃,他就再也不会拒绝了。”


李玉函笑道:“不错,可是我们却得快走,古松庄的路虽不远,可也不近,何况,你至少还要在那里弄一个时辰的菜哩!”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两位如此热肠,我若再推三阻四,就不是东西了,可是……老臭虫,你也该陪他去一趟才对。”


柳无眉道:“用不着,楚兄还是……”


她骤然顿住了语声,只因她忽然发觉楚留香虽然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却已是全身发抖,面如金纸。


胡铁花简直吓呆了,颤声道:“你……你……”


李玉函、柳无眉,双双抢着去扶他,触手一摸,只觉他的身子虽还隔着层衣服,却已比烙铁还烫手。


胡铁花终于也扑了过来,嘶声道:“你难道也中了毒?”


楚留香摇了摇头。


胡铁花道:“不是中毒是怎么回事?李兄,你……你快瞧瞧他,快……”


楚留香咬着牙,却还是勉强笑道:“你难道从未见过人生病么?又何必大惊小怪。”


胡铁花道:“可是你的身体就像条牛一样,这么多年来,我从来也没有见过你生病,这次怎么会病了?”


楚留香苦笑道:“这次我实在病得不是时候。”


胡铁花方才要将自己手臂砍下来时,还是谈笑自若,此刻却也已急得满头大汗,嗄声道:“从来不生病的人,一病就不轻,李兄你……”


柳无眉柔声道:“你也用不着太着急,我看楚兄这是因为近日劳累过度,又受了风寒,再加上方才为你一着急,就急出病来了。”


楚留香道:“不错,这病不……不妨事的,两位还是……还是先去为他找……找解药要紧。”


他虽然在说“不妨事”,但嘴唇却已抖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胡铁花道:“我的毒才不妨事,你们还是先治他的病要紧。”


楚留香皱眉道:“胡说。”


胡铁花大声道:“你若不肯让他们先为你治病,就算将解药拿来,我也不吃。”


楚留香怒道:“你活到这么大年纪,怎地还不知轻重!我……我这病就算再等三天再治也没关系,但你的毒却连一时半刻也耽误不得。”


他挣扎要站起来,但刚站起来就又跌倒。胡铁花急着去扶他,连话也顾不得说了,只是连连顿足。


李玉函长笑道:“两位实在义气干云,只不过……”


柳无眉道:“只不过楚兄这病,最是不能动气,我们若不依他,只有让他的病加重,好在我这里还有些‘清妙散’,治这种病最有效。”


李玉函立刻接着道:“不错,楚兄只要每隔两个时辰吃一包,纵然未必就能痊愈,但在我们回来之前,病情是绝不会恶化的。”


若用“度日如年”这四个字来形容胡铁花此刻的心情,实在是再恰当也没有了,最先是柳无眉毛病发作,然后是无名凶手的杀人暗器,现在非但他自己中了毒,连楚留香也病倒在床,不能动了。


这么多烦死人的事加在一起,却偏偏连喝杯酒浇浇愁都不行,这日子却叫胡铁花如何度过?


好不容易等了两个时辰,胡铁花用一只手捧着茶碗和清妙散过去,谁知楚留香竟连药都拿不住,全撒到地上了。


幸好楚留香虽未吃药,病势却也未恶化,反而渐渐睡着,胡铁花肚子却已饿得直叫,就叫店伙送饭来。


那店伙偏偏还想讨好,赔着笑道:“客官昨天喝的上好汾酒,小店恰巧还有一壶,还是山西来的原装货。”


不是“酒”字还好,一提“酒”字,胡铁花更是满肚子怨气没处发作,跳起来大吼道:“老子不是酒鬼,大白天喝什么鸟酒?”。


那店伙再也不明白这马屁怎会拍在马腿上,吓得跌跌撞撞的逃了出去,再送饭来时已不敢进来。


楚留香这一觉竟睡了五个时辰,到黄昏时,才悠悠醒来,胡铁花本来几乎已以为他睡晕过去了,这时才松了口气,道:“你觉得好些了么?”


楚留香笑了笑,还未说话,胡铁花又道:“你用不着担心我,我的毒倒不妨事,除了这条膀子被你点住穴道,不能动外,吃也能吃,就跟好人全没有什么两样。”


这时屋子里已渐渐暗了下来,胡铁花点起了灯,让楚留香喝了碗粥,楚留香的手还是在发抖,连碗都拿不住。


胡铁花面上虽在笑,心情却不禁越来越沉重。


楚留香喘着气道:“他们还没有回来?”


胡铁花瞧着窗外的夜色,默然半晌,终于忍不住道:“江湖之中哪里有七根手指的武林前辈?我怎么想也想不出来?以前虽曾有个‘七指神偷’,但他却并非只有七根指头,而是右手上多出两根骈指,加起来一共有十二根了,何况,此人非但不会解毒,而且早已死了很久。”


楚留香道:“如此说来,你认为这夫妻两人是在说谎么?”


胡铁花笑了,道:“他们为什么要说谎?”


楚留香叹了口气,又闭起眼睛。


胡铁花笑道:“我只希望他们快些回来才好,否则昨天晚上的那位仁兄若又闯来,我们两个只怕唯有任凭他宰割了。”


这句话说出来,楚留香还未怎样,胡铁花自己却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噤——此刻楚留香连碗都拿不住,他自己也只剩下一只手可以动,那诡秘的刺客若再度前来,他两人简直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但此人既然如此处心积虑要杀我,一次不成,必有二次。”


楚留香说这话时,胡铁花也未觉得怎样,但现在越想越觉得可怕,情不自禁,紧紧闭起了窗子。


只听楚留香叹道:“他若要来,你关上窗子又有何用?”


胡铁花怔了半晌,头上又沁出了冷汗。


又过了片刻,星月都未升起,雨点却已落下。


四面的人声,立刻静了下来,只有雨点敲着窗户,越来越急,越来越响,到后来,竟如战鼓轻击,催人热血。


这时若有夜行人走动,非但无法听得到他的脚步声,就连他的衣袂带风声都听不到了。


“偷雨不偷雪。”


雨夜正是夜行人出没的好时候。


胡铁花忽然推开窗子,瞪大了眼睛,瞬也不瞬地望着窗外,院子里的梧桐也像是变成了幢幢魅影,在瞪着他。


突听“嗖”的一声,一条黑影在窗前窜过。


胡铁花一惊,等他看出这只不过是条黑猫时,已被吓出一身冷汗。


楚留香也失声道:“有人来了么?”


胡铁花勉强笑了笑,道:“只不过是只瘟猫而已。”


他口气听来虽轻松,其实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酸楚。


他两人纵横江湖,笑傲生死,几曾将别人放在眼里?就算是面对着千军万马,他们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但现在,只不过是只猫,就吓出了冷汗。


夜雨秋灯,一灯如豆,绝世的英雄,竟病困在这凄凉的斗室中,胡铁花瞧了楚留香一眼,几乎忍不住要流下泪来。


夜雨秋灯,一灯如豆。


但那二十七枚“暴雨梨花钉”却还在桌上闪着光,就像是在对胡铁花示威似的。


胡铁花眼睛忽地一亮:“这暗器既能杀人,便也能防身,现在它既然在我手上,我为何不能用它来杀别人?”


他虽然只剩下一只手能动,但这只手却是受过严格训练的,五根手指,每一根都很灵活、很有用。


他虽然未曾见过这“暴雨梨花钉”,但十来岁的时候,就已将江湖中每一种袖箭的弩筒都拆开来研究过。


只费了不到一顿饭的功夫,他就已将这梨花钉的弩匣打开,用筷子将银钉都挑在弩匣里的钉槽中。


只费了盏茶功夫,他就将弩匣重新装好。


到了这时,他才长长吐出口气,喃喃道:“好,你小子要来就来吧!”


忽然间,又是“嗖”的一声响。


又有条黑影自窗前窜过。


胡铁花这次已镇定得多,已看出这黑影只不过还是条野猫,谁知这次野猫竟笔直窜入窗户。


胡铁花笑骂道:“虎落平阳,连你这条瘟猫也想来欺负人么?”


他挥手去赶猫,谁知猫忽然自半空中掉下来,掉在桌子上,“砰”的一声,桌上的灯几乎被震倒。


胡铁花的手去扶灯,眼睛却瞧着猫,只见这只猫躺在桌子上动也不动,竟已奄奄一息,就快死了。


猫的脖子上,还系着张纸条。


胡铁花解下来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


楚留香,楚留香,你看看自己现在是否已和这只猫相差无几,


你还想再活下去么?


胡铁花又惊又怒,几乎忍不住就要大声喝骂出来,但却又怕惊动了楚留香,只有咬牙忍住。


这张纸条非但是他们的催命符,而且简直是一种侮辱,楚留香若是瞧见了这几句话,心里又该是什么滋味?


胡铁花知道纸条一到,对方的人也就快来了,他们这次竟不再以卑鄙的手段来暗算,反而光明堂皇的来叫阵,自然是早已算定了楚留香非但没有抵抗之力,而且根本连逃都已逃不了。


他瞧了瞧桌子上奄奄一息的猫,又瞧了瞧床上的楚留香,忽然抓起那“钉匣”,窜出窗外。


与其等对方进来,倒不如索性闯出去和他们一拼死活。胡铁花这种宁折毋曲的脾气,正是死也改不过来的。


他只觉全身热血如沸,竟忘了楚留香此刻已全无抵抗之力,他冲出去之后,若再有人来取楚留香的性命,岂非正如探囊取物,手到擒来?


雨丝细密,给本已黑暗的夜色又加了一重帘幕,邻院隐隐有女子的笑声传来,更衬托出这院子的凄凉与寂寞。


胡铁花掠出窗子,掠上屋脊,厉声道:“朋友你既已来了,有种的就先来和我姓胡的一分高下,躲在黑暗中不敢见人,算不得英雄好汉。”


他生怕惊动了楚留香,说话的声音还是不敢太大,却又生怕对方听不见,一面说话,一面顿足。


谁知他话还未说完,身后突然传来“哧”的一笑。


一人冷笑道:“我早就在这里等着你了,谁叫你瞧不见我。”


胡铁花骤然翻身,只见人影一闪,已到了另一重屋脊上,这人全身黑衣,脸上也有黑巾蒙面,冷笑着又道:“你若要和我动手,为何不过来?”


胡铁花怒喝一声扑了过去,但等他掠上那面屋脊,这人却已又远在七八丈外,望着他不住冷笑。


两人一逃一追,眨眼间便离开客栈很远,胡铁花手里虽有世上最霸道的暗器,怎奈那人总是和他保持七八丈距离,胡铁花既追不上,又怕暗器力道不够,这暗器已是他最后一着杀手,他怎敢轻举妄动,作孤注一掷?


要知胡铁花的轻功本来不错,可是此刻他一条手臂已被点了穴道,非但气血不能畅通,飞掠时也不能保持平衡。


他纵然用尽全力,两人的距离反而越来越远了。


那黑衣人忽又掠下屋脊,不走大路,专穿小巷,只见他身形如游鱼般东一滑,西一折,忽然不见。


胡铁花怒吼道:“你既然要杀我,我就在这里,你为何不过来动手?”


话未说完,前面转角处突又传出“哧”的一笑。


那人探出半个头,冷笑道:“我还是在等着你,你又为何不过来?”


胡铁花不等他说完,已用尽全力,扑了过去,身子刚转过墙角,只见一个卖馄饨面的老头挑着担子迎面而来。


他再想收势,已来不及了。


只听哗啦啦一阵声响,他人已撞在馄饨担子上,锅里的热汤、架上的酱醋,全都倒在他身上,一大叠面碗也摔得精光粉碎,雨后的石地本来已很滑,再加上满地麻油,胡铁花一撞之后,哪里还能站得住脚?


◆《铁血传奇之画眉鸟》第六回出乎意外◆


那黑衣人却在远处拍手大笑道:“妙极妙极,花蝴蝶今日变成了落汤鸡了。”


胡铁花怒吼着刚爬起来,那卖面的老头子却已滚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扑在他身上,嘶声道:“你走路不带眼睛的么?俺一家大小,全都指望这副担子活命,你撞翻了俺的命根子,俺跟你拼了。”


胡铁花要想将这老头子甩脱,自然容易得很,只不过他也知道,理亏的确是自己,只有忍住气道:“你放手,摔坏了的东西,我赔你。”


那老头子道:“好,你赔,你拿钱来,俺这担子是七两银子做成的,再加上二十八个青瓷碗、一锅好汤,至少也得要十两。”


胡铁花道:“好,十两就十两。”


他话虽说得痛快,心里却在暗暗叫苦。


只因他这人实在是天生的穷命,袋里就算有一万两银子,也绝不会存得住三天,此刻实是连一两都没有。


那老头不住道:“十两就十两,你还不拿出来!”


胡铁花道:“我……我明天一定给你。”


那老头子怒道:“我早就知道你是个穷骨头,你不拿出十两银子来,休想我放你走。”


那黑衣人此刻还没有走,还站在那边笑嘻嘻的瞧着,但胡铁花却还是不免着急,也怒道:“我说明天给你就明天给你,快放手!”


他翻身就想将这老头子甩掉,谁知这老头子力气竟大得骇人,握住他的手,竟像是道铁箍。


胡铁花这才大吃一惊,原来这卖馄饨面的老头子竟也是位高手,看情形竟好像是和黑衣人一路的。


若在平时,胡铁花也不怕他,但此刻他非但只剩下一只手不能动,而且功力也至少要打了个七折八扣。


他的手被握着,竟连动都动不了,单只那一个黑衣人,他已无法应付,再加上这老头子,他哪里还有生路?


只听这老头子还在穷嚷,不住道:“不拿银子来,俺跟你拼了。”


胡铁花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


他话未说完,那老头忽然掩住他的口,悄声道:“那小子还在那边站着,我助你一臂之力,他逃不了的。”


胡铁花一怔,那老头子又破口大骂起来,嘴里虽在骂着,眼睛却在向胡铁花打眼色,叫他准备。


胡铁花就势一翻身子,这老头子的双手已托着他送了出去,胡铁花就藉着这一托之力,跃出了六七丈。


那黑衣人大吃一惊,失声道:“你……”


一个字刚说出,胡铁花已掠到他面前一丈外,手里拿着“暴雨梨花钉”的弩匣,厉声道:“我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你总该知道,你全身上下只要有一个地方动上一动,我就将你射出二十七个透明窟窿来。”


那黑衣人长长吸进口气,道:“你……你要怎样?”


胡铁花道:“你和楚留香究竟有什么仇恨,要如此暗算于他?”


黑衣人道:“我和他没有什么仇恨。”


胡铁花怒道:“你难道是受人指使而来的么?”


黑衣人摇了摇头,道:“不是。”


胡铁花眼珠子一转,冷笑道:“既然如此,你先揭下脸上的黑布来,让我看看你究竟是什么变的?”


那黑衣人身子一震,似乎被吓得怔住了。


胡铁花大笑道:“我早就知道我必定是认得你的,所以你才藏头露尾,不敢见人,现在你既已落在我手上,还想再瞒得下去么?”


他顿住笑声,大喝道:“你若还不肯掀起脸上的黑巾,我就先射断你的两条腿,你迟早还是……”


他话未说完,那黑衣人竟也忽然仰面大笑起来。


胡铁花怒道:“你笑什么?”


黑衣人道:“我只是笑我自己,为何要喜欢多事,三番两次的救了你性命,反被你恩将仇报,以如此歹毒的暗器来对付我。”


胡铁花怔了怔,道:“你救过我的命?”


黑衣人道:“你被石观音困着时,是谁为你杀了石观音的门下?你喝了石观音的毒酒时,是谁给的解药?你难道已忘了么?”


胡铁花不等他话说完,已吃惊得叫了起来,失声道:“画眉鸟!你就是画眉鸟?”


黑衣人道:“哼!”


胡铁花道:“你……你既然数次救我,现在为何又想来要我的命?”


黑衣人冷冷道:“我若想要你的命,你还能活到现在么?”


胡铁花又怔了半晌,道:“但你……你为什么……”


黑衣人厉声道:“你不必再问,我现在就要走了,你若忘恩负义,要恩将仇报,只管将那‘暴雨梨花钉’射出来吧!”


他嘴里说着话,已转身而行。


胡铁花大呼道:“慢走,等一等。”


黑衣人头也不回,转眼间便走得踪影不见。胡铁花眼睁睁看着他扬长而去,连一点法子也没有。


只因他实在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无论这“画眉鸟”的行事多么诡秘难测,总算曾经救过他的性命。


只听身后有人干咳一声,笑道:“关夫子华容道上,也曾放过曹孟德一马,胡大侠今日此举,已足可和昔日的关夫子前后辉映了。”


那老头子原来也一直留在那里没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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