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作者:古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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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武侠·玄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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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7-08-31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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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36962字

只见这些人嘴唇都已龟裂,眼睛里满布血丝,整个人都似已麻木无知,心里只想着一个字:“水……水……水……”


突见远处一缕炊烟升起,这些人脸上立刻现出狂喜之色——有炊烟的地方,还会没有水么?


◆《铁血传奇之大沙漠》第十九回剑不轻出◆


大家喜极狂呼一声,就要拼命赶过去。


谁知当先领路的一个满脸风霜的老人却忽然大呼道:“去不得,那地方去不得。”


他声音虽然低哑嘶喑,但仍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大家果然都停了下来,满面俱是渴望企求之色。


那老人干涩的脸上,竟充满恐惧,嗄声道:“你们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大家摇了摇头,一人道:“我们也不知那是什么地方,只要那地方有水……”


说到“水”字,大家立刻又兴奋起来,喉咙里发出了一阵野兽般的嗥叫声:“水……水……水……”


那老人用舌头舔着嘴唇,但舔了很久,嘴唇仍是干得发裂,只因他的舌头也已干得快要裂开。


他叹了口气道:“水……唉!那地方虽有水,但也有杀人的钢刀,我们现在还有机会活下去,但到了那里,却立刻就得死。”


大家面面相觑,道:“为……为什么?”


那老人道:“只因那地方就是半天风的……”


说到“半天风”三个字,已有两个人从骆驼上跌了下来,这两个人从骆驼背上跌下来后,连动都不能动了。


忽然有个人嘶声大呼道:“我不管,我还是要去,我宁可被杀死,也不愿再受这样的罪了。”


他拼命打着骆驼发狂般冲了过去,大家面上都露出惊恐之色,像是知道他这一去,就永不复返了。


这时风沙中却忽又出现了三条人影,一个身材瘦削,面容像是用石头雕成的黑衣人,手里拉着两条绳子,将另外两个人像拉狗似的拉着走,被绳子柄住的这两个人,一个又瘦又长,却生着一张金钱大麻子脸,嘴唇猪一般向上掀起,那样子令人一见就要作三日呕。


另一人长得也未见高明,还是个驼子,两人四只手都被紧紧的绑着,跌跌撞撞地走在后面。


那黑衣人却是神色倨傲,脚步轻健,竟像是将这满天风沙的大沙漠,看成平坦宽阔的通衢大道一般。


快被渴死的旅人们,瞧见这三人不觉又怔住了,也不知是谁忽然惊呼了一声,嘶声道:“半天风……半天风……”


在沙漠上拿人不当人拉着走的,除了半天风和他的部下还有谁?大家骇极之下,转眼间就逃得干干净净。


那驼子却叹了口气,苦笑道:“想不到这些人竟对半天风如此畏惧,竟宁愿渴死,也不愿去那里。”


这人语声又低沉,又清朗,带着种奇异的煽动力,和他的模样大不相称,奇怪的是,这竟似楚留香的声音。


那麻子道:“如此看来,那地方必然凶险已极。”


这人的声音,竟像是姬冰雁的。


原来他们为了刺探对方虚实,为了不让对方怀疑,竟扮成一点红的俘虏,只不过区区一条绳子,又怎能真的绑得住他们,就算万一被人瞧破,还是照样可以全身而退的,这法子岂非比冒充一点红的朋友又高明得多。


楚留香默然半晌,道:“我这里还有大半袋水,去送给他们吧!”


这人当真是装龙像龙,装虎像虎,扮起驼子来,就活像是两头都不能着地,一点红若非亲眼瞧见他改扮,简直无法相信风流潇洒,令人着迷的“盗帅”楚留香,半个时辰里就会变成这样子。


姬冰雁却微微一笑道:“有那老头子带路,这些人绝不会被渴死的。”


楚留香道:“你认得那老头子?”


姬冰雁道:“这人算得上是沙漠上的老狐狸,别的本事也没有,但却在沙漠中来来回回,也不知走过多少次,他的鼻子竟像是能嗅得出哪里有危险,哪里才安全,商旅若能请得到他做向导,就算贴上护身符了。”


他一笑又道:“十年前我就见过此人,那时他积下的钱已足够让他孙子都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了,我本以为他早已洗手不干,在家纳福,谁知他直到今天还在干这老行当,看来他竟似觉得这种生活有趣得很。”


楚留香笑道:“千里良驹,岂甘伏枥,这种人你若真的要他在家纳福,他反而会觉得全身难受的。”


前面两里外,突有一座石山耸天而起,山虽不高,但在这一望无际的大沙漠,却显得分外扎眼。


山上怪石如犬牙交错,满山寸草不生,看来自也分外险峻,半天风的沙漠客栈,就正是靠山而建的。


虽有石山挡住了风沙,这客栈仍是建筑得坚固异常,全都是以两人合抱的大树做桩子,深深打入地下,四五丈高的木桩,露出地面的已不过只剩下两丈,空隙处灌的竟是铅汁,其坚固何异铜墙铁壁,若有人被关在里面,要想逃出来就是难如登天。


这屋子虽不小,门窗却又小又窄,门口的一张棉门帘子,闪闪的发着油光,看来竟似比铁板还重。


没有招牌,只在墙上用白阂写着:“馍馍清水,干床热炕。”


这八个字在沙漠中的旅人看来,实比“南北口味,应时名菜,原封好酒,招待亲切”任何的魔力都大十倍。


掀开门帘走进去,不大不小的一间屋里,摆着四五张木桌子,十几二十张长条板凳。


这时正有七八条大汉围着桌子在推天九,左边的柜台里,坐着个三角脸,山羊胡子的小老头,正在打瞌睡,嘴里一管旱烟,火早已熄了,那边的呼么喝六之声,几乎把房顶都震垮,他却似完全没有听见。


突听蹄声响过,一个人没头没脑的撞了过来,嘶声狂呼道:“水……水……”


掌柜的还在打瞌睡,赌钱的大汉们,更没有一个回头的,这人踉跄冲到柜台前,嗄声道:“掌……掌柜的卖些水好么?我有银子。”


这掌柜的眼睛还没有张开,嘴里却笑了,道:“有银子还怕咱们不卖水?财神爷上了门,还会往外推么?”


这人大喜道:“是……好……”


他嘴里含含糊糊的,竟连话都说不清了,一只手已往怀里掏银子,当的,搁在柜台上,竟足足有二十两。


掌柜的眼睛这才眯开一线,但立刻又闭了起来。


那人吃惊道:“不……不够?”


掌柜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这人咬了咬牙,又掏出二十两。


掌柜的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这人眼睛里几乎已冒出火来,但瞧了那边的大汉一眼,立刻又软了下去,狠了狠心,又往怀里掏银子。


他一面掏,一面冒汗,那掌柜的却还在叹气。


这人大喝道:“一……一百六十两银子,还……不够?”


掌柜的笑嘻嘻道:“客官若只想买一百六十两水,自然也可以。”


这人喜道:“好,就……就这么多吧。”


掌柜的咳嗽了一声,道:“老颜,替这位客官送一百六十两银子的水来。”


那老颜正在推庄,桌面上银子已堆得像一蒸笼馒头,他“叭”的将手里两张牌一翻,竟是副“炮十”。


做庄的“炮十”,心情可想而知,只见这老颜一咧嘴,竟连两张牌都咬在嘴里,一面咬,一面骂道:“你这龟孙子,兔崽子,混账王八蛋,谁叫你来的,害得老子输钱,老子等会不把你蛋黄都挤出来才怪。”


他不知是在骂牌,还是骂人,挨骂的也只好装不懂,过了半晌,他总算提了只茶壶来。


这茶壶居然不小,那人狂喜道:“多谢……多谢……”


他一把抢过茶壶,就往嘴里灌,果然有一滴水落在他舌头上,他舌头一凉,水已经没有了。


茶壶虽不小,里面的水却只有一滴。


这人颤声道:“这……这壶里没有水。”


老颜瞪眼道:“谁说没有水,你方才喝的不是水么?咱们做生意可是规规矩矩的,如果想赖账,只怕就是你活得不耐烦了。”


这人又惊又怒,嘶声道:“但水只有一滴。”


老颜道:“一百六十两银子,本来就只能买得一滴水,你还想要多少?”


这人再也忍不住大喊起来,道:“一百六十两银子一滴水,你们这算是在做买卖么?”


老颜道:“自然是在做买卖,只不过咱们这买卖三年不开张,开张就要吃三年。你若嫌贵,谁叫你要走进来。”


他忽然一把抢过茶壶来,狞笑道:“但壶内说不定还有水,我替你挤挤,看能不能挤出来。”


嘴里说着话,两只大手将茶壶一拧一绞。


这青铜茶壶立刻像面条似的被绞成一团,那人只瞧得张大嘴合不拢来,哪里还敢出声?


掌柜的却悠悠然笑道:“客官若嫌水不够,不会再买些么?”


那人口吃道:“我……我已没有银子。”


掌柜的道:“没有银子,别的东西也可作数的。”


那人咬了咬牙,转身就往外跑,谁知道还没跑出门,已被人一把拎了起来,一只大手已伸入他怀里。


这只手出来的时候,已带着条装得满满的皮褡裢。


只听老颜大笑道:“想不到这小子还肥得很。”


那人颤声道:“我……我不买了。”


老颜怒道:“你不买来干什么?咱们这地方难道是你开玩笑的么?”


那人呆了半晌,流泪道:“既然这么样,就拿水来吧!”


老颜哈哈大笑道:“你袋子里现已空空如也,老子哪里还有水给你,滚出去喝尿吧!”


他两手一扬,竟将这个人直抛了出去,只听棉门帘“噗”的一声,几十斤重一个人已穿门而出。


老颜拍了拍手,大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你这不是瞎了眼么?”


话犹未了,突听又是“噗”的一声,棉门帘一卷,那人竟又从门外飞了回来,“砰”的坐在桌子上。


老颜一惊,倒退三步,道:“嘿!想不到阁下竟是真人不露面,竟还有两下子。”


掌柜的冷冷道:“你说别人瞎了眼,你才是瞎了眼,有两下子的人,还在门外哩!”


老颜再仔细一瞧,只见那人坐在桌子上,两眼发直,已被骇呆了,这一来老颜也瞧出他是被人从门外抛进来的,只是门外这人竟能轻轻松松的接住他,将他抛回来,不偏不倚抛在桌子上,而且不伤毫发,这份手力也就骇人得很,老颜呆了半晌,又后退两步,大喝道:“门外面的小子,快进来……”


“送死”两字还未说出,他语声就突然顿住,只因门外己走进个人来,眼睛只不过瞪了他一眼。


他竟已觉得全身发凉,再也说不出话来。


门外虽是烈日当空,屋子里却是阴沉沉的。


阴沉沉的光线中,只见这人惨白的一张脸,绝无丝毫表情,像是没有任何事能打动他的心。


但那双眼睛,却尖锐得可怕,冷得可怕,自从他一走进来,屋子里的空气就像是突然凝结住,赌钱的停住了呼喝声,掌柜的也睁开眼睛,大家都觉得身上冷飕飕的,却不知自己为何要害怕,怕的是什么?


只见这人扬长走了进来,根本就未将满屋子的人瞧在眼里,他手里还牵着两根绳子,绳子一拉,门外又有两个人跌了进来,一个弯腰驼背,一个又丑又麻,一跤跌在屋子里,还在不住喘气。


老颜深深吸了口气,道:“朋……朋友是来干什么的?”


他虽已壮起胆子,但也不知怎地,声音还是有些发抖。


黑衣人道:“你这里是干什么的?”


老颜怔了怔,道:“咱们……咱们这里是客栈。”


黑衣人已坐了下来,“叭”的一拍桌子,道:“既是客栈,还不奉茶来?”


老颜眼珠子一转,只见旁边七八个人都在瞧着自己,他心里暗道:“我怕什么?你小子一个人又有什么可怕的?”


想到这里,胆子又壮了几分,冷笑道:“咱们这里一向讲究先钱后货,要喝茶得先拿银子。”


谁知这黑衣人却冷冷道:“没有银子。”


老颜又怔了怔,本想说几句狠话,突见这黑衣人眼睛刀一般地瞪着,他心里一寒,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掌柜的却忽然轻轻咳嗽了一声,笑道:“这位客官既然要喝茶,还不快倒茶来。”


老颜竟真的低着头去倒茶了。


被抛在桌上的那人,瞧得又是惊奇,又不禁在暗中称快:“原来这批强盗,还是怕恶人的。”


茶倒是来得真快,黑衣人端起茶壶,大喝一口,突然将满嘴茶都喷在老颜脸上,怒道:“这茶叶也喝得的么,换一壶来。”


老颜七尺高的身子,竟被这一口茶喷得仰天跌倒,只觉满脸辣的发疼,忍不住跳起来怒吼着扑过去。


旁边七八条大汉见他动了手,也立刻张牙舞爪,纷纷喊“打”,有的搬起了板凳,有的卷起了袖子。


黑衣人双手按在桌子上,忽然吸了口气,连桌带板凳,竟立刻随着滑开了好几尺。


老颜本来瞧得准准的,谁知这一扑却扑了个空,反而撞在对面的大汉身上,那大汉手里的板凳刚好往下打。


只听“砰”的一声老颜的身子已矮下去半截,若不是头恰好往外边一偏,保险脑袋已开了花。


他跳起来怒吼道:“小黄,你这狗养的疯了么?”


那小黄脸也红了,道:“谁叫你瞎了眼撞过来,你才是狗养的。”


这人正是大赢家,老颜瞧他本有些不顺眼,这时半边肩膀已疼得发麻,更觉气往上撞,大吼道:“老子倒要瞧瞧谁是狗娘养的?”


吼声中,两人已扭在一团,你一拳,我一脚,“砰砰蓬蓬”打了起来,两人出手都不轻,只顾了打人,竟忘了闪避,霎眼间已打得鼻青脸肿。黑衣人反而在旁边看起热闹来,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


那掌柜的居然也沉着脸,没有说话。


旁边的六七条大汉,有的和老颜相好,有的和小黄交情厚,居然也都在旁边拍掌,为两人助威。


突听黑衣人又“叭”的一拍桌子道:“叫你们换壶茶来,谁叫你们狗咬狗的。”


老颜和小黄这才想起自己要打的人还在那边,两人俱都一怔,讪讪的停住了手,老颜更是恼羞成怒,狂吼道:“老子和你拼了!”


他疯了似的扑过去,那黑衣人身子一缩,连桌子带板凳,又滑开了好几尺,老颜又扑了个空。


这次大家都学了乖,谁也没有过去帮手,只见老颜拳打脚踢,左冲右扑,却沾不着别人一片衣袂。


那桌子和板凳竟像是长在那黑衣人身上似的,他身子往哪里动,板凳和桌子就跟着往哪里走。


这地方并不大,又摆着不少桌椅,但他却偏偏能在小小的空隙里游走自如。


老颜眼睛也红了,脸也肿了,此刻更是满头大汗,跳脚道:“你小子若有种,就站起来和老子痛痛快快的打一架,谁要再逃走,谁就不是人,是畜生!”


黑衣人冷冷一笑道:“凭你也配和我动手?”


老颜怒道:“你要再说风凉话,你也是畜生。”


黑衣人眼睛突然一瞪,寒光暴射,一字字道:“你真要我出手?”


老颜道:“我……我……”


他本来狠得很,但此刻被黑衣人一瞪,只觉两腿发软,竟转身冲到那些大汉面前,怒吼道:“你们这些龟孙子,瞧什么热闹?你们的手难道断了么?”


大家被这一吼,也不好意思再不动手了。


只见那黑衣人缓缓自背后解下一柄又长又细,黑皮剑鞘,看来就像毒蛇般的长剑,放在桌上,轻轻抚摸着,冷冷道:“此剑不轻出,出必见血,见血必死!”


他像是在喃喃自语,众人却听得身上冷汗直冒,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谁也不敢先去动手。


那掌柜的忽然叹口气,道:“既不敢动手,还不快滚,留在这里丢人现眼么?”


大汉们全都垂下了头,那掌柜的瞧着黑衣人哈哈一笑,道:“朋友好俊的身手,是存心来这里拆台的么?”


黑衣人眼角都未瞧他,冷冷道:“哼!”


掌柜的大笑,道:“好,朋友既来了,咱们不能让朋友失望。”


柜台上有个小铃铛,他握在手里摇了摇。


一阵清悦的铃声响过,四壁七八个一尺见方的小窗子,全都打了开来,窗子外有人头闪了闪,接着,每个窗子里都放出一根利箭,箭头正对着那黑衣人,显见已是箭在弦上,引弓待发。


那被人抛进抛出的旅人,方才乘别人打得热闹时,早已偷来壶水喝了,此刻正在喘着气,又不禁暗暗为那黑衣人担心。


黑衣人自己却仍是神色不动,这些强弩硬箭正对着他,他却似根本没有瞧见,只是不住冷笑。


只听门外有人哈哈大笑,道:“朋友好大的胆子,难道真的不怕死?”


笑声如钟巨鼓,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屋子后的一扇门里,已大步走出一个人来。


只见这人身长九尺开外,满脸虬髯如铁,那门虽不大,却也不小,这人却得弯着身子,低着头才走得进来。


他身上衣襟敞开,露出了黑铁般毛茸茸的胸膛,手提一柄九环金背刀,长达五尺,看来竟似有四五十斤重。


这样的人,这样的兵刃,当真教人见了胆寒。


黑衣人却只淡淡瞧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就是半天风?”


虬髯大汉狂笑道:“好小子,原来你知道这里有个‘半天风’,原来你真是成心来捣蛋的,好,老爷子索性成全了你!”


狂笑声中,五十斤重的金背砍山刀已直砍而下,刀锋劈空声,刀环响动声,震得人魂魄全都飞散。


那黑衣人似乎也被这一刀之威慑住了魂魄,眼睁睁瞧着刀锋劈下,竟连动也没有动。


四下大汉们面上不禁都露出了喜色,只道这一刀砍下,那黑衣人不被活生生劈成两半才怪。


只听得“咯嚓”一声,金刀已砍下。


◆《铁血传奇之大沙漠》第二十回沙漠行舟◆


一张沉重结实的木桌子,果然被生生劈成两半,那黑衣人却还是好生生地坐在那里,大家明明看到他动也未动,但也不知怎地,这一刀竟偏偏砍不着他,大汉们面面相觑,老颜突然大笑,道:“你们还没有看出来么?这是二哥刀下留情,故意先吓这小子一跳,然后再让他脑袋搬家。”


大汉们立刻又高兴起来,欢呼笑着道:“不错,二哥的下一刀,可就不会再留情了,是么?”


那虬须大汉擦了擦头上汗珠,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一刀怎会砍空的,只有格格干笑,道:“弟兄们瞧着,二哥这一刀就要他的命!”


黑衣人忽然冷冷道:“像你这样的刀法,最多也只配用来劈桌子砍板凳,若想杀人……嘿嘿!还差得远哩!”


虬须大汉涨红了脸,怒道:“要怎样的刀法才能杀人,你说?”


黑衣人轻轻抚摸着乌鞘长剑,淡淡道:“杀人的刀法,要像这样。”


语声中,众人似乎见到他长剑出鞘,剑光一闪,但短短九个字说完后,那柄毒蛇般的剑,还是静静地躺在他膝盖上。


那虬须大汉也还是好生生站在那里,只是面容却在一阵阵扭曲,一双眼睛也似乎要凸了出来。


黑衣人再也不瞧他一眼,淡淡道:“现在你明白了么?”


虬须大汉嗄声道:“我……我明白了……”


语声未了,“哗啦啦”一声响,金刀已撒手,接着,他巨大的身子,也如推金刀、倒玉柱般仰天跌倒。


他身上全无伤痕,只有咽喉上,多了一点鲜红的血。


致命的伤痕,竟只有一点。


大汉们张口结舌,哪里还说得出话来。过了半晌,一个个的目光才偷偷瞟过去,去瞧窗口的箭。


箭头还是在对着黑衣人的头颅和胸膛,但这黑衣人却连瞧也不去瞧一眼,还是在轻抚着膝上的长剑。


老颜一步步往后退,忍不住颤声道:“还……还不放箭?”


那掌柜的不知何时已走出了柜台,此刻突然拎起了他衣襟,正正反反,掴了他十几个大耳光。


老颜简直被打晕了,嘶声道:“老大……你为什么打人呀?”


掌柜的怒道:“我不打你打谁?你方才说了什么?”


老颜道:“我……我只不过要弟兄们放箭。”


掌柜的冷笑道:“你要他们放箭,你可知道箭放出来后,死的是谁?”


老颜道:“自然是这小子……”


话犹未了,掌柜的又是几个耳光掴了过去,怒道:“凭你也敢叫他小子,你可知道这位朋友是谁?”


老颜道:“他……他是谁?”


掌柜的却不答话,反而松开手,走到那黑衣人面前,恭恭敬敬,当头一揖,赔着笑道:“弟兄们不知道中原一点红大驾光临,失礼之处,还望阁下恕罪。”


这人才真是个老狐狸,他先将老颜痛打一顿,来证明自己兄弟的确是不认得一点红的,再来请一点红恕罪。


这就叫老江湖的手段,江湖豪杰讲究的就是这个调儿,他只道对方听了这话,也必定要有一番江湖礼数回敬过来。


谁知一点红竟完全不吃这一套。


无论你是多么老的江湖,无论你用什么样的手段,什么样的门道,用到他面前,简直是白费。


一点红连眼皮都没有抬一抬,还是冷冷道:“这茶喝不得,换一壶来。”


那掌柜的怔了怔,还是赔笑道:“是是是,这茶喝不得,弟兄们去换一壶来。”


等到一人换了壶茶来,他立刻双手奉上,谁知一点红接过茶壶,就当的摔在地上,冷冷道:“这壶茶也不好,再换一壶来。”


大汉们面上都变了颜色,那掌柜的却还是声色不动,脸上还是笑眯眯的,赔着笑说道:“是是是,再换一壶来。”


他竟真的又换了一壶,又双手奉上,心里想道:“就算你不讲理,这下子可也没有话说了吧!”


谁知一点红连闻都没有闻,“当”的,又将茶壶摔得粉碎,冷冷道:“这壶茶还是喝不得。”


那掌柜的也真忍得住气,竟还是不停地要人换壶茶来,心里暗道:“我倒要看你还摔不摔得下去?”


谁知一点红一连摔了八壶,还是面不改色。


这时人人都已瞧出他是故意要他们的好看了,一个个额角上,不禁都沁出了黄豆般大小的汗珠。


那掌柜的面上虽还带着笑,也忍不住道:“要怎样的茶,阁下才能入口呢?”


一点红道:“不臭的茶,就可喝得。”


掌柜的于笑道:“这茶难道是臭的?”


一点红道:“哼!”


掌柜的笑道:“兄台连一口也未喝过,怎知这茶是臭的?”


一点红冷冷道:“只因这些人手是臭的。”


掌柜的眼角瞟了他膝上长剑一眼,格格笑道:“这些人的手莫非真的很臭,在下倒要闻闻。”


他缓缓走过来,拉起老颜的手,脚尖突然挑起地上的金刀,反手抄住,一刀砍了下去。


老颜惨呼一声,晕厥在地。


掌柜的拿着老颜那只血淋淋舶断手,竟真的放在鼻子前闻了又闻,面上还是满带笑容,悠悠道:“这只手倒也未见得太臭,只是有些血腥气。”


他似乎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很有趣,话未说完,已纵声大笑起来,但除了他自己外,还有谁笑得出?


其实他自己又何尝笑得出?


他眼睛瞅着一点红,心里暗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就算你是来找麻烦的,这样也足够了吧?”


若是换了别人,纵然心里有气,气也该消了,一个人忍到如此地步,别人还有什么话好说。


就连那“麻子”和“驼子”,心里都不禁在暗暗叹气,又奇怪那约一点红在此相见的人,为何到现在还未现身?


怎奈一点红的心肠却像是铁石铸成的,无论你怎么说,怎么做,他俱都不闻不见,神色不动。


掌柜的终于也笑不出来了,干笑两声,走过去自己倒了壶茶,双手送到一点红面前,干笑道:“二十年来,在下都未曾亲手端茶奉客,这双手只怕还不臭,兄台若肯给在下个面子,在下感激不尽。”


一点红也不望他,只是瞪着手里的茶壶,缓缓道:“原来你才是半天风。”


掌柜的赔笑道:“区区匪号,贻笑大方了。”


一点红冷冷道:“难怪你能活到现在,你这样的人会是半天风,倒真看不出。”


半天风干笑道:“在好朋友面前,在下实在不能算是半天风,只能算是一条虫……哈哈!只不过是条小虫而已,兄台又何必与小虫一般见识?”


一点红缓缓道:“不错,你的确是条小虫,你的手比他们更臭。”


半天风蜡黄的脸色,立刻变为惨白,嗄声道:“兄台,你……你究竟要……”


突听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了过来。


一人娇笑道:“原来半天风的手也是臭的,我倒要闻一闻看。”


娇媚的笑声中,一个豆蔻年华,明眸善睐,头上梳着两条乌油油大辫子的红衣少女,已盈盈走了进来。


外面风沙漫天,别人走进来时,一个个就像是用沙土塑成的,但这少女身上却是一尘不染。


这屋子杀气腾腾,满地血泊中还躺着死人。


但这少女却还是笑得那么甜,那么开心,她看来就像是刚从一个春光明媚,繁花如锦的花园走过来,走进她自己的闺房似的,屋里这许多条横眉竖眼的大汉,就好像全都是她使唤的小丫头。


此时此地,会突然出现这样一个人,大家的眼睛不禁全都瞧直了,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只见这红衣少女盈盈走到半天风面前,向他嫣然一笑道:“你的手真的很臭吗?”


这句话也问得令人哭笑不得,半天风虽然阴沉鸷狠,一时间也答不出话来,吃吃道:“姑娘……在下……”


红衣少女娇笑道:“瞧你这双手白白胖胖,怎么会臭呢?我不信……”


她竟轻轻捧起了半天风的一只手——如此美丽的少女,如此温柔的笑容,半天风又怎能拒绝?


一点红虽仍声色不动,眼睛也不禁向驼子和麻子瞟了过去,像是在说:“你们看这少女是何来历?”


驼子和麻子交换个眼色,心里已不约而同想起三个字:“石观音。


这少女纵非石观音,也必定和石观音大有关系。


她突然出现在这里,是为着什么?


突见银光一闪,一声惨叫!


半天风踉跄后退三步,仰天晕倒在地。


红衣少女手里已多了柄银光闪闪的小刀,刀尖上挑着只鲜血淋漓的断手,她银刀是如何出手的,竟连谁都没有看清。


只听红衣少女格格笑道:“这只手倒也不太臭嘛!只不过有些血腥气而已。”


大汉们狂吼一声,忍不住扑了上来。


红衣少女眼波流动,用纤手划着面颊,吃吃笑道:“你们想干什么?这么多大男人,欺负个小女孩子,也不害羞么?”


她嘴里说着话,掌中银光闪动,当先扑来的两条大汉,已在惨呼声中,仰面倒了下去,咽喉处鲜血如涌泉般飞激而起。


这又温柔,又漂亮的小女孩子,竟在谈笑间就取了两个大人的性命,别的人哪里还敢出手。


红衣少女瞧着那飞激的鲜血,却叹了口气,幽幽道:“难怪中原一点红名震天下,我如今却知道:‘杀人不见血,剑下一点红。’这句话说来虽简单,做来可真不容易。”


她回眸向一点红一笑,又道:“你看,我手上只不过用了一点点力气而已,他们的血就流了这么多,教人瞧着怪恶心的,哪有你杀人那么文雅好看。”


一点红冷冷瞧瞧她,冷冷道:“无论谁杀谁,都不会文雅好看的。”


红衣少女格格笑道:“只有你,别人杀人就是杀人,你杀人却是艺术。”


那小黄正悄悄往后退,悄悄向窗口打手势,要他们放箭,谁知红衣少女的眼波突又向他扫了过去,娇呼道:“哎哟,你们看这人坏不坏,他想要人用箭射死我。”


小黄手脚都软了,再也移不动半步。


红衣少女却叹了口气,柔声道:“只可惜这些箭是射不死人的,不信你看……”


她走到窗口,用两只青葱般的纤纤玉手轻轻一夹,那根箭竟立刻被她夹了出来,一折两断。


大汉们吓得连气都透不过来。


红衣少女娇笑道:“你们奇怪么?其实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活人才能射箭,死人又怎么能射得出箭来呢?”


小黄颤声道:“你……你杀了他们?”


红衣少女吃吃笑道:“你想,若有活人用箭对着我,我会走进这屋子来么?我的胆子又小,又没有一点红那么大的本事。”


小黄两条腿一软,倒了下去。


一点红忍不住道:“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红衣少女嫣然道:“我怎会不知道你的名字,你是我心目中最佩服的人,何况,我现在到这里来,为的就是要来接你。”


一点红皱眉:“接我?”


红衣少女道:“你不是约了人在这里见面么?”


一点红道:“嗯!”


红衣少女笑道:“现在他们因为有要紧的事,所以不能来了,叫我来接你去。”


听到这里,大汉们心里几乎已淌出了苦水——原来这些人只不过是约在这里见面的,却害苦我们倒了穷楣。


只听红衣少女接着笑道:“现在我既已来了,你也该走了。”


一点红沉吟道:“走……”


红衣少女嫣然道:“你还不想走?难道想将这里的人都杀光不成?那可真好极了,我一向就喜欢看你杀人。”


一点红再不说话,拉起缚人的绳子,就往外走,红衣少女朝那驼子和麻子瞟了一眼,忽又皱眉道:“你要捉两人来当狗牵着玩,为何不选两个漂亮的?像这种丑八怪,瞧着讨厌,牵着丢人,不如打发他们回老家吧!”


她的手一扬,那柄小银刀就向驼子咽喉上划了过去,只听“铮”的一声,黑蛇般的剑鞘格住了银刀。


红衣少女道:“唷!你还舍不得让他们死么?”


一点红冷冷道:“我要杀的人,用不着别人动手。”


红衣少女展颜一笑,道:“你以为我要和你抢着杀人?”


一点红道:“杀人的事,没有人能和我抢的,也没有人敢。”


红衣少女吃吃笑道:“你放心,这样的人,我杀了还怕脏了手哩!”


红衣少女一说是来接一点红的,驼子就知道事情不对了——龟兹国的叛臣和那吴菊轩既说要在这沙漠客栈中等一点红,为何忽又改变了主意?他们又要叫这红衣少女将一点红带到哪里去?


这红衣少女的行踪更是诡秘,显见得必定大有来历,像她这样的人,又怎会受龟兹国叛臣的使唤?


难道石观音已和他们勾结在一起?


驼子和麻子心里已有些惊疑不定,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事到如今,他们还有什么别的选择余地?


他们一走出门,却又怔住了。


门外竟停泊着一艘船。


在这又神秘,又可怕的沙漠上,无论发生什么惊人的事,他们都不会奇怪,他们实在做梦也想不到会看见一艘船的。


这里已是大沙漠的中心,船是哪里来的?


只见这艘船长而狭,船头和船尾,都有雕刻得极为细致的装饰,华丽的船舱四面,还悬着珠帘。


纵是烟雨西湖上最是逗人遐思的画舫,纵是月影笼纱,夜泊秦淮酒家旁的轻艇,看来也没有这艘船如此华丽。


这红衣少女,原来就是从这艘船上走进屋里去的,难怪全身点尘不染,但这艘船却又是如何到这里来的呢?


这简直不可思议。


却听红衣少女道:“还发仕么愣,上船呀!”


一点红目光闪动,却没有说话。


红衣少女亦笑道:“你以为这船没法子开航,是么?”


一点红道:“嗯!”


红衣少女笑道:“你跟我上了船,就知道了。”


别人都在留意船上时,“驼子”却在留意着船底。


只见船底装着两条细长的板,看来就像是雪橇,却是用极坚韧、极光滑的巨竹削制而成的。


上了船后,他又发现这艘船大半都是用竹子建成,船舱是竹编的,甲板也是,是以船身自然特别轻。


在船下面虽看不到,但上了船后,便立刻可瞧见许多只矫健有力的兀鹰,蜷伏在甲板上。


两个红衣童子,正用一大条一大条新鲜的肉,在喂它们,等人上了船,红衣童子从腰边解下条长鞭,“叭”的凌空一抖。


鹰群立刻冲天飞起,无数银光闪闪的潮水也被带起,潮水带动船身,这艘船立刻像雪橇般在平滑的沙地上滑行起来,开始时还很慢,到后来却是滑行如飞,直如御风而行一般。


驼子和麻子对望一眼,心里不禁都在暗暗佩服船主人构思之奇妙,要知鹰的力量最强,有时连整只羊都能被它们凌空提起来,数十只鹰要在乎沙上带动一艘竹制的轻舟,自然并非难事。


而且鹰的耐性也最大,有时为了等一人死后去吃他的尸,不惜在这人上空盘旋几日几夜。


是以由鹰来御船,绝不必怕它们半途而废。


红衣少女笑道:“你说,要在沙漠行走,还有比坐这艘船更快,更舒服的么?”


一点红道:“哼!”


红衣少女道:“而且你若不想见人,坐在这艘船上,就绝不怕被人发现,永远没有人能查得出这艘船行踪的,有些人骤然看到这艘船在沙漠上如风驶过,还以为是海市蜃楼,还以为是自己见了鬼呢!”


只听船舱中一人缓缓笑道:“所以,沙漠中人都叫这艘船做鬼船。”


这语声缓慢而优雅,已有个人自船舱中掀帘而出,探出半个身子,却又缩了回去,笑道:“外面这么大的风沙,红兄为何还不进来?”


这人一张蜡黄的三角脸上,五官却似要挤在一堆了,颔下几根鼠须,却似被火烧过,又黄又焦,长得当真是獐头鼠目,不敢恭维,谁也想不到那么优雅动人的语声,竟是这种人发出来的。


驼子和麻子对望一眼,心里暗道:“这人莫非就是那位大名士吴菊轩,一点红说他满脸讨厌相,倒真是一点也不错。”


船舱里另外两个人,长得就好看多了。


两个人俱都锦衣华服,一人国子脸,浓眉大眼,不怒而威,一眼望去,就知道是经常手握重权的人物。


另一人却是未语先笑,满脸和气,人也长得富富泰泰的,看来就像是个生意做得很发财的大商人。


这两人虽穿着汉人的装束,但发黄而微卷,目深而微碧,显然就是那两个龟兹国的叛臣了。


他们既然来到这里,为何又说:“因为要事不能来了?”


难道是想将一点红骗到这船上来么?


两人一见到一点红,立刻抱拳笑道:“壮士辛苦了。”


◆《铁血传奇之大沙漠》第二十一回附骨之蛆◆


那商人模样的接着笑道:“在下还怕壮士遭了什么意外,但敏将军却说以壮士的剑法,必可无虑,哈哈!看来还是敏将军有眼力。”


吴菊轩菜须笑道:“洪相公久居轩阁,不近武事,自然不知道以红兄的剑法,要在百万军中取主将首级,亦如探囊取物一般。”


敏将军拍案大笑道:“只望红壮士莫取了本帅头上首级就是。”


他汉语极流利,要知龟兹虽乃蕞尔小国,亦属汉家藩邦,这些人位居要津,怎能不通汉语?


一点红冷冷瞧着他,忽然道:“你们既已来了,为何不入那客栈与我相见?”


吴菊轩笑道:“那客栈中说话多有不便,何况,半天风和敏将军本有些香火之缘。”


敏将军大笑接口道:“不瞒你说,这半天风原是本帅属下的一员猛将,当了强盗后,还为本帅做了不少事,壮士既在找他的麻烦,本帅进去了,岂非多有不便?”


一点红道:“哼!”


强盗原来是和将军勾结的,他还有什么话说。


那红衣少女却吃吃笑道:“你可知道,敏将军举事的军饷,多半还是靠这半天风去借来的哩!”


驼子暗暗忖道:“原来如此,你们现在大事已成,怕他也要来分一杯羹,所以就将他杀了灭口了。”


只见一点红瞪了他一眼,沉声道:“这女人又是什么人?你们为何要她……”


吴菊轩含笑打断了他的话,截口道:“贱内莫非得罪了红兄弟么?”


一点红也不禁怔了怔,道:“她……她是你的妻子?”


红衣少女娇笑道:“你奇怪么?我嫁给他时,就有很多人奇怪了,都说是一朵鲜花,插在……插在……”


她终于没有说出“牛粪”两字,只是笑得弯下腰去。


吴菊轩却神色不变,还是微笑道:“红兄大功想必已成,却不知那昏王的首级何在?”


一点红道:“首级还在他的项上。”


敏将军、洪相公相顾失色,道:“壮士怎会未曾得手?”


一点红道:“哼!”


吴菊轩沉吟道:“莫非那昏王已闻风先藏起来了?”


一点红道:“嗯!”


敏将军、洪相公齐地长叹起来,吴菊轩却淡淡一笑,道:“那也无妨,反正他头颅迟早都是红兄的囊中物。”


瞧了旁边的驼子一眼:“只不知这两位又是何许人也?”


驼子抢着道:“咱们和那昏王本没关系,只不过是他花银子请来的,也不知道那昏王已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吴菊轩微笑道:“红兄将他们俘来,莫非就是为了要追他们的口供?”


一点红道:“嗯!”


敏将军道:“壮士当时为何不逼问出来?”


一点红冷冷道:“我只会杀人,不会问口供。”


吴菊轩笑道:“在下人是不会杀的,口供也还可问出两句。”


他缓缓走到两人面前,俯首笑道:“两位贵姓大名?”


麻子道:“你不必问,咱们都是无名小卒。”


他身上绳子绑得虽紧,但那自然只不过是做给人看的,以他们的功力,随时都可振臂而起。


他们为了刺探虚实而来,这时再也瞧不出什么了,麻子早已跃跃欲试,只不过驼子未发动,他也只好等着。


吴菊轩笑道:“这两位既与那昏王毫无渊源,又和我等素无冤仇,依在下之见,不如还是放了他们吧!”


一点红道:“人已交给你了,随便你。”


吴菊轩笑道:“既是如此,在下先为两位宽去绳索再说。”


他一面说话,一面已俯身来解绳子,麻子和驼子更不便出手,谁知吴菊轩突然出手如风,左右双手,在两人身上各点了七八处穴道,这位其貌不扬的名士,原来竟还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


一点红变色道:“你这是做什么?”


他方待长身而起,只觉一柄尖刀,已抵住了他后面的颈子,刀尖冷得像冰,那红衣女子却柔声笑道:“人已交给了他,就随便他吧!是么?”


一点红知道自己只要再动一动,刀尖便要穿喉而过。


那驼子却沉得住气,冷笑道:“朋友好俊的手法,只不过用这样的功夫,来对付两个身上绑着绳子的无名小卒,岂非小题大做了么?”


吴菊轩悠然道:“堂堂的楚香帅也是无名小卒么?”


这句话说出来,一点红的心已沉了下去。


那驼子却大笑起来,道:“楚香帅,我若是楚香帅,身上还会被人绑上绳子?”


他似乎觉得这件事实在可笑已极,连眼泪都笑出来,吴菊轩静静瞧着他,等他笑完了,才淡淡道:“这区区几条绳子,又怎能绑得住楚香帅?楚香帅将咱们的虚实探出来后,随时都可振臂而起的,是么?”


那“驼子”终于笑不出来了,他实在也未想到这吴菊轩竟是如此厉害的人物,吴菊轩缓缓接道:“楚香帅难道还不承认?难道还要在下动手为楚香帅洗洗脸么?”


楚留香忍不住道:“朋友好眼力,却不知朋友是如何瞧破的?”


吴菊轩微笑道:“楚香帅易窖之妙,天下无双,但一个人易容之术无论多么精妙,脸上也有个地方是永远无法改变的。”


楚留香道:“噢?”


吴菊轩道:“香帅自必也知道,一个人的面貌、肤色、声音都可以改变,甚至连身子的高矮都可以改变,但只有两眼之间的距离,却是永远无法改变的,香帅的易容之术纵然妙绝天下,总也无法将两眼的位置改变吧?”


楚留香瞧了姬冰雁一眼,笑道:“不想今日竟遇着大行家了。”


吴菊轩道:“而且只要加以留意,便可发现,世上绝没有任何人两眼之间的距离是完全相同的,只不过相差极微而已。”


楚留香道:“如此说来,阁下早已算过我两眼之间的距离了?”


吴菊轩拱手笑道:“失礼失礼。”


楚留香道:“但我为何不记得曾见过阁下?”


吴菊轩笑道:“像在下这样的无名小卒,香帅纵然见过,也早已忘怀了。”


楚留香道:“如此说来,一个人还是不要太有名的好。”


他此时此刻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一点红和姬冰雁却已快急疯了,一点红身子突然向前一扑,右腿向后踹去。


他下盘功夫当真已使得炉火纯青,身子这一扑,几乎已和地面平行,谁知刀尖还是抵在他颈子上,竟未能甩掉。


那红衣少女身子已挂在船舱顶上,笑道:“我已成了你的附骨之蛆,你永远也甩不掉的了。”


楚留香望着吴菊轩一笑道:“你娶着这样会缠人的老婆,那日子必也难过得很。”


吴菊轩淡淡笑道:“只可惜阁下的日子只怕更要难过了。”


这里是船舱下的暗舱,暗得伸手不见五指,船底擦着沙地的声音一阵阵传上来,像是尖针在刺着人的耳朵。


无论谁躺在这种地方,自然都不会觉得舒服的,最讲究舒适的姬冰雁和楚留香,偏偏被关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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