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作者:古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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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武侠·玄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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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7-08-31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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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37156字

◆《铁血传奇之大沙漠》第一回沙漠遇故知◆


一堆黄沙上,有一粒乌黑的珍珠,这本是单纯而美丽的,又有谁能想到,竟因此而引起一连串复杂而诡秘的事……


楚留香回到他的船,就好像游子回到了家,海上的风是潮湿而温暖的,暖得就好像他的心情一样。


海天深处,有一朵白云悠悠飞来,船,在碧波中荡漾,光滑的甲板,在灿烂的阳光下,比镜子还亮。他脱下衣服,脱下鞋袜,发烫的甲板,烫得他心里懒洋洋的,整个人仿佛要飘起来。


他忍不住放怀高呼:“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你们再不把好吃的东西端出来,我就要把船吞下去了。”


没有声音,没有回应,整条船上,根本一个人也没有,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都不见了。


一刹那间,楚留香心里所有的温暖舒适的感觉也都不见了,他把这艘船每一个角落都找过,甚至连衣橱里,米缸里都找过。


他连她们的一根头发都没有找到。


她们会到哪里去?


有时,李红袖也会到岸上去买一匣檀香,宋甜儿也会去逛逛市场,但三个人一齐离开船,却是从来未有的事。


她们难道会不辞而别?


这更不可能,多年来,她们和楚留香已结成了一体,简直已经是楚留香生命的一部分了,那是谁也分不开的。


那么,她们怎会不在船上?莫非遭了别人毒手?


楚留香再冲入船舱。


他确信她们三个人的武功和机智,已足可应付任何变故,但他还是在船舱里,装置了四十九处巧妙的机关。


这些机关可以在一眨眼间,令人丧失抵抗能力——有的可令人晕迷,有的可锁人四肢,有的可将人送到海里去。


但是现在,这些机关都没有动过,船舱内外也丝毫没有零乱的情况,碧纱橱里,有三只烧好的鸡。他珍爱的葡萄酒,也仍吊在海水里,他喜欢的那只酒杯,也早已擦得发亮,李红袖床头,有一本“会真记”,书页折在惊梦那一段上,苏蓉蓉床头,有双她还没有做好的袜子。


她们显然是安安静静地离开这条船的,除非是有个人能在一刹那间,将她们三个人一齐制住。


但这样的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生出来哩!


楚留香更为不懂了。


他越猜不出这是怎么回事,就越是焦急。


他急得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船上不停地跑进跑出,转来转去,转了七八十个圈子后,他才忽然发现——


他喜欢的那张大椅子上,有堆发光的黄沙。


黄沙上有粒发亮的黑珍珠。


这本是最容易发现的地方,但一个人在焦急之中,却往往会将最明显的地方遗漏了。


楚留香抓起一捧黄沙,沙粒自他指缝里雨一般落下。


于是他又发现沙堆里还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楚留香湖边盗马。


黑珍珠海上劫美。


现在,楚留香就骑在黑珍珠的马上。


这里是马连河边的一个小镇。


烈日、风沙、黄土。贫穷的小镇,衣不蔽体的妇人,牵着面有菜色的儿童,在木板门后闪缩窥人。


但在贫瘠的黄土高原上,这小镇已可算是富裕繁华的了,因为在附近百里以内,这里是惟一有清水的地方。


所以,镇上居然也有几间砖屋,几间店铺,楚留香经历一段艰苦路途后,到这里已像是到了天堂。


他几乎是昼夜不停地赶着路,几乎已忘记了酒是什么滋味,睡觉,也好像是几天前的事了。


若非这匹马,他根本无法这么快就赶到这里,在这里,没有风的晴天里,已可遥望及长城的城堞。


但今天却有风,黄土在路上飞扬,街旁小酒铺的掌柜,正不停地用帚子拂着烙饼上的风沙。


他只要手一停,饼上就会积上一层牛油般的黄土,这样的饼,在这种地方,已可算是美味了。


楚留香轻抚着马的鬓毛,叹息道:“这两天苦了你,今天我们两个看来都该好好吃一顿了。”


一辆破马车自街道那边风驰过来,赶车的大汉,似乎要将那匹瘦得可怜的马,每分力气都鞭打出来。


就在这时,一只猫从酒铺里窜出,想过街,马车驰来,它想躲也来不及了,眼见就要被马蹄踏死。


也就在这时,又有一条人影自酒铺里窜出,快得好像是根射出来的箭一样,竟用身子盖在猫身上。


于是马蹄就从他身上踏过,车轮也从他身上辗过,路边的人,不禁惊呼出声,楚留香也变了颜色。


这人竟不惜用自己的命来救只猫,难道是个疯子?


赶车的大汉见到出了人命,也不觉吃了一惊,这才赶紧勒住了马车,跳了下来,奔回去瞧。


只见那人躺在地上,怀里抱着那只猫,正笑嘻嘻道:“小乖乖,下次过街要小心,这年头睁眼的瞎子多得很,被这种混蛋压死,岂非冤枉么?”


整个马车从他身上压过去,他从头到脚,竟连一丝伤损都没有,只不过身上穿的破衣服,变得更破了点而已。


赶车的人又惊又恐,大骂道:“谁是混蛋,你才是混蛋,你若死了,老子还陪你吃人命官司……”他越说越气,飞起一脚踹过去。


那人右手还在摸着猫,眼睛瞧也没有瞧,左手不过轻轻一托,赶车大汉整个人就被送上了屋顶。


路人又惊又笑,赶车的大汉在屋顶上又惊又怕,他却抱着猫慢腾腾地往酒铺走,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阳光,照着他满脸青惨惨的胡碴子,也照着他脸上那懒洋洋的笑容,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


他方才身形比箭还急,当真是生龙活虎,现在却懒得连路都懒得走了,恨不得找个人抱他到酒铺去。


楚留香忽然从马上跳下来,大叫道:“胡铁花,花疯子,你怎会在这里?”


那人回头瞧见了楚留香,也跳了起来,大笑道:“楚留香,你这老臭虫,你又怎会在这里?”


他连手里的猫都顾不得了,飞也似的窜过来,一拳打在楚留香的肩膀上,楚留香也没吃亏,一拳打着他肚子。


两人都疼得直叫,却都几乎笑出了眼泪。


楚留香苦笑道:“难怪多少年都瞧不见你,我还以为你懒死了呢,原来你竟躲到这里来了!”


胡铁花笑道:“你这老臭虫怎么也到这里来了,难道被妞儿逼得没处走了么?”


两人又打又笑,跌跌撞撞地走进了那小酒铺,在一张东倒西歪的桌子旁坐下来,那大花猫也“咪”的跳上桌子。


胡铁花却一把将它拎了下去,笑道:“小乖乖,你莫吃醋,这老臭虫是我的老相好,他来了,你只好到一边去蹲着吧……”


楚留香在他嘴里居然变成了老臭虫,他自己想想都要笑破肚子。


楚留香大笑道:“多年不见,想不到你这条懒猫又交了个朋友……来!小乖乖,你既是他的朋友,就也跟我喝两杯吧!”


胡铁花瞪眼道:“喝两杯?今天我不灌你两百杯,就算我不够朋友。”


他拍着桌子大嚷道:“酒!酒!快送酒来,你们难道想把我朋友干死不成。”


一个又瘦、又小、又黑、又干的妇人,提着只锡酒壶走出来,“砰”地将酒壶往桌上一抛,转头就走了回去。


她连眼角也没有瞧胡铁花一眼,胡铁花眼睛却始终瞬也不瞬地盯在她身上,就好像她是世上最美的女人似的。


楚留香暗暗好笑道:“这懒猫想必是太久没有见过女人似的,漂亮的女子长得是什么样子,他只怕都已忘了。”


这妇人长得并不算难看,年纪也不大,眼睛也不小,只是瘦得全身没有四两肉,看来就是风干了的小母鸡。


只等她走得没了影子,胡铁花才转过头来,倒了两碗酒,笑道:“楚留香,你可得小心些,今日的胡铁花,酒量已非昔日可比了,我还记得你一共灌醉我八十八次,现在我可要开始报仇。”


楚留香笑道:“八十九次……你难道忘了酒缸里那次么?”


胡铁花大笑道:“我怎会忘记,那次我只不过在你酒里下了半斤巴豆,你却把我抛进张家的大酒缸里,害我醉了三天。”


楚留香悠悠道:“你可记得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胡铁花笑道:“十八年……只怕已快十九年了,那时我才不过是个岁的孩子,若不是交上你这坏朋友,又怎么会学上喝酒。”


楚留香大笑道:“你莫忘记,咱们第一次喝的酒,还是你偷来的哩!”


胡铁花苦着脸道:“真的么?这倒忘了……”


他终于忍不住大笑道:“老实说,偷来的酒滋味最好,我一辈子再也没有喝过那么好的酒……”他只仰了仰脖子,那么一大碗酒,就忽然不见了。


楚留香也喝了下去,却皱着鼻子道:“这真的是酒?”


胡铁花道:“不是酒是什么?”


楚留香笑道:“我还以为是醋呢!”


胡铁花大笑,再倒酒,笑道:“在这种地方,有这种酒喝,已经算是你走运了。”


楚留香接过他的酒,喃喃道:“看来这懒猫不但忘了女子的样子,就连酒的滋味也已忘了。”


十几壶酒,转眼间已下了肚,那小妇人自然也走出来十几次,每次都把酒壶重重往桌上一摔,扭头就走。


到后来,只要她一走出门,楚留香就紧张起来,几乎忍不住要用手掩住耳朵,怎奈这双手却又得先去扶桌子,否则桌子就要被她摔垮。


但胡铁花却只要看见她走出门,眼睛就亮了,笑声也响了,懒洋洋的人也像是忽然有了精神。


楚留香忍不住叹道:“可怜的小子,你在这鬼地方究竟住了多久?”


胡铁花眨了眨眼睛,道:“你可记得,我最后一次和你见面,几年了?”


楚留香叹道:“七年,想不到一眨眼就是七年!”


胡铁花目光凝注远方,悠悠道:“那时候是夏天,在莫愁湖……那一年莫愁湖上的荷花开得好美,咱们用荷叶卷成酒杯,喝一杯酒,抛一张叶,到后来咱们那条船都几乎被荷叶塞满了,你身旁的荷叶已堆得比鼻子还高。”


楚留香微笑道:“那一天夏天,过得可真快……”


胡铁花忽然笑道:“你记不记得那年和我们在一起的还有谁?”


楚留香大笑道:“我就算把别人都忘了,也不会忘记高亚男的,那时候她刚从华山学会一套“回风舞柳剑”,只要一喝醉,就要将这套剑法练给咱们看,害得金陵武林中人,成天等在咱们船边不走,为的就是要偷学她的剑法。”


胡铁花道:“说老实话,她剑法实在不太高明,到后来只要她一练剑,我就要去小便,我真奇怪,她那“清风女剑客”的名字是怎么得来的。”


楚留香笑道:“你说她剑法不好,但姬冰雁却总是说她剑法要比昔年华山掌门徐淑真还要高上三分。”


胡铁花拊掌道:“不错,这死公鸡可以三天不说—句话,一说话就是夸她的‘剑法’,我猜他八成看上她了。”


楚留香笑道:“但她看上的却是你,否则她又怎会找我们这些酒鬼混,你记不记得,那天你喝醉了酒,还答应要和她成亲。”


胡铁花苦着脸道:“我怎么不记得,第二天我酒醒了,也就把这回事忘了,谁知她还未忘记,竟逼着我和她成亲,还说我若赖账,她也没有脸活下去,她就要自杀,害得我只好连夜跳下湖,落荒而逃……”


他还未说完,楚留香已笑得伏倒在桌上,喘着气道:“难怪第二天天亮时,我就忽然发现你们两人都不见了,我还以为你们私奔了哩!害得姬冰雁借酒浇愁,当天晚上就险些醉死,第二天也走了,我直到现在还未再见过他。”


胡铁花苦笑道:“要不是高亚男拼命的追,我又怎会逃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楚留香失声道:“你从七年前逃到这里来,就没走么?”


胡铁花道:“她追了我三年后,我才逃到这里的。”


楚留香道:“那么,你在这里已呆了四年?”


胡铁花“咕”的喝了碗酒,道:“三年零十个月。”


楚留香道:“这鬼地方有什么事能留得住你这样的人,我真没法子相信。”


胡铁花“咕”的又喝了碗酒,忽然直瞪着楚留香笑道:“你真要我告诉你?”


楚留香道:“快说!”


胡铁花把头靠到楚留香耳边,道:“你可瞧见方才替我们送酒来的那女人?”


楚留香跳了起来,道:“你……你就是为她留在这里?”


胡铁花道:“不错!”


楚留香赶紧用手扶着桌子,像是生怕要昏迷过去。


他上上下下,瞧了胡铁花几十眼,好像这辈子从来没有见到胡铁花似的,然后,他缓缓坐下来,倒了碗酒,喝下去,才缓缓道:“我想问你一件事。”


胡铁花道:“什么事?”


楚留香道:“这女人全身上下,有哪一点比高亚男好,你能说出来么?”


胡铁花“咕”的再喝了碗酒,道:“告诉你,高亚男要追我,但我却要追她,而且追了四年都没追上,这就是她惟一的好处,你懂了么?”


楚留香眼睛盯着他的脸,直瞪了足足有盏茶功夫,才突又高兴起来,他伏在桌上大笑道:“报应,我现在才相信,世上是真有‘报应’这回事了。”


胡铁花恨恨道:“你笑什么,我就知道这种伟大的感情,像你这样的俗人,一辈子也不会懂的。”


楚留香捂着肚子道:“老天!伟大的感情!你饶了我好不好?”


胡铁花闷声不响,一口气喝了三碗酒,忽也大笑起来,两个人伏在桌上对面大笑,笑得全都流出了泪。


楚留香喘着气道:“这‘伟大的感情’是怎么发生的,你倒说来听听?”


胡铁花瞪眼道:“你听了可不准笑。”


楚留香道:“不笑!绝不笑!”


胡铁花悄声道:“我到这里来的时候,已经三个月没见到女人了,见到她,你可以说她不漂亮,但总得承认她在这地方已是最漂亮的了吧!”


楚留香道:“我承认。”


胡铁花道:“所以我就想和她……玩玩,在我想,那还不是手到擒来,谁知她竟把我看成死人一样,竟连瞧也不瞧我一眼。”


楚留香忍住笑道:“堂堂的风流教主花蝴蝶,竟被区区一个小女子视如无物,是可忍?孰不可忍?就连我都替你生气了。”


胡铁花道:“她越不理我,我越有兴趣,准备花一个月的功夫,谁知一个月后,还是毫无进展,我就准备三个月,谁知……”


他苦笑道:“我不说你也看得出,我花了三年十个月的功夫,在她眼里,我还是死人一个,她简直连笑都没有对我笨过。”


楚留香果然没有笑,他实在也笑不出来了。


胡铁花一口气又喝了三碗酒,大声道:“你若是露出一点可怜我的样子,我就把酒灌到你鼻子里去。”


楚留香道:“我并不可怜你,我只佩服你,佩服得要死!”


胡铁花大笑起来,笑得酒喷了一桌子。


他笑着道:“现在,我要听听你的了,你又怎会跑到这里来的?难道也是有什么人要逼着你娶她做老婆么?”


楚留香的神情骤然沉重下来,默默半晌,缓缓道:“你还记得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么?”


胡铁花笑道:“我当然记得,那时她们还是小女孩,现在想必也长大了,难道是她们三个人一齐要嫁给你,难怪你跑得这么远了。”


楚留香叹道:“别人都以为我和她们的关系有些不正常,其实,她们从十一二岁时就跟着我,她们只不过将我当做她们的大哥,当做她们的好朋友,而我……你总该相信我,我始终都把她们当作妹妹的。”


胡铁花正色道:“别人信不过你,但我却知道你这老臭虫,坏起来虽令人头疼,但好起来却好得叫人做梦也想不到。”


楚留香长长叹息了一声,黯然道:“现在,她们三个人都被人劫走了。”


胡铁花动容道:“被人劫走?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楚留香道:“你可听说过‘沙漠之王’札木合?”


胡铁花怒道:“这小子敢惹你?我撕了他喂狗!”


楚留香道:“不是他,是他的儿子黑珍珠。”


胡铁花大叫道:“管他是黑珍珠、白珍珠,他有几个胆子,敢来惹咱们兄弟?”


他拍着桌子跳起来,道:“走!咱们找他算账去。”


楚留香道:“你要跟我去?”


胡铁花怒道:“你这个老臭虫,你当我是什么人?你有了麻烦,我不帮你谁帮你?”


楚留香也跳了起来,大笑道:“有你陪我走,不把那大沙漠闹个天翻地覆才怪。”


他忽又顿住笑声,看了后面的门一眼,道:“但她呢?你不管了么?”


◆《铁血传奇之大沙漠》第二回富贵人家◆


胡铁花大笑道:“只要你说一句话,我脑袋都抛得下,还舍不下她?”


两人大笑着出门。


谁知那小妇人竟突然飞也似的跑出来,拉住了胡铁花的衣袖,大叫道:“你难道这样就想走?”


胡铁花怔了怔,道:“我们钱还没有付清么?”


那小妇人嘶声道:“谁要你的酒钱,我要的是你的人。”


这句话说出来,楚留香和胡铁花都呆了。


胡铁花吃吃道:“那……那么你为什么一直不理我?”


小妇人道:“我不理你,只因为我知道,你喜欢我就因为我不理你。”


胡铁花又怔住了,苦笑道:“楚留香,你听见了么?你千万不能将任何一个女人看成呆子,谁若将女人看成呆子,他自己才是呆子。”


那小妇人目中已流下泪来,道:“求求你莫要走,只要你不走,我立刻就嫁给你。”


她“嫁”字刚出口,胡铁花就扯下了那只衣袖,像一只被老虎赶着的兔子般逃了出去。


楚留香动作虽然也不慢,骑的虽然是宝马,但也费了不少力气,才追上胡铁花,大笑道:“你莫害怕,她追不上你的,她可没有高亚男那么好的轻功。”


胡铁花这时才放松了脚步,苦笑道:“你听,她居然知道我喜欢她就因为她不睬我,你杀了我,我也不相信这么样一个女人,竟也有这么聪明。”


楚留香笑道:“再笨的女人,对这方面的事,都是聪明的,她也许一辈子都在等着有你这样的男人上钩,她会不睁大眼睛瞧着么?”


胡铁花长叹道:“女人!我这辈子只怕再也休想了解女人了。”


楚留香笑道:“但女人却是了解男人的,她们知道男人大多数都是贱骨头。”


胡铁花终于也大笑起来,道:“你的意思只不过想说我是贱骨头罢了。”


楚留香笑道:“你既然自己都这么想,我又何必否认。”


他早已下了马,和胡铁花并肩走了段路,忽然发现胡铁花走的并非出关的路途,他忍不住道:“你要往哪里去?”


胡铁花道:“兰州!”


楚留香道:“兰州?黑珍珠在关外沙漠,咱们到兰州去干什么?”


胡铁花道:“咱两人这样就到沙漠上去,等见到黑珍珠时,只怕连手都抬不起了,还想和人打架么?”


楚留香皱眉道:“我也知道沙漠上甚是凶险。”


胡铁花叹道:“凶险?你以为‘凶险’这两个字便能形容么?没有到过沙漠的人,做梦也不会想到沙漠有多可怕。”


楚留香道:“你是在吓我?”


胡铁花闭起眼睛,缓缓道:“在那一望无垠的大沙漠上,一条人命,真的太渺小了,就算鼎鼎大名的楚留香死在那里,也算不得什么。”


楚留香失笑道:“你吓不倒我。”


胡铁花也不理,他缓缓接着道:“那里白天热得令你恨不得把皮都剥下,晚上却冷得可以把你血都冻起来,山丘霎眼间就可能变为平地,平地霎眼间就可以变作山丘,等到暴风雨起时,整个城市都可能被埋在沙漠里,再加上那要命的水,据说沙漠每个时辰里,都至少有十个人要被渴死。”


楚留香道:“比这更危险的地方,我都去过……”


胡铁花睁开眼睛,大声道:“你以前对付的只不过是人,现在你要对付的,却是天地之威,何况,你对沙漠一无所知,那黑珍珠却是从小生长在沙漠里,天时、地利、人和,你一样也占不到优势,你凭什么想胜过人家?”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这话倒不错。”


胡铁花道:“何况,你只怕还不知道他在哪里,是么?”


楚留香点头道:“不错!”


胡铁花道:“这么说,你简直就根本找不着他,你以为沙漠就像你家的院子那么大?那里天连着地,地连着天,叫你简直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何况那大漠上牧人的话,你根本连一句也听不懂,你若想在那里兜圈子,碰运气,两个圈子兜过,你就要迷路,不出七天,就要被渴死!”


他瞪着楚留香,大声道:“你本来头脑最清楚的,这回难道是急疯了么?”


楚留香默然半晌,苦笑道:“我的确是被急疯了,但还是非去不可,你若不……”


胡铁花怒道:“你这老臭虫,你以为我害怕了么?”


楚留香道:“那么你的意思是……”


胡铁花吼道:“我的意思是,咱们若是要去,就得把事情办成功,咱们不要像呆子似的跑去送死,咱们要冷冷静静,一下子就扼住那小子的喉咙。”


楚留香一笑,道:“你现在很冷静么?”


胡铁花也不禁笑了起来,道:“我瞧见你忽然好像变得像个热情冲动的小孩子了,实在忍不住要生气,咱们现在已经是大人了,大人做事,就得有大人的样子。”


楚留香苦笑道:“这几天,我的心实在有些乱了。”


胡铁花失笑道:“你能为别人如此着想,可见你还是个可爱的人,并不像别人说的那样,是只狐狸,是条毒蛇。”


他又大吼起来,道:“但咱们若要把人救回来,就得要变只狐狸,变条毒蛇,在那种地方,可爱的人是活不长的。”


楚留香瞧着他,摇头道:“我也许还能变只狐狸,但毒蛇……连我都变不成,莫说是你了。”


胡铁花又笑了起来,道:“所以我们就要找个能变成毒蛇的人来。”


楚留香道;“谁?”


胡铁花道:“死公鸡。”


楚留香失声道:“你是说姬冰雁?你知道他在哪里?”


胡铁花道:“他就在兰州。”


楚留香道:“他了他难道对沙漠很熟?”


胡铁花笑道:“你可知道,他已经发财了,他的财就是在沙漠上发的,他和你分开后,就到了沙漠,不出五年,就成为沙漠上最精明的商人,最大的富翁。”


楚留香微笑叹息道:“而你却还是个穷光蛋。”


胡铁花苦笑道:“所以我早就说过,在女人方面越不行的人,在事业方面就越成功。”


楚留香大笑道:“你以为你在女人方面很行么?”


兰州,西北最繁荣的城市,也是西北的财富集中之处,西北的富商巨贾,大多住在这里。在这种地方,财富在人们算不了什么,但等你财富真正够多的时候,人们还是会一样肃然起敬的。


姬冰雁就是能令人们肃然起敬的一个,这就表示像他这样的富翁,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很少了。


他并没有做什么固定生意,只要是赚钱的生意,他都插上一脚,兰州城里的各种生意,每天若能赚过十两银子,就有一两是他的。


这样的人,会有什么人不知道他?


所以楚留香和胡铁花很容易就找到了他住的地方。


一个身材魁伟,巨灵神般的门房,将他引入木叶森森的院子,两个穿着一尘不染白长衫的少年,将他们带进宽敞而华丽的客厅,每个人对他们的态度,都是彬彬有礼,无懈可击,虽然他们穿的衣服还不如门房。


客厅堂挂着几重竹帘,秋日的溽暑,已全都被隔在帘外,微风吹动竹帘,重帘中似有燕子在飞翔。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这才是富贵人家的气象,那些佣人们心里就算瞧不起咱们,面上还是彬彬有礼,咱们的死公鸡,好像天生就该有钱的,竟一点也不像暴发户。”


楚留香眼睛瞧着窗上的花影,耳朵听着窗外的水声,手里捧着盏香气扑鼻的清茶,忽然道:“我看,这困难得很。”


胡铁花道:“什么事困难得很?”


楚留香道:“你难道还不了解他的为人,要想将他从这种地方,拉到狂风烈日下的大沙漠去,只怕谁也办不到。”


胡铁花笑道:“不错!他的确彻头彻尾是个不折不扣的自了汉,从来不求别人帮忙,也从来没有帮别人忙的意思,但你莫忘了,他究竟是咱们的好朋友。”


楚留香微笑道:“朋友总是比不上自己的。”


胡铁花笑道:“莫发愁,我总有法子要他跟咱们走,大不了我把他这屋子放火烧了,看他走不走?”


话刚说完,只听竹帘外轻轻咳嗽一声。


四个白衣如雪的垂髫少女,已抬着软榻走了进来,一人斜斜倒在软榻上,口中大笑道:“楚留香、胡疯子,想不到你们这两个醉鬼,竟还没有忘了我。”


他虽在开怀大笑,但一双眼睛仍锐利得如同鸷鹰。


懒惰、迟钝、犹豫不决,虽是大多数人通常有的毛病,但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是谁,也休想在他这张棱角突出的脸庞上,找出丝毫这种神情来,他整个人就好像是精明和强锐的化身。


楚留香和胡铁花早已大笑着迎了上去。


胡铁花笑道:“你架子倒越来越大了,瞧见老朋友来了,也不站起来。”


姬冰雁淡淡一笑:“你若能令我站起来,我将这所有的一切全部送给你。”


胡铁花怔了怔,瞧着他那双被柔软的毛毡盖住的腿,失声道:“你的腿?”


姬冰雁叹道:“我这双腿,已不管用了。”


楚留香和胡铁花全都怔住了!


胡铁花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大声道:“这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是哪个该死的混蛋下的手?我不把这混蛋的两条腿也砸个稀烂,我不姓胡。”


姬冰雁苦笑道:“你若想为我复仇,看来只好要令你失望了。”


胡铁花怒喊道:“我和楚留香若还不能替你报仇,这世上只怕就再也没有别人能替你报仇了。”


姬冰雁叹道:“这世上没有能为我报仇的人。”


胡铁花吼道:“为什么?”


姬冰雁道:“把我这两条腿弄瘫的,并不是什么人,而是沙漠!是沙漠里那该死的太阳,该死的风……”


他苦笑着说道:“我在沙漠里整整流浪了五年,那五年是如何过的,只怕谁也想像不到,有一次,我竟活生生被埋在沙堆下,直到两天后,才被路过的骆驼队救出去,那该死的沙漠虽然给了我一辈子都花不光的财富,却也给了我满身风湿,现在,风湿只不过刚从腿上发作而已。”


胡铁花听得又怔住了,黯然道:“姬冰雁呀!姬冰雁!我一直以为你是铁打的人,我一直以为世上没有任何事情能伤害到你,谁知道……”


他忽然一脚将旁边一张椅子踢飞,大吼道:“该死的沙漠,世上为什么要有这种见鬼的地方?又为什么偏偏要叫咱们到那里去?”


姬冰雁失声道:“你们也要到沙漠去?”


楚留香沉重地点了点头道:“正是。”


姬冰雁叹道:“听我的劝告,一辈子也莫要到沙漠去,宁可到地狱也莫要到沙漠去,你可以相信我,那里绝不是一个清醒的人该去的地方。”


楚留香苦笑道:“谁说我现在还是个清醒的人?”


姬冰雁吃惊道:“世上难道还有什么事能将楚留香的头弄晕?”


胡铁花抢着将事情说了出来,又道:“我们本来想找你一齐去的,我从沙漠来的旅客嘴里,听到你发财的故事后,本以为你已将沙漠征服了,谁知道现在你……”


姬冰雁忽然抓紧了盖在腿上的毛毡,嘶声道:“但现在我这两条腿,我……我竟只能眼见着我的朋友去……去……”


这冷静的人竟忽然激动起来,像是想挣扎爬起,但两条腿就像木头似的不能动,人从软榻上跌了下来。


胡铁花赶紧扶起了他,瞧见老朋友变得这样子,胡铁花简直已快哭出来了,但嘴里却大笑道:“你也用不着难受,没有你去,我和老臭虫照样还是能将沙漠闹得天翻地覆的,你就在这里等着瞧我们替你出气吧!”


他目中已热泪盈眶,揉了揉眼睛,又大笑道:“你若以为没有你去,我们就等于去送死,你脑袋就必定是有毛病了,我和老臭虫可都不是弱不禁风的大姑娘。”


姬冰雁以手掩着脸,身子不停地在发抖。


楚留香笑道:“但你若再不倒酒来,就算要我背着你,我也要将你背到沙漠去了。”


姬冰雁激动终于平息了,也大笑道:“楚留香和胡铁花已来了这么久,我怎还没有为他们准备好酒,我才真的是该死了哩……”


精美的瓷器里,装着精美可口的菜,白玉雕成的酒杯里,盛满了琥珀色的酒,这在一个饕餮的酒徒眼中看来,已经可以算是世上最可爱的景象了,何况在旁边斟酒的,又是两个值得任何男人都多瞧两眼的美女。


但楚留香并没有用他那惯有的欣赏态度,去欣赏她们的美丽,只因她们对姬冰雁神态之亲密,就算是个瞎子,也可以感觉得出来——他自己在喝着老朋友的好酒,又怎能让老朋友吃醋呢?


胡铁花也没瞧她们,他只是拼命的吃喝,大多数人心情不好时,都会拿酒来出气的。


他不但自己吃,而且一杯又一杯地去灌姬冰雁,他认为一个人只要还能吃,还能喝,就算腿断了,也没什么关系。


他忽然大笑道:“姬冰雁,你只管放心吧,你一定死不了的,一个还能喝这么多酒的人,至少也可以再活三十年。”


姬冰雁微笑道:“酒并不是用腿喝的,是么?”


胡铁花大笑道:“不错!你的腿就算坏了,但别的地方都还是好好的,我现在才算放心了。”


姬冰雁忽然叹了口气,道:“但我却有些不放心。”


胡铁花瞪眼道:“你有什么不放心?”


姬冰雁道:“你两人就这样想到沙漠去?”


胡铁花道:“等我肚子装满了就走。”


姬冰雁缓缓道:“你两人就这样到沙漠去,我保证你们活不到十天。”


楚留香笑道:“别人能活多久,我们就也能活多久,除非沙漠里全部是死人,否则我们也一样能活下去。”


姬冰雁道:“这是不同的,活在沙漠里的人,早已被锻炼成铁一般的坚强,坚强得你们连想都想不到,而你们……”


胡铁花怒道:“你认为我和楚留香不如别人?”


姬冰雁叹道:“你的武功和智慧,自然比他们高得多,甚至比世上任何人都高得多,但你们的心,你们的骨头,却早已被酒肉,被女人,被太舒服的生活所软化了,沙漠里的生活,已不是你们所能适应。”


楚留香微笑道:“你以为我们日子过得舒服?”


姬冰雁缓缓道:“那至少比活在沙漠里的任何人都舒服十倍,他们为了怕身体里的水消耗,能几天不说话,也不动,你们能么?他们肚子饿时,能将蜥蜴当做火腿来吃,你们能么?他们渴时,能用手把沙地挖出一丈深的洞,为的只是去吸吮地下沙子里的水,就靠这一丝水,他们就能活三天,你们能么?他们甚至可以喝骆驼的尿,你们能么?你们只要嗅嗅那味道,就要吐出来,而你们只要一吐出来,死得就更快!”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楚留香和胡铁花又不禁怔住。


姬冰雁叹了口气,接着道:“沙漠里的人,为了生存所做出的事,你们非做不出,而且想都不敢去想的。”


胡铁花苦笑道:“至少我的确不敢喝尿。”


姬冰雁道:“到了必要的时候,你不敢喝,你就得死,他们敢喝,所以他们就能活下去,所以他们就比你强,这是生存的问题,已和武功与智慧全没有关系。”


楚留香默然半晌,一字字缓缓道:“有些事,你就算知道必死,也是要去做的。”


姬冰雁叹道:“我自然也知道,楚留香已决心要做一件事,无论谁也阻拦不住,但你们定然要去,也不能就这样去的。”


楚留香道:“我们该怎么样去?”


姬冰雁道:“你们得准备很多东西。”


楚留香道:“准备些什么?”


姬冰雁道:“你们至少要准备五匹骆驼,去驮食水、粮食、宿具,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看来虽无用,到时都有用的东西,还得再找一个老手去照料牲口……”


他一笑接道:“这些东西,自然都用不着你们自己费心,到明天黄昏时,我都会为你们准备得妥妥当当。”


楚留香笑道:“但我们此去,却不是要游山玩水,也不是要去享福的,你千万莫要将我们宠坏了,牲口我自己可以照料,有两匹马,几袋水和粮食,便已足够,若再能为胡疯子准备些酒,则更感激不尽。”


姬冰雁叹了口气,喃喃道:“楚留香呀!楚留香!想不到你还是十年前那样子的牛脾气。”


◆《铁血传奇之大沙漠》第三回出此下策◆


胡铁花骑在马上,这匹马虽也是千挑万选选出来的良驹,但却像是对楚留香座下的那匹黑驹既敬且畏,无论胡铁花如何鞭策,竟也不敢和它并驾齐马区。


这样,胡铁花也只有跟在楚留香身后了,他满肚子不舒服,嘴里不住嘟嘟嚷嚷,又不住在叹着气。


楚留香却一点也没有不舒服的样子,只不过和姬冰雁分别后,他就一直没有开口说过话。胡铁花终于忍不住道:“楚留香,你可知道,我现在渐渐开始怀疑,你是不是有我想像中那么够朋友了。”


楚留香道:“哦?”


胡铁花大声道:“死公鸡两条腿断了,你居然一点也没有为他难受的意思,我知道你以前并不是这种人。”


楚留香默然半晌,忽然回过头来一笑,道:“你认得姬冰雁已有多久了?”


胡铁花道:“虽然没你久,也有十几年。”


楚留香道:“你可曾听过他说这许多话么?”


胡铁花想也不必想,立刻就回答道:“当然没有!任何人都知道要死公鸡说话,比要他请客还困难得多。”


楚留香道:“你可曾见过他有昨日那般激动?”


胡铁花叹道:“昨天我看到他从椅子上跌下来的时候,简直恨不得大哭一场,但你……你简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楚留香也叹了口气,悠悠道:“你和他认得已有十几年,难道还不了解他的脾气,他的腿若真断了,还会说这许多话,还会如此激动么?”


胡铁花怔了怔,大叫起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留香苦笑道:“我的意思你还不懂?”


胡铁花叫道:“你难道是说,他这样做,只是装出来给我们看的?”


楚留香又叹了口气,道:“你可曾留意过为我们斟酒的那两位姑娘?”


胡铁花道:“你可是在说迎雁和伴冰?”


楚留香道:“不错,你可曾留意到她们对姬冰雁的态度?”


胡铁花大笑道:“你难道吃醋了么?天下的女孩子,并不是每一个都要对楚留香好的,偶尔也会有一两个并未将楚留香瞧在眼里。”


楚留香苦笑道:“你瞧她们对姬冰雁的态度,可是对一个残废人的态度吗?你可曾留意她们的眼睛,她们在望着姬冰雁时的神情?”


胡铁花忽然不笑了。


楚留香接着道:“你也是个对女孩子有经验的人,你当然也不是个瞎子。”


胡铁花喃喃道:“不错!一个男人若不能令女人满足,女人不会用那样的表情来对他的,而一个残废的人,是永远不能满足别人的……”


他忽又大叫起来,道:“但你那时为何不对我说?”


楚留香叹道:“他既然不愿去,我为何要强迫他?”


胡铁花大骂道:“这该死的死公鸡,不但骗苦了我,还害得我如此难受,他竟敢用这种法子,来对付十多年的朋友。”


楚留香一笑,道:“他对我们,也算不错的了。”


胡铁花吼道:“你还说他不错?”


楚留香道:“他说了那许多话,正表示他心中有愧,表示他还是将我们当朋友的,否则他干脆说“不去”,我们也不能绑他的票,是么?”


胡铁花瞪眼瞧着他,道:“他这样对你,你一点也不生气?”


楚留香道:“你要交一个朋友,就得了解他的脾气,他若有缺点,你应该原谅他,我认识他的时候,就已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了,我为何还要生气……”


他一笑接道:“何况,能令这样的人始终将我当做朋友,我已很满意了。”


胡铁花怒道:“但我却没有你这样宽宏大量,我……”


楚留香笑道:“你以为你自己就很够朋友?我们那么多好朋友在一起,你居然能偷偷地不辞而别,一溜七八年不见面,别人难道不生你的气么?”


胡铁花道:“但我……我不像他……”


楚留香笑道:“不错!你不像他,朋友有困难时,是绝对不会退却的,但你也有你的缺点,这正如姬冰雁也有他的好处一样。”


胡铁花摸着鼻子,不说话了——他到底不愧是楚留香的老朋友,楚留香喜欢摸鼻子的毛病,他也学得一模一样。


中午时,他们找了个地方打尖,楚留香正想和他研究如何走,谁知一转头,胡铁花竟不见了。


楚留香只有苦笑,只有等着。


他就算着急,又有什么用?胡铁花那比烈火还烈,比野马还野,比骡子还拗的脾气,他难道了解得还不清楚。


他自然也很快就猜出胡铁花是到哪里去了。


这里距离兰州也不过才只有两个时辰的路途,若是马快,一个时辰也已足够。还不到黄昏,胡铁花就回来了。


他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只见他骑着那匹马后,还跟着一匹马,他一个人拉着两匹马的缰绳,后面的一匹马上却坐着两个人。


这两人竟是迎雁和伴冰。


她们光亮的发髻,早已被风吹乱,美丽的脸上,也满是惊恐之色,柔嫩的小手,已被胡铁花捆住。


楚留香一直在那小店门口眺望着,但瞧见人马之后——他反而走回屋子里,背靠着门,坐了下来。


胡铁花等马飞驰到门口,才骤然下马,又乘势勒住了后面的那匹马,将马上两人扶了下来。


马,是好马,胡铁花的身手,又是那么漂亮,那么矫健,再加上两个被捆住手的绝色美女。


满街上的人,眼睛都瞧直了,若不是畏惧胡铁花那惊人的身手,只怕每个人都早已拥了过来。


但楚留香却没有回头,根本没有去瞧胡铁花一眼。


胡铁花逡巡了过去,搭讪着道:“我回来了。”


楚留香道:“嗯!”


胡铁花道:“我还带了两位客人回来。”


楚留香站起来,拉开椅子,含笑让两位受惊的女孩子坐下,然后又沉下了脸,还是不理胡铁花。


胡铁花只有要了壶酒,自斟自饮,嘴里咕嚷着道:“我知道你不高兴,但姬冰雁实在太不够朋友,我若不揭穿他的把戏,我这辈子只怕都睡不着觉了。”


楚留香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但你又何苦对付她们?”


胡铁花笑道:“我只能想得出这法子。”


楚留香道:“你去的时候,姬冰雁可是在睡午觉?”


胡铁花道:“我知道他这老毛病是改不了的,所以算准了时候去,他果然在睡觉,我想,只要将这两位姑娘请来,他必定也会赶来。”


他忍不住大笑道:“这正和你一样,别人把苏蓉蓉她们绑走,你不惜追到沙漠去,老实说,我这法子,正是借用黑珍珠的。”


楚留香叹道:“这法子未免太缺德了。”


胡铁花笑道:“他这样的人,不用缺德的法子,能对付得了么?”


他站起来,向那两个听得张大了眼睛的女孩子缓缓一揖笑道:“这次虽然委屈了两位姑娘,但由此却可证明他对两位姑娘的心意,两位多少有些收获的。”


迎雁抿嘴一笑,道:“如此说来,贱妾们反倒该感激公子了。”


胡铁花道:“你们正是该感激我,否则你们只怕一辈子也休想看到姬冰雁着急的样子……”说着,他忍不住大笑起来。


楚留香也不禁大笑道:“若论脸皮之厚,只怕连我都比不上你。”


伴冰娇笑道:“既是如此,就请公子们解开贱妾们的手吧,若不让贱妾敬公子两杯,又怎能表示出贱妾们对公子的感激。”


但是姬冰雁不但没有在一个时辰里赶来,也没有在两个时辰赶来,到了半夜三更,他还是没赶来。


迎雁和伴冰已渐渐笑不出来。


伴冰默然道:“也许公子猜错了,也许他并不如公子想像中对贱妾们那么关心。”


胡铁花也开始着急了,嘴里却笑道:“你放心,他一定会来的。”


迎雁道:“他若不来呢?”


胡铁花怔了怔,转头去瞧楚留香。


楚留香道:“你莫看我,这是你的事。”


胡铁花笑道:“这当然是我的事,你以为我着急么?我算准他必定会来……”


伴冰道:“但他若要来,岂非早已该来了?”


胡铁花又笑不出了,吃吃道:“也许……他许他找不着这条路。”


楚留香道:“他送我们上路的,怎会找不着?”


胡铁花叹道:“是呀!”


楚留香道:“除非他还未想到这是你动的手。”


胡铁花道:“我故意在那里留下好几处线索,别人就算瞧不出,但姬冰雁五岁时,只怕就能瞧出来了。”


楚留香皱眉道:“既是如此,他为何还不来?”


伴冰道:“他若真的不来,公子想拿贱妾们怎么办呢?”


胡铁花苦着脸道:“这……这个我……”


迎雁眼珠子一转,忽然笑道:“他不来也好,贱妾就跟着公子走吧!”


胡铁花跳了起来,大叫道:“这个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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