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翻外三驯悍记(5)

作者: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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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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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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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3642字

那红衣女子以手掩口,不忍再看;小芹兴致勃勃,被唐璜强捂了眼睛。骆九风双足宛如钉在河里,稍一犹豫,“嚓”的一声拔出剑来振臂一甩,“扑”的射入那马的颅顶,给了它一个痛快。


那红衣女子眼中含泪,向骆九风微微点头。骆九风脸一红,一回头便看见了唐璜笑得颇有深意,怒将起来,涉水上岸,直冲冲道:“我以后会还你这个人情!”


唐璜哈哈大笑道:“那你是还一个人的,还是两个人的?”


骆九风直羞得额上青筋暴起,装哑巴不去理他。


那红衣女子笑道:“这位唐大侠的救命之恩,小女子也定当重报。”


唐璜哈哈大笑,摆手道:“我和骆九风开玩笑的,姑娘千万莫要当真。江湖中人,帮一把拉一把,不算什么大事。”


旁边小芹叫道:“马车也没了!接下来怎么走啊?”


唐璜拍拍她的头顶,笑道:“此地距离苏州,不过二十几里路,走一走也到了。到时候,你嫂子去治伤,我带你去买糖吃。”


那红衣女子也早看到了英嫂脸上的伤,这时问道:“你们要去苏州?可是要去南宫世家,给这位大嫂治脸?”


唐璜笑道:“不错。”


那红衣女子抱拳道:“小女子,南宫世家南宫巧,请为唐大侠带路。”


原来她居然便是南宫世家的人,更是南宫世家的这一代的当家人南宫瑾的次女。骆九风、唐璜都觉意外。


唐璜尚未登门,先就得以与南宫世家的子弟结交,高兴得不得了,也和骆九风一起报了姓名。


南宫巧听说二人身份,也颇感意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对骆九风道:“骆兄为救了我,损坏了衣服。可愿随我回庄区,让小妹赔你?”


骆九风的心中,却是不愿让南宫巧报答唐璜的,微一转念,道:“好。”


南宫巧此前进山,在一箭河这边的树林里,藏有马匹。这时牵出,仍是自己乘了;小芹、英嫂也上了另一匹马。骆九风、唐璜歇过劲来,尽能走得。一行这便动身,往苏州城西而去。


南宫巧道:“唐大侠,你才救我性命,按说你有所求,我必当一力促成。可是现下我爹爹与人研究‘如来万象’之术,闭关已逾三月,山庄之中主持日常事务的乃是我的二叔南宫思。我这二叔,为人古板,又爱刁难人,事事都以规矩家法为上。你要求他收治英嫂,即便我从中斡旋,也怕会有些周折。”


她这么一说,小芹急得都要哭了。唐璜却笑道:“不妨事。”


骆九风跟在后边,听见他的轻松语气,便一肚子火。不由便抬起头来,自目中飞出两把小刀子,再杀他一回。


唐璜笑道:“看郎中也要付诊金,何况是江湖好汉给你治伤。要讲规矩,便照着规矩来。总之我是要让英嫂复原的,有这决心,我不信会有什么能把我难住。”


骆九风耻笑道:“原来反骨仔是这么乖的!”


南宫巧道:“不错,唐大侠七杀之名,我在江南也曾耳闻。本以为反骨在身,必是个头角峥嵘的硬汉,见唐大侠如此随和,真是意外了。”


“反骨仔一腔怨气,”唐璜笑道,“可也得讲理不是?


骆九风冷笑道:“若是人家就是不给你治呢?”


唐璜笑道:“那又怎么会?人心都是肉长的,干嘛非做这见死不救的事?”


南宫巧好奇心起,抬杠道:“可是,我二叔也许就真是个冷酷无情之人呢?”


唐璜看看她,看看骆九风,微微颔首,道:“你们可知,反骨到底是什么?”


骆九风、南宫巧都是一愣。这问题太过容易,“脑后凸骨”一说,人人皆知。可是如此直白浅显,恐怕别有埋伏,一时之间,竟都答不上来。


唐璜微笑道,“反骨,我想了很久。它不是骨头,长在脑后;也不是标签,贴在脸上。它是深埋在人们心里,人人都有的东西。”


骆九风为之气结,南宫巧却颇感兴趣,侧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唐璜讲解。


“骆九风,你拜入狄天惊门下的时候,他有没有一上来就教你和别人交手要赶尽杀绝、六亲不认,必要的时候连他一起宰?”


唐璜笑嘻嘻的以少年举例,眼看骆九风气红了脸,不由快意,“反正我小的时候,我爹曾因我打哭表弟而罚我不许吃饭这是未来的唐门杀手所受的教育啊。我想这世上绝大多数人,他最早接受的教育,应该都是与善良、勇敢、谦恭、孝顺这些伟大的品质相关吧?直到慢慢长大,才为生存所迫,渐渐学会残暴和虚伪。”


骆九风瞪眼听着,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忽然看见南宫巧听得专心,不由心中不喜。


“可是那些真、善、美,其实都还留在我们心里,即使我们再疲惫,再麻木,再假装忘记,它们也还留在心底永远都在。当它们重被触动,破土而出的时候那就是反骨!”唐璜正色道,“我身上有反骨,七杀身上有反骨,你们两个年轻人身上有反骨,南宫二庄主,他也绝不会是一个彻头彻尾冷酷无情的人。”


他伸个懒腰,道,“反骨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作的奇迹,只要热情坚持得比冷漠更久,冲动坚持得比习惯更久,信仰坚持得比犹豫更久。反骨,随时会让人惊喜。”


他笑嘻嘻的说来,仿佛此事理所当然,寥寥数语,已令南宫巧心中震动不已。


她此次上山拜佛,所求的乃是一份姻缘。本来心中忐忑,颇觉自己太过任性,可是听唐璜这么一说,登时想起了小时候听过的《梁祝》、《天仙配》的故事,恍然心道:“原来这些都是娘亲、祖母教我的。”偷偷瞟一眼骆九风,想:“不知这傻子的热情又能坚持多久。”


又想到传说七杀之中,有一个女子叶杏,不由把眼来望唐璜,暗想道:“七杀名动天下,这唐璜竟是如此温文坚毅之人。则那叶杏,又会是怎样一个奇女子?她闯荡江湖,定是比我快乐多了。”


她望着唐璜呆呆出神,却不料后边骆九风正抬起头来看她。眼见她魂不守舍,不由心里不是个滋味唐璜此人三十多岁,溜肩瘦弱,说话办事慢悠悠的没个男人的爽利劲,可是巧舌如簧,果然是会骗女孩。


一行人就这么说说走走,傍晚时分,终于到了南宫世家的庄园。只见夕阳的红光之中,桃林十里掩映着南宫世家的一片宅邸,


唐璜笑道:“早就听说,南宫世家的庄子就叫‘桃花山庄’,春天的时候来,最叫漂亮。”


南宫巧骑在马上,笑道:“唐大哥尽捡好听的说。江湖上不是还有另一说法?‘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南宫世家给自己的庄园取这名字,根本是在炫耀自己的易容术、整容术的。”


唐璜笑道:“那很好啊,把英嫂脸上这两道伤,整到九霄云外去,最好最好!”


骆九风在后面跟着,心中絮絮骂道:“‘唐大哥’、‘唐大哥’,叫的倒亲。可人家心里只有那丑寡妇!哈哈!”


只因觉得被唐璜争了宠去,他已经这么骂了一路了。


便由南宫巧引领入庄。南宫瑾果然闭关,不见外客。南宫世家的二当家南宫思。出来之后,先与骆、唐二人以礼相见,然后一见南宫巧腿上伤,便“心肝宝贝”的叫起心疼。


南宫巧颇不好意思,道:“我这二叔,一向最是疼我。”


南宫思叫道:“我才不疼你!你这野妮子,让你别进灵岩寺,你偏去!哪天被蚂蚁叼了去,就不来气我了!”招呼下人赶紧把南宫巧抬走,叫道,“让老六给巧巧上药,跟他说,巧巧落下一点疤,我和大哥把他的胡子都拔了!”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骆九风天生最不习惯亲昵,见人家叔侄热络,自己便觉不适,坐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在椅子里扭来扭去。唐璜见他烦躁,便朝他笑笑,挤了挤眼睛。


骆九风汗毛倒竖,怒气勃发,登时便安静了下来。


那南宫思乃是一个六十多岁的秃顶胖老头,送走了南宫巧,终于落座。一番寒暄致谢,说得极为热忱。


骆九风对他印象极好,想道:“这人慈眉善目,原来南宫巧说道话是吓人的。”


正想着,那边唐璜已切入正题,道:“南宫先生,我这里有一位朋友,不慎伤了脸颊,我这次冒昧前来,乃是想请你们帮她把伤疤消去。”


南宫思拈须笑道:“好说。”亲自来看英嫂的伤口,道,“很普通的皮肉伤,只是划伤的凶器太钝,导致创口撕裂较多。不过还算是新的,伤处无毒,也不算多重。要是让老五来处理的话,应该是重新挑开伤疤,将淤血清除、筋肉理顺,就可以自然平复了的。”


唐璜大喜,道:“这可太好了!”


南宫思正色道:“可是现在我大哥正在闭关修炼,这件事却是我不能做主的。”


他的话头突然又往回缩,骆九风在旁听得颇觉意外。抬头看时,只见南宫思嘴角往下一垂,一直眯着的双目睁开,霎时就变成了一个呆板做作之人。


唐璜拱手道:“劳烦南宫先生通融则个。”


南宫思微微摇头,道:“唐大侠身出唐门,可还记得南宫家与唐门的百年恩怨吗?”


蜀中唐门行事毒辣,往往不留后招,因此在江湖上树敌颇多,江南霹雳堂雷家、苏州南宫世家都是因此成为死仇。唐璜苦笑道:“我还以为我反出唐门之事,早已天下皆知,不用再背这样的负担了。”


南宫思摇头道:“一日为仇,终身是敌。你身上流着唐门的血,南宫家的人便绝不会把你当朋友。”


唐璜苦笑一声,叹一口气。


这老头这般翻脸,连骆九风都感到不平,不由道:“他下午刚救了南宫巧。”


南宫思看他一眼,冷冷道:“所以你们才能坐在这里,我才还把你们当成是客人。”他喝了口茶,道,“救巧巧的事,你们若要银钱答谢,那么说个数目,南宫家定当满足,我也做得了主。可是若要因此就要南宫家的人出手治伤,这却是我担不起的责任了。”


骆九风不料他如此计较,不由不喜。再看这老秃顶,便觉得市侩了。


唐璜拱手道:“请南宫先生指点迷津。”


南宫思轻轻摇头,道:“唐大侠请想:你虽已反出唐门,可是再怎么讲,也仍是姓唐的。将来江湖人说话,谁去管你前因后果?人们谈起此事,只会说,唐门南宫结怨百年,然后一个唐门子弟找上南宫世家,让南宫世家救人就救人,南宫家连个屁都不敢放。”他看看唐璜,看看骆九风,笑道,“这话,好说不好听。我只是暂代任南宫家的主事,名不正言不顺,实在不敢冒这个风险。”


他笑得世故,哪是“有人说”,分明就是“他在说”。骆九风最恨这种皮里阳秋的小人,脸别过去,连看他一眼都嫌脏了自己的眼。


唐璜却陪笑道:“在下当然不能令南宫世家蒙辱。”


“所以为今之计,”南宫思皱眉道,“唐大侠有两条可以走:第一,静候我家大哥出关,少则半月一月,多则半年一年,唐大侠向他申明情况。到时候,大哥若是同意救人,那也就没人能说什么。”


唐璜微微苦笑,骆九风被这老头的托词气得发笑,道:“到底是半个月还是一年?”


南宫思看他一眼,微笑道:“这却是老朽不能知道的了。”


“我不太愿意等,”唐璜道,“敢问南宫先生,另一条路是什么?”


“我不敢下令救这位大嫂,其实只是不想显得唐大侠是携恩而来,南宫家任人宰割。因此,只需由我南宫世家另开条件,唐大侠帮我们完成一个任务,作为交换,也就下得去台阶了。”


他绕来绕去,原来只是刁难而已,骆九风心中越发不屑。却听唐璜叹息一声,道:“我选第二条路,但凡不违侠义道,便请南宫先生示下。”


南宫世家家大业大,树大招风,各种难题一向是层出不穷的,真要择出一个为难唐璜,那简直是多得要挑花了眼。


南宫思稍一沉吟,便道:“那好,我便请唐大侠为我南宫世家杀一个人。”


这事极为容易,骆九风本来不爽,听了这话,顿时大大的松了口气,可是唐璜却皱起眉来,低头不语。


“唐大侠放心,”南宫思笑道,“南宫世家当然不可让人去滥杀无辜。你要杀的这人,名叫闫五,原是我南宫家少有的外姓弟子,一身易容追踪的本领,天下少有。可惜,后来却色迷心窍,走上了歧途,成了一个采花贼,犯下累累命案。三个月前,执掌咱们家规的老三带人远赴洛阳,想要清理门墙,不料只是打伤了他,却终究给他跑了。”


骆九风喝彩道:“厉害呀。”他是个直肠子人,一看南宫思不顺眼,便忍不住想要挑衅。


南宫思眉脚一跳,骆九风得意洋洋,若无其事的也端起一杯茶来品。


南宫思忍他一回,继续道:“一个月前,闫五却回到了苏州。这个人阴沉恶毒,如此知难而进,自是处心积虑要给我南宫世家一个难堪,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已在苏州城内奸杀七人,桩桩命案现场,都留下他的血书挑衅。其言辞嚣张,显见全无收手之意。”


唐璜低头沉吟,并不马上回答。


南宫思笑道:“只要杀了闫五,南宫世家为这大嫂治伤,义不容辞。”


骆九风受够了南宫思的假惺惺,偏唐璜又犹犹豫豫的不痛快,怒气上来,忽的把茶杯一放,拍板道:“好!这个人,我替唐璜杀了。”把手向唐璜一指,道,“我还你这个人情!”


南宫思微觉意外,道:“哦?”


“别听他的。”唐璜挥挥手,好像要把把骆九风赶走,笑道,“南宫先生,我的事,我来办。”他想了想,问道,“可是既然已经知道他在挑衅,为什么你们不亲自动手将他铲除?”


“因为我们并不知道他是以什么样的容貌回到苏州的,也不知道他具体在哪。以他的易容本领,苏州城城里,至少有三万人,都有可能是他。”南宫思苦笑道,“我们把他教得太好了,如果不是他血书挑衅的话,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他回来了。于是就只能眼睁睁的等着他露出破绽。”他正色道,“你们若能帮我们解决这个恶徒,也是替苏州城,除去一个大害。”


骆九风被唐璜轻视,本就已经气得到了极限,见他的刁难越来越是离谱,终于无法忍受,拍案道:“不知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人在哪里,怎么去杀!你开的什么玩笑?”


南宫思把脸一沉再沉,道:“骆少侠,人命关天,我像是在玩笑么?”


骆九风怒道:“那你就说一个实实在在的人出来,别拿这没影儿的搪塞!”


南宫思反问道:“你觉得杀闫五太难了?”


骆九风翻脸道:“这根本是……”


话未说完,已被唐璜拉住了手。唐璜道:“你先别说话。”又对南宫思道,“好,既然南宫先生划下道来,我定当尽力而为。”拖着骆九风就走。后面小芹扶着英嫂,也都连忙跟上。


骆九风被唐璜拽着一只手,横着出了门去。他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对南宫思先是失望,后是羞恼,心中怒气勃发,非要破坏点什么不可。路过门口,突然间抽剑在手,反手一劈,“喀”的一声,将一扇雕花木门一剑两断。


他猝然动手,连唐璜也来不及阻止。大厅内外的南宫子弟,尽皆大怒,“锵锵”声中,不少人拔出了兵刃。


南宫思怒道:“骆九风,你以为桃花山庄是什么地方!”


骆九风满心不悦,把脖子一梗,成心闹事,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他句句话顶话,怎能不让人愤怒?


南宫子弟眼见门楣受辱,再也不能忍耐,其中一人,趁他与南宫思对答,便倒转单刀,以刀背去敲他的手腕。


骆九风早就等着他来,眼中寒光一闪,一剑斜挑,“当啷”一声,那人单刀落地,抚腕退开,骆九风也踉跄跌出两步却是关键时刻,唐璜又推了他一把,这才让那偷袭之人,避免了断臂之厄。


“姓唐的,”骆九风怒气冲冲,他难得放下成见,替唐璜说话,可唐璜却只知道退缩。这般忠不见用,不由再度悲愤交加,把剑一扬,道:“今天咱们就做个了断吧!”


唐璜吓了一跳,道:“你不要随时随地的翻脸吧?常自在都没你这么好斗!”转身对南宫思深施一礼,道,“南宫先生,骆九风年轻气盛,你千万不要与他一般见识。英嫂的伤,到最后还是要请南宫家的高手救治。”


南宫思气得脸都白了,尖叫道:“救什么救,治什么治?你们马上给我离开,再在庄中滋事,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骆九风接茬道:“你又能怎样?”


突然间,一片黑光呼啦啦盖下,乌云一般向骆九风劈头盖脑的罩下来。骆九风心念电转举手一抓,“扑”的一声闷响,入手绵软,乃是一领青色长袍。


一个女子的声音,道“怎样?包住了再揍,你能怎样?”


只见南宫巧单手拄拐,从院侧长廊之中慢慢现身。骆九风突觉气结,面对这胆敢戏谑自己的女子,忽觉心虚。手收回来,只见那青袍簇新,料子既不好,手艺也极粗糙,乃是满院南宫子弟都在穿着的制服不由颇觉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