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翻外三驯悍记(2)

作者: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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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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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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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3432字

骆九风手臂咯咯作响,骤然失去了最后一丝反抗的力气,被唐璜把着他的手,用他的剑在他的脸上拍了拍。


“你要是真比我高明一大截,这般自残励志也就罢了。可是明明就已输了一大截了,还要逞强,不是笑话么?”唐璜的笑容里满是不屑,“我昨夜真是高估了你,现在的你左臂伤重,一身的破绽,”他伸指捅了捅骆九风的左肩,“我就是绑起一只手,蒙上两只眼,三顿不吃饭,要想拿你,也不费吹灰之力。”


骆九风咬着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自幼丧父,狄天惊对他百般宠溺。十几年来,连句重话也不说他的,金龙帮上下更是对他百依百顺,他何尝受过这样的折辱:“终……终有一日……我……我要让你死在我的手上!”


唐璜笑道:“好啊,我等着呀!慢慢放开了手上的力道,在骆九风的握剑的手上拍了拍,彻底放开了他,自己往后退了一步,道:“等到你能胜过我的时候,饶我一次,我算你我两清。”


“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骆九风对自己的无能,恨得无以复加,真恨不得就这样死了,“你在义贞的时候,倒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怎么现在又来假惺惺!”


唐璜“嗤”了一声,根本不予作答,一屁股又坐回车轮下,道:“深更半夜的,不要吵。”


他对自己说的话全不重视,骆九风不由越发羞怒,再叫道:“你为什么不杀我?”


唐璜掀起眼皮,看了看骆九风,忽的笑了起来:“你没死,我很高兴。”只见篝火掩映,他风尘扑面,咧开的嘴旁,笑纹深深镌刻,“从某个角度看,你很像我。”


骆九风狠狠咬牙,道:“你今天不杀我,终有一日要后悔的!”再也不愿受他羞辱,一转身,提剑而去。


二、冰与野花


目标定下容易,执行却难。


骆九风走得虽然决绝,但走出五里地,却已觉头晕眼花,寸步难移。原来他此前虽然伤得重,但一直不施救治,因此整个身子都疼得麻木了,虽然状况越来越差,但却勉强能维持着行走动手。偏偏此前昏了那么一回,被唐璜给上了药,伤势稍缓,诸般感觉才又清清楚楚的回到了身上。


只觉一条左臂,从肩膀一直疼到指尖,垂着也不是,举着也不是,停着也不是,摆着也不是。衣物摩擦,血液流动,夜风吹拂,都让伤处疼得钻心。


伤处每疼一分,他对唐璜的恨,就多一分。想到都是唐璜害自己这般狼狈,不由把这唐门逆子的祖宗十八代都骂过了。实在忍不住,这才在道旁一颗大树下坐了,自怀中掏出金龙帮信炮,点燃了往高处一举,“砰”的一声,在半空中炸出一条金龙烟花。


他原本想要不靠外力,独斗唐璜,这时却终于要搬救兵了,不由得大是沮丧。


过了约有盏茶的功夫,马蹄声呼啸而来,两骑人马,一老一少,旋风般赶到。


前面马上的老者来到近前,拱手道:“敢问这位少侠,刚才此地有人放了个烟花,不知……”


骆九风不耐他客套,截口道:“是我放的!”把早已准备好的金龙帮令牌一晃,道,“我是龙胆堂堂主骆九风,受了点伤,要到你们那处理一下。”


那老头滚鞍下马,慌得跟什么似的,道:“原来是少帮主到了,接应来迟,恕罪恕罪!”却是知道他狄天惊之徒的身份的。后面他们也自我介绍了姓名,骆九风却压根没往心里去。


那老者扶骆九风上了自己的马,和儿子共乘一骑,引骆九风回到家中。安顿他老婆烧水烧饭,自己则翻箱倒柜找出金创药、绷带,为骆九风清洗伤口、重新包扎。


骆九风满心不快,伸着个胳膊,让老头忙活。忽然见那旁边端着水盆的儿子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不由恼火,瞪眼道:“你看什么看?”


那儿子吓了一跳,差点把水盆打翻,道:“我……我……”一咬牙,忽然跪下,道,“少帮主,请您调我们去总堂差使吧!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我们父子憋也憋死了。”


原来这父子二人,昔日乃是金龙帮山东分舵龙吼堂的干将,都有一身的本领。不料三年前在堂中争权失败,乃被新任的堂主金百明流放到了此处。


此地地处山东安徽交界之处,山东属金龙帮范围,安徽属铮剑盟范围,金百明美其名曰要他们监视敌手,但实际上龙、剑两帮数年来几乎没有冲突,这父子二人在此,根本就是空耗。


骆九风听他们委屈愤懑,痛说家史,不感到同情,却只觉恶心。想到狄天惊一意弄权,下面的人变本加厉,一个金龙帮,从头顶烂到脚底板,不由越发觉得厌恶。


那老头道:“您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我老了,死在这穷乡僻壤也没关系,我儿子比您也大不了几岁,即便他将来的成就比不上少帮主吧,难道就该这么废了?咱们习武之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可不是为了在这儿看山的呀!”


这时他已替骆九风包扎好了。骆九风屈伸手臂,适应了一下绷带,冷笑道:“这事我不管,找你们帮主说去。”自顾自坐上饭桌,吃喝起来。


那父子俩不料他这般不讲情面,被晾在一旁全傻了。


半晌那老者方道:“我……我听说狄帮主已经到山东了?”原来他们朝思暮想盼着翻身,自然留意帮中局势变化。只是毕竟是地处偏远,狄天惊入鲁的消息,他们正是白天才得到的。


骆九风不耐道:“他和七杀的事,不喜欢帮里的兄弟添乱。”喝了杯酒,笑道,“你去找他,包你死个痛快。”


他也饿惨了,风卷残云般把桌上一碟牛肉,两个炒菜,一盘烙饼,一大盆稀饭吃个精光,才站起来道:“我要睡觉。”


那老者本已被他打击得失魂落魄,听他的要求,连忙给他安排住处。骆九风见他没精打采,更打心眼里瞧不起他。


骆九风已有四天没沾到干爽的床铺了,这回倒头一睡,再醒来,已是天近正午。


老者拿来一套干净衣服给他换上,骆九风出去洗漱一番,对那老者道:“你的马,我骑一匹走。”


那老者吓了一跳,道:“您不再将养两天?”


骆九风根本不去答他。桌上午饭又已经摆好,他也不用招呼,坐下来吃完了,站起来抹嘴就走。


那老者及他儿子送将出来,挑了较好的那匹白马牵出来。


老者背出一个口袋,搭在马臀之上,陪笑道:“山里没啥好东西,自家种的、猎的一些玩意儿,少东家带走。”


骆九风面沉似水,那老者朝儿子打个眼色,儿子也忙自怀中掏出一本簿册,双手递上来,道:“这是我和爹这两年,在此收集的安徽铮剑盟的消息。请少帮主带回总堂。”


骆九风满脸厌憎,并不去接。那老者见儿子尴尬,连忙自己接过来,也塞进那装土产的口袋,道:“少帮主,铮剑盟这半年来,已经不只是联合剑宗门派,而是开始拉拢吞并江南地带其他的武林势力,据说手段无不用其极。他们就快把光明正大的假面撕下来了苏皖一代的飞鹰旗旗主敖方洋尤其心狠手辣,野心勃勃,他的种种资料,都在这册子上。您还是带回去,和帮主一起留意一下。”


他这么大岁数了,话说的滴水不漏,骆九风也就不再多说什么,飞身上马,又往唐璜走的方向追赶。


他是一个凉薄入骨的人,跑出两里多地,回头一看那父子二人已然不见,便回手将那口袋掀下马去。


他并不关心铮剑盟的动态怎样,也绝不会去为金龙帮的未来打算。虽然所有人都将他称作“少帮主”,但只有他知道,那个帮主之位,他是绝对不会坐的。


人前人后,他管狄天惊叫上一声师父,听话顺从,恭谨好学。但那只是他和母亲的一个约定而已。两年后他十八岁,这令人恶心的束缚,就会解开了。


两年之后,狄天惊是他的杀父仇人,他会亲手杀了他,毁了他苦心经营的金龙帮。


所以,所以什么铮剑盟的情报、什么土特产的贿赂,什么摸不找边际的美言……于他来说,全是累赘而已。


骆九风这回重新衔上唐璜,却并不急着动手,反正已经连输了两次,倒也有了平常心。只不远不近的缀着唐璜一行的马车,偶尔也弃了马匹,只身去探看这三人的活动。


总结上一次的失败,唐璜有一句话令他印象深刻,“动手三招,我却想了三天”,没错,对于他们这种胜负一线的决斗而言,也许战斗的结果真的是在开始之前,就已经决定了的。


只见那小芹调皮顽劣、好吃懒做,英嫂半傻不精、疯疯癫癫,剩下一个唐璜婆婆妈妈、絮絮叨叨,三人实在是天生绝配。


骆九风不由鄙视。又见唐璜看着英嫂时,眉目之中尽是温柔,只觉好笑:“这人居然是对这么个傻女人有意思?大好豪杰,猪油蒙心!真是怪事。”


忽又想起了义贞村中的万人敌。不由又再齿冷,儿女情长之人,果然都是英雄气短。万人敌早晚是要死在狄天惊手里的;而他,也是决不能让唐璜再活了。


这般跟了数日,忽然惊觉身遭山峰嵯峨,怪石罗列,森林茂密,金竹摇摆。又有大小潭池百许,星罗棋布,短瀑淙淙,流虹飞光,原来竟是到了黄山芙蓉谷。


骆九风吃了一惊,转念一想,不由目瞪口呆。


原来在这芙蓉谷中,一向隐居有一位神医胡瓢,绰号鲁华佗。骆九风曾由狄天惊带着,来此拜访过,知道他最善医治脑疾。那么唐璜带着这么一个疯寡妇来,其目的自是不言自明了。


想到天下间多少皇亲国戚、武林大豪都无缘见上鲁华佗一张药方,英嫂这么个渔村寡妇居然有这样的运气,骆九风吃惊之余,不由暗笑唐璜的痴愚。可是既然知道了唐璜的目的地,却不由又起了一战之意。


他还记得往胡瓢居处的近路,当下便弃了坐骑,隐藏身迹,抢在唐璜前面钻入林中。东一转西一转,一排参天银杏之后,一座茅屋坐落于碧潭之间。


骆九风精神一振,冷笑道:“今天就让你死在这里!”


这样一想,心情大畅,来到茅屋前低声叫道:“胡老头,胡老头……”突然一愣,发现门鼻上不知为何挂了一把锈锁,门框上甚至又有一条封条贴到门板上,上书龙飞凤舞的八个字:“老友有约,胡瓢去也。”


骆九风又好气又好笑,暗道:“那寡妇果然没有这个福气!”灵机一动,便绕到茅屋后面,纵身上了房顶,将茅草刨开一个大洞,轻轻的跳进了屋中。


屋中一片霉气,果然是很久没人住了,骆九风来到房门后,拔剑出鞘,便将剑尖自门缝里刺入,到封条前止住,只待唐璜来看封条上的留言时,就将他一剑刺死。


他端剑凝神,将心中杀意尽都泄去。昔日狄天惊授予他九翼九风剑法,就曾经言明,这剑法除了令人惊鸿一瞥的“迅捷”之外,还需有展翅梳翎的“潇洒”。


而这些年来,他却一直都是用心中戾气将九翼九风剑法一味催快,因此施展开来,虽然剑速当世无匹,但在动手之前,却总难免泄露气机,令对手有所察觉。


而对于唐璜这样的高手来说,只需有一瞬间让他反应,唐门暗器,都可以比任何对手都快!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方听外面马车粼粼,唐璜一行才到了。


只听唐璜道:“就是这里了。胡神医治颅病的手段天下闻名,让他看看,你一定能好。”


“嗵”的一声,乃是小芹跳下车来。唐璜道:“你这么慌做什么?小姑娘家家,一点斯文都没有,像个小猴儿。宁心、定志、和气、庄敬啊!”居然就讲起女子礼仪来了。


屋中的骆九风微微一笑,唐璜这人唠唠叨叨,一肚子慈悲,全无高手风范,怪不得会被李响叫做“唐妈”。


不过,也多亏有他,才能逼得自己醍醐重省,令九翼九风剑法更上层楼。


他将双目闭起。整个人立时如同鱼潜寒潭,鹤立霜田。


无想无念无心无欲。是为


自然。


外面英嫂吃吃笑道:“看看就好,看看就好。”簌簌衣响,也走下车来。


一行人脚步渐近,小芹道:“唐叔,我嫂子好了,咱们又去哪?”


唐璜笑道:“医好了颅病,咱们再去把你嫂子的脸变回来……”一边说一边走到了房门前,忽然“咦”了一声,正是发现了门上的封条。


骆九风无想无念,心中一片空灵,五蕴六识尽皆封闭。早早的就将唐璜的这一声讶然,当作了自己这一次刺杀的唯一信号。


这时唐璜果然如期发声,骆九风立时便如一部上满了弦的机关一般,发动开来!


“嗤”的一声,长剑刺断封条,从门缝中滑出,如毒蛇惊起,直噬唐璜面门!


这一剑来得好不突兀,而又何其自然!


正如打翻了水杯,于是水自然流出;又如星汉灿烂,于是星光无处不在。


唐璜正在失望,全没意料到屋中的偷袭。忽觉眼前一点银光,已在咽喉……


不,倒好像是那点银光,本就是他喉头发出的一样!


“嚓”的一声,唐璜下意识把头一偏,脖颈上才觉一凉,剑锋已然掠过。


“轰隆”巨响,骆九风撞破木门,挺剑跃出。既然显露行踪,立时不再隐瞒,压抑许久的杀气骤然炸开,半空中“燕回式”一展,剑光如银,横绞唐璜胸腹。


英嫂小芹相拥尖叫。唐璜却如如风中柳枝,斜斜向外一飘,宛如被他剑风吹走一般,移开五尺。五尺一过,整个身子往下一沉,突然间双手触地,骤然发力,“啪”的一声,宛如被机簧弹起,又闪电般窜上半空。


骆九风撞门而出,视线一时混乱,竟活生生的追不上唐璜,一剑前刺时,唐璜横着走了;一剑横扫时,唐璜往下坠了;一剑下扎时,唐璜飞上半天了。


骆九风怒气冲冲,喝道:“别走!”


半空中唐璜放声一笑,高高举起的一只手猛地落下,“呼”的一声,一大片茅草被他从茅屋屋檐上扯下来,劈头盖脑的打向骆九风。


骆九风不料他还能败中取胜,挥剑格挡,“雀屏式”劲力相激,数不清的茅草瞬间被切成无数段,草屑撒了漫天。


唐璜往地上一落,脚步踉跄,一手在脖子上一抹,鲜血汩汩而下。


小芹和英嫂惊慌失措,唐璜扬手制止,对骆九风道:“够快,够狠,有点意思了!”


骆九风那一剑,幸好是从门缝里发出,不能左右变化,不然稍偏半寸,就足以让他有断颈穿喉之厄了。


骆九风横剑当胸,威风凛凛的站着,心下却一片苦楚刚才的那一蓬茅草,他虽然格开其中的九成,却还是被漏网的竖茎刺中了要穴,这时早已僵立如柱,难动分毫。


他连续三次败于唐璜之手。第一次尚可说轻敌,第二次尚可说伤重,第三次却是在占尽天时地利的情况下一招落败。心中愤懑无以伦比,又想唐璜这次无论如何不会放他了,便叫道:“你杀了我吧!”


唐璜将他上下,微笑道:“你又着急。”转身进了茅屋。未几转出来时,也不知从哪翻出了绷带,自己给自己扎上了,走过来看着骆九风,沉吟道:“胡神医真的不在家?不是你把他藏起来了?”


骆九风给他气的两眼发黑,道:“我藏他作甚?你快给我一个痛快!”


唐璜笑道:“不错嘛,刚才那一剑的感觉,能再延续两招的话,我就死了。”招呼英嫂和小芹道,“胡神医不在家,我看咱们是白跑这一趟了。不过此地风景不错,你俩去四处玩一玩吧?”


小芹早就心痒,拍手叫道:“好!”拉着英嫂就跑了。


他越不搭理骆九风的要求,骆九风就越怒,叫道:“你不用装模作样了,快来杀我!”


唐璜就在茅屋前一块大石上一坐,道:“小小年纪,怎么这么不怕死?”


“皱一皱眉头,小爷我不算好汉!”


唐璜嘿嘿傻笑,看着英嫂姑嫂跑远,忽然问道:“你知道这住的是胡神医?”


骆九风啐道:“呸,只有你这样的瞎了眼的人,才会为了一个疯寡妇,来求鲁华佗。”


唐璜不以为忤,哈哈大笑道:“那你可知,他为什么会在芙蓉谷隐居么?”


骆九风哪有功夫和他猜谜,骂道:“谁知道那老疯子有什么怪癖?你快把我杀了!”


唐璜微微一笑,伸手指向远方,道:“故老相传,昔日轩辕黄帝曾与容成子、浮丘公就曾在“此地炼制长生不死药,耗时九年,仙丹乃成。黄帝即服七粒,即可不藉云霭,升空游戏,又服四十二粒,毛发黑润,断齿重生。再到潭泉浸泡七日,皱皮尽脱,重得青春,便乘龙升天而为天帝所以说,这是天帝飞升的地方,长生不老的圣土。在这种地方,你满口打啊杀啊的,不嫌太亵渎了么?”


“我就爱杀人,偏要寻死!”骆九风眉立如剑,叫道,“你管得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