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妖太子(6)

作者: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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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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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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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3034字

唐璜微笑着负手站了,眺望着山上仿佛从天而来,奔流不复的大水。常自在找着岩上风化的石片,一片一片,居高临下的去打水漂。甄猛和毕守信却有点不放心,一个看着那道士,一个来问李响,道:“叶姑娘他们能逃过这大水么?”


李响仰天躺下,道:“能。”


那道士多嘴道:“泰山山洪……难!”


甄猛捋袖子要上前和他拼命,李响摆一摆手,道:“听他胡说。”


毕守信不放心道:“可是这洪水真的太凶猛了。”


李响微笑道:“叶杏沉着,舒展多智,怀恨神力。这三个人,一定没问题。”


毕守信道:“话是这样说,可是,万一……”


那道士接口道:“人算不如天算,人力不胜天力。”不知怎的,被几人容留石上之后,心中一直惴惴不安,只想着撩拨几人发火。


李响似笑非笑,瞧他一眼,转脸对毕守信笑道:“你也知道,那是万,一。”他拍拍毕守信的肩膀,道,“叶杏不会容许万一出现的。”


毕守信一愣,道:“为什么?”他最后一个加入七杀,谈起知心,毕竟较之其他人要少了一些。几人中李响说话常常阴阳怪气,常自在又懒洋洋的做多说少,唐璜虽然随和,却高深莫测,怀恨憨头憨脑,其实在一起说话还没有喝酒多;比较熟悉的反而是叶杏、舒展、甄猛,可是叶杏是个女子,舒展甄猛虽然比自己强一些,可是对于李响他们的有些看法或行动,理解也好,判断也好,似乎也和自己一样,总要慢上半拍。


七杀有个习惯,让人又爱又恨:虽是团体,但每个人各行其是,谁都不爱解释说服。我要做一件事,你是要参与帮忙还是要置身事外,凡事都靠要你自己判断。事事搞得心有灵犀似的神秘,累得毕守信天天心力交瘁,宛如陷入一场无休无止的猜谜游戏。若不是这时事关重大,他也断不会一直追问下去。


李响笑道:“因为叶杏输不起。”他仰面望天,难得的居然肯解释,道,“从我们走出第一步的时候,她就知道,我们不能输,不能死。为什么?因为又太多的人盼着看我们的笑话呢。欺师灭祖,背信弃义,祸国殃民,坏伦常这些事吓着了太多的人,让他们寝食难安,日日期待我们能死于非命因为只有我们输了我们死了,他们才能相信,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是对的,我们是错的。”


他歪嘴斜笑,哧道:“可是我们怎能让他们如愿?你越盼着我死,我就越要活得精彩;你越盼着我败,我就越要赢得漂亮。事到如今,我们的命,已经不再是一条命,已经是我们的信仰。我们一天活着,我们自己就是我们一天正确的证据。”


他以大拇指顶住心口,眼望那道士,嚣张道,“所以,叶杏怎么会被洪水吓住?怎么会因泰山认命?追杀也好、暗算也好、强敌也好、天灾也好,雷电?绝壁?洪水?我们怎么会死,怎么敢死,怎么忍心死?”


一连串的反问,句句癫狂。可是那道士却实实在在为他气势所慑,勉强道:“这……这是你们的一相情愿罢了。山洪来时,管你想不想死!”


李响哈哈一笑,呲牙道:“人定胜天!”


这四字古往今来也不知已有多少人说过,又不知被多少人用“天命难违”压倒过。可是李响这时候在山洪的包围下说起,却格外的坚定不移,飞扬跋扈。那解卦道士宛如被人当头棒喝,只觉脚下发软,一时终于无话可说。


李响转身对毕守信道:“我知道你担心他们,谁不担心呢?可是光靠担心是没有用的。叶杏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求生,而我们要做的:第一是相信他们,第二是尽快想办法去找他们,第三或者即使没有办法,也要先把体力养好,一旦时机来临,绝不容许错过!”


毕守信颤声道:“你……你也担心?”


李响笑道:“不是担心是关心!”忽的转过脸来,问道,“真人怎么称呼?”


那解卦道士一愣,答道:“贫道云申。”


李响点头道:“嗯,我听我师……寒石那老头说过……”忽然一笑,道,“这是你的地盘,你说,这洪水得流多长时间啊?”


云申已无还嘴之力,想了想,道:“咱们现在身处半山,山洪的规模,其实还算不得真正形成。照这个态势看,快则两三个时辰,慢则半夜一天,咱们总能挺过去的。”


只见李响低头骂了一句什么,抬起头来问唐璜:“唐妈,看了这么久,有计划没有?”


唐璜低下头来,道:“洪水宣泄至今,水势已经稳定下来。山体给浸得透了,漩涡洄流也少了。可是还是猛,人游不了的。”


李响道:“有能下山的路么?”


唐璜摇头道:“找不着。水面太宽了。”


毕守信才知道原来两人,一直都在思磨对策,不由有点又惊又喜。李响不住踱步,皱眉对他,道:“麻烦!被你一说,我也熬不住了。”站起身来,眺望上游,口中念道:“来一个来一个来一个……”


毕守信奇道:“来一个什么?”


李响郑重道:“船!”


舒展上到松树之上,喘了好一会儿气。叶杏笑道:“好家伙,有你的!”方才情势,当真是千钧一发,若是舒展脑子稍慢,勇气稍怯,只怕叶杏和那微须汉子至少有一个就得葬身洪水。舒展坐在松树上,抚胸大喘,笑道:“当日秦始皇封禅泰山,为松树所救,赐名五大夫松,今日咱们蒙其余荫,也是幸甚。”


叶杏检查那微须汉子,只见他仍然昏迷不醒,身上脸上又给刚才的倒吊划出许多伤痕,吐吐舌头道:“将来他醒了,只说是他自己从山上滚下来弄的。”


舒展却在向崖顶看,道:“怀恨那疯和尚,怎么不来帮忙呢?”


叶杏凝神倾听,她的耳力自然好过舒展,突然便听到崖上隐约传来那蓝衫公子的呼救之声,顿时脸色一变,道:“不好!”将琉璃绳解下,盘好背在肩上,道:“你扶着他,我先上去。”舒展待要争时,手脚都因方才的激动乏力了,只得眼睁睁看着叶杏先行。


叶杏展开赤手攀岩的本领,两三丈的距离,不过几个展臂,就已来到绝壁边缘。她方才在下边时隐约听到那蓝衫公子的尖叫,这时担心上边暗藏埋伏,便放慢了动作。仔细揣摩,崖上并没有杀气,这才一探头只见眼前一双黄色眼睛正瞪得圆溜溜的看她。


叶杏吃了一惊。以为是遇着了敌手,正待反应,忽然发现那眼睛周围的脸白得不成话。仔细一看,几乎哑然失笑,原来那竟是一只白毛羚羊。这才放心,蹑手蹑脚的跃了上来。


这一上来,也不由小吃了一惊。只见这山崖上地势倾斜,自己方从绝壁上来,往前走二十步,山势便猛地向下切去,与后边一座高山夹出一道河谷,更引了另一股山洪流下,前后夹击,整个山崖,便如大海中一条狭长的犬舌。


在这巨舌之上,这时候却停了许多动物,叶杏上崖处是羊群;旁边几只野鸡拖着被水打湿的大尾巴,垂头丧气的咕咕唠叨;再往远是兔子三四窝;花鹿五六只;野猪一头。树上猴子吱吱叫,树下几点绿光在暮色里幽幽放光仔细一看,却是两只狼瘪着肚子卧在地上。


动物个个耳目聪明,见叶杏上来,都把头转来看她。叶杏有些糊涂,不知道这些动物怎会聚在一起。一只狐狸若有所思的朝她歪过头,与她一起纳罕。叶杏不由有点怀疑,自己莫不是在做梦?正想要掐自己哪里一下,忽听远处又传来蓝衫公子一声惊叫。


狐狸和狼一起把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叶杏不敢贸然动作,只好轻手轻脚的从羊群中穿过。羚羊状甚不安,撅着屁股蹦开。


当时山洪逼近,怀恨背着蓝衫公子上崖,叶杏和舒展却是又横着走出十几步才找着那棵松树的。故此双方的位置有所偏移。这时她往前走了七八步,转过两棵树,已看到怀恨和那蓝衫公子的背影。


只见怀恨倒在地上,那蓝衫公子单膝跪在他身边,一只手拿了一粒什么东西,左右乱晃。叶杏叫道:“怀恨!”待要上前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那蓝衫公子听到她的声音,一迭声的叫道:“蛇!蛇!救我!”


叶杏正要落下的脚急忙停住。那蓝衫公子叫道:“蛇!蛇!蛇!”叶杏定睛向地上看去,果然地上蠕动如暗涌,毛骨悚然的爬了一地的蛇。她一个女孩,登时汗毛竖起,恶心道:“哪来的蛇?”


那蓝衫公子道:“不知道!”话音里已带出了哭腔。


叶杏勉强控制心神,仔细去看,只见这一片翻滚着的蛇潮,怕是没有几百多条,围着怀恨两人,布了五尺多宽,蛋圆的一个圈子。


一时间叶杏不由手足无措。历来江湖人都怕蛇不怕虎,盖因猛虎虽狂,但多是独自出现,惹不起躲得起,打痛了它还会跑会死。可是蛇虫之类,却往往一片一群的出现,又没有脑子,打死一个两个都没用,一旦招惹上,非得拼个你死我活不可。以她的本领,断然不能一瞬间杀死这么多蛇,可若是漏掉一条,自己也好,公子、怀恨也好,给咬上一口也是凶多吉少。


那蓝衫公子哭道:“快救我!”


叶杏叫道:“怀恨被咬了?什么蛇?”


蓝衫公子道:“不知道!”刘海抖动,几乎将两只眼都遮住了。


原来山洪暴发,野兽最早感应。这一块山崖,虽然狭长,但位置微妙,正是方圆百里的兽类保命的所在,各种动物一早来此避险。几万年的淘汰选择,泰山的动物本能的有了自己的逃生规矩,虽然有狼有鹿,有狐有兔,却都知道非常时期,应当相安无事,共渡难关。


岂料就在它们万众一心的时候,怀恨背负蓝衫公子却贸然上山。若是他从别处上山也就好了,偏偏该处乃是蛇类盘踞的势力范围。怀恨慌不择路,一脚踏下,踩着了人家的尾巴,立时遭到反啮。怀恨挨咬之后,一时气恼,将能够着的几条蛇踩了个稀烂,这才毒发倒地。可是这一下大破动物界的停战协议,顿时撩起蛇群的凶性,将石下草丛,其他地方的蛇都引了出来。


叶杏问道:“你手里拿的什么?”


蓝衫公子口不择言,有问必答道:“辟毒珠!能解百毒,辟蛇蝎!”


他说话极快,几如爆豆一般,与在崖下时截然不同。叶杏被他唬得一愣,正待再仔细权衡,忽然那蓝衫公子尖声叫起来,叫声里再没有什么意义,只是一声一声的吓人。手里拿着拿珠子左右乱挥,势如疯虎一般。那珠子果然是灵验无比,挥舞过处,那些蛇虫全都退避三舍。


原来那蓝衫公子和怀恨被困蛇群,仗着宝珠保护,撑到这会儿已到了极限。眼看叶杏赶到,稍一松劲,心头绷紧的拿根弦登时断了,只觉得在蛇群里再也不能多呆一刻,否则马上会被蛇群吞没,死得体无完肤肉涨血黑苦不堪言。


他的动作越来越大,宝珠挥舞的破绽也是越来越多。毒蛇给他挑逗,渐渐烦躁,一个个都昂起了头,嘶嘶吐信。叶杏暗叫不好,来不及考虑更好的办法,纵身一跃,已跳进了蛇丛,便在那蓝衫公子身畔停下,落下时,两手轻轻在他肩上一按!


那蓝衫公子便不由自主的微一蹲身。叶杏要的就是他的这一瞬间蹬地之力,自己落下地来,只在他肋下一托,那公子百十斤的身子忽的飞起,斜斜的有七八尺高,一丈多远,落下地来一滚,终于已逃出蛇群。


这边叶杏将他换走,右手一张,方才顺手从他手里抹下来的避毒珠在手中滴溜溜乱转。单腿为轴,展臂一划,一个身子在怀恨身边旋风般连转七八个圈子。一干毒蛇正因那蓝衫公子的慌张有隙可乘,立时又被叶杏强压了下去。


外边那蓝衫公子手忙脚乱的爬起来,双手上下乱摸,道:“我被咬了,我被咬了!”摸了一气发现没有,这才看清是叶杏把她换了出来,单手一抹,将刘海拨到左眼,叫道,“你……你……你快出来!”


叶杏低喝道:“别吵!想把蛇再引过去么?”


那公子立时住了嘴。叶杏道:“你别慌,没事的。”说话间注意到蛇群又渐渐稳定下来,身法渐慢,右手从头上拔下根簪子,轻轻一划,裂开怀恨的裤脚。


只见怀恨两条小腿上已有六七处咬伤了,两条腿粗如水桶,红里透黑,十分吓人。叶杏找准了位置,簪子再划,在他两腿上各划了一个十字的创口,黑血顿时汩汩流出,蛇群闻着血腥,息息簌簌又是一阵骚动。


那蓝衫公子害怕,猥猥琐琐道:“你……你出来吧……”


叶杏翻眼皮瞪他一记,道:“我力气不够,不能在毒蛇反应过来前将他送出去。”左手转动避毒珠,右手连动,在怀恨腿上挤出好多黑血。那蓝衫公子道:“你……你不害怕?”叶杏哼了一声道:“你的朋友在那边悬崖下,你要没事,去帮他们上来。”从肩上褪下绳子,抖手扔给那公子。


那蓝衫公子如蒙大赦,捡了绳子慌慌张张的去了。叶杏眼见怀恨黑血渐渐转红,伸手封了他止血的穴道,这时没有别人,不必强挣,额上冷汗顿时涔涔而下,低声骂道:“响当当,你他妈的死到哪去了!”


毕守信听说李响在等船,气得几乎跳起来,怒道:“你开的什么玩笑!”


那云申也道:“是啊,泰山上哪来的船。”毕守信却不和他一条战线,翻脸比翻书还快,怒道:“你怎么知道泰山上没有船!”


那道士吃他抢白,面色一红一白,一时恼羞成怒,道:“你们的痴人说梦也须有个限度!你们的朋友本事虽然不差,可是带着两个负累,哪有那么幸运?泰山上也不会有船!”


甄猛大怒,跳过来打他,一对一云申稳占上风,一把抓住老头手腕,道:“你们自己也知道,我说的是实话!”终于逼得七杀动手,虽然是一个自己必败的局面,可是却觉得忽然轻松起来。


李响哈哈大笑。云申、甄猛、毕守信一起怒道:“你笑什么?”


李响歪嘴道:“你说的是蠢话。”


云申冷笑道:“我倒盼着,你能一直这么坚持。”


忽然常自在叫道:“有了!”


李响一跃而起,来到岩边,只见不远处一棵合抱粗细的暗青色柏树一路翻翻滚滚的顺流而下,连忙回身冲云申伸手,道:“剑给我!”


云申一愣,拔剑出鞘,略一犹豫,一咬牙,道:“反正你们人多!”将剑柄递过来。李响劈手抢过,笑道:“小心眼儿!”把剑往臂后一反,叫道,“大常!”


常自在回身扎马,两手在腹前一叉一捧,道:“来!”李响纵身而上,单足踏在常自在手上。两人一个蹬一个送,常自在大吼一声道:“走!”只见李响越过常自在头顶,如腾云驾雾一般,御风而走。迎上那柏树,身子一沉,落在上边。


他去势太猛,那柏树根本吃不住分量,在水中一沉一滚,已将他滑入水中。可是这么一来,李响已经有机会攀住树干,不被洪水卷得失去控制。右手宝剑起处,寒光凛冽,久违的天山六出剑使出,嚓嚓声中,沿着树干削去由根到梢的四分之一枝叶。


柏树枝叶本是圆锥型,在水中最是不稳,这么一来,重心改变,在水中又是一滚。巨岩上常自在已送唐璜飞身赶来,半空里唐璜喝道:“剑!”李响挥臂抛剑,唐璜伸手接了,往下一落,也是一剑横削,将树干背后与方才李响动手的相对的位置削去四分之一枝叶柏树再滚,水下没有枝叶上顶,左右两侧剩余的枝叶铺开,浮力平衡,登时将树稳住了。


李响唐璜呼喝一声,同时从水中跃起,一个站在树梢,一个站上树根,两人提着气,那柏树便只沉入水下不及半尺。巨岩上常自在大声叫好,唐璜遥遥招手,叫道:“你们小心!”


岩上其他人瞧得目瞪口呆,毕守信道:“你们早策划好的么?”


常自在笑道:“这不是船么?”


毕守信仍问道:“你们早策划好的么?”


常自在一愣,笑道:“也不算策划吧,李响提了一下,让我看着断树。”


甄猛叹道:“太冒险了,他们怎么不早说?”


常自在笑道:“反正是他的计划,他的执行,有什么危险也是他的。”


毕守信道:“可是他们若是遇险,我们能够不管么?那岂不是把我们也拖进去了?”


常自在愣了一下,道:“你要是想管,那就不是危险;你要是不想管,这事就和你没关系,怎么会把你们拖进去的?”他生性尤其无所谓,遇事都是靠着第一反应决定,凡事喜欢做的就没人能拦住,不喜欢做的,也就没人能强迫。因此“拖”之一字,却是他所不以为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