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学生军舌战降都督;汤化龙巧计(1)

作者:王质玉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6 02:32

|

本章字节:7848字

清廷派遣陆军大臣荫昌督师南下,又令海军提督萨镇冰率军舰由长江进攻,恨不得顷刻间把武汉革命军碾成齑粉。但那一镇之兵由京汉单轨铁路运输,至少要一个星期时间。永平秋操部队均无子弹,须待子弹运到才能开赴前线,真是远水难救近火。倒是河南巡抚派出的巡防营五百余名,迅速驰援汉口铁路外待命。武昌军政府得到情报,正做研究,忽接汉口方面电话:谭人凤、居正由上海抵达汉口,即过江到军政府来。


原来谭人凤和居正十九日从上海登船时,并不知武昌举事。二十一日船靠九江,忽见武汉下水轮船拥挤不堪,旅客都似逃难的,纷纷传说:“革命军占领武昌城。”谭、居二人大出意外、喜不自胜,但再不得其他详情。轮船到武穴,居正登岸找码头职员探问,得知“武昌举事,举黎为都督”。居正反问:“哪个黎都督?”均都茫然不知。


直到轮船抵汉口码头,李作栋、潘公复诸同志上船迎接,谭人凤劈头便问:“你们推哪个黎都督?”李作栋道:“黎元洪,混成协黎统领。”潘公复问:“你们为何如此迟迟才来?”居正指着长沙发道:


“其中家伙未买到,怎能回来?谭公病了几天,教仁报馆不得脱身,所以延迟了时日。”


船上不便多谈,人们急忙请脚夫把行李、沙发等物抬下轮船,运回法租界长清里。听说购回手枪藏在沙发内,众人不由分说便把沙发拆开,各取一支手枪***腰中。


此时,孙武已搬来长清里楼上养伤,谭、居二人急忙上楼探望。


孙武面敷绷带,伤势稍见好转,相互问候后,孙武述说受伤经过以及起义后情况。孙武道:“拥黎元洪为都督,但他不出一谋,不划一策,有惧祸之心,必须二位迅速前往劝驾,或可奏效。”


谭、居二人立即过江,由人引导至武昌咨议局。先会见蔡济民,双方握手,互道辛苦。蔡济民问道:“克强先生何故未来?”


谭人凤道:“克强尚在香港,须等些时日才可赶来。”谭人凤见蔡济民声嘶音哑,不胜劳顿之状,与五月间来武汉时所见模样,判若两人。再到谋略处与诸同志见面。刘公、蒋翊武等均在此帮忙,互通情报后,蔡济民便陪同谭、居二人去小房间会晤黎元洪。


黎元洪因昨夜不准离开咨议局,又闻江面炮响,整夜烦恼不已。心想:当年甲午海战,在渤海中淹死倒干净些。活到今天,朝廷把我当叛徒,党人把我当囚徒,妻妾儿女,不得见面。如有手枪在身,莫如饮弹自尽。见到谭人凤、居正时,仍是一副愁眉苦脸的可怜相。蔡济民介绍道:“这是同盟会谭人凤先生和居正先生,专程由上海来武昌,前来拜谒都督。”


黎元洪略为欠身答礼。寒暄几句,谭人凤道:“武昌起义,举国震惊。清政府秘而不宣,焉知革命消息不胫而走,现已轰动长江沿线。我和居正先生衔中部同盟会使命,敦促黎公顺天应人,早日就都督职,此乃我黄帝子孙义不容辞者。”


黎元洪原不认识谭人凤,也未曾闻名。现看他那蓄着美髯,身着长衫,飘飘然的长者风度,便足以使人肃然起敬。黎元洪做出为难状,低声道:“革命二字,我从未预闻,今强制我如此,实属意外。”


谭人凤道:“布告已出,名义已发表,不可收回,你欲再效忠清廷亦不可能,不如持之决心,尚可转祸为福。现张彪率残兵驻扎刘家庙,为肘腋之患,且开封新军又到千人,急宜驱除。要派重兵据守武胜关,截断北洋军沿京汉路南下。如此才能争取全国响应,完成革命大业。”


黎元洪低头不语。谭人凤气极,与居正退出。找蔡济民等人商量。谭人凤道:“道不同不足与谋。形势紧迫,我们不能再等待下去。明日此时,如黎元洪再不转变,把他除掉了事,再另举都督。”


党人均无异议,表示赞成。


临近中午时,黎元洪公馆的老妈子和丫环梅香提食盒到咨议局来。只因昨夜黎元洪没回家,黎本危去柯大臣处商量的主意,无法让黎元洪知道,因此危氏便把贴身丫环梅香叫到屋里,如此这般地反复叮咛,要她到咨议局送饭,无论如何,一定把话带给老爷。危氏要大师傅做好糖醋桂鱼、番茄炒鸡蛋、冬笋鸭汤,派老妈子与梅香做伴,给黎元洪送午饭。老妈子和梅香登楼时被铨叙长李翊东截住,挥手说:“食盒放在此处,你们回去。”梅香忸怩着回答:“太太让我们亲手送到屋里。”李翊东板着面孔道:“不行。一会儿我们派人送。”梅香着急道:“太太传话给老爷。”李翊东道:“传话更不行。”梅香更加着急道:“有要紧的话啊!”李翊东道:“有什么话也不行。”梅香急出眼泪来说:“有急事,那我在门外只说一句话。”


李翊东见梅香噙着泪水,再不准许,说不定会嚎啕大哭起来,便答应道:“不许进屋,有话在门外大声说。”


于是,李翊东便带他们到黎元洪小房门口,把食盒交守卫提进屋内。黎元洪先瞥见家中食盒,再抬头见丫环梅香婷婷立在门外,眼圈微红,似有泪珠从粉红的面庞上滴下,正诧异时,忽听丫环梅香抽噎着高声唤道:“大人啊,太太叫您家赶快降啊!”


黎元洪惊异万分,双眼直瞪瞪地望着梅香,不知家中发生何事?等待梅香再说下去。梅香以为老爷没听清楚,又高声重复一遍:“太太叫大人赶快降啊!”黎元洪急忙点头。再看时,梅香已从门口处消逝了。


黎元洪心中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难道家中发生什么祸事?否则太太为何传话要我赶快降?梅香为何眼圈发红,抽噎不止?太太听到什么风声?其中必然大有文章。黎元洪如堕五里雾中,再好的饭菜,也吃不下去了。只反复地捉摸:“太太叫大人赶快降啊!”


黎元洪的执事官王安澜也在军政府活动,一直为黎元洪担忧。


见家中送来食盒,黎元洪仍不进食,他便私下向测绘学堂学生军说道:“黎元洪到咨议局来,几天不进饮食,也不主动找人谈话,好似新姑娘一般,如果饿死,可将如何?”众人也惊惶,有人道:“黎元洪长此终日忧闷,不进饮食,若真饿死,岂不麻烦?”担任守护的陈磊道:“我看黎元洪故意装模作样,他以为革命难以成功,一旦失败,他请清廷原谅,再谋官做。如果革命成功,他可成开国元勋。此时假装愁闷,心里正在计算。否则,他果真忠于清廷,为何起义那晚躲藏起来,而不以身殉职呢?”另一个守护甘绩熙道:“这话言之有理。


黎元洪这个态度甚是可恼,我们真看不来。依我意见,不如用枪扣了完事。”说罢,两人持手枪便向黎元洪房间冲去,其他人也不劝阻,只李翊东喊道:“切不可莽撞行事。”甘绩熙道:“我纵不扣死他,也要他下决心。”于是,两人闯进黎元洪房间,甘绩熙高声问道:


“黎宋卿先生,你前天晚间在蛇山上,不是要炮兵开炮吗?昨夜几炮便把楚豫、江清两兵轮击伤,人人高兴,你为何不高兴呢?”黎元洪答道:“我高兴,我怎么不高兴呢?”甘绩熙道:“没看你高兴过,高兴为何不吃饭?”黎元洪沉默,无言以对。甘绩熙道:“你整天向我们苦脸相对。我们革命党人要正告你,革命同志抛头颅、洒热血,换来今天成绩,抬举你做都督,你数日来太对不起革命同志。我们对你说,革命成功,你可做华盛顿,革命不成功,你可做拿破仑。你很讨便宜呢!你再不下决心,我们就以手枪对待。”甘绩熙说着持手枪在半空晃了两下。黎元洪惊慌说道:“你年轻人说话不要太激烈。我在此近三日,并未有什么事对不起你们。”陈磊从旁说道:“你的辫子首先就对不起我们。现在武汉三镇人人都剪辫子,各城门剪掉辫子才许通过。你身为都督,就该做个模范,先剪掉辫子,以表示决心。你自到咨议局,茶饭不进,究竟是为么事?你今已进了火坑,不干也得干。连日来,我们同志劝你好多言语,你均当耳旁风。我今有一言奉告,现在已是民国了,你若效忠民国,就是开国元勋;你若尽忠清朝,就该早日尽节。二者必居其一。进一步讲,你不过是清朝的一个协统,你并非才智过人,有非凡本事。你不干,以中国人之众多,岂无做都督的人?现在得此机会,望你三思。不然,我们同志已经不耐烦了。”甘绩熙更气冲冲地质问道:“你留辫子干什么?你是否等变天?等瑞澂回来好开脱自己?”


黎元洪脸色青一阵紫一阵,心想:太太传信来要我赶快降,再不答应,说不定大祸临头,不如顺水推舟,先应承了再说吧。于是说道:“你们千万不要这样激烈,我与你们帮忙就是。你们说要剪去辫子,我早有此意,从前我在军***过‘剪发听便’的通令,你们找个理发匠来,我把辫子剪去就是了。”说着便把藏在瓜皮帽里的辫子拉出来。


甘绩熙拔脚跑去报告谋略处,立刻出门请来理发师。黎元洪剪发辫可是个稀罕事,招来许多人围观。黎元洪在木椅上正襟危坐,理发师给他披上白罩单,请示道:“都督剪去辫子,留多长头发?”黎元洪道:“剃个光头。”


不消半小时,理发师便给黎元洪剃成光头。又拿大镜子从背后照过。这时的黎元洪,头是圆的,两肩是圆的,身子也是圆的,肥头大耳,顶放青光。蔡济民在旁打趣道:“都督好像个罗汉。”黎元洪嘻嘻道:“像个弥勒佛。”


一句话,惹得一圈人开怀大笑。


这时走廊里噼里啪啦响起一阵鞭炮声,庆贺都督剪发辫。鞭炮声震动了整个咨议局大楼,人们都来看热闹。谋略处正召集军官会议,人们把黎元洪拥到会场,请他训话。


黎元洪把青缎红领顶子瓜皮帽放到桌上,特意露出光头,说道:“元洪不德,受各位抬举,众意难辞,自应受命。我前天未下决心,昨天也未下决心,今天上午也未下决心,现在是已下决心了。无论如何,我总算军政府的人了。成败利钝,死生以之。”大家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