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居正江城访志士;胡瑛牢狱结姻缘(2)

作者:王质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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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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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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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166字

在詹大悲的斗室内,黄侃、居正、杨玉如欣然会面。居正与黄侃是旧友重逢。杨玉如介绍居正与詹大悲相识,詹大悲道:“久仰觉生先生大名,恨无缘相识,今得大驾光临,真是三生有幸。”居正也对詹大悲推崇备至,说道:“詹先生先后主笔《商务》《大江》两报,名闻遐迩。在仰光读到汉口寄去的《商务报》,估计湖北革命党必有新组织。”杨玉如从旁说道:“君子早有神交,不必多做介绍了。”


霎时间,斗室中海阔天空,议论纵横。居正谈些海外报界见闻以及其在缅甸被逐脱险经过。黄侃则认为京畿革命大有可为以及京师奇闻轶事。杨玉如问道:“听说现在京师王公贵人嗜戏成癖,果然如此?”黄侃道:“这都是西太后之遗风。肃亲王善耆客串登台,与名伶杨小朵合演《翠屏山》,善耆演石秀。文恬武嬉,腐败透顶。”居正道:“听说同盟会已打进肃亲王府,是否实充其事?”黄侃道:“同盟会皖人程家柽,在京师大学执教,其妻是日本人,在肃王府教书,故程与善耆颇相熟。汪精卫炸摄政王案后,善耆任民政大臣,怕得要死,私下以两万两银子给同盟会,表示友善之意,实际是怀柔手段。”


谈笑正浓时,居正忽然长叹一声。杨玉如道:“觉生兄有何感叹?”居正道:“我们在此畅谈欢笑,如沐春风,这使我想起一个人来。”黄侃问:“想起谁来?”居正道:“想起在武昌监狱中坐牢的胡瑛。他年纪最小,才华横溢,不能在此聚首,真是憾事!”黄侃道:


“我们应该去狱中看看胡瑛,那就只好劳驾大悲兄了。”詹大悲道:


“正月初一,我刚去监狱看过,诸兄要看望胡瑛,小弟即做前导。正好明日上午得闲,我们去就是了。觉生兄不必为胡瑛担忧,这里有许多同志前去探视,他在狱中苦中有乐,结有良缘。”居正问道:


“狱中么样结良缘?”詹大悲笑道:“说来也算奇闻,有缘千里来相会。那监牢的老看守,看上胡瑛年少英俊,把女儿许配胡瑛为妻。”


居正欣喜道:“难得老看守慧眼识英雄。我与胡瑛阔别多年,来汉口一定要看看他。”商妥明日早饭后,三人过江同去看望胡瑛。


翌日,三人过江进汉阳门后,沿青石板路婉转经过曲巷,便望见一座青砖到顶的高墙建筑,墙上竖有铁丝网,便是武昌监狱。詹大悲引领至监狱大门,通过卫兵,在门卫处登记后,便径直到监房。詹大悲经常来看望胡瑛,同监狱看守已熟悉。叩门后,老看守向詹大悲点头开栅,狱中寒气逼人。在栅门首夹道天井处,一个身着蓝印花布的姑娘正在洗衣。居正心想:这就是胡瑛的未婚妻吧?!老看守又将单独铁门打开,胡瑛从铁栅内向外张望,一眼看到居正、黄侃等人,惊喜交集,先和居正紧紧握手,像唱京戏道白一样说道:“吾兄别来无恙乎?”居正道:“老弟多受苦了。”胡瑛微笑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既然参加革命,焉能谈苦?”


这胡瑛原籍湖南桃源人,是年二十五岁,在华兴会领袖黄兴影响下,十六岁就参加革命,醉心暗杀。黄兴担心胡瑛锋芒太露,托吴录贞介绍到武昌第八镇工程营当兵,以磨炼其意志。胡瑛参加了武昌最早的革命团体科学补习所,科学补习所被查封后,又入日知会做干事。胡瑛参与暗杀失败而逃亡日本留学。适逢孙中山领导的兴中会和黄兴的华兴会及部分光复会合并,在东京成立同盟会,胡瑛成为最早的同盟会员。乙巳年十二月,同盟会组织湖南萍浏醴起义,胡瑛等三人奉同盟会总部命回武昌,策动武昌日知会响应起义,事泄,与刘静庵等九人被捕。当时传闻刘静庵和胡瑛拟即斩首,胡瑛赋绝命诗明志,让看守士兵传阅,许多人称赞胡瑛少年才华,啧啧说道:“可怜啊,这样有才华的人,为什么要当革命党呢?”胡瑛却说:“同胞们,你们受清朝专制的压迫,我们中国就要被列强瓜分亡国了,如今还不觉悟,实在太可怜极了。”当时,胡瑛只等咔嚓一刀,便可流芳千古。谁知宣判下来,改成终身监禁。


胡瑛在狱中也宣传革命道理,竟使老看守谈国华大受感动。詹大悲等人不时前来看望,湖南同乡蒋翊武、刘复基常送钱来接济。老看守觉得胡瑛所谈国家兴亡之事,句句有理。心想:如此有学问的青年,又有这多朋友关照,绝非寻常之辈,有朝一日终有扬眉吐气之时,于是便把女儿许配胡瑛。女儿天天来狱中看望,为胡瑛洗濯补衲。今天正在洗衣,看到又有朋友前来探监,顾盼自赏地向客人仰望。居正、黄侃也不免多留意看上两眼。姑娘又低头洗衣,准备赶快洗完离去。


胡瑛因为得此照料,毫无蓬首垢面模样,仍然是衣冠整洁的翩翩美少年。人们在监内竹椅上坐下,居正道:“海外一别五年,我以为你戴着刑具呢,想不到风采依然。”胡瑛道:“先戴了两年刑具,自模范监狱移到此处后,刑具逐渐除掉;又多亏朋友接济,看守优待,起居、通讯、会客也得方便。”居正又问:“不知刘静庵那里怎样?”胡瑛叹道:“静庵仍在模范监狱。名曰模范,实则最黑暗。下在死牢一般,外面送衣、送食、会客、通信均不允许,苦难得很。”众人慨叹不已。


稍停,詹大悲道:“诸兄阔别多年,我去买点酒肉回来,边谈边饮,尽一日之欢吧!”胡瑛道:“不需大悲兄出去买,我请看守谈老代为购买可也。”詹大悲已掏出一块大洋,胡瑛道:“又叨扰大悲兄了。”詹大悲道:“区区微意,所惜我不得奉陪畅饮,还要赶过江,下午回报馆照料发稿。”居正、黄侃欠身说道:“大悲有事,请自便吧!”


詹大悲走后,胡瑛即请老看守出门去买回酒肉、烧鸡等物,三人边饮边谈,畅叙往事。居正道:“在东京时,同志们都提及你在武昌狱中受苦,为你担忧,想不到你竟成狱中骄子!不知那未婚弟媳能否前来相见?”胡瑛涨红了脸,道:“刚才在天井洗衣的就是,小家子气,见不得人,大兄不必取笑了。”居正又问道:“国外传说刘静庵即刘家运,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胡瑛叹口气道:“此事说来令人愤慨。据说清政府悬赏缉拿萍浏醴起义党羽,名单中有被称为湖北全省会首刘家运。地方官吏乘机邀功,即以日知会活动为据,诬指刘静庵即刘家运。刑讯逼供要刘静庵承认是刘家运。为逼供定罪,在大堂上对刘静庵鞭笞一千四百下,打得他血肉横飞,昏死数次。刘静庵拒不招认,只承认是革命党。巡警道冯启钧捏造供词七条,乘刘静庵受酷刑昏迷之际,强行按上指印,诡称‘刘家运自认不讳’,判处死刑上报。”


居正道:“后来又怎样改判的呢?”胡瑛道:“日知会名义属美国教堂圣公会的书报阅览室,刘静庵是书报管理员,这样引起社会同情,由于革命同志奔走营救,驻北京美国公使向清政府外务部抗议,清廷慑于洋人压力,听说吴录贞又向清肃王建议‘勿杀党人,免增满汉恶感’,清廷才电张之洞,从缓办理。此案久悬不决,直到宣统元年夏天,才将我党人分别宣判。原逮捕下狱九人,朱子龙病死狱中,张难光保释监外就医,季雨霖是新军队官,由协统黎元洪、标统曾扩大保释。余下六人,刘静庵和我判为永远监禁,其余判吴贡三解黄州监禁十五年,判殷子衡转武昌监狱监禁十年,判李亚东转汉阳监狱监禁五年,判梁钟汉解回汉川监禁三年不等。最使人愤慨者,后来那刘家运也捉到了,对刘静庵仍然固执原判,下到死牢。


这有何天理可言?”


居正又问:“你年纪最小,为何判得最重?”胡瑛道:“我直言不讳是黄兴先生的学生,是孙文派来湖北的革命党信使。将《绝命诗》做笔供,承审员看后面面相觑,问我:‘你年纪轻轻的,不怕死吗?’我回答:‘笑话,岂有怕死的革命党。革命党遍天下,杀之难,杀尽更难,不杀革命党就不多。杀,我是求之不得的。’”说着,胡瑛伸手去床头枕下摸出手抄诗稿给居正、黄侃看。


《绝命诗》曰:


昆仑紫气郁青苍,种祸无端竞白黄。


仗剑十年悲祖国,横刀一笑即仙乡。


河山寂寂人何在,岁月悠悠恨更长。


我自随风归去也,众生前路苦茫茫。


居正、黄侃阅后赞叹道:“这与汪精卫的《绝命诗》南北相映成趣,有异曲同工之妙!”


胡瑛道:“附庸风雅而已。其实,我仍然热衷暗杀,狱中做梦还在刺杀王公大臣,以报不共戴天之仇。居先生从东京来,不知总部有何计划?”居正沉吟道:“我现在还不得要领,谭人凤老先生即来汉口传达总部指示。到时,我一定把他约来看你。”


三人且饮且谈,及至天色将晚,居正、黄侃才起身告辞。胡瑛送至栅门口,倚栅望着居正、黄侃背影,依依难舍。居正、黄侃也频频回顾招手,心情黯然地走出监狱大门。


居正、黄侃由汉口码头登岸分手。黄侃回《大江报》馆,居正仍回广惠公司。又等了数日,直到正月二十五日,居正才得悉谭人凤抵达汉口,下榻日租界旅馆内,便立刻前往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