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焦达峰三盗金菩萨;黄季刚醉酒撰(2)

作者:王质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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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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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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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704字

四月二十二日,盛宣怀与英、美、德、法四国银行签订川汉、粤汉铁道借款后,川、湘、鄂、粤咨议局均有代表进京,电请各省京官援助奏劾盛宣怀。四川省内特别紧张,听说正组织罢市,商店每家供奉光绪皇帝牌位举哀呼号。其他各省均有行动。湖北地处川汉、粤汉两干线中心处,反而不见有什么动静,在京外省人说湖北人噤若寒蝉,我汗颜无以对答,不知其中原因何在?”詹大悲道:“这铁路风潮闹了多年,总是立宪派、咨议局在操纵集会、请愿。党人对此漠然,不足为怪。”黄侃道:“今年不同往年,自从四月初宣布皇族内阁后,立宪派人开始失望,啧有烦言。盛宣怀任邮传大臣,现正巴结度支大臣载泽,想借铁道借款徇私舞弊,一面扩充私囊,一面巩固权位。其趋势必然引起天下大乱。吾党人正该审时度势,取而代之,此乃千载难逢之良机。”何海鸣道:“季刚兄独具慧眼,请为《大江报》写一时评可也。”


当晚,詹大悲、何海鸣假报馆为黄侃洗尘,居正出席作陪。黄侃善饮,詹大悲等人轮番把盏,直到把黄侃灌得微醉。何海鸣忽然说道:“季刚兄有欠债要还,再喝不得了。”黄侃醉眼惺忪,说道:“欠债要还,酒也要喝。”詹大悲道:“季刚乃当代真名士。唯夜半十二时报纸发稿截止,篇幅已留下,请兄边挥毫,边饮酒。”黄侃问道:


“需多少字文章?”詹大悲道:“三百字以内最佳。”黄侃道:“题目已有,曰:《大乱者救中国之妙药也》!待我写完再来痛饮。”何海鸣早在另外桌上摆好文房四宝。黄侃离开餐桌,即兴挥毫命笔,洋洋洒洒,不待一刻钟工夫,文稿便已写就。


詹大悲接过文稿读罢,勃然兴起,拍案叫绝道:“此真乃英雄所见略同,数日前,海鸣撰文‘亡中国者和平’,季刚今作‘救中国者大乱’,无独有偶。诚为振聋发聩之作。”当即签字,送往印刷厂排字房发排。闰六月初一日见报。文曰:


大乱者救中国之妙药也


奇谈


中国情势,事事皆现死机,处处皆成死境。膏肓之疾,已不可为,然犹上下醉梦,不知死期之将至。长日为年,昏沉虚度,痛饮一杂,人人病夫。此时非有极大之震动,激烈之改革,唤醒四万万人之沉梦,亡国奴之官衔,行将人人欢戴而不自知耳。和平改革既为事理所必无,次之则无规则之大乱,予人民以深痛巨创,使至于绝地,而顿易其亡国之观念,是示无可奈何之希望。故大乱者,实今日救中国之妙药也。呜呼!爱国之志士乎,救国之健儿乎,和平已无望矣,国危如是,男儿女耳,好自为之,毋令黄祖呼佞而已。


文章仅二百言,不意却演变出一场轰动全国的大案件。


先有巡警道王某将时评剪呈湖广总督瑞澂。并附密报曰:


“……卑职近查《大江报》馆职员均系剪发辫者,形迹可疑……”瑞澂阅后暗自狞笑,心想:这《大江报》是正月起哄闹事的带头羊,芒刺在背不可不拔,今日正好把他斩草除根!瑞澂提笔斟酌批示,文案忽报告川粤汉铁路督办大臣端方莅临署院。瑞澂搁笔,急去前厅降阶迎接。


端方,字午桥,号陶斋,满洲正白旗人,是刚刚驾临武昌的显贵。先世与瑞澂祖上有通家之好。曾出任湖北、江苏、湖南巡抚,署湖广、两江总督,直至直隶总督,显赫一时。只因西太后驾崩,灵柩出殡前,隆裕后行礼时,端方命左右随从摄影,隆裕后大怒,以大不敬罪革端方直隶总督职。革职不满两年,辛亥年四月间清政府实行铁路干线国有政策,端方多方钻营,重新起用为川粤汉铁路督办大臣。端方选定武昌为川粤汉铁路督办大臣办公地点。六月初九抵达武昌。瑞澂布置会场,热烈欢迎。


端方在平湖门外建立督办公所,扩充机构。什么总文案,粤汉铁路鄂局总办,川汉铁路鄂局总办等美差,惹得官场无耻之徒,竞相钻营。川、湘、粤三局总办,更使利欲熏心者垂涎三尺。买官卖官,门庭若市。


独有《大江报》披露端方隐私,无日不发表讥讽文章,并扯出端方原在湖北巡抚任上,相好老妓的丑闻。端方对《大江报》恨之入骨,恰巧闰六月初一日,《大江报》刊出《大乱者救中国之妙药也》时评,端方指使巡警道密报瑞澂,请示机宜,再向瑞澂通过电话,带护兵乘马车直趋督署。瑞澂急出迎迓,哥俩打拱作揖,引入书房,侍役送上茶点。瑞澂、端方一面嗅着鼻烟,一面密谈。


端方按先公后私顺序行事,拿出所拟一纸公文,说道:“现将所拟关于接收湖北商办铁路公司铁路股款办法,请弟台审阅。”瑞澂阅后,说道:“所拟各条,甚为妥帖。如钟商界无异议,即可先期试行。只不知近日川、粤、湘三省情况如何?”端方叹道:“表面看来,粤省最为棘手,实则是川、湘隐患尤大。特别川省,祸机四伏,甚堪忧虑。”瑞澂道:“四哥放宽心胸,只要我这鄂省平静,拿出商办铁路退股办法,其他各省就可仿效。”端方道:“鄂省办事顺遂,全赖弟台鼎力。愚兄来鄂将近一月,对汉口报纸掀动风潮事,颇多浏览。今观《大江报》就铁路风潮妄言要天下大乱,不知弟台曾留意否?”瑞澂回身取来《大江报》时评,问道:“四哥所指,是否这篇文章?”端方答:“正是。”瑞澂道:“这《大江报》专门与当局作对,甚是可恶,嚣张久矣!今番决不许其继续肆虐,小弟拟批示巡警道前往查封,饬令法院依法惩办撰稿人。”端方哈哈笑道:“弟台明敏,佩服!佩服!”瑞澂道:“目前掀动铁路风潮事,先有乱党点火其中,再有报纸煽风于外,情势积重已久矣。”


密谈后,瑞澂以西餐招待端方。饮进口麒麟啤酒,少不了瑞澂最爱吃的菲利牛排。


瑞澂送走端方,再回到办公桌旁,在巡警道的呈文上批示“淆乱政体,扰害治安,应即封闭,永禁发行,并传编辑人交审判厅照律究办。”


闰六月初七日夜九时,《大江报》馆突然闯进巡警多人,后跟一批赤膊打手,共三四十人,高执巡警灯笼,把守大门,不准出入通行。二区覃区长亲临报馆,问道:“经理、编辑在何处?”门房回答道:“经理在中西旅馆会友,编辑在汉口大舞台看戏。”覃区长派巡警分头前去寻拿,又打电话给夏口厅,请发封条两张封闭报馆大门。


赤膊打手数十人占领报馆,有的用报纸作垫席地而坐,有的横卧办公桌上。这时有某公司送报馆西瓜一担,巡警及赤膊打手正闷热口渴,立刻开瓜抢食。找不到便所,便在报馆痰盂内任意便溺。报馆内霎时间臊臭充鼻、乌烟瘴气。


詹大悲被带回报馆。区长命其随同巡警去区公所。詹大悲问道:“不敢动问区长,《大江报》因何故被封?”覃区长道:“吾等奉命行事,其他可向法官问讯。”詹大悲见封闭已成事实,忙吩咐报馆同人将日用器皿搬出。此时已夜半十二点钟,检查厅立时起诉,刑厅厅长及两法官讯问。法官首先要詹大悲将何海鸣交出。詹大悲道:


“我本发行兼编辑人,一切责任均由我承担。”法官无法,只好将詹大悲带到看守所,次日提讯。


是夜,报馆中所搬出衣物器具等,被赤膊练勇地痞流氓抢去不少。只因犯法封闭报馆,有苦也无处诉。《大江报》向全国报界发出通电:


汉口公电。


各报馆鉴:敝处昨日封禁,拘经理,乞伸公论。


《大江报》叩


次日,审判厅提讯詹大悲。法官拿出《大江报》闰六月初一日时评《大乱者救中国之妙药也》问道:“此稿从何处来,系何人所作?”詹大悲当然知道写稿人。但黄侃是革命挚友,为朋友计,为革命计,现正该挺身而出,哪能随便供出实情,回答道:“此稿经我过目,由我负责,不能问作稿人。”法官又问:“你是发行人。编辑何海鸣,你可交出来吧?”詹大悲回答道:“我是发行兼编辑,一切责任均归我负。”法官又问:“你登此篇时评,是何用意?”詹大悲道:“国民长梦不醒,非大乱不足以警觉,望治情殷,故出此忿激之语。”法官又道:“你所登时评中有‘和平改革之无望’一语,明明是淆乱政体,扰害治安。”詹大悲道:“试问政府近年外交,均用和平手段,如片马永租外人,丧权辱国,莫此为甚,反美名曰和平解决。又试问立宪之诏旨是和平而来?抑是因乱而来?”


法官语塞,不能回答。此时,詹大悲当众辩解,继续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一片爱国热忱,反因之得咎,究应如何办理,请你速示。”法官答道:“此案我不能做主,俟禀明督院,再行核夺。”


第一次开庭传讯到此为止,詹大悲仍回礼智司关押。


同一天,巡警道在歆生路将何海鸣拿获,带至审判厅审讯。何海鸣道:“发行兼编辑詹大悲一人承当,一切责任事故我概不负责。”法官另外出示三张《大江报》三篇时评下署一“海”字,法官问道:“此三篇时评是否是你所作?”何海鸣看清是自己在黄花岗起义中写的时评,便供认不讳,答道:“是我作的。三篇时评犯何报律?”


法官道:“此三篇皆鼓吹刺客。”何海鸣反问道:“鼓吹刺客犯何罪?”


法官道:“我不知道,这是上头的命令。”


不几天,汉口地方审判厅开庭宣判詹、何“犯罪事实”及证明缘由,援引法律某条及理由,判决詹大悲、何海鸣各监禁一年半,免科罚金。


宣判结束,詹大悲、何海鸣二人便分别关押汉口礼智司监狱。


湖广总督瑞澂拔去《大江报》这颗眼中钉,私下暗自庆幸。文学社得此消息却义愤填膺,恨不得即日大举,大有灭此朝食之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