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姑娘十八

作者:西奥多·德莱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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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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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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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178字


这时候,珍妮心里正感到一种苦痛,就是一个人面临着一个异样而复杂的问题的苦痛。她的孩子,她的父亲,她的兄弟,她的妹妹,一齐都起来跟她对抗了。她刚才所做的是什么事情?她难道容她自己再陷入一种苦恼而猥亵的关系吗?关于这个男子,她将怎样对家里人


解释呢?他如果晓得她的历史,他是一定不会娶她的。而且他那样身分和地位的人,也无论如何不会娶她的。可是她就要在这里跟他谈判了。这叫她怎么办呢?她把这问题一直考虑到晚上,起先是决定以逃为上策,可是深恨自己已经把住址告诉他了。后来又决计要鼓起


全身的勇气来拒绝他,要对他说明她决不能也不愿跟他发生什么关系。这最后的解决法,当他不在面前的时候似乎是很容易的。她又想到别处去找工作,使他不容易再来纠缠。那天晚上她在收拾东西预备回家的时候,这一切的办法似乎都是容易不过的。


可是那个再也不肯放松她的人,对于这桩事情却也有他自己的一个结论。他离开珍妮之后,已经把事情清楚而切实地想过一番了。他的决心就是必须立刻就行动。她也许要告诉她的家里人,她也许要告诉联桥夫人,她也许要离开这个城市。他想要再知道些她周围的情况


,这只有一个方法,就是跟她去谈。他非说服她来跟自己同居不可。他想她是会肯的。她已承认她是喜欢他的了。他最初被她引诱的那种温存柔顺的性情,就已预言他不难弄她到手,只要他愿意尝试的话。于是他无论如何要尝试一下,因为他确确实实是非常想要她的。


五点半钟,他回到联桥夫人家里,看她还在不在。六点钟的时候,他凑一个机会对她说,“我今天送你回家,你到第一个拐弯的地方等我,好吗?”“好的,”她觉得他的命令象有强迫她服从的力量,就这样的回答他。


后来她自己解释这样服从的态度,以为她应该跟他谈一谈,好把自己再不愿意跟他见面的决心对他讲个明白,所以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六点半钟,他托辞有约走出门,七点多一点,他已经在那约定地点一辆关闭着的马车里等她了。那时他心境平静,觉得事情进行得完


全可以满意,一肚子的兴高采烈,却不流露到脸上来。他好象是正在吸进一股馥郁温柔,怡情悦性的香气。


八点过几分,他看见珍妮来了。瓦斯灯的微光虽然不强烈,但是已经足够认得出人。一阵同情的波浪通过他全身,因为她的人品是极动情的。


她走近拐角时,他就踏出车来,跟她对面。“来吧,”他说,“咱们一同坐车吧。我送你回家去。”“不,”她回说。“我想坐车不好。”“跟我来吧。我送你回家去。车里说话好些。”她又一度感觉到他的优势,感觉到他那强迫的威力。她虽然始终都想不屈服,却不


由得屈服了。他就对马夫说,“你到随便什么地方去溜一会儿。”她一经坐定在他的身旁,他就立刻开口。


“你听我说,珍妮,我要你。你且讲讲你自己的身世。”“我应该对你讲明,”试想固守她原来防线的珍妮回说。


“讲明什么?”他一面问,一面试从半明半暗的光中去窥测她的表情。


“我不能象这个样子,”她慌张地含糊说道。“我不能有这样的行动。


你是不知道内情的。今天早上的事情我本来不应该做。以后我不能再见你了。真的不能了。”“今天早上的事情本来不是你做的,”他抓住这个话头,就发出这种奇论。“那是我做的。至于以后见我不见我的话,那是我会来见你的。”他抓住了她的手。“你真不知道我


,我可实在是喜欢你。总而言之,你是把我想狂了。你是我的人了。你听我说。我要你。你肯跟我吗?”“不,不,不!”她用一种痛楚的声音回说。“我不能做这样的事,甘先生。你请听我说。这是办不到的,你不知道。啊,你真不知道。我不能依你。我不要依你。


就是要依也办不到。你是不知道内情的。可是我不要做错事情。我决不可以。我不能。我不愿,啊,不!不!不!请你放我回家吧。”他听了这番痛楚热烈的申诉,不免发生了同情,甚至稍稍带一点怜悯。


“你说办不到这话怎么讲?”他好奇地问。


“哦,我不能告诉你,”她回说。“请你不要问我,你不应该知道。可是我以后决不能再见你了。这是没有好处的。”“可是你喜欢我,”他反诘道。


“哦,是的,是的,我喜欢你。这是没有法子。可是你以后不要再近我的身。千万不要再近我的身。”他把她的提议象裁判官一般庄严的在胸中反复推断。他知道这个女子是喜欢他的,而且跟他接触的时间虽然短,却是确实已经爱上他的了。他自己呢,也已经受她的吸


引,即使还没有到那不可挽回的地步,那吸引力已经非常强。那末,还有什么东西阻碍着她使她不能依从呢?她原是愿意依从的啊。他萌起好奇心来了。


“你听我说,珍妮,”他回说。“我听见你的话了,却不明白你说就是要依也办不到这句话的意思。你说你是喜欢我的。那末为什么不能跟我呢?


你是我的理想的人物。你我一定合得来。你的脾气又跟我相投。我很想跟你在一起。你为什么说不能跟我呢?”“我不能,”她回说。“我不能。我不要。我不应该。哦,请你别再问我吧。你不知道的,我不能对你说明为什么。”她说这话时,心里想到她的孩子了。


那个男子对于正义和公道本来具有一种尖锐的意识。他生平待人接物是最讲理的,如今碰到这样的事情,他也想处之以温和慎重的态度,可是他又非弄她到手不可。他只得把事情重新考虑起来。


“你听我说,”末了他仍旧握着她的手对她说道。“我并不是要你立刻就怎么样。我只要你再仔细想想。不过你是我的了。你说你对我有意。这是你今天早上自认的。我也知道你有意。那末你为什么这样拒绝我?我是喜欢你的,我又能帮你许多的忙。为什么咱们不立刻


就做起好朋友来呢?以后咱们就好谈起其余的事情来了。”“可是我不能做错事情,”她坚持说。“我不要。请你以后不要再近我的身。我不能依从你。”“你听我说,”他说。“你这大概不是真心话。要是真心话的话,又为什么说你喜欢我呢?你难道变了心了?你瞧


着我。(她已经低下了头。)你瞧着我!你没有变心吧,是不是?”“哦,没有,没有,没有,”她被一种不能控制的力所冲击,声音有些哽咽了。


“好吧,那末,你为什么拒绝我?我爱你,我告诉你你把我想狂了。我此番再来也就是为此。我是来看你来的!”“是吗?”她惊问道。


“可不是吗?而且如果有必要,我是会来了又来的。我告诉你你把我想狂了。我已然决心要你。你就说你愿意跟我吧。”“不,不,不,”她央告道。“我不能。我必须工作。我要工作。我不愿做错事情。请你别再要求我。你决不可以这样,你必须放我走。实在的。


我是不能依你的。”“告诉我,珍妮,”他换过了题目说。“你的父亲做什么事情?”“他是玻璃匠。”“在克利夫兰吗?”“不,他在羊氏镇工作。”“你的母亲还在吗?”“是的,先生。”“你跟她同住吗?”“是的,先生。”他听见这几声“先生”,不觉微笑起


来。“你别叫我‘先生’吧,我的心肝儿,”他有些粗暴地向她央告。“也别再叫我密斯脱甘。我已然不是你的‘密斯脱’了。你是属于我的了,小姑娘,属于我的了。”说着,就把她搂近身去。


“不要这样,甘先生,”她央告道。“哦,请你不要这样。我不能的!


我不能的!你决不可以这样。”可是他已经把她的嘴唇印在自己的嘴唇上了。


“听我说,珍妮,”他用他所喜爱的词句重复说道。“我告诉你你是属于我的了。我越看越喜欢你。只可惜早没有机会认识你。我是不会把你放手的。你终于非跟我不可。我决不让你再做人家的用人。你不能在那里再呆下去。我要带你到别的地方。我还要留点钱给你,


你听见吗?你是要收的。”她听见钱这个字,就吓得把手缩回来。


“不,不,不!”她连声说。“不,我不收的。”“你得收。把它给你的母亲。我并不是要买你。你一定是这样想的。可是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要帮助你。我要帮助你的一家人。我已然认识你的住处。今天白天我看见过了。你家里一共有多少人?”“六个,”她


虚弱地回说。


“穷苦人家偏是人口多,”他心里想。


“好吧,这个你且拿去,”他一面坚持着说,一面从衣袋里掏出一个钱包来。“我马上就要去看你。你是逃不了的,心肝儿。”“不,不,”她抗议道。“我不拿。我用不着。你别叫我拿。”他还是坚持,她也很坚决,最后他才把钱收起来。


“有一点是确定的,珍妮,你决不至于逃避我,”他认真地说。“你到底是要跟我的。你不知道自己是愿意的吗?你自己的态度已经表示了。我是不会把你放手的。”“哦,你得知道你这样子叫我多么烦恼啊!”“我并没有给你真正的烦恼,是不是?”他问道。“当然


不是的。”“怎么不是!我是无论如何不会依你的。”“你会依的,你会依的!”他急切地嚷道;原来他一想起这块肉要脱口而去,就不由得涨起他的热情。“你一定会依我的。”说着,他就不管她怎样抗拒,一把将她搂进了怀中。


经过了一阵挣扎,他们之间那一点神秘的东西就又发生效力,使她软化了。她冒出满眶的眼泪,他却没有看见,只说:“你不看见这是怎么的吗?你原是喜欢我的。”“我不能的,”她呜咽着又说一遍。


她那显然的窘状使他感动了。“你不是哭吧,小姑娘,是吗?”他问道。


她不回答。


“我对你不起,”他接着说。“今晚上不再谈吧。咱们已经快到你的家。我明天就要走了,可是再要来看你。我是一定要来看你的,心肝儿。


现在我决不能放手了。我要想出方法来使你安心,只是不能丢开你,你听见吗?”她摇摇头。


“这里你好下去了,”他在马车将近拐角的时候说。他已经看见灯光从葛哈德的矮屋的窗帘里透出来。


“再见吧,”他在她跨下马车的时候说。


“再见,”她模糊地说。


“你要记着,”他说,“这是刚刚开头呢。”“哦,不,不!”她央告道。


他目送着她的渐远的背影。


“美人儿!”他不禁嚷道。


珍妮走进家中,但觉疲倦,消沉,而羞愧。她做了什么事了啊?她已经无可挽救地跟他妥协,那是不能否认的了。他是要回来的。


他是要回来的,而且他要送钱给她。那是最糟的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