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天残十九式(1)

作者:朱洲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6 14:34

|

本章字节:9298字


语声中,两人自店门外徐徐走近。脚步所到之处,那千万只穷凶极恶的极乐冥虫竟如波浪般纷纷涌开,没有一只敢上前撕咬。


左边一人中等个子,面白微须,蓝布长袍,飘然有出世之姿。身旁却是一个生龙活虎的青年,满脸青惨惨的胡茬子,一双剑眉又黑又浓,眉下眸子精光四射,手中握着一柄无鞘单刀。


乌亮的刀锋,漆黑的刀柄。刀环上刀衣血红,威猛而彪劲。


握刀的人,却比刀更加锐利。


宋江一见这二人,心头忽觉温暖,既而一喜,情知无论如何,林冲是必定得救了。


五毒掌柜眼见两人不惧毒虫,暗暗心惊,面色一变,厉声催促道:“宋江,你还不动手么?”


宋江微微一笑,立而不语。那面白微须的中年人踏进店门,朗声道:“他为什么还要动手?就算动手,只怕对象也是你。”


五毒掌柜冷笑道:“他敢拿林冲的命来冒险么?”


那人淡淡接口道:“就算原来不敢,现在却敢了。”


五毒掌柜冷冷道:“是么?”


那人缓缓道:“‘极乐冥虫’与‘苗疆墨蚕’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毒物,在下虽然不精于下毒,但对于疗毒救人却也略知一二……”


五毒掌柜听他一语道破,面色大变,再细细一看他的容貌,不禁脱口问道:“你是吴用?”


那人拈须微笑道:“五毒掌柜眼力果然不差。”


五毒掌柜又惊又怒,吃吃道:“你……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


吴用沉声道:“你未免也太小瞧了水泊山庄。高俅既然视我们为眼中钉,方圆百里内之事我们怎能不查探得一清二楚?这里突然换了一个胖掌柜,偏偏你又生得如此异像……”


五毒掌柜愕了半晌,忽又接口大笑道:“你来了又如何?‘苗疆墨蚕’的解药最快也需一日半才能配制好。我若死了,过不了三个时辰林冲便就要到阎王殿里来跟我做伴!你们哪敢杀我?”


吴用却面色如常,徐徐道:“不错。配制解药至少也需一日半,只因其中一味‘海金沙’的药力,必定要三十六个时辰之后才能被完全激发出来……”


五毒掌柜鼻子里呼出冷气,冷笑接口道:“那你还敢杀我!”


吴用微微一笑,道:“只不过,救林冲也可以不用解药的。”


五毒掌柜面色微变,随即跌足大笑道:“你信口胡言,就能糊弄过我么?”


吴用也不去管他,却转向宋江与李师师道:“你们不似我和武松,本已服用了驱逐毒虫的丹药。但那些极乐冥虫却仍旧怕你们得很——你可知这是什么原因?”


宋江心领神会,微笑道:“想必是因为我们曾被一只剧毒无比的怪物咬过,它的毒性比极乐冥虫要强得多,所以反把它们都吓跑了。”


吴用拈须颔首道:“我也正是这般猜想……这样说来,你们体内的血液岂非正是极乐冥虫的克星?”


宋江听他如此一讲,心中已雪亮,点头微笑道:“不错。”


五毒掌柜面色大变,嘶声道:“你在放什么屁?宋江的血又怎会流到林冲身子里面去?”


吴用望着他一双因激动与恐惧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缓缓道:“这有何难——我只需割开林冲右手手腕放出一部分毒血,再割开他左腕,请宋公子割破自身血脉,使之与林冲伤处相贴,然后运起内力,便可将体内的血液输送过去……”


他拈须微笑道:“如此一来,林冲右手毒血流出,左手药血流入。至多只需两小碗血的用量,便足够将他救活了。”


五毒掌柜面如白纸,张口结舌呆了半晌,终于惨笑道:“不错!你的确能救他,你的确……”


话还未完,他突然凌空倒跃,撞开窗户。


但见他的身子如离弦的箭一般倒射了出去。两团黑雾,忽然就从他左右两只袖子里飞出来,分别扑向宋江四人。


这自逃命之际发出的两团黑雾,必然是含有剧毒!


他虽明知并不能将屋中的人全部毒倒,只希望能稍稍阻上四人一阻,就可以乘机逃掉了。


可是一团乌亮的刀光,突然就从吴用身边升起。


刀光穿透黑雾,穿过窗户,直追五毒掌柜。


没有人握刀,只有刀。武松的无鞘刀。


刀已脱手!


它的速度实在已太快。五毒掌柜的反应本已足够迅速。他的身法变化,甚至也达到了自己一生中的巅峰。


——生死攸关,他毕生的武功菁华,本已尽数融入了此际这一跃之中。


——但他偏偏却躲避不开这一刀。


刀风呼啸。血光飞溅!


五毒掌柜身子凌空,只觉得微微一麻。一把漆黑的刀柄,突然就贴上了自己的胸膛,就如直接从里面长出来的一般。


但刀柄又怎么会贴上胸膛?


除非整个的刀锋,已经完全地***了进去。


——但自己为什么没有觉得疼痛?身子仍然还在飞?


五毒掌柜的思维刚刚到了这里,一阵锥心的刺痛就突然潮水般涌了上来,直钻入他的大脑,使得他不禁自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


——因为那柄刀实在太快,直到完全刺穿了他的胸膛,撕裂了他的心脏,神经才将疼痛的讯号传递上来。


痛楚撕心裂胆!


他肉球般的身子本已掠出二丈,但所有的气力都已在瞬间全部崩溃。他忽然就从半空中跌落在地上。


死亡的恐惧,已将他牢牢攫住。


——他一生毒死过无数人,也曾用冰凉的刀锋割开过许多人的喉咙。每当眼看着这些垂死之人在他面前呻吟,挣扎,痛哭,怒吼,甚至苦苦哀求,最后渐渐死去,他都会觉得有无比的快感。


杀人,对他来说,原本就是一件乐趣无穷的事情。


但今天他才知道——被杀,原来是多么可怕。那种最后的绝望、悲苦、痛楚,竟比世间的一切事物更加恐怖!


五毒掌柜已然断气,但是那种惊恐欲绝的表情,却永远地留在了那张肥胖丑陋的脸上。



火已燃起。


一柄异常薄而锋利的小刀,在火上慢慢地炙烤着。


这一柄刀,却不再是杀人的刀。


是救人的刀。


——吴用手里的刀,又怎会不是用来救人的?


这是一间朴素的农舍,房门已被紧紧掩起,它的主人得了十两银子,欢天喜地地进城买花布去了。


既然已来不及赶回水泊山庄,就临时借用一间房子。此刻林冲已被平放在床上,仍旧连一点知觉都没有。


四面的窗户竹帘俱都放下,四下的角落里,突然就弥漫出一股神秘之意。


宋江静静地站在吴用身旁,武松与李师师却在门外,因为做这样的事情最需专心致志,自然是旁人越少越好,何况门口本来就需要人来守护。


火光中,蒸汽腾腾,火炉上药罐中的水已经初沸,“咝咝”作响。一阵淡淡的药香,很快充盈了整间屋子。


药方自是吴用所开。药则是宋江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最近的一家药铺买来的。


吴用将泥罐中暗褐色的药水,缓缓倒入一个铜制的小盆内,再拿起一条毛巾浸入片刻,开始用它徐徐在林冲的四肢、颈部和胸口轻轻摩擦。


——原来这药,并不是用来喝的,却是拿来按摩活血。


大约过了盏茶工夫,所有的药水都已尽数抹在了林冲周身皮肤之上,竟连一滴也没有流下,全部自毛孔中渗了进去。


林冲一张漆黑的脸,此刻看起来也略略淡了一些。


吴用背对宋江,缓缓道:“已经下午四时三刻了么?”


宋江低声应道:“不错。”


吴用停下手中毛巾,沉声道:“此时正是人体血液流动最活跃之际,现在林教头的血行更经过一番药力催动,正是换血的最佳时机。”


他转身凝目瞧着宋江道:“公子已准备好了么?”


宋江微微一笑道:“但听先生吩咐。”


吴用道:“好!”右手轻抬。刀锋过处,已在林冲的右腕内侧划出一道寸许长的深深伤口。


暗黑色的血,立刻就从刀口中涌出,流入床下的一个小木盆中。


眼见那个木盆中的粘稠黑血已越升越高,血流却也越来越细,越来越慢。此刻林冲体内血液的流失,已接近人体所能承受的最高点。


吴用刀锋轻划,又在他的左腕割出一道口子,轻叱道:“来吧!”


宋江挽起衣袖,伸出右臂。吴用便以掌中小刀在他腕上割出一条刀口。


宋江将自己腕间刀口紧紧与林冲左腕伤口相贴,催动内力,体内药血便开始汩汩流入对方血管之内。


从林冲右腕流出的血刚才还是赤黑色的,片刻之后,竟然就迅速变淡变红,脸上额上的墨黑也开始很快地消退。


吴用面有喜色,轻声道:“你体内毒性之强简直前所未见!那‘苗疆墨蚕’的毒性竟被它逼得自动流出。现在看来,仅用半升鲜血便已足够了。”


宋江喜道:“多谢先生!”


再隔了片刻,吴用对宋江道:“你现在即用左手点住他双臂‘曲池’、‘手三里’、‘下廉’三处穴道。亦同样点自己右臂,血流便可止住。”


宋江运指如风,依法施为。


吴用捻须微笑道:“公子可谓际遇非凡。在下若所料不错,公子体内必定还有另一种毒素与那怪虫的毒液相冲抵。两种毒性相反相成,反而使人百毒不侵。现在这种药力进入林教头体内,同样对他无害。”


他凝望着林冲道:“公子此刻若是用双掌抵住林教头背心‘灵台穴’,徐徐输送些内力,不过一刻钟他便可以醒了……”


话还未讲完,宋江早已扶起林冲盘腿而坐,双掌抵住他的背心,一股浑厚的内力便源源不断地传了过去。


半晌之后,林冲口中微微发出声响,一双眼睛已然慢慢睁开。



林冲于半月前在孟州道上与宋江分手,枪挑四名刺客,最后的线索却被一根毒针所断送。他沿路急追,但未发现甜儿的半点踪迹。


夕阳很快便已落下。夜,已经来了。


月夜,有雾。


在圆月升起的时候,林冲已远远望见了一个市镇的轮廓。


街道不宽,也不长。


沿街散布着二十来户人家,竟连每一扇门都是紧闭的。


但见门窗早已残损破败,积着厚厚的尘灰。门上窗上贴着的年画对联早已经残旧褪色,被风雨撕扯得零落残乱。低矮的屋檐之下,无数零乱破旧的蛛网在风中颤抖。


一块高挂着的破旧木牌也被风吹得晃来晃去,就像风烛残年的老人嘴里残破的牙齿,上面灰色的字迹隐约可见——百丈集。


没有灯,没有火,没有人,甚至连一线生机也没有。原本居住在这里的数十户人家,不是早已死光就是迁走,留下坟墓般死寂的镇子。


只有一只瘦骨嶙峋的野狗,无力地趴在房檐下喘息。这里本就没有任何食物,它的生命很快也会被死神夺走。


就连风中竟也含着腐臭的气味,那是地洞中被饿死的老鼠尸体腐化的味道——这百丈集,竟赫然是一个死镇。


此刻圆月浸在浓雾中,便更显凄凉朦胧。


月光将林冲一人一骑的影子长长地映在石板路上,竟是说不出的孤单寥落。


林冲心底突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就在此时,自前面忽然传来一阵强烈的杀气。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