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夺命飞锥(2)

作者:朱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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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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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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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0530字

晁盖、阮小二等人已并肩作战不知多少次了,相互之间早已有一种默契,仅仅是交换一个眼色,他们就已决定:以静制动,坐观其变。就连丝毫不懂武功的吴用,竟也依旧神色自若。


厅门外,高墙上,突然出现了十余条矫健的人影。


这些人个个身穿夜行黑衣,手持利刃,左臂缠着鲜红的丝巾。比血还红的丝巾在寒风中簌簌抖动,就仿佛毒蛇在吐着信子。


火把已燃起,只见当中为首一人面容冷漠苍老至极,身形却极其高挑,手脚细长,仿佛一根晃悠悠的竹竿,身上的青袍虽已是出奇的长,但竟仍旧及不到他的膝盖。


那人缓缓道:“晁盖,吴用,你们都得死。”


他的声音很低,很慢,仿佛每说一个字都会费很大的气力。但这句话偏偏夹杂在噼里啪啦的雨声中清晰地传了进来,如同在晁盖等人耳边高声大喝,直震得众人耳鼓发麻,足见内力已深不可测。


晁盖沉声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并不答话,却只狞笑着挥了挥手,只听“噗、噗……”五声闷响,大厅四壁与天花板似已被不知什么东西牢牢抓住。


那人再一挥手,只听轰然巨响,泥土石灰翻飞,大厅四壁竟已被四周包围的黑衣壮汉全部拉塌,就连顶上的天花板也不翼而飞,赫然只剩光秃秃的四根柱子孤立着。


大雨之下,六人片刻便已透湿。


顷刻间,周围三十六张硬弓满满拉开,对准屋内毫无屏障的六人,只要一声令下,便是乱箭齐飞。


箭是毒箭。拉弓的人,全是最精锐的射手。


乱箭之下,他们还是不是能脱身?阮小五、阮小七的手心已微微冒出冷汗,但眼角瞥见晁盖、吴用和柴进却是依旧镇定不乱。


为首那人眼角一挑,森然道:“高太尉有令,杀!”右手已要挥下。


晁盖目光四下一转,忽然望着为首那人冷冷道:“你们共有三十七人,但跃上墙头之际却只有三十六人的足音。阁下的轻功竟已出神入化……”


晁盖目光闪动,紧接着一字字道:“看你的身形步伐与内功修为,如果在下双眼不盲,阁下想必就是高俅座下‘风、花、雪、月’四使中,轻功冠绝的‘追风使’?”


那人身子微微一震,悚然道:“‘托塔天王’晁盖果然眼力不差!”


吴用却已冷冷接口道:“传言四使个个武功卓绝,但此刻一见……却也不过如此!”


追风使原本锥子般冰冷的眼神中杀气骤升,怒道:“何以见得?”


吴用正色道:“你们以毒箭围攻,便是把我们都射死了,又有什么光彩……高俅门下,难道就只能用这等手段?”


晁盖亦紧接道:“不错。若能与你公平一战,我死又何撼!”


追风使面罩寒霜,沉默半晌,终于缓缓道:“你道我不敢跟你动手么?”


他一字一句道:“你等只是不配我出手而已。只怕若是我来杀你,你会死得更痛苦十倍。”


晁盖仰面大笑,长身而起道:“我辈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求痛快一战!”


追风使目放寒光,冷然道:“既然如此,索性成全了你。”只见他也未曾抬脚拧腰,整个人却已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瓢泼大雨中,他竟飞得出奇地慢,慢得就好像立刻将要掉下来,却又偏偏掉不下来。身子宛如被风吹拂的柳絮,全身上下竟似没有半点重量。


晁盖等人一见,已相顾骇然色变——要知道,“快如闪电”固然亦难,但这种奇特的“慢”相比之下,却更是难上了不知多少倍。


追风使已翩然飘进大厅,双掌一翻,手中赫然多了两把飞锥。


但见锥身细长,精光四射,仅有二指粗细,链接锥身的铁链比一根筷子还细。这根特制兵器,从锥身至链皆采用北国极地之底百尺以下,最为珍贵的“百炼寒铁”铸成,坚韧无比,无坚不摧。


追风使一字字道:“你可知我这双飞锥之下,可有多少冤魂?”


晁盖身形凝重,门户紧闭。他深知:此战关系到己方六人的生死存亡,只能胜,不能败。


瓢泼大雨此时也似下得更急了。暗灰色的苍穹,重得如同一块铁板,立刻就似要当头压下。


一缕破风声突响。一柄飞锥已然夺面而来!


晁盖身子微侧,让过飞锥,左掌如风,斜切锥身之后的铁链。


只见他掌去如电,竟以掌化刀,用的是“五虎断门刀法”中的一招“虎头凤尾”。那柄飞锥却似是长了眼睛一般,凌空急转了一个弯,细链翻动,已避开晁盖的掌刀,依旧直扑他面门。


晁盖翻身舒臂,双掌翻飞,周身掌影宛如狂风之中漫天飞舞的杨花,诡异飘忽,赫然已换了少林绝技“风萍掌”。


飞锥如灵蛇攒动,寒芒乍现,却往漫天掌影的正中刺去。


晁盖骤然收掌凝气,一拳打出,虎虎生风,浑厚坚实,正是“太祖长拳”中的一势“气吞长河”。拳风凌厉,扑向飞锥后侧。


锥身之后的铁链忽然竟似变得柔软如棉,宛如一条飞舞的长鞭,如狂风骤雨,层层密布,骤然间套出了一个又一个圈子。


圈子层层相套,连绵不绝,如行雾布云,却哪里分辨得出来到底哪一个是虚,哪一个又是实?


密集的雨点,竟然全被飞锥上所附的无形劲力所弹开,一滴也洒不进这些圈子里来。


却见晁盖身形飘忽,已赫然换了一套“梅花拳”,脚踏梅花步形,双拳错落,步步后退,半点也不敢被那些圈子套住。


风雨呼啸,杀机满布。一旁观战的吴用、柴进等五人,以及布成包围圈的三十六名好手,皆已看得几近窒息。


顷刻之间,晁盖已经接连变换了“五虎断门刀”、“风萍掌”、“太祖长拳”、“梅花拳”四种截然不同的功夫,却仍旧没有摆脱飞锥如影随形般的截杀。


而追风使手里的另一柄飞锥,却还根本未曾动过。


——他身在二丈开外,晁盖的功势再猛,又怎能打到他身上?他本已立于不败之地。晁盖身经百战,武功精深,对于这一点又岂能不知。


猛然间,晁盖大喝一声,身形暴长,向追风使骤扑过去。


这一声便如有数百只猛虎同时仰首呼啸,直震得周围的每一个人头晕耳鸣。


但见晁盖右手五指屈如虎爪,左手宛如鹤喙。


他凌空飞扑,已然使出了“虎鹤双形”的绝招。这一势风驰电掣,大开大阖,正是毕生武功之巅峰。


突然间,半空中电光一闪,霹雳大作。晁盖的全力一击加上雷电之威,当真有惊天动地之力!


追风使脸上忽也闪过一丝少见的兴奋神色——他本已许久没有遇到过这般厉害的对手。晁盖这一击,已激起了他所有的精神。


他的双目瞳孔赫然放大。


寒光乍现!他一直未曾使用的右手飞锥忽然暴射而出,快逾闪电,刺向晁盖肚腹。而原本已经出手的左手锥也如毒蛇般凌空调头,飞噬对方后颈。


电光石火之间,形势已定。晁盖纵然躲得了迎面那一柄飞锥,但身后那柄利锥还是要刺穿他的颈项。阮小二等人已发出惊呼。柴进纵身跃起,却已晚了……夺命飞锥,确实名不虚传!


追风使的眼神里甚至已露出了一丝惋惜之色。他实在有些舍不得杀掉眼前这个人——他知道,又要等上好长时间,才能找到这种功力的对手了。



突然间,这对飞锥竟然不知怎么就软软地垂了下去。


谁也没有预料到竟会发生这样的变化——就连追风使自己也没有。他根本还未来得及细想,晁盖雷霆般的攻势已到眼前。左啄右爪,朝他的“百汇”和“太阳”两处大穴骤然击下,劲风所及,笼罩周围方圆五尺。


追风使大惊之下却仍旧临危不乱,双臂一振,整个身子已倒掠开去。


只见他掠出时飞快绝伦,如若流星;待飞出晁盖拳风笼罩的范围之外,身形忽又骤慢,晃悠悠倒拖着两条细铁链不断上升,宛若一只低飞在空中的纸鸢。


晁盖双脚落地,只觉力透汗涌。方才那片刻的决战,已比他生平经历的所有鏖战更凶险百倍。他生平从未有过像刚才那般接近死亡——生死之间,原本就只不过是一线之差。


追风使飘飞在空中,竟是一直不曾落下。只见他目光闪烁,慢声道:“出手之人,莫非还不现身?”


一个潇洒的身影,自漫天风雨中冉冉走近。


他古铜色的皮肤,足以引起任何一个少女的遐想;如朗星般明亮的双眸,好似能看穿每一个人的心事;而他风采翩翩的笑容,却似乎已经将所有的阳光都融了进去。


这人虽只不过穿了一件普通的白麻长衫,但那种华贵高雅的气度,已非世间任何锦衣华服的王公贵族所能比拟。


他就这样翩翩然地走了过来,走在四周风雨和残垣断壁的泥泞之中,却好像走在春光灿烂、微风拂面的踏青路上,仿佛这世上已没有任何事可以影响他的风采。


他竟是一位丰神俊朗的绝世美男子——所有人瞧着他,都不觉有一些呆了。


追风使飘在空中,不觉怔了半晌方才怪笑道:“好一个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方才那暗器莫非正是你所发?”


话音未落,所有人的面色都已变了,每个人不禁都着实吃了一惊:看不出这个贵公子模样的人,竟然有如此深厚的功力!


那人淡然一笑道:“高俅与蔡京狼狈为奸,搜刮民脂。这六位朋友即便取了蔡京的生辰纲,也是正义之举。你如此身手,在江湖上也曾风云一时,又何苦为虎作伥?”


即便是义正辞严地斥责对方,他的声音也是那么的温文平和,丝毫不带火气。而他的话锋偏偏却教人无法反驳。


追风使目中杀机陡现,森然道:“你是谁?”


那人淡淡道:“在下郓城宋江。”


此言一出,追风使固然是悚然动容,而晁盖等人又何尝不是惊喜交加——他终于来了!他竟在这样紧要的关头来了!


追风使身子微微一震,失声道:“‘八方听疾风,漫天皆冰雨’,你就是‘及时雨’宋江?”


宋江微笑道:“正是。”


追风使只觉头皮微微发麻,不禁紧紧扼起了双掌中的飞锥,悚然道:“你莫非一定要管这件事么?”


宋江凝视着他的双眼,道:“不错!”


“为什么?”


“十六个月前,点苍派掌门人‘疾风剑客’卓萧雨被人刺于洛水之滨,尸身胸前两个深洞血肉模糊,头颅却被悬于八十里外城墙旗杆之顶。其弟子穷一派之力追查凶手而未果。此后,先后又有崆峒、海南、潇湘等九家武林大派的掌门人遇害……”


宋江面带悲色,沉声续道:“近一年内,更是有数名朝廷命官一夜之间暴毙,因此无辜而死的更夫轿夫、家丁使女及平民百姓更是不计其数。这其中,有三十八人的死法,都是同卓萧雨一模一样……”


追风使此时不觉面色已变,宋江紧紧盯着他,眼神中的悲愤之意已更加强烈,他扼腕叹道:“我苦苦追查凶手,终于发现那些遇害的官员,皆是与高俅政见不和之人,惨死的武林中人也尽是刚烈不屈之士……而杀害他们的那些凶手,却是藏身于殿帅府中。”


追风使听到此处,脸色已如白纸。只听宋江拊掌长叹道:“遥想十五年前,‘云里飞爪’展童叱咤江湖,何其神威,未曾想却在销声匿迹之后变节,去做了高俅的‘追风使’……”


众人此刻已心中雪亮,只听他又沉声道:“只是你怕被别人认出,所以才将‘爪’换为了‘锥’,但你多年来早已习惯的武功路子,却是怎么也隐藏不了的。”


追风使脸色铁青,他虽紧闭着嘴,但无法抑制眼角肌肉的不停颤动——他纵然骗得了天下人,又怎么骗得过自己?


只见他瘦长的身体也在半空之中不停地颤抖,宛如风雨中一根摇曳的枯竹。宋江的每一句话,都如匕首般深深刺在他的心上。


——昔日的荣耀、地位、正义、光明,如今的堕落、阴暗……往事不可追,那些热血情仇、受人景仰的日子早已一去不复返了。


——“善”与“恶”的距离,本就在一念之间,一步走错,就很难再回头,只是他的内心深处岂能又真的无愧无疚?良知与邪念斗争的痛苦虽似早已远离,但此时却又被宋江之言逼了出来……但是这种痛苦,也只不过仅仅持续了片刻。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但见他面色苍白,身子颤抖,却猛然嘶声道:“昔日的‘云里飞爪’早已经死了,任何人若再提起这个名字,都只有死!”


他的目光已重新变得充满恶毒之意,狠狠地道:“江湖中传闻你从未败过,却不知今日会如何?”


宋江并没有答话,因为他知道:该说的,都已经讲完了。而且展童的满手血债,他也一定要替那些无辜的人们讨回来。


他并没有任何动作,双手只是随随便便地垂下。他的眼神竟也依旧很祥和,单只是那份安详从容的气度,已足以令世上千万自命高手的人物汗颜。


他看上去甚至连一点防御的姿势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