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质问张学良(4)

作者:中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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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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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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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1204字

两个人刚坐定,一个雇员敲门进来,说:“许老板,德国那批货已经到港了,人家催我们通关。”许争回头瞪了雇员一眼说:“你没见我这儿有客人吗?你先通知码头卸货。”雇员默然退后,许争瞅着高志航,很惋惜地说:“这次飞鹰队算是彻底完蛋了。”


“你还关心飞鹰队吗?”高志航讽刺说。


“这叫什么话,那是我起家的地方。”许争说着,神情也变得黯然起来,“我刚得到最新消息,飞鹰队的门卫哨兵都换成小鬼子了。还有我刚买的那20架容克战机,还没启封,就转到了日本空军的手里。知道谁干的吗?”


高志航机械地摇着头,直愣愣地看着许争。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许争肯定不会当汉奸,是那个自称信奉三民主义的秦文君。”许争说完,把手里的茶碗蹾到桌子上,吓了高志航一跳,他接着骂道:“一个堂堂五尺汉子,还不如一个老夫人呢。”


高志航没听明白是咋回事,他问许争:“什么老夫人?”许争沉默了一会儿,便叙述起秦文君投降的过程。原来事变的第二天早上,飞鹰队就被日本人控制了。秦文君和许多没走的飞行员都被抓进监狱。第三天,秦文君的母亲就来监狱看望他。翻译官告诉秦文君说:“这可是本庄繁将军特批的,你有十分钟的时间。”秦文君便躬身行礼,说:“皇军如此礼遇,我秦某人深表感谢。”秦母抓住铁栏杆,悲声哭道:“儿啊,挨打了没有?转过来让我看看。”秦文君隔着铁栏杆转了一圈,并安慰母亲说:“妈,你别哭,我不是好好的吗。皇军没打也没骂,始终待我以礼。”秦母看一眼左右,翻译官已经走了,遂小声说:“不打不骂不一定是什么好事。”秦文君不解其意,他说:“你老多心了,我在日本留学了三年,人家是礼仪之邦。


”他母亲便小声斥责:“你说胡话哩,外面的事你不知道,有礼仪之邦到人家里烧杀抢掠的吗?!”说着就递进去一个饭盒,是她亲手做的八宝粥,秦文君确实有些饿了,大口喝粥,在喝到见底时,他见盒底粘着一块东西,便问:“妈,这是什么?”秦母扶着栏杆,站定身子,小声说:“大烟膏,也是给你的,闭上眼睛,吃了它!”秦文君当时脸色大变,他说:“妈,你这是什么意思?”秦母流着眼泪说:“知子莫如母,你骨头软,心眼活,妈担心你给日本人做事,我丢不起这个脸。咱家祖上没出过英雄,可也没出过汉奸。”秦文君看着盒底的大烟膏呆愣着,没有吃下去的意思。秦母便鼓励他说:“一咬牙一跺脚的事。都亡国了,一条命算什么!要紧的是保全气节。”秦文君像捧着个烫手的山芋一样,把饭盒递出来。


他说:“妈,你怎么能这么狠心?”秦母又把饭盒递进去,说:“不是妈狠心,妈是为你好。人活一张脸,脸没了,还能做人吗?”这次,秦文君是把饭盒扔出来的,之后便把脸转向里边去了,秦母取下盒底的大烟膏,一把塞进嘴里。老太太没走几步,扑通倒地。秦文君茫然看着摔倒的老母亲被日本兵拖走,没有眼泪也没有悲伤。翻译官出现在秦文君面前,对秦文君说:“出现这种事情,我感到很不幸。”秦文君冷冷地说:“那是她自寻死路,和你们没关系。你转告本庄繁将军,飞鹰队的机密都在我手里。”翻译官说:“本庄繁将军最关心的,是你们刚刚买进的20架德国容克战机。”秦文君冲着翻译官招招手,翻译官来到铁栏杆前,秦文君说:“容克战机藏在一个秘密机库里,按照上司命令,我本来应该炸毁它,现在我改变主意了。”翻译官脸上浮出笑容,他告诉手下人把监狱的门打开,领着秦文君去见本庄繁将军。


许争说完秦文君和他母亲的事情后,高志航的脸都气得发青了,他把手里的茶杯啪地摔在地上,这次倒吓了许争一跳,两个人相视半晌,许争笑了笑说:“走,我领你找个地方消遣一下,日本人在中国横行,我们也上他们那里当当大爷。”


高志航被许争拉进一个日式酒馆里,两个人刚在榻榻米坐定后,一个日本领班前来问:“许老板,东京又来了两个艺伎,要不要陪您二位助助兴?”许争一挥手,说:“连酒一起上来。”很快就有两个穿和服、化浓妆的日本艺伎来到包房里,其中一个拿着三味线琴,先施礼、问好,而后分别坐到了两人的身边,给两个人倒酒。高志航耳闻隔壁放浪纵情的日本语,埋怨道:“你怎么带我来这个鬼地方?”许争一把搂过艺伎,一边和艺伎调笑一边说:“不瞒你说,从九一八开始,我几乎每天晚上都泡在这儿。日本的清酒劲儿很大,只要三杯酒下肚,小曲儿一唱,怀里再抱上个日本娘们,什么亡国之恨,都去吧。”说完,他扭动腰身示意艺伎表演。


两个艺伎,一个拨弦而歌,一个投足而舞,用日语唱起来:


万象更新又转阳,


满洲是个好地方,


拍拍手儿来来来,


遍地黄金藏。


你也喜来我也喜,


吃穿无愁肠……


“唱的什么,能听懂吗?”高志航问。


“我就听懂一句:满洲是个好地方。”


高志航不能自禁,猛地一拍桌子,大喝道:“滚!”两个艺伎被吓得花容尽失,窘迫地站在门口。许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看着高志航喷着火苗的眼睛,冲着两个艺伎摆了摆手,令她们退下后,这才劝慰高志航说:“这又何必呢?我是带你消愁解闷的。”


“你这是刺激我。”高志航怒视着许争。


“这就刺激啦?跟你说,这些艺伎不是在日本活不了,跑来中国混饭吃,不是的,以我的猜断,她们更像日本人的先头部队,她们到了哪里,日本军人的皮靴就会跟到哪里。”


“你是说,九一八只是个开始?”高志航的目光再次暗淡下来。


“没错。不过老蒋可不这么看。”许争将一口酒干了,接着说,“老蒋正忙着派人游说国际联盟,希望国际方面能给日本施加压力,中国最好是一枪不放,就能让小鬼子把东北吐出来,这不是做梦吗?以我对日本的观察,他们这次可是闹着玩扣眼珠子——下死手,大戏还在后边哪。”


高志航眯起眼睛打量许争,他说:“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置身局外,看热闹不怕乱子大?你不是中国人吗?”许争淡淡一笑说:“中国的事,你我着急有什么用?张学良有上百万兵马,结果又怎么样?”


“我在北平见到副总司令了。”


“还副总司令,狗屁!千古罪人!”许争怒骂道。


“我很想替他辩解,可是想起你说的话——背后都是交易。我又不想替他辩解。”


“你总算聪明了那么一点点。”许争举起酒杯,冲着高志航笑着说。


“可张大帅死在日本人手里,这也是交易吗?国恨我不信,家仇我也不信吗?”高志航也把杯里的酒一下子扬进嘴里,把酒杯扔到桌子上说。


许争看到高志航情绪激动,便安抚道:“不说他们了,还是说说你的事吧。”


“假如我来投奔你呢?”高志航问。


“好啊,我就等你这句话,我只当航空主任,把大队长位置让给你。”


“你有多少架飞机?”


“连屎带尿都算上,一共九架。四架战斗机,其他都是运输机。”许争边说边用手指比画着。


高志航咔咔地按动指关节,盯着许争说:“你想好了?我真当了大队长,说了可要算的。”


“那要看什么事儿,你要是驾机跟日本人玩命,指定不行。”


“是你不行,还是你们韩长官不行?”高志航盯着许争的眼睛,瞅得他不得不稍微侧了侧头。许争无奈地说:“就算我行,韩复榘那儿也通不过,那是个老滑头,只想当山东的土皇帝,不想当什么抗日英雄。”


“要是日本人打到山东呢?”高志航的口气一次比一次重起来。


“我替他想过,最多打一个阻击战,扔下几条尸体,只要能跟国人交代过去,他肯定撒丫子。”


“那我去干什么?混吃混喝?”


“我这儿不缺混吃混喝的,我想干事。”


“放着日本不打,还有什么事好干?”


许争呵呵笑,把声音压低,很神秘也很骄傲地说:“我今天刚到了一船货,知道是什么吗?枪和子弹,其中有三分之一由香港人接货,是运往江西的。”


“江西可是共产党的地盘,你是帮共产党干事吗?”


许争看到高志航吃惊的样子,笑着说:“我还没说完,另外15个集装箱是运往南京的。你说我帮谁干事?”


“我搞不懂了,你是三民主义,还是共产主义?”高志航摇摇头说。


“哈哈,又是主义。我说过,我信奉的是袁大头主义。我做是的生意,认的是钱,谁给我钱,我就帮谁干事?我们绑在一块干吧。”


“让我当你的运输大队长?”高志航气愤地问道。


“你最好开战斗机,有你在天上护航,我心里就有底了。赚了钱,我拿六,你拿四,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只要干一年,够你活几辈子。”


高志航喝干了杯中的酒,起身就走。他很失望地说:“我困了,送我回去睡觉。”许争再三挽留,让他好好考虑考虑,高志航只摇摇头,表明态度。


在回旅馆的路上,车被阻住了,前面的广场上聚满了人,一个学生模样的人站在高处大声演讲,口号声不绝于耳:


“小日本从中国滚出去!”


“张学良必须下野!”


“誓死不做亡国奴!”


许争不耐烦地鸣喇叭,高志航抢过方向盘,车子绕过广场,进入一条僻静的街巷。高志航侧身看了许争一眼说:“我只能说,我又欠你一个人情。”许争叹了口气,像是劝说也像是警告:“你就不怕错过历史时机?”高志航问他此话怎讲,许争很轻松地说:“生逢乱世,内战不止,如今又有强敌入侵,于别人,是绝望的时代,于我许争,却是千载难逢。我甚至感谢日本人。”高志航愤怒地看着许争,吼道:“你疯了吗?感谢的话你也说得出口?”许争用更加淡定的口气说:“我没疯,我再清醒不过了。知道吗?国际军火商看好了中国市场,美国、德国、捷克、意大利,都动起来了,只要日本打下去,我会赚个缸满盆满。”


高志航再也克制不住火气,他腾出右手来,使劲抽了许争一个嘴巴,骂道:“浑蛋,你希望日本人进攻华北,最好打过黄河,打过长江?然后当你的亡国奴?”许争用手捂着脸,并没恼,他说:“当不当亡国奴,你去问老蒋,问共产党,这个我说了不算。有多大屁股穿多大裤衩,懂吗笨蛋。我再跟你说一遍,想赚钱,眼下是最好的机会。”高志航突然脚踩刹车。他跳下车说:“我脑子很乱,想一个人走走,你走吧。”许争也跳下车,拉了高志航一把,说:“我可是诚心挽留你,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高志航挣脱开许争的手,说:“不必了,我明天去南京。”


“到南京你能干什么?他们最多给你一架飞机。”


“我就需要一架飞机。”


“你以为开了飞机就能打日本吗?”许争愤怒地问道。


高志航苍凉而绝望地看着远天,说:“我会等,我会和你一样,盼小日本打进华北,打过黄河,打过长江……”


“我从未见过你这号人。”许争气愤地坐回车上,把头探出来说,“我们朋友一回,南京航空总署的毛邦初总队长是我的朋友,我可以写封信你带上。”


“谢谢,我不想再欠你人情。有个东北老乡叫李桂丹,我找他碰碰运气。”


高志航转身回到车前,与许争握了握手,头也没回地走了。


离开许争后,高志航孤身一人在深秋的马路上踌躇。寒风袭来,卷起地上的落叶。他打了个冷战,钻进路边一家酒馆。


“来一斤白酒,半斤猪头肉。”高志航进门就喊。


伙计跑过来,冲着高志航点头说:“对不起,我们关店了。”


“我多给你钱。”高志航把三块大洋拍在桌子上,气势汹汹地说。


一个穿长袍的掌柜闻声跑出来,赔着笑脸说道:“听口音,先生是关外的?”高志航点头,掌柜的用试探的口气问:“逃难的吧?”高志航苦笑一下,说:“算是吧,反正回不去家了。”掌柜的转身对伙计说:“卖给他!”伙计用提斗打了一碗散白酒给高志航,又把一大盘猪头肉端到桌上,小声地说:“我也是逃难的,才上两天班。”高志航哦了一声,问他是什么地方人,伙计低下头去,说是锦州的。高志航摇头说:“不对,听你这口音是奉天的。”伙计不得不赔着笑脸说:“不好意思,我是东北军的。怕人笑话,跟谁都不敢说。”


“奉天哪个部队的?”高志航立即来了精神。


“北大营637团。”伙计往前凑了凑,小声说。


“你们旅长叫王以哲,外号王三角。”


“你连我们旅长外号都知道,你是干什么的?”


高志航又看了对方一眼,也低下头说:“我是飞鹰队的。这个不要跟别人说,我也不好意思。”伙计打量高志航一会儿,说:“你是当官的吧?”高志航苦笑着回答:“曾经是中校教官。”伙计拉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啪地一个立正,说道:“长官尽管吩咐。”高志航回头扫了店里一眼,见没别人,他赶紧摆摆手,示意他以后不要行礼。


高志航自饮了一杯酒后,问伙计叫什么名字,伙计大声地回答道:“任逍遥。”高志航将酒折到一个空碗里,说:“任逍遥,陪我喝杯酒吧。”任逍遥连连摆手说:“这个不行,我是伙计,老板不让的。”


“既然你还承认是东北军的,还认我这个长官,就听我的。”任逍遥打了个立正后,显得很拘束地坐在高志航对面。


两人对饮了一杯后,高志航说:“你们旅不是撤到关里来了吗?”任逍遥说:“只来了两个团,另一团散伙了,路上走丢一大半,不少人都开小差了。”高志航笑着问:“你就是开小差的吧?”任逍遥的脸红了,他说:“不瞒长官,上头说不抵抗,弟兄们都伤心了。”


两人连续干了几口,都有了几分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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