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就在那儿,罗斯死了(3)

作者:劳伦·迪斯特法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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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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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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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954字

她激动地点着头,好像这是世界上再自然不过的事了。她棕色的眼睛突然间瞪得更大更亮了:“今天早晨,我看到他从你的卧室出来,我知道他晚上都跟你在一起。”


我不知道这时该说什么。我不知道共夫姐妹之间的界限在哪里。“我认为在我们卧室里发生的事应该属于隐私。”我这样应付着。


“噢,不要假装正经了,”塞西莉说,“你有快感吗?”她靠过来接着问:“是不是非常的不可思议呢?我想肯定是的。”


加布里埃尔回来了,把一大罐牛奶放在桌子上。塞西莉从他手里拿过糖罐,几乎往自己杯子里倒了一半。她又嘬了一口,我听见糖粒在她牙齿间碾碎的声音。她等着我回答,但只有珍娜像吸取柠檬的生命一样的吮吸声和加布里埃尔离开时清喉咙的声音。


我感到阵阵热潮涌上脸颊,说不清是因为尴尬还是气愤。“这跟你半点关系也没有。”我喊道。


珍娜从书后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着我,可能觉得很好笑。塞西莉眉开眼笑地一直追问,各种私人问题一直在我头上盘旋着,直到我实在无法忍受再看她一眼。我受不了眼前这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没有友谊,没有安慰,无论林登谈起什么都不会欣赏,她们怎么会关心北极星?一个在几世纪前的书卷里早为自己挖好一块安全的小墓穴,另一个像笼中的金丝雀一样非常幸福地生活着。我绝不是她们这样的人。我飞快地跑出去。


到了走廊上,图书室的气味变成墙壁凹槽里点燃的熏香的烟熏木质香气。加布里埃尔刚刚踏进电梯,门就要关上之前,我喊:“等等!”然后飞跑进去。门关上了,我用手撑在膝盖上,喘得像刚飞奔了一英里。加布里埃尔按了按钮,电梯开始下降。


“你知道吗,如果你总这样偷跑到别的楼层,肯定要被逮到的。”他说,但语气里听不出真正的危险。


“我受不了了。”我说,喘了口气。但并不是刚才的疾跑让我喘不过气,我的胸腔发紧,视野边缘处开始模糊。“我恨这儿,我恨这里的一切,我”我的声音突然中断。我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对劲了。这是自从上次被推进货车后厢,身体里蓄积的一种非常强烈的冲动;只是当时我在这里醒来时晕眩、愤怒的感觉太强烈,被压制住了。


加布里埃尔也感觉到了,就在我发出第一声抽泣的时候,他就马上从胸前口袋里掏出手帕给我。


电梯门开了,外面是厨房的走廊,嘈杂声传来,蒸龙虾的味道和甜甜的新鲜烘焙气味也飘来。加布里埃尔按了一下按钮,门关上了,只是这次电梯不再移动。“想谈谈吗?”他说。


“你不用回厨房吗?”我问他,擤了擤鼻涕。我尽最大努力不让自己抽噎,不让自己看起来太可怜;但是太难了,而且手帕早已又湿又滑,根本擦不干不停涌出的眼泪。


“没事的,”他说,“他们会认为我上楼给塞西莉送茶点被拦住了。”无礼苛刻的小塞西莉迅速取代了罗斯的位置,成为最不受佣人们欢迎的妻子。加布里埃尔和我盘腿坐在电梯地板上,他耐心地等着我不再打嗝,开始说话。


待在电梯里真好。地毯虽然磨旧了,但很干净。墙壁是蔓越橘的那种红色,镶饰着维多利亚时期的图案,让我想起父母的床单,躲在那里面的感觉是多么安全。长远以前已经失去的安全感的记忆远远地浮现在脑海。我在这里也是安全的。脑袋里总有个地方在担心会不会隔墙有耳管家沃恩的声音会不会通过头顶的喇叭随时轰地响起,威胁加布里埃尔要为把我带到这里而付出代价。我一直等着,但那声音没出现。太让人心烦了,索性不再理会这想法。


“我有个哥哥,”我就这样开始讲,“他叫罗恩。四年前父母去世后,我俩被迫辍学,找工作。哥哥很容易就能找到工厂的工作,而且薪水也不少。但我没什么技术,几乎一点用也没有。后来他觉得我一个人出门不安全,所以我们就尽量不离开对方太远,我经常找到在工厂里接电话的工作,而薪金几乎接近零。我们足够过活,但并不是以以前的方式生活,你懂吧?后来我想多做些事。”


“几周前我在报纸上看到一则关于收购骨髓的广告。据说他们正在进行新一轮的筛选,想找出病毒的成因。”我把手帕翻过来,借着迷蒙的视线看着它。好像其中一角绣着朵深红色的花,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花,繁复的矛形花瓣聚拢在一起。看上去模模糊糊的,还有重影。我摇摇头,重新理清思路。


“一走进那个实验室,看到里面的那些女孩,我就意识到这是个陷阱,我奋力反抗,”我说着,手指不由自主地像动物的爪子一样蜷缩起来,“又抓,又咬,又踢的,但是不管用。他们把我们都赶进了一辆货车。不知道货车开了多久,好几个小时吧。有时会停车,门打开后,还有女孩进来。车里面糟透了。”


我记起那种黑暗。四周没有墙,上面没有顶,下面也没有底。我可能还活着,也可能已经死了。我听着其他女孩在我周围、头顶和身体内侧的呼吸声,那就是我们所拥有的整个地球只有呼吸受阻的惊恐的打嗝声。我以为自己已经疯了。或许我就是疯的,因为我现在还听到搜捕者的子弹声,飞身跳起来,身边有火花飞过。


灯光突然开始闪烁,加布里埃尔抬头向上看。又一声轰隆巨响,不是枪响,而是某种机器的声音。电梯开始晃动,然后门滑开了,加布里埃尔用力把我拉起来,我们匆忙来到走廊上。但这不是厨师那层的走廊。这里更暗,充满消毒水的气味。霓虹灯在天花板上使劲地晃动,每次迈步落下之前都能从地砖上看到鞋子的黯淡倒影。


“咱们肯定是到了最底层。”加布里埃尔说。


“什么?怎么会呢?”我问。


“暴风雨来了,”他说,“有时候所有的电梯都会降到地下室,以防万一。”


“暴风雨?刚才外面还是大晴天呢。”我说。这时发现声音里的恐惧已经不见了,我松弛下来,不再呜咽了,打嗝也渐渐缓和下来,而且次数越来越少。


“我们在海岸边,这儿有很多暴风雨的,”他说,“有时候都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别担心,如果是飓风的话,一会儿就能听到警报。强风中断电力,导致电梯故障的情况,并不多见。”


飓风。我脑海深处出现狂风席卷而过,摧毁大片房屋的电视画面。总是有房子被卷走,有时是一段篱笆或是连根拔起的大树,穿着草原服装尖叫的女主人。不过总归都是房子会损毁。我想象着飓风猛烈袭击这大楼,把它撕成碎片的场景。不过到那时候我还能跑掉吗?


“那么,这就是地下室了?”我问他。


“我想是的,”加布里埃尔说,“我是说,我还从没有这样下来过,以前只去过暴风雨掩蔽所。如果没有管家沃恩的许可,任何人都不能到这里来。”他看上去很紧张,我知道是因为管家沃恩。一想起因为自己乱跑而害得加布里埃尔挨打,他神情忧郁,身上带着淤青,跛着腿走出我房间的样子,我就无法忍受。


“趁没人发现,咱们赶紧上去吧。”我说。


他点点头。但电梯门已经关上了,他把钥匙卡插进控制盘也打不开。他试了几次,然后摇摇头,“降到底了,”他说,“一会儿才能上去,不过应该还会有别的电梯,我们可以试试。”


我们沿着长长的走廊下去,灯光忽明忽暗,在我们头上嘶嘶作响。这条是主走廊,还有许多更黑的小走廊岔出去,那里面的门都是关着的。我并不想知道它们通往哪里。我再也不想到这层来了。它让我想起一些非常不好的回忆噩梦中的场所被杀死在货车里的女孩们住的地方;穿搜捕者制服的小偷一手捂着我的嘴,一手拿着刀片,抵住我的喉咙的地方。待在这里让我手掌开始冒冷汗。后来我想到了。这是那个医生待的地方。婚礼前的下午,迪尔德丽带我来过这走廊,她把我领到一个房间,然后有个男人给我打了一针,我就昏过去了。


一想到这里,鸡皮疙瘩就冒出来了,我得赶快离开这儿。


身旁的加布里埃尔顾不上看我,一个劲儿地往前走。“你跟我说的那些,”他压低嗓音说,“我觉得很可怕;之前你说你恨这个地方,我能理解。”


我觉得他肯定理解了。


“是管家沃恩吗,”我问,“是他打你的吧?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偷跑出去害的。”


“不应该一开始就把你锁在房间里。”他说。


我突然觉得想要了解他。我开始把他的蓝眼睛和红棕色的头发看做朋友的象征,而且已经把他当做朋友了。我喜欢刚才我们的谈话,这要比午餐吃什么、我在读什么、或是茶点要不要来点柠檬(我从来不要)这些有意义多了。


我想更多地了解他,我想告诉他关于我的一切,一个真实的,没有丈夫的我,没有看到这大楼阴暗内在的以前的我那时虽然身处危险的环境,但我还拥有自由,而且很快乐。我刚要开口,他猛地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拉进一个黑暗的小走廊里。我还没来得及抗议,就听到一阵谈话声朝着我们这边过来了。


我们紧紧地贴在墙上,努力隐藏在阴影里,甚至希望两个人的眼白都融入黑暗。


说话声越来越近了。“火葬当然不行了”


“太可怜了,要毁了这女孩。”跟着传来叹息声、啧啧声。


“我们是为了更崇高的目标,试验成功的话就能拯救成千上万的人。”


这些说话声都很陌生。就算我余生都在这房子里度过,我也不可能去到所有的房间,也不可能认全所有的侍者。但随着说话声的靠近,我看到那些人并没有穿侍者制服,而穿着白色衣服,头上戴着同样的白色头盔,塑料面罩遮住脸,跟我父母工作时穿戴的防化服一样。他们正推着辆小车走过来。


加布里埃尔抓着我的手腕,轻轻捏了一下。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小车靠近,我才看清车上是什么。


一具尸体,罩着被单。罗斯金色的头发从被单边露出来。还有一只涂着粉色指甲油的早已变冷的青白色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