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丈夫是你到外面去的唯一通道”(1)

作者:劳伦·迪斯特法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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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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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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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712字

晚宴总算结束了,我穿着白色衬裙,疲惫地躺在床上,迪尔德丽帮我揉着酸胀的脚。如果不是因为我如此筋疲力尽,如果她按摩得不是这么舒服的话,我或许会阻止她。她跪在我旁边,她是那么的轻,蓬松的被子上几乎没留下凹痕。


我翻身趴在床上,抱着枕头,迪尔德丽开始给我的小腿肚按摩。这正是穿着高跟鞋站了好几个钟头之后最需要的了。她还点了几根蜡烛,房间里充满了淡淡的温暖花香。我太放松了,根本没顾上考虑这时说出这样的话是不是得体,就脱口而出:“那新婚之夜要怎么过?他让我们站成一排,然后挑一个吗?还是放催眠气?或者把我们三个一起带上床?”


迪尔德丽好像并没被我鲁莽的问话冒犯,她耐心地说:“哦,房子主人今晚不会跟新娘同房的。因为罗斯夫人还没有……”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撑着胳膊扭过头,刚刚能看到她:“她怎么样了?”


迪尔德丽脸上的表情异常悲伤。帮我揉着腿,她的肩膀随着力道一下下耸起。“他非常爱她,”她伤感地对我说,“我觉得她过世之前,他不会来看任何一位新娘。”


林登真的没有来我的卧室,迪尔德丽吹熄蜡烛就走了,我最后也慢慢睡着了。但凌晨的时候,我就被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惊醒。近几年,我的睡眠总是很浅,身体里没有催眠毒素。所以我马上恢复了一贯的警觉,不过我没有动。我等待着,睁大眼睛,在黑暗中看着门开了。


我从黑影头上的卷发判断出是林登。


“莱茵?”这是从昨天的结婚典礼到现在,他第二次喊我的名字。我不想理他,假装还在睡觉,但在房间那头也能听到我咚咚咚的心跳声吧虽然很不合理,但我脑袋里还想着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搜捕者冲进来,给我当头一枪或是把我绑架走。而且,林登已经看到我睁着眼睛了。


“嗯。”我说。


“起来,”他轻声说,“穿上暖和的衣服,我给你看点东西。”


暖和的衣服!我猜他肯定要带我到外面去。


幸好他说完就离开了房间,让我不必在他面前换衣服。我打开衣柜门,里面的灯亮起来,一排排以前懒得注意的衣服呈现在眼前。我选了黑色的厚毛料裤子和缀着珍珠的毛衣这些肯定都是迪尔德丽的手艺。


我打开门房门已经不再像婚礼前那样从外面上锁了看到林登在走廊上等我。他微笑着,伸过胳膊搂住我,带我朝电梯走去。


这大楼里走廊多得让人绝望。就算前门大开着让我逃跑,我肯定自己也永远找不到这扇门。我努力记下所到之处的不同特点:普通的长走廊,铺着绿色的新地毯,米白色墙壁上挂着和我卧室里一样的普通油画,而且没有窗户,所以直到林登打开门,我们站在通往玫瑰花园的小径上时,我才发现已经来到一楼。然后我们穿过熟悉的灌木走廊,但这次没在凉亭停下。太阳还没出来,这里一片压抑、清冷。


林登把我带到喷泉跟前,溪流缓缓滴入池塘,许多白色、橘色和红色的肥硕鱼儿游来游去。“那是锦鲤,”他告诉我,“它们最早是从日本运来的,你听说过日本吗?”


对我来说,地理实在是个晦涩的科目,在短暂的学校教育中我从没接触过这方面的知识。后来父母去世,我就被迫辍学工作了。我们学校把以前的教堂用做教学楼,全勤的时候,学生几乎坐不满教堂长凳的第一排。这些大多是第一代人的孩子,像哥哥和我,尽管我们来不及学以致用就会死去,但父母还是很重视教育。学校里还有一两个孤儿,他们梦想成为演员,来这里学习是为了以后能背诵剧本。老师只告诉我们世界由七个大洲和许多个国家组成,但是第三次世界大战摧毁了这一切,只剩下拥有最先进的技术的北美洲。战争造成灾难性的损失,世界上其余的地方都变成海洋和不适宜居住的小岛屿,小到在天空中根本都看不到。


我父亲热衷于搜集世界知识。他有一册二十一世纪出版的世界地图集,里面是所有国家和风俗的全彩色图片。日本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国家。我喜欢艺妓的装扮她们精心描画的面容和樱桃小口。我喜欢盛开着粉白花朵的樱花树,非常讨厌曼哈顿人行道旁篱笆里的那些东西。日本整个国家看上去就像巨大的彩色照片,浮华而明艳。哥哥更喜欢非洲,喜欢那里的卷耳象和颜色艳丽的鸟儿。


我想北美洲以外的世界肯定是个美丽的地方,是父亲让我领略到那里的美。我想象着那些已经湮灭已久的地方仍然存在。一条锦鲤蜿蜒游过我面前,消失在池水深处,我想如果父亲现在能看到这鱼儿一定会很高兴。


丧父之痛突然袭来,狠狠击中了我,我的膝盖不由得一软,几乎承受不住这份沉重。我强忍泪水,又吞下喉咙回到它最初形成的地方。“听说过。”我说。


林登似乎有些吃惊,他露出笑容,抬起手想要抱我,但中途又改变主意,继续往前走。我们来到心形的木秋千旁,坐下来,没有挨着对方,只轻轻晃着,盯着玫瑰丛与地平线的交接处。慢慢地那里出现了色彩,一小片橘色和黄色,就像迪尔德丽的化妆刷。现在还能看到星星,不过天空渐渐烧得火红,星星也慢慢隐去。


“你看,”林登说,“多美啊!”


“日出?”我问。是很美,但也不值得这么早起来看吧?我习惯轮班睡觉,和哥哥轮流守夜,身体已经被训练得不会浪费任何睡觉的机会。


“新的一天开始了,”林登说,“让我们健健康康地度过吧。”


我看到他绿色眼睛里的哀伤,但我并不相信他真的会哀伤。怎么能相信他呢?这男人从搜捕者手里把我买下来,掌控着我余下的生命,他手上还沾着死在货车里的女孩们的鲜血。也许我看到日出的机会非常有限,但我不会一直作为林登·艾什比的妻子,观赏余下生命中的每次日出。


这一刻静悄悄的。初升的太阳照亮林登的脸庞,在阳光的照射下,我戴的戒指开始发烫。我讨厌这东西。昨晚我用尽克制力,才没把它丢进马桶冲走。但是我要想赢得他的信任,就必须带着戒指。


“你知道日本,那对这个世界你还知道些什么?”他问。


我不会告诉他父亲的地图集。我和哥哥把珍贵的物件,连同地图集一起都锁进了行李箱。像林登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把珍贵的东西锁起来吧,除了他的新娘。所以他不会理解那些贫困、绝望的地方的疯狂。


“也没多少。”我说。然后他开始谈起欧洲那座人称大笨钟的塔钟(我记得它耸立在伦敦熙攘的人群中,笼罩在黎明的微光中熠熠生辉的形象),还有那些脖子和双腿一般长的已灭绝的火烈鸟的时候,我就装出一脸无知的样子。


“这些东西大多都是罗斯告诉我的。”他承认,然后阳光唤醒了花园里的红花绿叶,他转眼看向别处说,“你该回去了,侍者会等着服侍你的。”他的声音到最后戛然而止。我知道现在不是待在这里,装作崇拜他的时候,所以就起身,寻路,返回去,把他留给新的一天,他或许可以多想想罗斯,她没有几个日出可看了。


接下来的几天,林登几乎没有理会他的新娘。我们卧室的门不再上锁,但大多数时间我都是独自待在里面。我们可以在这一层随意活动,不过这里除了公用的图书室和客厅,就没有别的了。我们不能使用电梯,除非他邀请我们下楼吃晚饭,但这种事很少发生,通常食物都盛在托盘里,由侍者送到房间。我在图书室的厚软垫沙发里消磨掉大量的时间,快速翻阅着书里的漂亮花朵图片,其中的一些已经从这世界上消失了,有些仍在美国的其他地区存活着。我自学极地冰冠的知识,读到战争促进蒸汽机的出现,还有个名叫克里斯托弗·哥伦布的探险家,证明了地球是圆的。在这个牢笼里,我完全沉浸在对这个早已消失的世界的自由无限的历史探索中。


我并不常见到共夫姐妹。有时珍娜会坐在我旁边的长沙发上,从正在读的里抬起头问我在读什么。她的声音很腼腆,我回看她时,她会往后缩,就像我要打她似的。但羞怯的背后还保留着某些品质那是一个曾经自信、坚强、勇敢的人被摧毁后仅存的东西。她的眼睛常常都迷蒙着,盈满泪水。我们的谈话慎重而简短,从不超过一两句。


塞西莉抱怨孤儿院没有好好教她识字。她坐在桌前用功看书,有时大声拼出一个单词,急躁地催我发音,有时还要我告诉她词义。虽然只有13岁,但她最爱读生育方面的书。


尽管塞西莉缺点不少,但她还有些音乐天赋。有时我能听到她在客厅弹琴。第一次是刚过半夜的时候,我被琴声吸引到客厅门口。塞西莉坐在那里,小小的身躯,火红的头发,陷入投射在键盘周围的纷纷扬扬的雪花全息图像中。她深受这大楼虚幻魔力的迷惑,紧闭眼睛,忘我弹奏。完全投入演奏协奏曲中的塞西莉,不再是我那身穿带翼礼服的共夫妹妹,也不再是朝不巧惹恼她的侍者乱扔餐具的女孩,而变成某种超脱尘俗的天使。她体内没有埋藏滴答作响的定时炸弹也没有过不了几年将被宣告生命终结的可怕迹象。


下午的时候,她总是弹得一团糟,毫无意义地敲击按键,只是自娱自乐。只要上百帧的全息图像中有一张***键盘,给音乐伴奏,按键就能发出声音:湍急的河水,漫天闪闪发光的萤火虫,疾飞的虹鸟。我从没见过她重复使用哪张图像,她只是一通乱弹,对这些几乎一点儿也不在意。


客厅里从不缺少虚幻之物。只要按一下按钮,电视机就能模拟滑雪坡、溜冰场或是赛马跑道。还有遥控器、方向盘、雪橇和一整套足以替代真实世界的控制器。我好奇新婚丈夫是不是就这样长大的?困在这座无限延伸的大楼里,只有虚幻教他认识世界。一个人的时候,我尝试过钓鱼游戏,跟实际的钓鱼的感觉不同,但我玩得很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