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荒诞的婚礼(2)

作者:劳伦·迪斯特法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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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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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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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0104字

我身上的婚纱很舒服,很贴合,所以迪尔德丽也非常得意,我猜以后我的衣橱会装满在这房间里缝制的衣服。不过,现在我想的都是如何才能逃出去。从风道吗?还是通过没上锁的门?


当然,我想起了孪生哥哥罗恩。没有对方的话,我们只是一个整体的两半。我几乎不能想象他晚上独自待在地下室的情景。他会去红灯区的妓院里搜寻我的身影吗?他会开着工厂的运货卡车在路边寻找我的尸体吗?不管他做什么,不管他到哪里寻找,我肯定他永远也找不到这座远离纽约,被橘树林、马群和花园环绕的大楼。


相反地,我要找到他。我怎么会笨得把那么窄小的风道作为逃跑方案呢?这根本不可行。


佣人们把我们三个召集到房间中央。这是我们第一次真正地看到彼此。货车里面太黑;“灰外套”让我们下车受检的时候,我们都吓坏了,只是定定地瞪着前方;后来上了轿车又吸入催眠气。所以到现在之前,我们都还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红头发的小女孩咝咝地喘着气,跟艾尔说胸衣太紧,都快不能呼吸了,等到典礼的时候那可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她特意加上的这句怎么还能站稳呢?


苗条的女孩站在我身旁,一声不吭,一动不动,任凭艾代尔攀上活梯,给她的麻花辫插上小小的人造百合花作点缀。


这时有人敲门,不知道会是谁。可能是第四位新娘,可能是搜捕人进来射杀我们。但只是加布里埃尔。他抱着一个大圆筒,问佣人们新娘准备好了没有,他没有看我们任何人一眼。艾尔告诉他都准备好了,他就把那圆筒放在地上,随着机械转动的呼呼声,长长的红地毯铺展开,一直延伸到走廊。然后他离开,消失在阴影中。


陌生的音乐突然响起,好像是从天花板的瓷砖处传来。佣人们让我们按年龄从小到大站成一排,接着我们一起往前走,脚步却惊人的一致。我们只是在货车上颠簸数日后,不省人事地被带到这里来,我们并没有事先练习过。再过几分钟我们将成为姐妹,共同拥有一个丈夫。共夫姐妹,这是我从新闻里听到的名称,却不了解确切的含义。我不知道这些女孩会是我的盟友还是敌人,或者甚至今天过后我们是否能共同存活下去。


我前面的红发小新娘好像连蹦带跳地走着,她背后的翅膀呼扇着,颤动着,在她周围形成旋涡状的光圈。如果我根本不了解情况的话,我肯定认为她对这典礼兴奋无比。


红地毯一直铺到通向楼外的敞开的大门前。外面就是迪尔德丽提到的玫瑰园了,成片的玫瑰花丛在我们四周筑成高墙。它们只是那走廊的延伸。虽然可以看到头顶的蓝天,但受困的感觉丝毫不比在屋里少。


黄昏的天空布满群星,我心不在焉地想起:以前在家里,这个时间我是不会想待在外面的。门早已锁好,噪声陷阱早在厨房安置好。罗恩和我会安静地吃晚饭,用茶水洗干净餐具,然后看看晚间新闻,寻找适合的工作资讯,了解我们所处的世界的状况,无力地盼望着有一天会出现好的转变。自从原有的实验室在四年前被炸毁后,我就一直希望能再建新实验室,继续科学家的研究工作,开发出解药。但是孤儿们已经在实验室的废墟上建立了自己的家园。人们都放弃了,开始接受命运。新闻里只有工作招聘表和有钱阶层在电视上播放的社交活动房子主人们和他们可悲的新娘。我想他们制造这种世界并未走向终结的幻觉,也只是为了鼓励大众。


我还没来得及感受思乡之情像波浪般迎面冲击过来,就被人推到玫瑰丛通道尽头的一处空地上,和另外两个新娘站成半圆形。


站在这块空地上,我们就像是突然猛喘了口气,心情稍稍舒缓了下来。花园立刻变成一个极大的城市,到处都是萤火虫和扁圆的小蜡烛,似乎在各自的位置上浮动着我想起迪尔德丽把它们叫做茶蜡。喷泉里的水缓缓地滴进小池塘,这时我看见键盘在自动演奏音乐,音符响起,对应的按键也亮起来,通过扩音器播放出来,听上去就像整个管弦乐团在演奏。我熟悉这旋律,母亲以前经常哼起它《婚礼进行曲》这是外婆那个年代的婚礼主题曲。


我和另外两个女孩被带到空地中央的凉亭里,红地毯在地上铺成一个大圆圈。有个穿白色礼服的男人站在我们旁边。佣人们在我们对面,她们在胸前合拢双手,做出祷告的样子。年纪最小的新娘吃吃傻笑着,看着一只萤火虫在她鼻子前盘旋一阵,然后飞走。年纪最大的新娘极目远眺,眼睛像夜晚的天空一样灰蒙蒙的。我只有尽量保持融入这个气氛,让自己显得不显眼,但我想如果主人确实看中我的眼睛,不管怎么低调都没有用。


我对传统的婚礼了解不多,甚至一次都没参加过。我的父母,像那个时代大多数夫妻一样,都是在市政厅结婚的。后来青年人相继死去,就很少再有人结婚了。但是我猜以前的结婚典礼差不多也就是这样:新娘等待着,身穿黑色晚礼服的新郎随着音乐走近。一个第一代人引领着林登这房子的主人、马上将成为我丈夫的人走向我们。他们两人都很高,面色苍白,在凉亭前分开站立。林登朝着我们向前走了三步,站在圆地毯的中间,面对着我们。红发小新娘冲他眨眼睛,他慈爱地向她微笑,像父亲对待自己年幼的女儿那样。但她并不是他的女儿,而他还打算要让她为自己生孩子呢。


我觉得恶心,如果当场吐在他擦得光亮的黑色皮鞋上就太冒犯了。不过我从第一天到这里来以后就没吃过东西,虽然加布里埃尔每天都按时送来三餐。再说吐得一塌糊涂也不会为自己赢得任何好感。要想获得最佳逃跑机会需要先得到林登的信任,而且越快实现越好。


穿白礼服的男人开始讲话,音乐声减弱,渐渐停止。


“今天我们共聚一堂,参加这四位新人神圣的结婚典礼,他们将使我们的后代得以延续……”


那人说话的时候,林登一直看着我们。可能是烛光的缘故,或是夜晚柔和微风的作用,他看上去不像上次从队列里挑选女孩时那么可怕了。他个子高,骨架小,几乎还显得瘦弱、孩子气。眼睛是明亮的绿色,有光泽的黑色卷发像繁盛的葡萄藤蔓垂在脸旁。他没有微笑,也没有像那天在走廊拦下我时咧着嘴大笑。有那么一会儿我甚至怀疑他还是不是同一个人。后来他张开嘴,我看到了在他后臼齿附近闪光的金牙。


佣人们走上前。白礼服男人终于停止不再谈论这场婚礼将如何确保后代的延续,这时林登挨个给我们冠以夫姓。“塞西莉·艾什比。”他对最小的新娘说。艾尔张开合拢的双手,露出一枚金戒指。林登把它带在小新娘的手上。“即我的妻子。”他说。她脸颊绯红,眉开眼笑。


没等我反应过来眼前发生的事情之前,迪尔德丽已经摊开她的手,林登拿过戒指,滑进我的手指。“莱茵·艾什比,”他说,“即我的妻子???”


这一切没有任何意义,我对自己说。就让他暂时叫我妻子吧,等我到了围墙的那一边,这愚蠢的小指环就什么也不是了。我还是莱茵·埃勒里。我试着认真调整想法,但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心情沉重。林登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眼睛,我迎上他的目光,我不会脸红,不会畏缩,也不会转移目光。我不会屈服。


他停留了一会儿,然后走向第三位新娘。


“珍娜·艾什比,”他对下一个女孩说,“即我的妻子。”


白礼服男人说:“由上帝结为夫妻的人,无人能拆散他们。”


命运,我心里说,是个窃贼。


音乐再次奏响。林登一个一个地牵起我们的手,把三个新娘送下台阶。他的手又湿又凉。这是我们第一次作为夫妻的接触。走动的时候,我努力想看清这座一直囚禁着我的大楼的模样,但它太庞大了,而我又离得太近,所以只能看到一个侧面,只有砖墙和窗户。不过我想我看到了加布里埃尔,就在他经过窗口的时候。我能认出他梳得整整齐齐的偏分头发,和他注视我时蓝色的大眼睛。


之后林登就离开了,和一起来的第一代人消失在树荫里。新娘们都回到大楼,那墙外爬满常春藤,进屋前,我伸手从这叶子繁茂的绿色植物上撸了一小片,攥在手心。它让我想家,尽管我家的常春藤早就枯死了。


回到卧室,我把常春藤叶子藏在枕套里,然后迪尔德丽开始忙着给我打扮。她先帮我脱下结婚礼服,叠放整齐后,又冲我喷了些香水。一开始强烈的气味刺激眼鼻,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后来气味转淡,变成宜人的玫瑰香气。她又让我坐到软凳上,打开盛放化妆品的抽屉。先卸妆,再重新化,这次迪尔德丽用了艳丽的红色和紫色腮红,让我看上去格外迷人。比起刚才清水芙蓉的柔美,我甚至更喜欢现在这个妆容,感觉好像自己心中的愤怒和苦涩都让浓烈的色彩展现了出来。


我换上合身的红色礼服,唇色和衣服颜色很相配,衣服领口和翻起的袖口都缀着黑色蕾丝。


这件礼服长度只及大腿中部,迪尔德丽试着拉扯衣料,确保裙子自然下垂。这同时,我踩进另一双超高跟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天鹅绒材质凸显出身体的各处曲线胸部,胯骨,甚至还有隐隐约约的肋骨痕迹。“这标志着你不再是孩子了,”她解释道,“而要准备好随时接纳自己的丈夫。”


装扮好之后,迪尔德丽带我乘电梯下楼,穿过无数走廊,最终来到宴会厅。另外两位新娘分别穿着同款式的黑色和黄色礼服。我们三个人的头发都放下来了,我坐在她俩中间,面前是一张长餐桌,头顶悬着枝形水晶吊灯。红发的塞西莉看上去很兴奋,黑发的珍娜也似乎摆脱了刚才的忧郁。在餐桌下面,她轻轻碰到我的手,但我不确定这是不是她无意的动作。


我们闻上去都满身花香。


星星点点的亮光顺着塞西莉的头发倾泻而下。


房子主人林登到了,又是和那个第一代人一起过来。他俩走到我们面前,林登依次拉起我们三人的手致吻手礼。然后他介绍那个人是他的父亲,管家沃恩。


沃恩也致吻手礼,他嘴唇的触感像纸一样,而且冷冰冰的,让人联想到尸体,所以我得极力克制内心的厌恶,保持身体不动。管家沃恩是第一代人,尽管上了年纪,但还很健康,满头黑发,只有极少的灰白发丝,而且脸上也没什么皱纹。不过他的肤色像病人般苍白黯淡,跟他比起来,甚至罗斯都显得更有活力。他从来不笑。凡是他碰触过的东西都留下冷意,就连塞西莉也随着他的靠近而冷静下来。


新娘们一个挨一个坐成一排。林登和沃恩没和我们坐在一起,林登在我们对面,沃恩在餐桌主位落座时,我终于觉得舒服了一点儿。桌子的另一端空着,我猜应该是林登母亲的位置,但她没出现,可能已经去世了吧。


看见加布里埃尔端着一摞盘子和几副餐具,小心翼翼维持着平衡走进来时,我感觉自己立刻放松了。昨晚他跛着脚离开我的卧室之后,我们就没再说过话。我一直在担心是不是自己偷跑出去而让他受罚,管家沃恩会不会把他关进地牢,一直关到死为止。我的担心总和地牢联系在一起,因为实在想象不出比余生监禁更可怕的事,尤其是在没有几年可以充分享受余下的生命的世界中。


加布里埃尔看上去还不错,虽然我仔细观察他衬衫下面是否还有淤青的痕迹,但什么也没发现。他的腿也不跛了。我一直盯着他,想引起他的注意,能给他一个同情或是歉意的眼神,但他并没有抬起眼睛看我。四个穿同样制服的人跟在他身后,端着大水罐和酒瓶,推着一餐车极为精美的食物抹着焦糖蜜的整鸡,还有切成荷花形状的菠萝和草莓。


宴会厅的门随着侍者进出不断被推开。我幻想着如果起身逃跑的话会发生什么事加布里埃尔或其他人会来阻止我吗?但最后,对新婚丈夫的恐惧压制了我轻举妄动的冲动,他会想尽办法把我留在这里。就算逃跑,也肯定逃不了多远就被抓回来。然后呢?又被锁在房间里,可能将打上永不被信任的标签。


所以我留下来,还加入了一场做作的令人厌恶的对话。林登几乎不说话,他好像在走神,只顾着机械地把汤一勺勺地送入口中。塞西莉对他微笑,甚至还故意把勺子掉到地上,我想只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管家沃恩正在讲这花园上百年的历史,果园里的苹果是多么香甜。他的嗓音阴沉又刺耳,水果和灌木丛从他嘴里说出来时都被笼罩上一层不祥的阴影。我注意到侍者们上菜或是撤下用过的盘子时,都不敢看他。


我知道了,是他,就是他惩罚了没有锁好我房门的加布里埃尔。虽然现在他正笑着谈论着愉快的话题,但我仍能感到他身上的危险因子,正是这些东西破坏了我的胃口,吓得迪尔德丽可爱的脸孔顿时失去血色。它可能比房子主人林登更危险。林登一脸忧伤,目光越过我们,完全沉浸在对那个濒死女人的爱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