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作者:西蒙·托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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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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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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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0592字

“很多自杀者,求死是主要目的。但是这个家伙不一样,他的死有点儿……次要。我认为他的主要动机是要掉到另外一个地方去。”


里斯的眉毛消失在他的头发下:“如果你把自己从圣堡的顶峰抛下来,死亡理所当然地成为你的首要目标。”


“但是为什么要千辛万苦地爬到顶峰去呢?从其他任何高度掉下去都足够啊。”


“也许他是害怕最后只能摔成残废。很多三心二意的自杀者最后是躺在医院里而不是躺在这里。”


“即使是这样,他也没必要爬到顶峰去啊。他也不需要等待,但是他却这样做了。他坐在那里,天知道坐了多久,冷风吹着,无数的伤口流着血,一直等到天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也许他是在休息。那样的攀爬谁都会累垮的,他一路上肯定流了不少血。因此也许他爬到顶峰时,已经筋疲力尽,最终是太阳让他恢复了过来。然后他就跳下来了。”


阿卡迪安皱着眉头:“但不是这么发生的,他不只是醒过来,从山上掉了下来。他张开双臂站在那里,站了至少几个小时。”他模仿着那个姿势,“如果他只是想结束自己的话,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敢肯定他死亡的公开性是有意义的。我们站在这里谈论这个话题的原因就是他一直在那里等待,直到有了观众。如果他半夜三更时就做完了这一切,我就该怀疑还会不会有这条新闻了。他知道他在做什么。”


“嗯。”里斯让步了,“也许这个家伙小时候没有得到足够的关注。但是这有什么意义呢?他还是死了。”


阿卡迪安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这有什么意义呢?


他知道他的上司只想快速轻松地解决这件事。政治行动会忽视他天生的好奇心,阻止询问难缠的问题。然后,他又可以归还徽章,去卖度假别墅或是做个导游。


“听着,”他说,“我没有要求来调查此案。你的工作是找出某个人死亡的方式。我的工作是找到原因。要完成工作,理解这个人的心态很重要。跳楼者一般都是受害人——那些无路可走的人,那些采取最省力死亡方式的人。但是这个家伙是有勇气的。他不是一般的受害人,他不想找个便捷的方式。我觉得他的这些行为对他来说意义重大。也许它们对其他的某个人也很重要。”


28


阿萨拿修斯匆忙地跟在主教身后,每个人的光环跟随着各自的脚步。


“那么请告诉我,”主教边走边说,“谁在接手这个案子?”


“一个叫阿卡迪安的警察在负责这个案子。”阿萨拿修斯气喘吁吁地答道,“他已经向知道死者任何信息的人了解过情况。我告诉外面的兄弟说这是个悲剧,我们将竭尽所能来协助警方。”


“你有没有说我们认识他?”


“我说在圣堡里居住和工作的人很多,我们会努力排查一下,看有没有人失踪。我不确定在这个时候我们是否会认领他,或者你们宁愿我们远离这个案子。”


主教点点头说:“做得很好。通知公众办公室继续保持谦虚的合作态度。也许不需要我们的干预,萨缪尔的尸体本身也会揭开谜底的。一旦权威机构完成了尸检还没有家人去认领尸体的话,我们就以同情的姿态去把它认领回来。全世界都会看到我们教堂的仁慈和关爱,一个准备接纳这个孤独悲惨死去的可怜灵魂的教堂。我们也不需要承认和萨缪尔之间的血族关系就能把他弄回来。”


主教停下来,转过身,盯着阿萨拿修斯锐利灰色的眼睛。


“但是,根据你刚才看到的那段文字,我们必须高度警惕。我们不能留下任何隐患。一旦有任何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任何事情,我们必须马上不择手段地把萨缪尔的尸体弄回来。”他把阿萨拿修斯从下到上打量了一番,“这样,如果真的有什么奇迹发生,他再起了,至少他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不能让我们的敌人拿到他的尸体。”


“遵照您的旨意。”阿萨拿修斯答道,“但是如果您刚才给我看的确实是唯一的一本,还会有谁知道那个……”他犹豫了,不确定怎么描述刻在石板页上的古老文字。他不想用“预言”这个词,因为它会暗示这些文字是上帝的意愿,这本身就有点儿异端意味。“还会有谁知道这个……预测的详细内容呢?”


主教赞许地点点头,明白了管家的谨慎。它再一次证明阿萨拿修斯是这种情况下和官方打交道的正确人选。他懂政治语言,具有很强的判断力。非官方的那一面他自己能应付。“我们不能简单地相信那些书都被销毁了,那些知道它的人也销毁了里面包含的文字和思想。”他解释道,“谎言就像野草。你可以挖掉它们,破坏它的根部,将它们烧得一干二净——但是它们总有方法重生。因此我们必须假设这个‘预测’,就像你说的,它以某种方式存在于敌人那里,他们正准备着采取行动。但是别担心,我的兄弟。”他说着,厚厚的熊掌般的手放在阿萨拿修斯的肩膀上,“在过去悠久灿烂的历史里,我们已经经受过比这更严峻的考验。我们只需要像过去一样,再坚持一步,拉起吊桥,等待外面的侵犯者知难而退。”


“如果它没有呢?”阿萨拿修斯问道。


那只手抓紧了他的肩膀,“那么我们就不惜一切去反击。”


29


里斯摸到尸体胸骨的上部,用一把长把解剖刀用力地切下去,顺着伤疤的线路小心地将刀片从肉里穿过,一直到耻骨。他在僧侣破碎的锁骨外缘划了一刀,然后从它的顶端开始深深地划了两刀,完成了一个y形切口。最后他割掉僧侣胸部的皮肤和肌肉,将它翻折起来,露出下面断裂的肋骨。在这里,他一般需要手术剪刀或斯特赖克锯子来剪开保护心脏、肺和其他内脏的胸腔,但是高空坠落的强大冲击力已经帮他完成了大部分工作。切断几根韧带,他就轻松地进入到


胸腔。


“你可以帮我按下那个按钮吗?”里斯说,朝监控器的方向点点头,“我的手空不出来。”


阿卡迪安看着里斯拽着的血淋淋的肋骨,继续录音。


“好了,”里斯说,声音又变得轻快起来,“第一眼看到内脏的印象是,它们竟然保护得很好,想想那个冲击力吧。肋骨起到了很好的保护作用,即使在这个过程中它们已经面目全非了。”


他将胸腔放进一个不锈钢托盘里,熟练地在体腔里面切割几刀,将连接主要器官与脊髓的喉、食管和韧带分离开来,然后将整块拿起来,放在一个宽阔的金属容器里。


“肝脏有出血的迹象,”他说,“但是主要器官都没有太多的失血,因此他不是因为流血而亡。此人的死因也许是大创伤后全身性组织失效造成的,我在做完弓形体抗体和组织检测后再作确认。”


他将容器拿到靠墙的检验台上,开始对肝脏、心脏和肺,以及对这些内脏的组织样本进行常规测量。


阿卡迪安抬头看着角落里的电视,又看到了现在支离破碎躺在他面前的那个僧侣,他骄傲地、活生生地站在圣堡的顶峰。这个片段现在被所有的网络传播。僧侣拖曳着走向山边,向下看着,身体前倾,然后突然从视线里掉下去了。摄像头急速下降,不断地缩放,尽量跟踪坠落的过程。镜头拉回,当它再发现他时,它失去了焦点,努力将他留在画面里。这就像是在观看泽普鲁德拍摄的肯尼迪被刺的胶片,或是飞机撞击双子塔的片段。看起来很重大、很可怕。他的眼神无法挪开。最后一刻,摄像头再次跟丢了,镜头放大,正好拍到山脚下,尸体掉落在堤坝上,人群惊恐地往后撤退。


阿卡迪安盯着地板。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重放着整个场景,将僧侣坠落的片段连接在一起……


“这是有预谋的。”他喃喃道。


里斯从电子秤上抬起头来,称上正显示僧侣肝脏的重量。“当然是有预谋的。”


“不,我的意思是他坠落的方式。自杀坠落通常是直直地掉下来,坠落者要么是向后掉落,要么就是朝前跳下,头先着地。”


“头部是身体最重的一部分,”他说,“重力总能使它垂直向下——只要坠落时间够长。”


“从圣堡上掉下来的时间够长了。有上千英尺高呢。但是这个家伙是平平地——始终平平地往下落。”


“因此?”


“因此这是一次受控制的坠落。”


阿卡迪安走到盛着僧袍的不锈钢托盘旁。他拿起一把钳子,剥开坚硬的面料,看到了一只袖子。“看。你不是在手腕处发现了裂口吗?它们是用来固定手的。也就是说他可以将长袍紧紧地贴着身体拽紧——就像是翅膀。”他放下袖子,在可怕的褶皱里摸索,在衣角边几英寸的地方发现了其他的裂口。“这些是放脚用的。”他放下那堆织物,转向里斯,“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看到他不是头首先落地。他不是从山上跳下来的——他是飞下来的。”


里斯在灯光下看了看破碎的尸体。“那么我想他确实需要研究一下他的着陆地点。”


阿卡迪安没理他,脑海里冒出一个新想法。“也许他以为自己可以减慢降落的速度而活下来。也许……”


他的脑海里又出现了僧侣的画面,他的双手张开,身体前倾,头部一动不动,好像在盯着什么,好像他在……


“瞄准。”


“什么?”


“我想他是在瞄准一个特定的地方。”


“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问得好。如果你打算随便找个地方自杀,为什么还要瞄准一个地方呢?但是,死亡不是他的主要目的,这和……目击者一样不重要。他在瞄准因为他想掉到我们的管辖范围内!”


里斯的眉头深陷下去。


“圣堡是城中之城,”阿卡迪安解释道,“护城河那边的所有事物全部属于他们,这边的就是我们的。他想确保他能掉到墙的这边,他设计好了一切;他想引起公共调查;他想我们看见他身体上的所有伤痕。”


“但这是为什么呢?”


“我也不清楚。但是不管什么原因,他觉得这是值得为之去死的。表面上看,他求死的愿望是逃离那个地方。”


“那要是某个有势力的宗教来要人的话,你怎么办?给他们讲讲管辖权?”


阿卡迪安耸耸肩:“到现在为止他们甚至还没有承认他是他们的人。”


他看着僧侣打开的尸体,体腔里空空的,脖子、双腿和双臂上精确切割的伤口清晰可见。也许这些伤疤传递着某种信息,不管是谁来认领尸体,一定知道它们的含义。


里斯从检验台下取出一个纸板容器,继续录音,开始将僧侣胃部的残留物挤到容器里。“好了,”他说,“大肠里没什么东西吗?我们这位朋友最后的晚餐可不是什么大餐。看起来他吃的最后一种食物是一个苹果,也许在此之前还吃了点儿面包。我把它们拿出来去分析一下。胃里的东西大部分还没有消化,这说明他的消化系统已经全部或部分停止工作了,表明他在死前遭受了巨大的压力。等一下,”他说,他的手指间有一个东西在光滑的薄膜里闪动。“发现了其他东西。”


阿卡迪安走到工作台旁,一个很小的、黑黑的东西掉在苹果肉和胃液里。看起来像是条卷曲的、煮久的牛肉。“这到底是什么?”


里斯将它拿起来,走到水槽旁,用手肘敲开水龙头,把它放在水流下。


“看起来是类似牛皮的东西。”他说着,将它放到铺了纸巾的托盘上。“它卷曲着,也许这样更容易吞咽吧。”他拿出一把小钳子,开始打开它。


“袍子上有个皮环不见了是吧?”阿卡迪安轻轻说道。


里斯点点头。


“我想我们找到它了。”


里斯将它摆到刻在托盘表面的刻度尺旁。阿卡迪安将另一张图片传到案例文件夹里。里斯将它翻过来,这样他可以拍另外一面,房间里的空气好像被吸干了。


谁也没有动。


谁也没说话。


阿卡迪安举着相机。


快门咔咔地闪着,里斯回过身来。


他清了清嗓子。


“发现了展开的、洗净的皮革制品,上面好像刻了什么东西。”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阿卡迪安。


“12个数字,混乱的数字。”


阿卡迪安盯着它们,思绪飞转。锁的密码?或是其他什么密码?也许它们指代《圣经》的章节,将它们拼写成一个单词或句子也许可以找到答案,也许甚至是圣体的身份。他又看了看数字。“它们不是随意的。”他说着,从左向右读了一遍,“绝对不是随意的。”


他抬头看着里斯。


“是电话号码。”他说。


1阿月浑子:属于漆树科黄连木属植物,约有20种,分为中亚类群和地中海类群两类,其中5%左右是坚果,其仁可食用,主治肾虚腰冷、阳痿、脾肾冷痢。——编者注


2瓦尔哈拉殿堂,瓦尔哈拉是北欧神话中的殿堂,也译做英灵神殿。掌管战争、艺术与死者的主神奥丁命令女武神瓦尔基丽将阵亡的战士英灵带来此处服侍,享受永恒的幸福。——编者注


3德鲁伊教,敬拜自然,并将橡树视做至高神祇的象征。他们把寄生橡树上的槲寄生看做一种万灵丹,认为它具有神圣的疗效。——编者注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