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巡游(3)

作者:黄光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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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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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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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5318字

已是五月天了,宜沙也开始热了起来,田丙如就带着一行往北去了。到了长阳的崇阳,向管家突然对田丙如说:“你知道吗?远在明嘉靖年间,五峰土司就买管了长阳的崇阳,水浕土司就买管了长阳的安宁。这片土地,还是田氏祖上从别人那里抢过来的呢。”“那我怎么不能做呢?”未来的土司说,“你看哪个地方好,我就去买哪里嘛。”向管家便激将道:“长阳的柑子园和鱼翅滩都很不错的,你敢买吗?”其实,他是想考考未来的土司有没有这个胆量,是不是当土司的料子呢。“老头子没有发话,我怎敢擅自做主?”田丙如犹豫了,“还是回禀了才是!”回禀?!向管家就阴在心里好笑起来:真不是一块当土司的好料子呢!但又不好说出口,就把话咽回去了。这一路,经过柑子园和鱼翅滩,未来的土司真是越看越心花了。本来,向管家还想怂恿未来的土司买了这两块地皮的,但是,他又怕自己去担担子,所以一直没有出声。


而梯玛每到一个地方,只忙着给土民做法事,所以,一路都没有给未来的土司出一点主意,一直到容美和建始交界处的粟马河、马水河、安乐井等地,他才帮着查看查看收取“春花二丝税”的情况。这些地方是明代建始和巴东后四里赠予容美土司的,军属容美,粮属有司。但是,每户二三钱至七八钱的银两却不易收取,于是,田丙如就在安乐井住下来了。这一天,管收税的舍把将税册一一呈上来,向管家草草地翻看之后,才送给未来的土司过目。未来的土司翻着翻着,脸就开始变形了:“这是怎么回事?竟有人胆敢抗交?看我不剥了他们的皮才怪!”于是,每日都有几个抗税的土民被打得皮开肉绽的。作为梯玛,天赐实在看不过去了,就使了移痛法。一扁担下去,所有的鸡都叫了;再一扁担下去,所有的狗都叫了;又一扁担下去,所有的猪都叫了;又一扁担下去,所有的马都叫了;又一扁担下去,未来的土司就叫起来了;又一扁担下去,未来的土司就滚在地上了。


这时他连连喊道:“住手!住手!赶快住手!天老爷啊!你们怎么打在我身上了啊!”这时,挨打的见自己一点不痛,都感到莫名其妙。但见梯玛对他们眨眼睛,他们便意会了,于是也就假装大喊大叫起来。田丙如这时气更是无处发泄,又叫打,狠狠地打。可这一扁担下去,他自己就趴在地上了,一连挨了十几下,他才喊别打了别打了。于是,梯玛收了法,对田丙如说:“打不得了,肯定是惹了河神了。”惹了河神了?未来的土司将信将疑,就亲自到河边祭河神来了。这日,来了很多土民,天赐开始祭神作法了,他踩火红的铧口、下滚开的油锅、上锋利的刀梯、破头上的额血。附近的梯玛也都赶来了,见天赐法术高强,都要拜他为师。那时候,天赐出尽了风头,未来的土司就对向管家说:“我们这趟出门,是为梯玛出的呀。”向管家笑笑的:“你的收获也不小嘛!土司会奖赏你的!”田丙如苦笑着说:“只要他老别怪罪我,我就谢天谢地了!”可未来的土司无缘无故地挨了打,于是继续巡游的劲头便没有了。这天,他们又从边境出发,沿着交界之地,开始回返。


农历八月里,已是秋阳高照,稼禾收获的时节,他们到达了邬阳关。只因梯玛要在那里停留,未来的土司只好跟着梯玛一起祭拜了邬阳洞主,又一起来到了洞主家里。那时候,洞主的女儿牵牵已经能说些话了,虽然,话依旧说得不太明白,但仔细听也能听分明的。这些年,牵牵单独带着儿子,一直跟着孩子的大舅生活在一起。这孩子本来是天赐的骨血,但是牵牵却说是土司的。因为,她害怕土司会把她儿子弄死,所以就骗天赐这么说。但孩子如今已经渐渐地长大了,可左看右看都像天赐的模子倒出来的,根本不像土司的模样。向管家心里自然也明白,却不肯点破。未来的土司也看出了名堂,也默不做声。因为,他已经渐渐地明白父亲对他说的话了:一个人活在世上,要是没有了对手,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所以,他现在也在寻找自己的对手,只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的对手,似乎不是这个人神之间的梯玛,而是坐在土司宝座上的父亲!因而,他想,只要父亲还在一天,那么自己就没有可能坐上土司的宝座了,即使坐上了宝座,也将受到严重的挟制与威胁!因而,每日里他都忧心忡忡的,倒希望梯玛和向管家什么时候能够扶他一把。


就这样,在邬阳关他们又待了一个半月,田丙如实在不想待下去了,这天便带着队伍朝中府开来。一直到十月底,他们才回到了司城。田舜年见儿子安全返回,便特地为他们设宴洗尘。他听儿子滔滔不绝地诉说那些奇闻逸事,很感兴趣,于是说道:“多亏端公和管家了!”向管家笑着说:“都是大少爷自己的主张,我们只是跑跑腿而已。”可田舜年最感兴趣的,却是儿子带来的戏班子。这时候,他一边饮酒,一边欣赏歌舞。向管家便说:“大少爷,你还有一桩大事没对主爷说呢。”大事?什么大事?田丙如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怔了好半天。向管家这就提醒道:“大少爷不是想买长阳的柑子园和鱼翅滩吗?”“哦!”田丙如立马反应过来,他说,“我是想一件一件地向父亲禀报呢。我是怕父亲一时听多了记不住嘛。”鬼话!老子难道得了健忘症了?可田舜年还是觉得儿子的话里有话,就鄙视地说:“看来,我得把大印交出来了,是吧?”“儿子不敢!”田丙如立马跪下了。你有什么不敢的!田舜年心里很不是滋味,只好悲哀地说:“是该让位了!你在外面做的事,我都知道了。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他就去办了。


他第一件要办的事,就是去给桂芸圈罗围。本来,这件事是暗地里进行的,可还是让老土司知道了。那天,他一进行署,他父亲就厉声喝道:“跪下!”我又惹什么事了?田丙如几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跪下后还不时地抬眼瞟着父亲,他想从父亲脸上看出什么问题来。可是,除了一脸怒容之外,老土司脸上居然什么表情也没有。“哼,是你想跟老子作对是不是?”“父亲明鉴!儿子不敢!儿子不敢啊!”“你有什么不敢的!你给桂芸和幺木匠圈罗围,你怎么就敢了?!”田舜年的长烟杆在桌子上重重地叩了两下,叩出了一片沉闷的山响。就为这事啊!田丙如翻然省悟,忙说:“我遇见了桂芸的魂魄,我是许了愿的!”“我看你真是遇见鬼了,不然,不会不晓得一点轻重!”“不信,你可以去问管家和梯玛!儿子没有半句谎言啊!”“还……真有这事?”田舜年半信半疑的。“儿子不敢撒谎!父亲要是不信,可以去调查!”见是这样,老土司才渐渐地消了气,事后打听,见果真如此,也就没再责怪儿子了;但罗围依旧不让圈,因为,那不仅关系着土司家的脸面,也关系着土司家的威信!于是,田丙如只好派人去红豆树下垒了一坟堆,他去烧了一堆纸,算是还了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