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8 02:21

|

本章字节:6928字

第二天早上给金吉儿打电话的时候,我告诉她明天我就准备去伯恩茅斯了。


“我找了一家安静舒适的小旅馆,名字叫(天知道为什么叫这个)鹿园。它有几个很好的不显眼的侧门,我也许能悄悄溜去伦敦看你。”


“我想,你可能真的不该来。不过我必须说你要是能来就太好了。实在是无聊透顶了!你根本想象不到!如果你不能来我这儿,我也可以溜出去找个地方见你。”


有什么事情让我突然一惊。


“金吉儿!你说话的声音……不知怎么了,有点儿不一样……”


“哦,这个啊!没什么事儿,别担心。”


“但你的嗓音怎么了?”


“我只是刚刚觉得嗓子有点儿疼。没什么大不了的。”


“金吉儿!”


“你看,马克,每个人都可能会有嗓子疼的。我想我有点儿受凉了。要么就是有点儿流感。”


“流感?听着,不要回避问题。你真的什么事儿都没有,是吗?”


“别大惊小怪的,我什么事儿都没有。”


“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感觉?你是觉得像是要得流感了是吗?”


“嗯——也许吧……浑身上下都有点儿疼,你知道那种感觉的——”


“发烧吗?”


“呃,可能有一点儿烧……”


我坐在那里,身上泛起一阵令人恐怖的寒意。我害怕了。我还知道,不管金吉儿有多不愿意承认,实际上她也害怕了。


她的声音再次响起。


“马克——不要慌。你有点儿惊慌失措了。真的没什么好恐慌的。”


“也许没事儿吧。但我们得防患于未然。给你的医生打电话,让他去看你。马上。”


“好吧……不过——他肯定觉得我是在小题大做。”


“别管那么多。马上打电话!然后等他去过之后,你给我打过来。”


挂断以后,我盯着电话机那怪模怪样的黑色轮廓,坐了好半天。恐慌——我不能让自己流露出恐慌。每年的这个时节,总是会有流感发生的……医生会让我们安心的……或许只是稍微有点儿着凉而已……


我脑海中又浮现出西比尔穿着那身带有乱涂乱画的邪恶符号的孔雀蓝色长裙的样子。我又听见了塞尔扎的声音——祈愿,发号施令……在用白粉笔画着符号的地板上,贝拉哼唱着她邪恶的咒语,手里抓着一只不停挣扎的白公鸡……


故弄玄虚,全都是故弄玄虚……所有这一切当然都是充满迷信色彩的胡闹……


还有那个盒子——不知为什么,你就是很难不去想它。那个盒子所代表的并不是人类的迷信,而是一种从科学上讲存在可能性的新鲜事物……但这不可能啊——不可能是——


戴恩·卡尔斯罗普太太发现我坐在那里,呆呆地盯着电话机。她马上说道:“出什么事儿了?”


“金吉儿,”我说,“觉得不太舒服……”


我希望听到她说这一切都是胡说八道。我想让她帮我打消疑虑,但她并没有。


“太糟糕了,”她说,“没错。我觉得那太糟糕了。”


“这不可能啊,”我极力争辩道,“她们绝对不可能做到她们所说的事情!”


“不可能吗?”


“你并不相信——你不能相信的——”


“我亲爱的马克,”戴恩·卡尔斯罗普太太说道,“你和金吉儿都已经承认了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要不你们也不会做眼下这件事情了。”


“而且我们越相信,事情就越糟糕——就越有可能成为事实!”


“你们还没到相信的地步——你们只不过是承认如果有证据的话,你们也许会相信。”


“证据?什么证据?”


“金吉儿病了就是证据。”戴恩·卡尔斯罗普太太说。


我讨厌她。我的嗓门也因为愤怒而提高了。


“你为什么非要那么悲观?那只不过就是个小小的感冒之类的病而已。为什么你非要坚持相信最坏的结果?”


“因为如果发生了最坏的结果,我们也必须去面对——不要都大祸临头了还假装视而不见。”


“你觉得这一套可笑的装神弄鬼真的能起作用?就凭这些什么催眠啊,咒语啊,杀鸡献祭啊之类的把戏?”


“某些东西起作用了,”戴恩·卡尔斯罗普太太说,“这是我们必须要面对的事实。我认为这里有很多——或者应该说绝大部分都是——烟幕弹。那些只是为了营造一种氛围——氛围非常重要。而隐藏在烟幕弹后面的一定有一些真实的东西——那些真正起作用的东西。”


“类似能够远距离发射无线电波的东西?”


“差不多吧。要知道,人们无时无刻不在发现新事物——令人害怕的事物。这些新鲜知识稍加变动就可能被一些不择手段的人加以利用,以达到他们自己的目的——你知道吗,塞尔扎的父亲就是个物理学家——”


“你说什么?说什么?那个该死的盒子!如果我们能把它弄来检查一下呢?如果警察能——”


“申请搜查证然后带走一些财产,同时又不会比我们多查出多少名堂?警察们对于这样的差事可没那么热衷。”


“假如我们直接过去,把那该死的玩意儿砸了呢?”


戴恩·卡尔斯罗普太太摇摇头。


“从你所告诉我的情况来看,伤害如果确实存在的话,那天晚上就已经形成了。”


“我真希望我们从来就没有让这件可恶的事情开始过。”


戴恩·卡尔斯罗普太太坚定地说道:“你们的动机无可挑剔。而现在木已成舟。医生去过以后金吉儿会给你打回来的,那时候你就能知道得更多了。我猜她会打到罗达家吧——”


我领会了她的暗示。


“我该回去了。”


“我太愚蠢了。”就在我离开的时候,戴恩·卡尔斯罗普太太突然说道,“我知道我犯傻了。都是烟幕弹!我们让自己被烟幕弹所蒙蔽了。我没法不觉得我们现在的想法都是在被她们牵着鼻子走。”


也许她说得没错。但我实在不知道我们还能怎么想。


两个小时以后,金吉儿给我打来了电话。


“他来过了,”她说,“他似乎也有点儿迷惑不解,不过他说可能就是流感。最近有相当多的人得这个病。他让我卧床休息,还给我开了些药。我的体温相当高。不过流感就是会发高烧,对不对?”


在勇敢的表面之下,她沙哑的嗓音中分明透出了一种凄凉无助的恳求意味。


“你会没事儿的,”我痛苦地说,“听到了吗?你会没事儿的。你感觉很难受吗?”


“嗯——发烧——疼,哪儿都疼,我的脚,我浑身的皮肤都疼。我讨厌任何东西碰到我……我身上太烫了。”


“亲爱的,发烧就会这样的。听着,我要去看你!我现在就动身——马上。不,不许你反对。”


“好吧。马克,我真高兴你能来。我敢说——我不像我想象得那么勇敢……”


2


我给勒热纳打了电话。


“科里根小姐病了。”我说。


“什么?”


“你没听错。她病了。她已经叫了她自己的医生。医生说可能是流感。也许是吧。不过也可能不是。我不知道你能做些什么。我所能想到的只是找个专业人士来。”


“哪类的专业人士?”


“精神科医生——或者精神分析学家,或者心理学家。反正是跟精神方面有关的吧。我想找一个懂得暗示、催眠还有洗脑之类事情的人。有人对这些在行吗?”


“当然有。没错。内政部有一两个人专攻这方面。我觉得你说得完全正确。有可能就是流感——但也有可能是某种还不大为人所知的精神方面的问题。天哪,伊斯特布鲁克,这也许就是我们一直期望出现的结果呢!”


我砰的一声挂断了电话。我们也许可以由此得到对精神武器的一些了解——但我所在意的全部就是金吉儿,英勇,同时也被吓坏了的金吉儿。我们不曾真的相信那些,我们两个都不信——还是说我们其实已经相信了?不,我们当然不信。对我们来说,这曾经就是一场游戏——一场警察抓强盗的游戏。但实际上这并非游戏。


“灰马酒店”正在证明它自己能够说到做到。


我不禁用双手抱着头呻吟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