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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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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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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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162字

第一眼看见分区侦缉督察勒热纳的时候,我就很喜欢他。他具有一种能让人安静下来的能力。同时我还觉得他是个富有想象力的人——即使是一些不那么循规蹈矩的可能性,他也愿意考虑。


他说:“科里根医生已经告诉过我他碰到你的事情了。从一开始他就对这件事情抱有浓厚的兴趣。当然,戈尔曼神父在这个教区也算得上德高望重了。现在你说你有一些特别的消息要告诉我们?”


“这些事情,”我说,“跟一个叫‘灰马酒店’的地方有关。”


“据我所知,这是在一个叫玛契迪平的村子里吧?”


“没错。”


“跟我说说。”


我跟他说起了在“梵特溪”第一次听人提到“灰马酒店”的情景,然后给他描述了我去拜访罗达,以及我被引见给那“怪异三姐妹”的前后经过。我竭尽所能把塞尔扎·格雷在那天下午所说的话原原本本地讲给他听。


“而她说的话给你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我感到有些尴尬。


“呃,也不算是。我是说,我并不真的相信——”


“你不相信吗,伊斯特布鲁克先生?我倒觉得你其实挺相信的。”


“我想你是对的。只是人都不太愿意承认自己有多轻信罢了。”


勒热纳笑了。


“不过你还是漏掉了一些事情没说,对吗?你去玛契迪平的时候就已经对这件事感兴趣了——为什么呢?”


“我觉得是那个女孩儿看起来如此害怕的缘故吧。”


“花店的那位年轻女士?”


“是的。她在提到‘灰马酒店’的时候是那么漫不经心,而后来她表现出的那种害怕似乎更凸显了——呃,这里面有什么值得害怕的事情。接着我遇见了科里根医生,他告诉了我有这么一份名单。其中有两个人我知道,而且她们都死了。还有一个名字似曾相识,后来我发现她也死了。”


“那应该是德拉方丹太太吧?”


“没错。”


“继续。”


“我于是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而且你也确实开始做了。你是怎么着手的呢?”


我先给他讲了拜访塔克顿太太的经过,最后说到了我去伯明翰市政广场大楼找布拉德利先生的事情。


现在我已经勾起他十足的兴趣了。他重复着最后这个名字。


“布拉德利,”他说,“这么说布拉德利也与此有关?”


“你认识他?”


“哦,当然,我们对他了如指掌。他可没少给我们找麻烦。他是个狡猾的商人,从来不做任何能被我们抓住把柄的事儿。凭着对法律游戏里各种花招和伎俩的熟知,他总是能够成功地游走在法律边缘。这种人,都能写出一本类似旧式烹饪教材的书来了,书名可以叫《逃避法律的一百种方法》。不过说到谋杀,而且还是有组织的谋杀——我得说,不像是他干的事儿。的确——不像是他的路子。”


“现在我已经告诉了你我们之间的谈话,你能依据这个采取行动吗?”


勒热纳慢慢地摇摇头。


“不,我们现在还做不了什么。首先,你们之间的谈话没有证人在场。只有你们两个人,他要是愿意的话完全可以矢口否认!此外,他跟你说人可以就任何事情打赌,这话也没什么错误。他赌某人不会死——而最后他输了。这里面他又有什么罪责呢?除非我们能把布拉德利和已经发生的罪行用某种方式联系起来——而这个,我猜并不那么容易。”


说到这儿他耸了耸肩膀,停顿了一下,然后又接口道:“你去玛契迪平的时候,有没有碰巧遇到一个姓维纳布尔斯的人?”


“有啊,”我说,“我见过他。那天他们还带我去和他共进了午餐呢。”


“哦!那我可否问问,他给你留下了什么印象呢?”


“印象极其深刻。他是个气度不凡的人,同时还是个残疾人。”


“是啊,小儿麻痹症造成的。”


“他只能依靠轮椅到处活动。不过他的残疾看上去倒似乎更坚定了他要活下去享受人生的决心。”


“尽你所能告诉我一些关于他的情况。”


于是我给他描述了维纳布尔斯的房子,他的艺术珍藏,以及他所感兴趣的方方面面。


勒热纳听完以后说道:“有点儿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


他不形于色地说:“这个维纳布尔斯是个残废。”


“恕我冒昧,不过你那么确定他真的是个残废吗?他就不可能——呃,是装出来的吗?”


“他的残疾如假包换,这个我们非常确信。给他看病的医生是哈利街的威廉·达格戴尔爵士,那是个绝对无可置疑的人。我们有威廉爵士的担保,他说他下肢的肌肉已经萎缩了。咱们这位小个子的奥斯本先生也许认定了维纳布尔斯就是那天晚上他看见走在巴顿街上的男人,不过这次他可是搞错了。”


“我明白了。”


“如我所言,这件事有点儿可惜,因为如果确实存在这么一个私下里搞谋杀的组织的话,维纳布尔斯倒像是那种能够策划这种事情的人。”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勒热纳用他的食指描画着面前桌子上相互交织的圆形图案,然后他猛然抬起头来。


“我们来归纳一下已经掌握的事实,把你告诉我们的也都加进去。看上去我们相当肯定存在着这么一个机构或者组织,专门从事可以称之为‘除掉多余人’的勾当。这个组织自身丝毫不涉及暴力的范畴。它不雇佣普通的恶棍或者持枪歹徒……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所有的死者不是死于完全自然的原因。我可以说,除了你提到的那三起死亡之外,我们还大概了解了一些其他人的消息——每一桩都是自然死亡,不过也都有人因为他们的死亡而获益。请注意,没有证据。”


“这事儿办得聪明,伊斯特布鲁克先生,简直聪明绝顶。不管是谁想出来的——而且想得这么巨细靡遗——这个人都太有头脑了。我们就知道一些零零星星的名字。天知道还有多少其他的人——他们的生意铺得有多广。而我们仅仅是通过偶然的机会才从一个想要在临终之前求得心安的女人那里得知了几个名字。”


他气冲冲地摇了摇头,又接着说道:“这个叫塞尔扎·格雷的女人,你说她向你夸口,吹嘘她拥有的法力!是啊,她能够做到这些,同时还能逃脱惩罚。控告她谋杀,把她带上被告席,让她对着老天爷和陪审团大肆宣扬她凭借意志力,或者什么瞎编的咒语就能把人从这个世界的苦难中解救出来——总之就是这类的吧。从法律上来讲,没法儿判她有罪。我们已经核实过了,她从来没有接近过那些死了的人,也没有给他们邮寄过毒巧克力之类的东西。按她自己的说法,她只是坐在屋子里,动用了她的心灵感应而已!唉,整件事情肯定会被一笑置之的!”


我喃喃自语道:“但卢和安格斯没有笑,天国里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在笑。”


“这是什么?”


“抱歉。我引用了《不朽的时刻》里的一句话。”


“嗯,蛮有道理的。地狱里的魔鬼在笑,而天国中的天使却没有。这是一种——一种罪愆,伊斯特布鲁克先生。”


“是啊,”我说,“这个说法我们现在已经不太常用了。但放在这里却是再恰当不过。这也是为什么——”


“怎么?”


勒热纳用探询的眼光看着我。


我冲口而出道。“我觉得有个机会——一个可能的机会——能让我们更多地了解一些这件事情的内幕。我和我的一个朋友已经制订了一个计划。你可能会觉得这很傻——”


“我听听看。”


“首先,从你刚才所说的话里,你心里已经确信的确存在一个我们刚刚讨论过的那种组织,并且这个组织还在运转?”


“它当然在运转。”


“但你也不知道它是如何运转的吧?我们已经搞清楚了第一步。我称之为客户的人一般都是依稀听说过这个组织,希望能够了解得更详细一些,于是就会被打发到伯明翰找布拉德利先生谈,然后他就会下定决心干这件事。他先是和布拉德利订立某种协议,接下来我猜会让他去‘灰马酒店’。但再后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们就不得而知了!在‘灰马酒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得有人去探个究竟。”


“说下去。”


“因为除非把塞尔扎·格雷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弄个一清二楚,否则我们就寸步难行。你们警方的法医吉姆·科里根说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扯淡——但它真的是吗?勒热纳督察,你觉得是吗?”


勒热纳叹了口气。


“你知道我会怎么回答——任何一个神志清醒的人会怎么回答。答案肯定是‘对,当然是扯淡!’——但我现在要跟你说的话是非官方的。过往的近百年间,的确发生了不少非常古怪的事情。在七十年前,会有谁相信人可以在一个小匣子里听到大本钟敲响十二下,而且听完之后还能亲耳从窗外再听见它敲一次呢?这里头可没有什么骗人的把戏哦。大本钟其实只敲了一次,而不是两次。只不过人耳听到的声音是通过两种不同类型的声波传过来的而已!又有谁会相信在自家的客厅里,在连一根连接线都没有的情况下,就能听到别人远在纽约说话的声音呢?还有谁会相信——哦!太多例子了!这些事情放在今天早就习以为常了,连小孩子说起来都不会觉得新鲜的!”


“换句话说,任何事情都是可能的了?”


“我就是这个意思。要是你问我塞尔扎·格雷有没有本事只是转转眼珠,或者进入催眠状态,再或者使用她的意念,就能杀人的话,我还是会说‘没戏’。不过——我也没那么确定——我又怎么能知道呢?假如她真的瞎猫撞上了死耗子呢?”


“没错,”我说,“超自然现象看起来是不可思议的。不过今天的不可思议到了明天也许就会成为科学。”


“但别忘了,我的话是非官方的。”勒热纳提醒我道。


“老兄,你言之有理啊。结论就是,必须有人去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那正是我要去做的——去查清楚。”


勒热纳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路都已经铺好了。”我说。


接着我平静下来,告诉了他我的来意,把我和我朋友的计划要采取的行动原原本本地讲给他听。


他一边皱着眉头听着,一边揪着他的下嘴唇。


“伊斯特布鲁克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以说,是形势给了你这个机会。不过我不知道你是否清楚地意识到,你这么做可能是很不安全的——那些人都是非常危险的。这可能会给你带来危害——而你的朋友则必然处于危险之中。”


“我知道,”我说,“我明白……我们已经讨论过无数次了。我并不喜欢她准备扮演的这个角色。不过她的决心已定——非常坚决。真他妈该死,她就想要这样!”


勒热纳出其不意地说道:“你是不是说过,她是个红头发的女孩儿?”


“是啊!”我吃惊地答道。


“你永远都争不过红头发的人,”勒热纳说,“我还不知道这个!”


我在想他太太是不是也是红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