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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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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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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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6300字

奥斯本先生突然停了下来。我搅动着面前这杯浅色的液体,小心地抿了一口。奥斯本先生在他自己的杯子里加了三块方糖。


“啊,这样似乎说得通。”我说。


“是啊,”奥斯本先生说,“是啊……”他的声音里流露出明显的不满意。然后他再一次俯身向前,圆圆的光头在电灯泡下泛着光,镜片后面的眼神中透出狂热……


“我还得再解释几句。伊斯特布鲁克先生,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有一次我父亲的一个朋友——他也是个药剂师——被传唤去给让·保罗·马里戈的案子作证。你可能还记得——他毒死了他的英国太太,用的是砒霜。我父亲的朋友在法庭上认出了他就是那个在毒药登记本上签了假名字的人。马里戈被宣判有罪,并被处以绞刑。我那个时候九岁,正是个容易受外界影响的年纪。这件事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于是我也非常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出现在某一桩著名讼案的庭审现场,成为促使杀人凶手伏法的重要因素!也可能就是从那时起,我开始努力练习记忆他人的面孔。我得向你承认,伊斯特布鲁克先生,尽管在你看来也许十分可笑,但很多年以来,我一直在设想着一种可能性,或许某个想要干掉自己老婆的男人会走进我的店里买他所需要的毒药。”


“我想,也可能是又一个马德琳·史密斯呢。”我说。


“的确如此。唉,”奥斯本先生叹了口气,“不过这一切始终没有发生过。或者即使发生过,这些有罪之人也没有被绳之以法。依我看,这种事情发生的频率远比你所愿意相信的高得多。所以这次指认,虽然并非如我所期望的那样,至少为我提供了一个机会,使我有可能成为一桩谋杀案的目击证人!”


他的脸上流露出孩子般的喜悦之情。


“这下你大失所望了。”我同情地说道。


“是——啊,”奥斯本先生的语气中又一次带出那种奇怪的不满腔调,“我是个固执的人,伊斯特布鲁克先生。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愈发确定我是对的。我看见的那个人就是维纳布尔斯,不可能是别人。哦!”我刚要开口说话,他扬起手制止了我,“我知道。那天确实有些雾气,我也确实隔着一段距离——但警方没有加以考虑的是,我专门研究过怎么认人。不光是面部的特征,比如突出的鼻子,喉结之类的;还包括脑袋所摆的姿势,脖子在肩膀上的角度等等。我也对自己说‘算了,算了,就承认你认错人了吧’,但我始终觉得我没认错。警察说那是不可能的。可那真的不可能吗?这是我问自己的问题。”


“当然啊,像他那样的残疾——”


他激动地摇着食指打断了我的话。


“对,对,但是根据我的经验,在英国的国民健康服务体系下——嗯,人们都打算干些什么,以及他们都干了什么还能侥幸逃脱惩罚,这些绝对会让你意想不到。我并不想说医务人员有多容易上当受骗——一个普通的诈病病例他们很快就能辨别出来。但是在有些方面,药剂师要比医生更在行。有些药物,就比如说那些看似无害的制剂吧,可能会引起发烧、各种各样的皮疹和皮肤刺激症状、喉咙干燥或者分泌物增多——”


“但让肢体萎缩不太可能吧?”我向他指出。


“正是,正是。但又是谁说的维纳布尔斯先生的肢体萎缩了呢?”


“呃——我想是他的医生吧?”


“没错。不过,就这一点我也试着搜集了一些信息。维纳布尔斯先生的医生在伦敦的哈利街——千真万确,当他初到本地的时候,本地的医生曾经看过他。但是那个医生现在已经退休并且定居国外了。目前这个医生从来没有给维纳布尔斯先生看过病。维纳布尔斯先生自己每个月去一趟哈利街。”


我好奇地看着他。


“这在我看来依然没有什么漏洞啊——”


“我了解的某些事情你不知道,”奥斯本先生说,“只要举个简单的例子就可以了。好比说有个领取保险收益已经超过一年的霍太太。她从三个不同的地方分别领取——只不过在其中一个地方她的身份是凯太太,而在另一个地方她是唐太太……凯太太和唐太太为了一点酬劳而把她们的卡都借给了她,这样她就可以得到三倍的钱。”


“我没明白——”


“假设,只是假设而已——”现在他的食指在兴奋地晃动着,“我们的维纳布尔斯先生跟一个处境艰难的真正的小儿麻痹症病人打上了交道。他提出一个方案。我们就说那个病人总体上长得很像他吧,也没什么别的。那么这个货真价实的病人自称维纳布尔斯先生去找专科医生看病,并且接受检查,这样一来整个病史都是无懈可击的。然后维纳布尔斯先生在乡下买了这幢房子。当地的全科医生马上就要退休。那个真正的患者再次来看医生,并且接受检查。这不就可以了吗!在维纳布尔斯先生的病历记录中会清楚地写着他是个肢体肌肉萎缩的小儿麻痹症患者。而本地的人也都看见,只要他露面,他就是坐在轮椅里的。”


“可是他的仆人一定会知道啊,”我反驳道,“他的贴身男仆。”


“可是假如他们是一伙儿的呢——贴身男仆也有份儿。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简单?没准儿其他一些仆人也是呢。”


“但为什么啊?”


“啊,”奥斯本先生说,“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对吗?我不会告诉你我的想法——我猜你会取笑我的。但事实就是如此——一个人要是想要一个不在场证明,他就会准备一个非常好的不在场证明。他可以在这儿,在那儿,在任何地方,没有人能知道。有人看见他走在帕丁顿的街上?不可能啊!因为他是个住在乡下的无助的残疾人,诸如此类吧。”奥斯本先生住了口,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我的车要来了,我必须抓紧时间。你瞧,我在冥思苦想这件事情。你可能也会纳闷儿,我究竟能不能找到办法证明我的观点。所以我就觉得我得到这儿来(这些日子我有时间,有时候我几乎都把我的生意放下了),进到这个院子里,然后呢——嗯,说得难听一些,做点儿暗中的监视吧。你一定会说这种做法不是很好——我也同意。不过如果这么做是为了获取事实真相,而且事关惩罚罪犯的话……比如说,假如我发现咱们的维纳布尔斯先生正在院子里安静地散步,啊,那就大功告成啦!而且我还想,假如他们没有很早就把窗帘拉上的话——你可能也发现了,人们在夏令时刚刚结束的时候,还会习惯性地以为天会在一个小时以后才黑——我就可以蹑手蹑脚地靠近房子,往里面偷窥一下。也没准儿他会在书房里踱步,而根本料不到会有人在监视着他呢?他又凭什么会想到这个?就他所知,还没有人怀疑到他呢!”


“你凭什么那么肯定你那天晚上看到的人是维纳布尔斯?”


“我知道那就是维纳布尔斯!”


他迅速地站起身来。


“我的车来了。见到你很高兴,伊斯特布鲁克先生,能跟你解释清楚我在普赖厄斯大宅干什么也让我如释重负。我敢说,在你看来这一切都荒唐透顶。”


“也不全是吧。”我说,“不过你还没告诉我,你认为维纳布尔斯先生在这件事里面究竟能干些什么呢?”


奥斯本先生看上去有些尴尬,还有点儿难为情。


“我担保你会笑的。所有人都说他很富有,但似乎没人知道他这些钱是哪儿来的。我告诉你我是怎么想的吧。我猜他是你可能读到过的那些犯罪大亨之一。你也知道——就是制订计划,然后下面有一伙儿人去替他执行。你听起来可能会觉得比较傻,不过我——”


公共汽车停下来了。奥斯本先生立刻跑去赶车。


我沿着小路往家走,边走边思索……奥斯本先生所概括出的这套理论确实有些荒诞离奇,但我也不得不承认,这里面的某些东西可能还是有价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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