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相国》第一部分《大清相国》第五章 (5)

作者:王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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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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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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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652字


陈廷敬道:“我不是畏手畏脚。君子有大畏呀!成大事者,必须有所敬畏。所谓大无畏者流,其实不过莽夫耳!”


张汧听了陈廷敬这番话,甚有道理,拱手道:“廷敬高见。我觉着经历了这回会试,您像变了个人。”


陈廷敬笑道:“张汧兄过誉了。不过这些日子,我躲在月媛家里,我这位岳父大人成日同我说古道今,真的让我颇受教益。老先生身藏巷陌,却是通晓天下


大事哪!”张汧只道李老伯真是个一流的人物,只可惜把功名利禄看得太淡了。


有段心事,张汧放在心里不说出来,硬是闷得慌,便道:“廷敬兄,有件事情,我不明说,您也许早知道了。大比之前,高士奇找上门来,说他可以在李振


邺那里替我说说话。我是鬼迷心窍,偏偏就听信了他。后来李振邺案发,送礼的举人都被抓了起来。我惶惶不可终日呀!唉,这些话说出来我心里就轻松了


,不然见了您老不是滋味!”


陈廷敬却是装糊涂,道:“我真不知道这事,只是担心您那个砚台出事。”


张汧红了脸,却又道:“廷敬兄,您说奇不奇?砚台真是让吴云鹏发觉了,可他打开一看,里头装着的《经艺五美》却不见了。我吓得快昏死过去,却是虚


惊一场。那里头原是装了东西的,莫不是祖宗显灵了?”


陈廷敬道:“真的吗?真是奇了。幸亏没有出事。张汧兄,我原是劝你不用动歪脑子的,你凭自己本事去考就能中式。我说呀,你要是没带那个砚台,心里


干干净净地的,保管还考得好些!”


陈廷敬故意这么说,就是要让张汧心里不再歉疚。张汧想想自己到底还是没有作弊,心里果然就放松了。陈廷敬嘴里瞒得天紧,那砚台里的《经艺五美》原


是他后来又去拿掉了。他不想叫张汧心里尴尬,就装什么事都不知道。


张汧却还在想那送银子的事,道:“我就纳闷,莫不是李振邺瞒了些话没吐出来?要么就是高士奇昧了我的银子?”


陈廷敬猜着肯定是高士奇吃了银子,却没有说出来,只是劝道:“张汧兄,本是临头大祸,躲过就是万幸,您就不必胡乱猜疑了。”


张汧却道:“我改天要找高士奇问个明白!”


陈廷敬忙说:“万万不可!”


张汧硬是心痛那银子,道:“真是他昧了我的银子,我咽不下这口气!”


陈廷敬说:“张汧兄,果真如此,这口气您也得咽下!”


张汧却说:“廷敬,您也是有血性的人,在太原可是闹过府学的啊!”


陈廷敬长叹道:“我要不是经历了这些事,说不定还会陪着您去找高士奇。现在我就得劝您,此事就当没有过。”


张汧望着陈廷敬,不解地摇头。陈廷敬却是神秘地笑笑,道:“您只记住,士奇兄是帮过您的。”


张汧听着却有些火了,道:“那我还得谢他不成?”


陈廷敬又是笑笑,道:“您是得谢他,无论如何,您得谢他。”


张汧问:“您好像话中有话?”


陈廷敬答道:“正是高士奇的贪,反而救了您的命!张汧兄,过去的事情,一概不要再提了!你只相信,这回中式,是您自己考出来的,既没有送人银子,


也没有作弊。”


张汧这才摇头长叹:“廷敬兄,我是痴长十来岁啊!想到自己做的这些事,我就羞愧难当。”


陈廷敬却想张汧原是三试不第,实在是考得有些胆虚了,再怕愧对高堂,因此才做出这些糊涂事来。可实在谁也没有帮上他,反倒让他担惊受怕,不然也许


还考得好些。


陈家老太爷早接到喜报了,家里便张灯结彩,只等着陈廷敬回来。也早知道少爷如今已叫廷敬了,只道皇上这个名字赐得真是好。算着陈廷敬到家的日子快


了,便一日三遭的派人骑马到三十里以外探信。


这日家丁飞马回来报信,说少爷的骡车离家只有十里地了。老太爷欢喜不尽,陈三金却慌慌张张跑进屋里回话:“老太爷,外头有个身穿红衣的道人,见着


就是个要惹事的,说要求见大少爷。”


老太爷听着奇怪,问:“道人?”


陈三金说:“这个道人傲岸无礼,我问了半天,他只说,你告诉他,我是傅山。”


老太爷大惊失色:“傅山?这个道人廷敬见不得!”


老夫人听着老太爷这么惊慌,早急了,问:“他爹,傅山是谁?”


老太爷低着嗓子说道:“他是反清复明的义士!朝廷要是知道廷敬同他往来,可不是好玩的呀!快快,廷敬就要回来了,马上把这个人打发走!”


陈三金面有难色,说:“老太爷,这个人只怕不好打发。”


老太爷万般无奈,只好说:“我去见见他!”


傅山五十岁上下,身着红色道衣,飘逸若仙,正在陈家中道庄口欣赏着一处碑文。老太爷见了,略作迟疑,上前答话:“敢问这位可是傅青主傅山先生?在


下陈昌期。”


傅山回过头来,笑道:“原来是鱼山先生。傅山冒昧打扰。”


老太爷脸上笑着,语气却不冷不热:“不知傅先生有何见教?”


傅山朗声而笑,说:“令公子中了进士,在下特来道贺。”


老太爷内心着急,生怕儿子马上就到了,只想快些打发傅山走人,说:“陈某谢过了。只是陈家同傅先生素无往来,在下不知您见我家廷敬何事?”


傅山又是哈哈大笑道:“我知道,鱼山先生是怕我给令公子带来麻烦。”


老太爷委婉道:“傅山先生义薄云天,书画、诗文、抱负、医德医术更是声闻海内,想必不是个给别人添麻烦的人。”


傅山听出老太爷的意思,便说:“贫道看得出,鱼山先生不想让我进门。”


话既然挑明了,老太爷不再绕弯子,道:“陈某不敢相欺,只好实言相告。我家廷敬已是朝廷的人,同傅山先生走的不是一条道。所谓道不同,不相与谋!



傅山正色起来,高声说道:“好,鱼山先生是个痛快人。您说到道,我且来说说清廷的道。满人偷天换日,毁我社稷,这是哪里的道?跑马圈地,强占民田


,这是哪里的道?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这是哪里的道?强民为奴,欺人妻女,杀伐无忌,这又是哪里的道?”


这时,远远的已看见陈廷敬的骡车,老太爷着急了:“傅山先生,我没功夫同您论什么道了。反正一句话,您不能见我廷敬。三金!傅山先生是声闻天下的


节义名士,你们对他可要客客气气!”


陈三金明白了老太爷的意思,高声招呼着,立马跑来十几个家丁,站成人墙围住傅山,把他逼在了墙角。陈家老小几十号人都出来了,站在中道庄口。早有


家人过来拿行李,原来陈廷敬把张汧也请了回来,想留他在家住几日再回高平去。陈廷敬先跪拜了爹娘,再起身介绍了张汧。一家老小彼此见了,欢天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