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作者:杰克·希金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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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历史·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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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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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0030字

“明天晚上和我去里兹大饭店吃晚餐吧。”他说。


“点蜡烛吗?”


“点啊,他们没有蜡烛的话,我自己带。”他说完转向观察员布劳恩,“你说这儿有咖啡,是吗?”


布劳恩刚站起身,忽然一声巨响,飞机猛地震了一下,然后像块石头一样直坠而下。布劳恩失去了平衡,凯尔索也被震得滚到一边,痛呼失声。


“哈里!”萨拉叫道,“怎么回事?”


飞行员重新稳住了飞机。玛尔提诺透过舷窗向外看去,发现左侧一百码外有一架容克88s,就是这种双引擎的黑衣死神,在欧洲夜空中让皇家空军的轰炸机损失惨重。


“有麻烦了,”他说,“德国空军的夜航战斗机。”他转过身子拧开舱门,上半身探进驾驶舱。


索萨回头扫了他一眼,脸色苍白得可怕:“我们遇上麻烦了,他是来赶我们回去的。”


“他用无线电告诉你的吗?”


“没,没有无线电通讯。”


“为什么没有呢?没道理啊。”


容克88s突然急速爬升,然后消失在夜色中。这时候,海因尼给出了唯一可能的回答:“伙计,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不想让我们回去啦。”


玛尔提诺也恍然大悟。如果出事,肯定会波及到霍夫尔,那样的话,他可不希望他们落到盖世太保手上,然后供出一切,搞得埃尔温?隆美尔垮台。


“我该做什么?”索萨问,“我之前开过两年那东西,那家伙能在空中把我们打成火球。”


这时候,夜空中又划过一声巨响。邮政飞机机身中弹,还有一发子弹穿透舱底,擦过索萨,将挡风玻璃击碎了。索萨见状拉下操作杆,直挺挺地跌落到下面的云层中,容克88s的轰鸣声从头顶传来,如同一团阴影从上方飞过。


玛尔提诺跪倒在地,努力爬出舱门。机舱被打出不少枪眼,两面舷窗也碎了。凯尔索躺在地上,双手死死抱住一个座位。萨拉蜷着身子,趴在布劳恩身上,后者躺在地上,制服上全是鲜血。他眼珠子转了转,忽地全身一阵抽搐,就再也不动了。


萨拉抬头,脸色异常平静:“他死了,哈里。”


玛尔提诺什么也没有说,也无话可说。他转身回到驾驶舱,紧紧扒住舱壁。飞机紧接着穿过云层,急速降落。容克88s从他们头顶呼啸而过的时候,邮政飞机又颠簸了起来。


“混账!”索萨愤然道,“尝尝我的厉害。”


鲍姆蜷缩在地上,抬头看哈里,脸上带着惨笑:“还记得吗?他是芬兰人,他们可不喜欢我们德国人。”


邮政飞机冲出云层,在三千英尺高空中继续下落。


“你在干什么?”玛尔提诺失声叫道。


“不能在那朵云里和他玩躲猫猫了,他肯定能抓到我们。我还留了一手。他的飞机快,我们的慢,所以这种触底爬升对他来说很难。”索萨又回头看了一眼,脸上露出残酷的微笑,“看看他有没有那么厉害吧。”


他继续下落。在七八百英尺高度时,容克88s又出现了,直冲邮政飞机飞来。它太快了,邮政飞机只好侧过机身避让。


索萨降到五百英尺的时候停止了降落。“来吧,你这头猪,看你怎么死。”他说道,双手稳如磐石。


在这一刻,玛尔提诺见识到了索萨的才华,理解了芬兰人身上佩戴着的那些勋章,还有那枚骑士十字勋章。一种奇妙的冷静渐渐充盈他的全身。仪表盘上的亮光、从破碎的挡风玻璃间吹来的风,都变得不那么真实了。


就在这时,容克88s又朝他们的尾迹猛扑过来。索萨拉起操作杆,开始爬升。容克88s的飞行员迅速侧过机身想要回避碰撞,但那种高度、那种速度,除了扎进海浪,他无路可逃。


索萨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表情。“你输了,我的朋友。”他柔声道,然后把操作杆拉回原处,“好啦,我们重新飞上去吧。”


玛尔提诺打开门往外看去,机舱内满目疮痍,风从不计其数的孔洞灌进来,布劳恩被血浸透的尸体仍在地上,萨拉蜷缩在凯尔索边上。


“你俩还好吗?”他问。


“没事,别担心我们。一切都结束了吗?”萨拉问。


“可以这么说。”


他回到驾驶舱,索萨这时已经把飞机拉升到六千英尺的高度了。“看样子这个老家伙已经被打成筛子啦,不过好像哪儿都没坏。”芬兰人说。


“试试无线电。”玛尔提诺挤进副驾驶座。试着扭了几个频段,似乎一切正常,“我把这事告诉他们。”他一边说话,一边呼叫特别行动机构的紧急频段。


海因尼?鲍姆试着点烟,但是双手抖个不停,只好放弃。“我的天!”他呻吟道,“真是惊悚的终章。”


索萨的声音里透出愉悦:“告诉我,英国战俘营的伙食好不好?”


玛尔提诺微笑道:“哦,我们可不会送你去战俘营。对你,我们可有特殊安排,非常特殊的安排。朋友。”话音刚落,他就和特别行动机构联络上了。


泽西的控制室里,阿德勒站在无线电旁,脸上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他取下耳机,慢慢转过身来。


“看在上帝的份上,怎么回事?”内克尔问道。


“刚才是瑟堡指挥部的来电,容克88s坠毁了。”


“你说什么?什么叫坠毁了?”


“那架飞机的飞行员一直和指挥部用无线电通信。开始的时候,他打得很猛,但是突然之间,指挥部就和他失去联系了,而且从雷达屏幕上也找不着他。他们猜想,他是扎进海里去了。”


“我大概知道原因,”霍夫尔柔声道,“是索萨。他是个了不起的飞行员,水准高超。我早该想到这一点,他还是我亲自选的呢。那邮政飞机呢?”


“还在雷达屏幕上,正朝北飞向英国海岸。我们没法阻止他了。”


房间里一片沉默,雨水顺着窗户蜿蜒而下。内克尔说:“现在怎么办?”


“我拂晓时坐鹳式飞机离开,”霍夫尔对他说,“邮政飞机的飞行员能送我走。我必须尽早见到元帅隆美尔。”


“之后呢?”内克尔问,“柏林听说这件事之后,会有什么举措?”


“天知道,我的朋友。”霍夫尔露出一抹疲惫的微笑,“前景惨淡啊,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


索萨第二次改道之后过了十五分钟,玛尔提诺收到了回信。


“玛尔提诺,请回话。”


“这里是玛尔提诺。”他回答。


“你的目的地是霍恩里机场。在五千英尺的高度飞行,等待下一步命令。护卫队几分钟内就能赶到你们那里。”


玛尔提诺转向索萨,他还戴着耳机。玛尔提诺问道:“你听到了吗?”


芬兰人摇头道:“我听不懂英语。”


玛尔提诺把命令翻译了一遍,然后挨着鲍姆蹲下:“目前为止,一切都好。”


鲍姆站起来指着外面:“看外边。”


玛尔提诺转身看去。月光下,一架喷火式战斗机出现在左舷外。他看向右舷的时候,发现那儿也有一架。他戴上副驾驶的耳机。


一声清脆的声音说道:“玛尔提诺,听得见吗?”


“这里是玛尔提诺。”


“你现在离怀特岛还有二十英里,我们要下降到三千英尺,开进内陆。我来领航,我的朋友殿后,指引你们前进。”


“真是我们的荣幸。”他迅速地把指令翻译给索萨听,然后便坐了回去。


“一切都好吗?”鲍姆问。


“都好,他们要把我们带进去。还有十五分钟左右就到了。”


鲍姆心情激动,从烟盒里掏出一支烟。这时候,他那点火的手一点儿也不颤了。“我觉得我像是逃过了一劫。”


“我懂。”玛尔提诺说。


“你真懂吗?我怀疑。我参与过斯大林格勒的战役,跟你说过吗?那是德军史上最大的惨败,三十万士兵死亡。机场跑道关闭前一天,我伤了脚,坐上一架容克52飞了回来。那架飞机虽然破旧,但是能用,就和这架一样。九万一千人当了俘虏,其中有二十四个将军。为什么是他们,不是我呢?”


“这么多年,我也在寻找类似问题的答案。”玛尔提诺对他说。


“你找到了吗?”


“还没有。到最后我发现,根本没有答案。没什么理由,也没有意义。”


耳机里又传来了新指示和新路线,他戴上耳机仔细听,听完后转告索萨。他们稳步下降,几分钟后,声音又响起来:“霍恩里机场就在前方,前进。”


跑道灯清晰可见,到这个时候,索萨已经用不着任何翻译了。为了完美着陆,他减小动力,垂下襟翼。护送的两架喷火式战斗机左右分开,攀升到夜穹中去了。


飞机开始减速。索萨掉过机头,向调度塔滑行。飞机停稳后,他关掉引擎。鲍姆站起来兴奋地笑道:“我们做到了!”


萨拉紧紧拉住玛尔提诺的手,脸上泛着微笑。凯尔索坐在地上,高笑不止。解脱的感觉真是太棒了。鲍姆打开门,和玛尔提诺朝外看去。


一个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站着别动。”


只见飞机外站着一排空军,身着皇家空军的制服。一人握着枪,朝他们缓缓走来。这排士兵身后的阴影中隐隐绰绰也有人在,但玛尔提诺分不清谁是谁。


鲍姆跳到跑道上。那个声音又响起:“站着别动。”


鲍姆把白色围巾在颈间打了个结,朝哈里咧嘴一笑,然后脚跟一并,敬了个礼,用元帅权杖顶了顶帽檐,问道:“你要加入我吗,旗队长?”他随后转身朝那排士兵走去,右手举起权杖,“放下枪,你们这群傻瓜。”他用英语说道,“这里都是朋友。”


这时,突然响起一声枪响。鲍姆被冲力带得转了一圈,他朝飞机走了两步后跪倒在地,而后滚了半圈,躺倒在地上。


哈里急忙跑过去,摇着手说:“别开枪,你们这群傻瓜!”他叫道,“是我,玛尔提诺。”


他感觉到部队的行进速度变慢了,巴恩斯中队长也在那儿,要他们别动。玛尔提诺跑到鲍姆跟前跪下,鲍姆举起左手,抓住玛尔提诺制服的前襟。


“你说得对,哈里,”他声音嘶哑道,“没道理,发生任何事都没什么理由的。”


“别说话,海因尼。别说话。我们给你找个医生。”


萨拉蹲在他身边。鲍姆的手渐渐松了:“终章,哈里,为我念犹太教颂祷词,向我保证。”


“我保证。”玛尔提诺说。


鲍姆呛住了,一口血涌进他的嘴里。他的身子好像抖了抖,不一会儿,他松开了抓住玛尔提诺外衣的手,静静地去了。玛尔提诺缓缓站起来,看见部队的前头站着道格?门罗和杰克?卡特尔,就在巴恩斯身边。


“这是意外,哈里。”门罗说,“有个小伙子被吓到了。”


“意外?”玛尔提诺说,“这就是你们的说法?有时候我真想知道,到底谁才是我的敌人。顺便说一句,要是你们还有兴致的话,可以去飞机里找找,美国上校就躺在里面呢。”


他穿过空军阵列,漫不经心地朝空军俱乐部走去。很奇怪的是,他胸口又升起了久违的痛苦感觉,这在泽西可一次也没有过。他坐在老建筑的台阶上点起一支烟,全身忽然泛起一阵寒意。过了一会儿,他注意到,萨拉就坐在几英尺外。


“他什么意思,什么叫为他念犹太教颂祷词?”


“那是一种悼词,犹太人的悼词,通常是亲人来念的,但他一个亲人也没有了,都在战争中死了。”他从唇间拿下抽了一半的香烟递给她,“不管怎么说,你现在都知道了,你的训练也结束了。没有荣誉,也没有光荣,只有躺在那儿的海因尼?鲍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他站起来,她也跟着站起来。有人用担架把鲍姆抬走了,凯尔索正拄着拐杖穿过跑道,门罗和卡特尔一左一右走在他身边。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干得多棒?”他问道。


“没有。”


“你干得很棒,道格可能还想用你,但是别去啦,回你的医院去。”


“我觉得,人一旦离开原有的生活,就不该再回去了。”他们走向等着的车。“你呢?”她问,“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完全没想过。”


跑道上的灯灭了。她紧紧揽住他的手臂,两人一起朝无边的黑暗中走去。


泽西岛?一九八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