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作者:杰克·希金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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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历史·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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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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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3068字

布鲁诺的舱门被敲响时,萨拉正把肥大的白色毛衣往头上套。她打开门,外面站着个年轻水手。他用差劲的法语说:“菲尔特上尉要我告诉您,我们已经抵达圣赫利尔海港了。”说完,他带上门离开了。她走到水槽前想要打理一下头发,却发现根本不可能。盐水把头发搞得一塌糊涂,现在她脑袋上顶着稻草似的乱发。她放弃了,接着弯下腰,把海军制服的裤腿卷到脚踝以上。


跳船前,她把手包塞进了奥里西尼的大衣口袋里,里面的东西竟然没事。当然,身份证和其他文件肯定是湿透了。她把手包和里边的东西摊在热水管上烘干之后一一收回去,又从枕头底下摸出那把瓦尔特ppk手枪。凯里给她的那把比利时小手枪还在鱼雷快艇上的行李箱里。她在铺位边沿坐下,换上年轻水手送来的旧网球鞋。


圭多敲门走了进来:“你还好吗?”他用法语问她。


“还行,”她说,“就是头发太乱啦,看上去像个稻草人。”


他手上搭着海军的双排扣大衣,“穿上吧,早上外面很冷。”


她站起身的时候,手包掉到地上,有些东西掉了出来,里面就有那把瓦尔特手枪。圭多俯身捡起枪,柔声道:“一个小姑娘竟然还带枪,你可真是越来越让我捉摸不透啦。”


她从他手里拿过手枪,放回手包里:“这才叫致命诱惑呀。”


“有了这东西,那可真是致命了。”


他的眼神很认真;她却微微一笑,蓦地凑到他脸颊边啄了一下,然后离开了。他连忙跟上去。


外面的景色和她小时候的回忆重叠在了一起,多么熟悉。港口、左侧海湾里的伊丽莎白城堡、阿尔伯特大堤、不断扩张的圣赫利尔、山巅的摄政王堡,景致似曾相识,却又并不完全一样。军事据点随处可见,港口的船只比以往都要密集。船队里几艘莱茵驳船已经安全进港,却找不到s92的踪影。


萨拉、圭多和菲尔特上尉靠在舰桥的栏杆上。她开口问圭多:“鱼雷快艇在哪儿?”


圭多答道:“可能还在搜救幸存者吧,作最后的努力。”这时候,他们的船正慢慢地靠近阿尔伯特大堤。


码头工人已经开始从驳船往下卸货了,到处都站着士兵。舰桥舷梯上站着六个“维克多?雨果”号的幸存船员,是昨天在萨拉和圭多之后被网上来的。他们穿着借来的衣服,有两个面部烧伤,缠着厚厚的绷带;另一个因为呛了汽油,躺在担架上。


“没见萨瓦里啊。”奥里西尼道。


“可能别的谁把他救下了,”布鲁诺?菲尔特说,“我看见那儿有gfp的人等着。为什么警察总是那副警察样呢。”


“gfp?”萨拉假作不知道,“那是什么?”


“就是秘密战地警察,”圭多对她说,“顺便说一句,那个高个子是穆勒队长,是从盖世太保借调过来的。他旁边那个家伙也是,就是那个长得跟堵墙似的壮汉,那是威利?克莱斯特督察。金发的年轻人是恩斯特?格莱瑟警长,他倒和盖世太保没什么关系。”


“他倒是想呢。”布鲁诺?菲尔特接话道。


船靠岸后,三名警察率先登上了船。格莱瑟在法国船员那里就收住了脚步,穆勒则顺着梯子一路攀了上来,克莱斯特跟在他身后。萨拉突然感觉到圭多正在掏她的口袋,他随后又把手伸进她的手包里摸索。她朝他瞥了一眼,明白他是在找那把瓦尔特。不过太迟了,穆勒已经登上了舰桥。


“队长先生,”他对菲尔特点点头,然后对奥里西尼说,“听说你昨晚够呛啊?”他穿着陈旧的博柏利雨衣,戴着毡帽。奇怪的是,当他转向萨拉的时候,举止竟然变得文雅了些。他用法语说道:“你是‘雨果’号上的乘客吗,小姐???”


“是拉图小姐,”奥里西尼插话道,“我们一起跳水的。”


“真是惊险逃生啊,”穆勒点点头,然后问,“你的证件丢了吗?”


“没丢,”她说道,“都在这儿呢。”她从口袋里拿出手包,正要把包打开,穆勒伸出手道:“方便的话,请把包给我吧,小姐。”


她迟疑了一下,感到仿佛大家都在等她,于是把包递给他:“当然可以。”


他转向布鲁诺?菲尔特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借用一下你的船舱,就几分钟。”


萨拉想着,他看上去既讲道理又有礼貌,但显然,周围这圈人大部分都对他怕得要命。当然,圭多可不怕他,他微笑着捏捏她的手臂说:“我在外面等你,亲爱的。要是上校没过来,你就来我的住处找我吧,就在德维勒公馆。我的女房东人可好了,我保证她会照顾你的。一切都是高规格的,那栋屋子里住的可都是海军军官哪。”


她走下扶梯,回到菲尔特上尉的卧舱,穆勒跟着她走了进去。门没关,克莱斯特倚在门口。


“那么,小姐。”穆勒坐到床上,把手包里的东西通通倒了出来。她的证件、化妆盒、粉饼和梳子,还有那把瓦尔特。他一言不发,端详着法国身份证,又看了看德国发的证件和配给卡。他慢条斯理地把东西一样一样放进手包,点起一根烟,然后才拾起瓦尔特,食指绕上扳机。“平民携带任何形式的热武器,一律格杀勿论。我想,这您应该是知道的吧?”


“是的。”萨拉说。


“那么,这把枪是您的吧?”


“当然,是一个朋友送我的礼物。他担心我的安全。最近不是不太平嘛,队长。”


“哪种朋友能让你这么明目张胆地犯法?他这么做算不算和你同罪?”


有人在他身后用冷漠的口气说着德语:“也许那个问题你该来问问我吧?”


哈里?玛尔提诺站在门口,身穿党卫军的制服和黑色皮大衣,软塌塌的帽子上钉着骷髅徽记,来势汹汹。圭多站在他身后的走廊上。


卡尔?穆勒回头一打量,立即明白这位是真正的大人物。他赶忙站起来说:“旗队长。”


“你是?”


“我是卡尔?穆勒队长,统领泽西的秘密战地警察。这是我的副官,克莱斯特督察。”


“我叫沃格尔。”玛尔提诺从怀里掏出保安局的证件递给他。穆勒翻开证件看了看,还了回去。玛尔提诺又拿出希姆莱的手令,“你俩都看看。”


穆勒乖乖地接过手令读了起来;克莱斯特则越过他的肩膀,震惊地盯着玛尔提诺。穆勒平静地看完后,折起来递了回去。“旗队长,我能为您做什么吗?”


“拉图小姐此行由我保护。”玛尔提诺接过瓦尔特手枪,放回她的手包里,“她愿意接受我的友谊,是我的不胜荣幸。她的同胞里有那么一些人对此颇有异议,所以我希望她能有自保的手段,以防发生任何不愉快的情况。”


“当然,旗队长。”


“很好,去甲板上等我吧。”


穆勒毫不犹豫道:“遵命,旗队长。”说完,他对克莱斯特点点头,两人一起步出房门。


他们走后,玛尔提诺关上门转过身。他的脸上泛起微笑,瞬间从沃格尔变回了哈里。“你这打扮真糟糕,还好吧?”


“都好,”她说,“多亏了圭多。”


“圭多?”


“他救了我的命,哈里,我们掉进水里的时候简直糟透了。油都着火了,人也死了好多。”她颤声道,“而且英国的鱼雷快艇还用机枪对水里扑腾的人扫射。我还以为只有德国人才干得出来这种事呢。”


“你说的那是电影,甜心。”他递给她一支香烟,“真实世界里,谁都这么做。”


“我们遇上麻烦了,”她说,“我刚掉下水的时候,用英语和圭多说了句话。”


“我的上帝!”


她无奈地抬起一只手理论道:“那时候太乱了,想不到那么周到。不过,他的英语很不错呢。他好像上过温彻斯特公学。”


“行了!”玛尔提诺说,“那样更糟。”


“不见得。我们获救之后,他对船长说我只会说法语。他还知道我有枪,但也没吱声。”


“你太不小心了。”


“他不是法西斯,哈里。他是个意大利贵族,一点儿也不关心政治。意大利政府投降的时候,他没处可去,才会一直待在这个地方。”


“知道了。那就奇怪了,他干吗要为你铤而走险呢?”


“他喜欢我?”


“喜欢你?他昨晚才第一次见你。”


“拉丁人不都是这样嘛,你是知道的。”


她顽皮一笑,玛尔提诺则摇头,“人家说你十九岁,但我觉得你都有一百一十九岁了。”


“还有一件事,哈里。圭多刚好住在德维勒公馆,就是海伦阿姨那里。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还有不少海军军官住在那儿。要是你不来的话,他打算把我接过去住呢。”


“真是完美,”玛尔提诺说,“之前那件事,我们就对他说你母亲是英国人。沦陷这么多年以来,你跟谁都不提这事,就是怕有麻烦。”


“他会信吗?”


“为什么不信?对了,你换洗衣物都有吧?”


“都有。我有一件大衣、一双鞋子、一顶帽子,都在大提箱里。幸好箱子跟着你,都在鱼雷快艇上。”


他们走上扶梯,穆勒正站在舰桥上与菲尔特和奥里西尼闲聊。克莱斯特和格莱瑟则在舰桥下面,引导法国水手上岸。


玛尔提诺用法语对奥里西尼说:“安妮玛丽告诉我,你住在环境不错的乡间别墅里,叫什么德维勒公馆,是吗?”


“是的,旗队长。”


玛尔提诺转向穆勒道:“听上去正合我心意,你有什么异议吗?”


穆勒正想拍马屁,连忙说道:“完全没有,旗队长。那地方按照规矩是分给海军军官住的,但女主人德维勒太太手上还有七八间空房呢。”


“那就这么定了。”


奥里西尼说:“愿意的话,我可以把你们带过去。我的车就停在大堤那头。”


“很好,”玛尔提诺说,“那我们走吧。”


说罢他们一同走下舰桥上了大堤,站在鱼雷快艇边上等候的海员见状,连忙提起两个提箱跟了上去。奥里西尼和萨拉走在前面,玛尔提诺和穆勒跟在后面。


“等我安顿好,自然会到城里见一下这里的军事长官。是海涅上校,对吧?”


“是的,旗队长。据我所知,他上午首先要去格恩西岛,他周末要去见冯?施梅托将军。”


“我就是见个面打个招呼,”玛尔提诺对他说,“我需要一辆车,最好是军用吉普车之类。我可能要跑一跑郊外。”


“没有问题,旗队长。我也很乐意为您配一名司机。”


“没有必要,”玛尔提诺说,“我喜欢自己开车,穆勒。相信我,在你的这座小岛上,找路难不倒我。”


穆勒说:“我能不能打听一下,您来这儿有何贵干呢?”


“我身负党卫军全国领袖希姆莱本人的特殊指示,手令上也有元首的署名。你都已经看过了。”玛尔提诺对他说,“还有什么质疑吗?”


“当然没有。”


“很好。”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到奥里西尼的莫里斯轿车跟前,水手正在往车后备箱里装行李。“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会告诉你。今天晚些时候可能会来找你。你的指挥部在哪儿?”


“德帕港的银潮酒店。”


“我会找到地方的。先把军用吉普车给我送来吧。”


萨拉已经坐进后座,奥里西尼在驾驶位。玛尔提诺坐上副驾驶位之后,车子开动了。


车子沿着与海岸线和军用铁路平行的维多利亚大道疾驰。玛尔提诺摇下车窗,点起一根从克雷森夫妇那儿得来的“吉普赛女郎”。“你喜欢这儿吗?”他问奥里西尼。


“现在正打仗嘛,比这儿糟糕的地方有的是。而且这儿的夏天特别美。”


玛尔提诺说:“我想,有个误会需要澄清一下。安妮玛丽的父亲是布列塔尼人,但母亲是英国人。她一直守口如瓶,是为了不给占领军造成麻烦。事实上,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是我的手下,他还是我的贵人、我们的媒人呢,对不对,亲爱的?”


“有趣的故事,上校,”奥里西尼说,“这件事我肯定保密。我绝不会使拉图小姐难堪。”


“很好,”玛尔提诺说,“你肯定已经明白了。”


回到位于银潮酒店的办公室后,穆勒坐在桌后,琢磨着事情。过了一会儿,他按下通话器道:“让克莱斯特督察和格莱瑟警官进来一下。”


他走到窗口眺望,外头晴空万里、湛蓝一片,海浪翻腾着给石头盖上层层白色浪沫。这时候,门开了,两位警官走了进来。


“您找我们吗,队长?”克莱斯特问。


“是的,威利。”穆勒坐了下来,却不忙回答,只是靠在椅背上不慌不忙地点起一支香烟,然后把烟圈吐向屋顶。


“有什么事情吗?”督察忍不住问道。


“还记得迪克霍夫那老头吗?汉堡的警察局局长。”


“我怎么忘得了他?”


“我还是个小探员的时候,他那条金科玉律我可是背得滚瓜烂熟。他把那个称为‘迪氏定理’。”


“‘不管鸡蛋好不好看,要是臭了的话,肯定就有问题。’”克莱斯特说。


“就是这个。”穆勒点头道,“这件事就有臭味,威利。”他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证据和表象都没有意义,是我作为探员的直觉让我觉得,这件事没看上去那么简单。我想调查一下沃格尔旗队长。”


克莱斯特忧心忡忡道:“但是,队长,他的背景无懈可击,你不可能就这么打电话给全国领袖希姆莱,让他把自己私人特使的事交代给你啊。”


“不能,当然不能。”穆勒转过身子,“但还有个法子,你哥哥曾经在柏林普林茨阿尔布雷希特大道上的盖世太保指挥部任职对吧,恩斯特?”


“您说彼得?没错,队长,但他现在被调去了斯图加特的指挥部。在犯罪记录局工作。”格莱瑟说。


“他在柏林肯定还有熟人。预约一个电话,打给他,问问沃格尔的事,我想知道这家伙到底是多大的角色。”


“要不我发电报?那样快一些。”


“动动脑子,傻瓜,”穆勒不耐烦地说道,“别弄得人尽皆知。”


“但我得提醒您,长官,这通打到德国的电话会通过瑟堡和巴黎,这您是知道的。就算是加急电话,也得等上十五六个小时才会接通。”


“那现在就去订,恩斯特。”年轻人领命离开后,穆勒对克莱斯特说:“安排一辆军用吉普车,送去德维勒公馆。目前还是别惹他不痛快吧。”


加拉格尔走进厨房的时候,海伦正在擀做馅饼用的土豆粉。见他进来,海伦说道:“正巧,你帮我把鱼清理一下。”水槽旁的大理石板上放着几条比目鱼。加拉格尔从兜里掏出一把小刀,刀把是象牙做的,已经有点泛黄。他按了一下刀柄末端,双刃刀锋顿时弹了出来,寒光闪闪。


“你知道我讨厌这玩意儿。”她说。


“我的老祖父哈维?勒布罗克在十二岁的时候,为了抓鳕鱼,第一次开纵帆船出航,从泽西岛一路驶到纽芬兰的大浅滩。这把刀是他父亲送他的礼物。依照他的遗愿,这把刀又传给了我。刀也好,枪也罢,怎么去用才是关键,海伦。”


“你想要我做什么,鼓掌吗?”他清理鱼鳞的时候,她问道。突然,门外传来汽车的响声。“也许是圭多,他们来干吗?”


过道那里传来脚步声,然后门被敲响了。走进来的人是圭多,他手上提着两个提箱。放下箱子后,他站直了身子。“一路顺利吗?”海伦问道。


“不,‘雨果’号被鱼雷打中了。萨瓦里失踪,三个船员死了,我手下四个炮手也死了。”这时候,萨拉走了进来,玛尔提诺跟在后面。奥里西尼继续说道:“这位是安妮玛丽?拉图,‘雨果’号上的乘客,我们一起落水了。”他又对玛尔提诺点点头,“这位是沃格尔旗队长。”


海伦疑惑道:“我能为你们做什么吗?”


“让我们住在这儿,德维勒太太。”玛尔提诺用英语说道,“我要在小岛上待几天,需要住处。”


“不可能,”海伦对他说,“这里只接待海军军官。”


“你还有那么多空房间呢,”玛尔提诺对她说,“这事就这么定了,麻烦你领我们去看看房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