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建藩北国(2)

作者:杨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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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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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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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102字

朱棣在诸王中自幼便以悍勇著称。年龄稍长,更显出其所怀心志与诸王不同,尤其好游侠,善骑射。这次到中都拜谒乡里的另一个重要目的是讲习武事,锻炼带兵的本领,这使朱棣如鱼得水,格外遂心。凤阳是他试飞的起点,从这时起,除去偶尔被召赴京师外,他基本上一直生活在凤阳,直到就藩北平。


长期的宫廷教育和来自各方面的压力,使少年老成的朱棣养成了审慎用心、韬光养晦的做事风格。面对诸王间危疑复杂的关系,他知道自己在父亲面前应该如何去表现。当元大都的布局整齐优美超过了中国历史上的其他都城,主持设计者就是赫赫有名的元初高僧刘秉忠。图为元大都和义门(今西直门)遗址。


时曹国公李文忠正在北平督建燕王府,朱棣借机致书,对这一工程提出了节俭的要求。这种表现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出于政治功利的考虑,因为当时朱元璋正在提倡撙节,他自然对此感到满意。


洪武十年(1377年)初春,秦、晋、燕三王府护卫军士同时得到了大规模的扩充。朱棣的燕王府在原有燕山护卫军士一千三百六十四人的基础上,补充了金吾左等卫军士二千二百六十三人。朱棣知道,这是父皇对他们即将就藩的安排。


洪武十三年(1380年)三月,燕王朱棣正式受命就藩北平。王府的燕山中、左二护卫侍从将士都得到了朱元璋的赏赐。


告别了春色旖旎的江南,朱棣将要奔赴那“雪花大如席”的北国了。一切都显得那么遥远和陌生,等待着他的是一种更为新鲜的生活,真正的藩王生活。他对这一切充满信心,因为二十一岁的朱棣已经开始成熟了。


元宫易主


北平是通往辽东及塞外一带的咽喉重地。本不十分高大的城垣,在经历了兵燹之后更无昔日的神采,但在和煦的春风中,仍然能够显示出独特的形势:它周围的山峰,从西向东北起伏蜿蜒,群山耸拔,若龙翔凤舞,自天而下。向东南望去,则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背负着“慎固边防、羽翼皇室”重任的朱棣,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这里曾是大元帝国的首都,被称为大都。蒙古骑兵的铁蹄当年无敌于天下,所到之处莫不降服,忽必烈和他的子孙们就是从这里出发,统治着当时世界上最为广袤的疆土。蒙古人、汉人、色目人汇集在这里,不同的肤色,不同的语言,不同的服装,不同的民俗,使这里一度成为真正的世界性都市。如今那些衣着鲜亮的蒙古人哪里去了?那些金发碧眼的色目人哪里去了?连勾栏瓦舍中的百戏杂剧也失去了原来的喧闹红火。只有那冷落的皇城宫殿依然显示出昂首挺拔的雄姿,太液池边的春柳依然娇媚地轻拂着水波。十三年过去了,这蜿蜒的红墙里终于迎来了它的新主人。


燕王府是在元宫旧址上改建而成的,基本上还保持着元宫旧制。诸王之中,封藩西安的秦王,地处汉、唐故乡,但因相隔年代久远,宫殿已颓然不存。封藩开封的周王,王府建于宋故宫旧址之上,但也已相隔一朝,难复旧局,无法同北平的燕王府相比。这使朱棣暗暗感到自得和满意。


朱棣知道,北平虽然已不是全国统治中心了,但在军事、政治上仍然占有重要地位。蒙古人要东山再起,这里便是他们首先觊觎的目标。元朝近百年来的统治在这里还留有很深的影响,怀恋故国的势力盘根错节,表元顺帝像面上俯首屏息,而暗中仍心怀叵测。朱元璋改大都为北平,就是要镇压这里的“王气”。


元顺帝早在放弃大都、北退塞外时,就派驻守在太原的扩廓帖木儿率军北上反攻大都,结果被徐达乘虚攻克太原,击破扩廓回援之军。后来元丞相也速率军攻通州,再窥大都,又被常遇春回师击败。明师乘机进攻开平,元顺帝再北走,明军大胜。这是元朝恢复故都的最早两次妄举,虽然都被明军击败,但元军拥有的实力并未被消灭。在这种形势下,朱元璋派明军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北征。


洪武三年(1370年)的北征使元朝的近塞势力遭到沉重打击。徐达大败扩廓帖木儿,擒元郯王、济王及国公平章以下文武一千八百余人,将校士卒八万余人,扩廓携其妻、子、从者北遁和林。李文忠乘元顺帝之丧攻克应昌,俘获元宗室嫡子买的里八腊及后妃、宫人、诸王、将相等数百人,仅元嗣君爱猷识理达腊率数十骑逃逸。


一年多以后,元朝势力又趋活跃,明军十五万分三路再次北征,却遭不利。朱元璋在此后数年中敛兵自守,而元军却屡有南侵。元主爱猷识理达腊任国政以扩廓帖木儿,图谋恢复,数为边患。面对这种局势,明朝加紧练兵,严守边关,并送还被李文忠俘获的爱猷识理达腊之子买的里八腊,给北元降人以官爵卫士赏明代绿釉琉璃柱顶明代柱头兽首赐,加以笼络。这时明与北元之间差不多是相持的态势,北元虽南下为患,但对明廷无法造成重大威胁;明军虽偶有出击,也难以给北元造成致命的打击。


这便是朱棣就藩时北方边境的形势。


朱棣在悉心了解北元军事动向的同时,也在密切关注着朝廷内的变化。就在他离京前两个月,朝中发生了一件举朝震惊的大事:左丞相胡惟庸被人告发图谋不轨,并且牵连到御史大夫陈宁、御史中丞涂节等人,罪名是“利构群小,夤缘为奸,或枉法以惠民,或挠政以诬贤”。早就对以胡惟庸为首的淮西官僚集团疑虑甚深的朱元璋,立即将胡氏磔杀,屠灭三族。如果像诏书中所说,中书省“任非其人”,那么再选择一个称职的人接替胡惟庸便可以了,但结果并非如此,朱元璋就此取消了中书省,立下法度,以后不许再设丞相这一官职,而由皇帝直接管理国家政事。显然这是谋划已久的一项铲除权臣、集权于皇帝的措施,所宣布的胡惟庸的罪名,不过是采取这一行动的借口而已。朱元璋铲除权臣和分封藩王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即维护朱明皇室的独尊地位。


朱棣到北平后不久又闻知,永嘉侯朱亮祖因为在番禺县横行不法,还诬陷知县道同,被召至京师,连儿子一起遭鞭笞至死。有心计的功臣们此时已经感到自危。魏国公徐达虽然还在北方主持军务,但其必将为藩王所取代的趋势已日渐明朗。随着藩王的成长和逐渐就国,朱元璋越来越感到可以无所顾忌地对威胁皇帝的权臣采取措施;反过来,越来越多的治国能臣被剔除后,朱棣和各位藩王身上的担子也更为沉重了。论才能,朱棣自信当属诸藩王中的出类拔萃者。这种判断的确是有道理的。太子朱标虽有长兄之风,可惜书生气太重,处事柔弱。秦王朱樉身为诸藩之长,却寡德失行,朱元璋对他几乎是不抱什么希望。晋王朱倒是英武聪敏,颇多智数,深得朱元璋钟爱,但他生性骄狂,行事肆无忌惮,就藩途中便曾因小事鞭笞膳夫。朱元璋得知后很不放心,专门派人告诫他说:“我率群英平祸乱,对任何人都不会姑息。唯独膳夫徐兴祖,侍奉我二十三年,从未折辱过。”朱元璋是恐怕膳夫结怨,谋害爱子。除去这三位兄长外,其余诸王都是朱棣的弟侄之辈,就藩较晚,势力一般也较弱,只能屈居于朱棣之下。由此,朱棣认为父皇将北平这一强干之地留给自己,是有深意存焉;或许正是从这时起,他便开始觊觎皇位了。


当然,怀有政治野心的并不只是朱棣一人,秦王、晋王,甚至那些势力较弱的藩王们,几乎都无不在梦想着有朝一日取代太子,由自己来继承父亲的皇位。皇家的父子、兄弟之间,利害之争代替了骨肉之情。但是从表面上看去,一个个又都是那么忠孝本分——他们都在尽可能地利用一切机会来竭力表现自己是忠孝本分的。


“一朝风云会,君臣自心腹”朱棣在就藩北平后的第三年,即洪武十五年(1382年)八月中秋,突然得到了母后马氏病逝的噩耗。马皇后并非朱棣的生母,但是自从妃生下他来,一直是由马氏安排抚养的,名义上便也成了马氏嫡出。据说妃死得很惨,因为朱棣生下来后,朱元璋算算妊娠期只有八个月,便怀疑不是龙种,但又仅仅是怀疑,查无实据,只得采取双重标准,儿子还是承认的,母亲却被打入冷宫,受铁裙之刑。今天的人们已无法想象铁裙是一种什么刑具,而一个女子穿着铁裙将是什么滋味,反正妃被活活折磨死了。小时候朱棣并不知道这段隐情,年长后尽管有所知觉,仍不敢也绝不会自认生母。谁不知道嫡出与庶出之别?马皇后从未生育过子女,太子和秦、晋等王也各有其生母,而统由马氏抚育成人,也都以嫡出自命。朱棣来不及多做准备,便带着侍从官校匆匆上路了。谁曾想到,他此次南行奔丧,竟得以结识一位怪杰,与之同归藩府,从此赞助他夺位之谋,终于成就了二十年后登极称帝的大业。


朱棣和几个就藩在外的亲王快马加鞭地赶到京师,城内已被一片悲哀笼罩。从文武百官到普通百姓皆被规定按制服丧,一切娱乐活动都暂时禁止了。


对于马皇后之死,最感到悲痛的是朱元璋本人。未得天下之前,他们是患难夫妻。朱元璋与群雄争战之际,马氏或亲缉甲士衣鞋佐军,或发所藏金帛犒士,对他帮助很大。马氏虽有皇后之尊,待人却宽和仁厚,多次劝说朱元璋保全功臣,对待宫中妃嫔宫人也严而不苛,常有所照顾,因此德高望重。这次病危,她自知不治,既不要群臣祷祀,也不肯求医服药,唯恐死后连累他人。


为了表示作为儿子的孝敬之心,朱棣和几位已就藩的亲王一起向父亲提出要求,选派高僧随归藩国,为已故的母后诵经荐福。这很合朱元璋的心意,于是找来僧录司左善世宗泐,要他去办理,这是僧录司的分内之责。宗泐除去请人选荐之外,自己亲自推荐了三位高僧,其中有一位法名叫道衍的,被朱元璋安排给了燕王朱棣。


祖籍汴梁的道衍和尚本名叫姚天禧,后名广孝,出生时其家已南居三代,贫无寸土,靠行医为生。道衍自幼便显露天资,聪颖过人。家里本想让他继承祖业学医,但他对此不感兴趣,一心想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一天,他到苏州城里去,走在街上,行人忽然骚动起来,纷纷躲闪到街旁。道衍从人群中望去,只见大街上前呼后拥地过来一行人马,好不威风,原来是僧官出行。道衍不由心中暗自称羡,决心出家为僧。至正十二年(1352年),道衍正式剃度出家于妙智庵中。恰恰是这一年,凤阳皇觉寺和尚朱元璋还俗投奔了濠州的郭子兴义军。说来凑巧,这两个明初重要的政治人物,都曾与佛门结下过不解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