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黄怒波,残忍还是美好?(4)

作者:李志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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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人物·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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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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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466字

2008年7月,黄怒波回通贵,特意看望了姨妈。2011年3月29日,黄怒波委托中坤员工蒋江洁到通贵看望段家。他原定要来通贵,但28日晚临时有急事,改签机票回了北京。段忠礼已在几年前去世,段忠礼妻子谈到“黄怒波”的名字,仍然激动地哭了起来。


在通贵村,农民用最淳朴的善良温暖了黄怒波。他沸腾的血液也逐渐平息,他学会了忍耐、宽让。以前读初中时,曾经有坐在前排的女生看不起他。一次上课把他惹急了,他拧开一瓶墨水,把女生领子一拉开,直接把墨水倒了进去。但在通贵,一次一农妇与队长闹意见,黄怒波也在场。农妇很泼辣,大吵大闹,抓着黄怒波的衣服领子,将他衣服撕烂了。杨怀忠说,按理说,一般年轻小伙子被撕烂衣服肯定会踢她两脚、打她两拳。黄怒波也是有脾气的人,但他忍住了没动手。


他天性中的善意也在复苏。在段忠礼家养病的时候,黄怒波听说杨怀忠也生病了,他从他哥哥接济的钱里挤出两元钱给杨怀忠——当时五毛钱就可看一次病了。


当时黄玉弟已经工作,冬天很冷,他怕弟弟黄怒波冻着,就拉半车煤给黄怒波。但是,过了一周他去乡下看黄怒波,很惊奇地发现堆积在院子里的煤都没了。他问弟弟:“这煤到哪里去了?”原来,他弟弟让相熟的村民每人带走几铲子煤回家取暖用。黄玉弟还曾用蛇皮袋装上半袋土豆给弟弟。过两天,他去见弟弟,发现土豆没了。弟弟告诉他,土豆送给了村民。


在这里,他真正理解了中国的农民,觉得他们太不容易了。有一年,黄怒波他们刚收割了麦子,就连下了十几天的雨。麦子在地里重新发芽了,麦粒里都是黏黏的浆,没法磨成面。农民站在地头哭,黄怒波也哭。宁夏只能种一季的麦子,这一年他们全白干了。“你想想这一年怎么活啊?”


插队的经历也培养了他不少技能。他当大队会计,管着每个小队每年的结算、分红,对成本有了基本概念。他当民兵营副营长、当大队干部,常组织数百人上工或者上千人开大会,也很好地锻炼了他的管理水平。黄怒波说:“知青是我一生最丰富的时代,是我一生最宝贵的几年,它改变了我的命运。”


涂老师深深记得,1976年黄怒波还在当知青的时候,在他家的平房外,在皎洁的月光下,黄怒波跟他说:“老师,你对我这么好,如果我黄怒波有出头之日,我一定会报答你。”涂老师说,黄怒波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1984年,她女儿考大学的时候,黄怒波寄来了很多复习资料。女儿去北京读书,也是黄怒波接待、照顾的。他女儿当时男友的工作,也是黄怒波帮忙找的。


2010年3月28日同学会的酒宴上,黄怒波与涂老师重聚,他动情地说:“当时我是社会最底层,如果没有老师的关怀,很可能走向社会的反面。我记得,初中时一次到同学家玩,他母亲问我,这是哪来的野孩子?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这句话。”


2008年7月,黄怒波回到了通贵,看到通贵的小孩上学条件比较差,决定捐款200万元建通贵幼儿园:“这是我欠他们的。”


他让黄玉弟具体操办此事。黄玉弟到了通贵,当地官员说:反正是捐的,你们把200万元给我们,我们来建学校,建完了交给你们。宁夏处于地震活跃区,按国家相关规定,震区学校要求防震八级、烈度六级以上。黄玉弟和他们一细谈,当地官员给的设计图纸远远达不到防震要求,他决定自己建。


黄玉弟决定自己建学校后,以后再找当地官员办事,就没有人答理他了。“相关手续,都是我一个一个单位跑,办下来的”。在建校过程中,需要将学校旁边的医院围墙上打个缺口,好施工。即使黄玉弟承诺帮对方还原,对方也不干,后来只好赔偿了医院十万元。“这事我都没敢告诉董事长,他知道了恐怕要气晕”。目前幼儿园已经投入使用,3月29日,我到幼儿园时,几百名儿童正在操场上高兴地玩游戏。


打造宏村,一举成名。


在中坤集团旗下的系列项目中,安徽黟县宏村是黄怒波最为得意的项目。1997年,中坤介入宏村项目,和当地政府签了30年的经营权,2000年11月,宏村与黟县西递村一起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为世界文化遗产。奇墅湖五星级大酒店和黟县梓路寺都是宏村的配套项目,杭徽高速(杭州到黄山)通车后,从杭州到黟县只需要三四个小时。由于紧靠富庶的长三角,每年有上百万人到宏村旅游、消费。


黄怒波在他的北京中坤大厦自豪地说:“宏村是我一手做的世界文化遗产。全世界没有人有这种成就,对吧?没有我就没有世界文化遗产宏村。”


宏村位于安徽省黄山西南麓,距黟县县城11公里,始建于南宋,是皖南一座奇特的古村落,人工水系贯穿全村。1985年,当时在中宣部工作的黄怒波作为中央讲师团人员曾到过宏村,那时给他的印象就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个徽派古村子虽然很破旧,但是太美了。有人说,宏村如果没有黄怒波诗人的眼光和情怀,如果当初只是一个商人的眼光来看的话,就不可能选中那里了。


宏村旅游开发公司汪国平主任回忆,1997年他在景区上班,虽然宏村规划成旅游景区,但因时间久,再加上缺乏资金,无法整饬。当时宏村路面的青石板大部分损坏,有些房子年久失修,村里到处堆着垃圾,散发着腐坏的臭味。


1997年,当时的黟县副县长姓杨,早年与黄怒波认识,希望黄怒波来宏村投资个十几万元。此前两年,黄怒波已经创办了中坤集团,并在宜昌、太原等地做房地产掘得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汪国平见到黄怒波时,觉得这人个子高,眯着小眼,挺和气的,和当地的大老板不一样,感觉像个学者,文质彬彬的,但又有说不出的威严感。接触几次后,他觉得黄怒波做事很爽快,说到做到。对以前交代的事,记忆力超强,下次一定会过问。


在杨副县长的邀请下,黄怒波再次到宏村考察。中坤集团副董事长袁德津一同随行,他和其他高管见宏村是这么偏远、破败的地方,反对介入这个项目。“但黄总看问题,一是非常长远,二是预见性非常好。”袁德津说,“黄总当时认为,我们国家经济会越来越好,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收入增加了,旅游肯定就成为大家生活中的需要。另外,对于地方偏远,黄总当时也看到了,交通问题国家肯定会发展。”如今,宏村年旅游人数超过100万,黟县到宏村是平坦的水泥公路,路边开满了油菜花,司机开车速度能达到80公里每小时。


在黄怒波的坚持下,中坤进入了宏村。最初黄怒波以为就是十几万元的事,结果进去后很多麻烦出来了,老百姓打啊告啊的。这让黄怒波的不服气劲上来了:“我从小就不服输,他们越折腾,我越要把它做大。”他组织了全国知名的建筑专家以及徽派古建筑专家,制订了宏村景区开发规划方案,在黄山开论证会,同时由专家现场实际考察,经过论证,最后通过了景区开发的规划方案,这个方案当时就花了三十多万。而宏村当时一年的总收入才17万,并且全部返还给村民。


袁德津当时负责景区建筑、装修和古建筑修复工作。他们严格按照规划方案进行修复、后续建设发展。更换腐朽的大梁必须到山里找那些原汁原味的材料。中坤曾在宏村景区外建了高规格的公共厕所,但联合国申遗考察组来了后,认为有碍景观,要求拆掉。当地人说,这么好的厕所拆掉太可惜了。黄怒波命令拆掉厕所,按专家说的位置重建。为此,中坤多花了几十万。宏村的垃圾桶也是精心设计过的,与建筑风格融为一体。想扔垃圾的时候,你可以找到它,如果不想就不会发现它。垃圾桶的用材、风格、摆放位置都很有讲究:“你要是无意中就能看到垃圾桶,就是我们的失败。”袁德津表示。


中坤进入宏村时,和当地政府签了一个协议,将17万元(宏村1997年的门票收入)全部给村民,另加5%的门票分成,村民以为“北京人是傻子,收入全给我们了”。但后来随着门票收入增长,特别是2000年年底申遗成功后的2001年收入翻番至几百万。村民眼红了,打出“北京人滚出去”的横幅,有的在街上泼大粪,接待游客时倒垃圾。因此,黄怒波将协议调为给村民17万保底,另加10%分成。2002年,门票收入达到五六百万,县政府也坐不住了,要求重谈合同。黄怒波再次更改合同,将门票总收入的33%返给地方。


黟县当地除了宏村外,还有西递村等古村落。2000年年底,西递村和宏村一同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在中坤进入宏村之前,1997年西递村的门票收入已达到240万,宏村仅为17万。现在,宏村一年游客流量达百万人次,门票收入5000万元,超过西递村一倍以上。按合同,宏村门票收入33%返给了地方,加上税收,5000万元门票收入约一半给了当地。“做生意不能太独了。”黄怒波说。


中坤在长河湾项目赚得盆满钵满后,转型做旅游地产——这一度让高管们不理解。2009年房价疯涨,有记者质疑中坤错过了时机,黄怒波表示:“市场上总有比你更鲁莽的、比你更有钱的、比你更不要命的,我为何要跟他们抢那些有限的资源呢?而随着国进民退的到来,土地将离民营企业越来越远。”他反问记者,“大钟寺国际广场现在可以卖五万元一平方米,未来卖十万元一平方米也正常,这个项目建筑面积是43万平方米,是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