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关键证人(1)

作者:墨熊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6 11:41

|

本章字节:11752字

走廊里的脚步声,带着铿锵的回响,和着窃窃私语似的交谈。


“电信那边已经查过了,从10月7日夜间到10月8日清晨,宋家只有一次电话拨出记录,时间是凌晨5时57分。”


“唔!那不就是案发前嘛!号码是多少?”“13870561707。”


“移动的号码啊……查出是谁的了吗?”“没有人的。”“没有人的?”


“号码开通的时间是八年前,早就停用了。”“办号码的人呢?这应该很容易查到吧?”


“嗯,确实……但是……”


“怎么?”


医院的走廊里,交头接耳的两人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的音量,以至于带路的医生不得不回头发出警告:“你们两个,安静点,别打扰到病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林飞羽连忙欠身赔笑,“我们会注意的……”


“我们不可能查到办这个号码的人是谁,”谭天方压低了声音,继续着刚才的话题,“但办号码时使用的身份证,是宋刚的。”


“宋刚?”林飞羽摸了一下自己的马尾辫,“那个大公子?”


“现在的问题在于,到底是谁打了这个电话!”警督猛地一挥拳头,“宋家宅邸里有七八部电话,都用了同一个号码,因此没法分辨这个电话到底是从哪里打出来的。”


“从哪里打出来不重要,”林飞羽一脸愁容地轻叹了口气,“我更想知道的是,他们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


“打一个停用了好几年的号码?”警督苦笑着摇摇头,“我猜福尔摩斯显灵也回答不了你这个问题。”


“能查出以前的通话记录吗?这个号码停用之前的?”


“我们联系了移动公司,他们说不行,停用号码的记录最多只保存三年。”


林飞羽“啧”地咂了一下嘴:“……你早上不是还去证物鉴定科了吗?有什么新发现吗?”“有,但你可能不相信——因为连我都不相信……”警督扫了一眼林飞羽,正欲继续,医生的一句“就是这了”彻底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时间是10月8日下午2点03分,鼓楼医院住院部。


考虑到宋旋的身价,以及警方那边诸如“唯一幸存者”、“关键证人”之类的交代,医院专门为她安排了特别的“独立加护病房”,并给予最高规格的24小时生理监控,连负责端饭送水的,都是医院里资格最老的护士长。


可是问题,恰恰出在这个护士长身上。


“能描述下当时的情景吗?”隔着病房的门,谭天方一边朝里面观望一边随口问道,“事情是怎么开始的?”


带路的大夫摇摇头:“抱歉,我当时不在场,只知道她咬了我们的护士长。”


“那被咬的护士长呢?”警督眉头紧锁,认真而冷漠地问道,“我要找她问话。”


“已经回家了,”似乎对讯问者的态度有些不满,大夫也同样皱起了眉头,“……她可是工伤。”


“监控录像也没有!口供也没有!我总不能问那个丫头‘喂!你干嘛咬人’吧?”


就在警督火上心头,正欲喷薄而出之际,一个轻盈温婉的女声突然插话过来:


“你们是警察吧?”


几乎在同时,谭天方和林飞羽扭过头来,用有些讶异的目光看着说话的女子。


“我一直在这里,”她顿了顿,侧过身,露出平静而柔和的微笑,“你们有什么问题的话,问我就好了。”


以林飞羽的审美观来看,这可算是一位相当标致的职业女性——她约莫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梳着精干清爽的短发,穿着合身的蓝色套裙,个子高挑,身线匀称,挺拔的鼻梁配上娟秀明晰的眉目,笑起来的时候,还带着浅浅的酒窝。


虽说身上散发着假小子似的中性气质,但这非但没有影响到她的柔美,反而平添了一股英姿飒爽的味道。


“请问你——”


不等警督问完,女子便抢先一步答道:“陆楠,心理医师。”


“是这家医院的?”林飞羽也插话过来。


“不,”自称陆楠的女子稍稍偏过头,接住林飞羽的目光,“不是。我有自己的诊室,而且在市立脑科医院也有任职,”她顿了顿,“研究员。”


市立脑科医院——这个本该只是在脑子里一闪而过的词,却让林飞羽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个冷颤。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儿?”警督又摆出了那副“人人都是嫌疑犯”似的脸,“专家会诊吗?”


“实际上,我也受雇于宋健发——”女人很优雅地缓缓转过身,盯住病房紧闭的大门,“做他家千金的私人心理医生。”


“私人什么?”谭天方对陌生的词汇总是分外感兴趣,“心理医生?”


“嗯,差不多有半年了吧。”


带路来的医生眼见插不上话,便很自觉地悄悄退开了,谭天方则专注于突如其来的新线索:


“宋健发为什么会给自己的女儿请心理医生?”


“因为……”陆楠欲言又止,“这涉及未成年病人的隐私,在没有征得监护人同意的情况下,我恐怕不能说呢。”


为信任自己的病人保密——这确实是心理医生最重要的职业操守,至少在西方国家,即便是警察也没有权利强迫医生说出患者的隐私。


但是第一,这里不是西方,第二,林飞羽也不是警察。


“不好意思,大夫,宋旋的监护人——”仿佛是为了征得同意,他与警督交换了一下眼神,“宋健发和他的妻子李晓雯已经过世了……还有她的哥哥。”


陆楠身体微颤,虽然极力掩饰住了震惊的表情,但愈发惨白的脸色还是很快将她给出卖了:


“怎么……嗯哼,”她低头润了一下喉咙,努力保持住语调的平稳,“怎么回事?”


“陆女士,我认为现在不应该是你在提问。”谭天方毫不客气地回道。


“大夫,现在我们只能说,宋旋是个关键,和她有关的一切都有可能是重要的线索,”相对而言,林飞羽就显得礼貌多了,“所以还希望您能够配合我们的工作。”


陆楠闭上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我早就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般‘转儿’被送到医院,都是她的兄长打电话联系我,但这次却是鼓楼医院的朋友通知我过来,而且我打她兄长的手机也是关机。”


“‘转儿’?”林飞羽似乎听到个新名字,“是小名吗?”


“对,宋旋他哥起的,”陆楠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但转瞬又化做了悲伤,“我猜……现在只有我能这样叫她了。”


“说说她的事,”警督用胳膊肘朝病房比了比,“所谓‘病人的隐私’。”


也不知是在犹豫,还是在整理思绪,陆楠沉默了差不多半分钟。


“大学里,我读的是病理心理学,研究生的第一年则在韩国釜山学习。”最后,她放弃了抵抗似的全身放松下来,但是目光却比刚才还要阴沉,“……主要研习的课题是……青少年认知障碍。”


无论谭天方还是林飞羽,都是异常敏锐之人,他们在这有些答非所问的回话中已经得到了足够的暗示。


“那是一种什么疾病吗?”警督眉头紧锁,“精神上的?”


“嗯,学名是自闭症,一种……”陆楠顿了顿,“疾病,对……不过其实是种生理疾病,并不是精神上的。”


“自闭症我听说过,不必详解了,”警督摆了摆手,“你的意思是说,宋家的千金有这毛病是吗?”


带着有些厌恶似的神情,陆楠斜了对方一眼:“……对,据说还非常严重。”


警督眉角轻扬:“‘据说’?”


“我接手的时候,她已经可以非常流畅地与家人交流,虽然我无法知道她在学校的确切状态,但那并不是重点……”在说这段话的时候,陆楠显得异常认真,“对于患有深度自闭症的孩子来说,将来能够相夫教子就已经是登天的幸福了,和至亲以外的其他人交流,根本就是连医生也不敢想象的奢侈。”


“你接手的时候?”警督显然对她的感慨没有兴趣,“那么之前呢?”


陆楠微微一笑:“也许你们不知道,但南京这里确实拥有全国第一流的儿童自闭症研究中心。根据我得到的病历和资料,转儿在四岁时出现病情,五岁时已经非常严重,六岁时便开始接受治疗。她是一位感知和智力发育正常的深度自闭症患者,非常具有研究价值,数不清的专家把她当做医学样本,对她进行过一些连我也没有听说过的治疗。”


“唔,”林飞羽皱紧了眉头,“听上去像是某种人体试验。”


“临床试验,是医学进步的关键步骤,”陆楠特意加重了“临床试验”的读音,“药物是否可靠,治疗方法是否安全,康复效果是否令人满意,这些不在活生生的病人身上进行实践,就永远得不到答案,更何况,临床试验有时也是创造奇迹的最后一根稻草——比如……”她有意停顿了几秒,“转儿就是一个好例子。”


“她被治好了?”警督立即追问道。


“从某种意义上讲,自闭症是绝症,我们一般不会用‘治好’这个词来形容。”陆楠转过身来,再次面对两人,“虽然我对实际上的疗效还持有不同意见,但不管怎么说,她可以上学了这个事实不容辩驳,以外行人的角度来看……嗯,是的,转儿基本上已经‘治好’了。”


警督一边微微点着下巴一边道:“如果是已经治好的话,那宋家为什么还要雇佣你做私人心理医生呢?”


“据统计仅仅是中国,就有罹患不同程度的自闭症,轻度的甚至可以不用专门治疗就可以随着时间推移而自愈,而深度自闭症的康复……”陆楠摇摇头,“简直是凤毛麟角,可能比艾滋病的康复几率还要低。”


“所以呢?”警督摊了一下左手。


“所以,宋旋需要进行长期的看护与观察,以确定她的‘康复’是真实的,而不是某些药物或者什么高科技手段刺激下的反应。另外,为了适应对她来说有些陌生的这个世界,她还需要不时地进行心理辅导。”


“于是宋健发就雇佣了你?在半年前?”


又是片刻的沉默,这一次,林飞羽和警督都明显察觉到对方是在思考——也许是在编谎子,也许只是单纯地在考虑“要怎么说”。


“首先,我是这方面的专家——至少在辅导自闭症儿童这个领域,南京城里你们恐怕很难找到比我更优秀的医师。”无论是语气还是眼神,陆楠的每句话中都散发出强烈的“自信”,“其次,在得知了宋旋的‘事迹’之后,我主动与她的父母见了面,毛遂自荐做她的心理医生。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她稍稍向前迈了小半步:


“我不是转儿的第一个私人心理医生,但却是第一个被转儿喜欢上的私人心理医生。”


林飞羽明白,精神病与普通疾病不同,要取得患者的信任与认同,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甚至可以说,这是区分“好心理医生”与“差心理医生”的关键技能。如果说是宋旋选中了她,并愿意与她交流,分享心中的秘密,那么一切自然可以说得通。但在她给出的理由中,最让林飞羽费解的却是那个被她轻描淡写一带而过的“其次”:


“您刚才提到了‘毛遂自荐’?”他开口问道,“我记得你说自己已经有工作了不是吗?好像还不止一个?”


“没办法,这是中国,”陆楠耸耸肩,“肯带自己的孩子来做心理疏导的家长寥寥无几,平时能够接触到的病患十分有限,而我那时正在写一篇论文,需要大量的第一手资料,所以在工作之余,我也在努力搜集自闭症患儿的信息。再然后,我看到了宋旋的档案,决定立即停止手上的一切学术研究,在她身上开展一个全新的课题。”


这回连警督都有了兴趣:“课题?什么意思?”


“某种交叉对比试验……说了你们也不明白,”陆楠缓缓地摇了摇头,“总之,你们可以这样认为,我在一开始并不是为了要把转儿彻底治好而去毛遂自荐,恰恰相反,我是为了一个很自私的理由才去的。但是——”她话锋突转,“在这半年里,我和她成了朋友,和她的兄长、她的父母都成了朋友,我决定照顾好这个可爱的女孩子,守护好她来之不易的灵魂,让她能够像正常的孩子那样健康成长,继而能够拥有一个与她相称的、幸福而美好的未来。”


在陆楠那不卑不亢、不紧不慢的语气中,潜藏着难以辩驳的严肃与真诚,林飞羽觉得她没有说谎,而警督也展开了方才一直紧锁的眉头,似乎接受了对方的说辞。


“何况,”眼见两人半天不说话,陆楠突然耸耸肩道,“宋家人出手很大方,给我的报酬可不是个小数目呢。”


“莫非这才是真正的原因?”——虽然很想这样问,但林飞羽还是微笑着把话给咽了回去。


“谈谈之前发生的事吧,”谭天方决定停止漫无目的的瞎扯,把话题引上正途,“你说你一直在现场?”


“对……”陆楠偏过头,看了一眼医院走廊墙上的挂钟,“大概有三个小时了。”


“当时是怎么回事?她咬了人?”


再一次地,陆楠用长时间的沉默来整理思绪,然后提出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开玩笑似的尴尬问题:


“……首先,我想问一下,转儿,也就是宋旋,在你们正在处理的这个案子里有没有遭到侵犯?”


“你指的是——”警督拖了个长音,“哪种侵犯?”


陆楠像是看透了对方的心思似的,冷冷地回道:“就是你认为的那一种。”


“嗯……”谭天方习惯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唇,“宋旋被女仆发现的时候衣衫齐整,而且还穿着内裤和文胸,根据我的办案经验,刚刚经历过性侵犯的少女绝对不会像这样好好穿着衣服——至少不会穿得和平时一样,再说了,现场也没有任何她被强暴过的迹象。”


“‘侵犯’包括性器被***,身体被碰触,或者是语言上遭到猥亵,”陆楠突然较真起来,“你不应该只从一般办案的常识去判断,而要综合考……”


“抱歉,陆女士!”警督不耐烦地摇着手打断对方,“虽然我没法向你透露具体的案情,但我可以向你保证,至少是今天案发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人碰过她!”


稍微有些武断的说辞——不过林飞羽明白,这个说法起码可以让陆楠专注于回答问题,而不是纠结于乱七八糟、现在根本无法解决的“细节”。


“那么我就很难理解她的精神状态了……”陆楠抚了一下自己的鬓角,“通常来说,即便是已经康复,曾经罹患自闭症的儿童都会有反应麻木的特点,很少会用激烈的沟通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喜恶……”


“陆女士,请不要绕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