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十三四夷附录第二

作者:欧阳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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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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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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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27206字

兀欲,东丹王突欲子也。突欲奔于唐,兀欲留不从,号永康王。契丹好饮人血,突欲左右姬妾,多刺其臂吮之,其小过辄挑目、刲灼,不胜其毒。然喜宾客,好饮酒,工画,颇知书。其自契丹归中国,载书数千卷,枢密使赵延寿每假其异书、医经,皆中国所无者。明宗时,自滑州朝京师,遥领武信军节度使,食其俸,赐甲第一区,宫女数人。契丹兵助晋于太原,唐废帝遣宦者秦继旻、皇城使李彦绅杀突欲于其第。晋高祖追封突欲为燕王。


德光灭晋,兀欲从至京师。德光杀继旻、彦绅,籍其家赀,悉以赐兀欲。德光死栾城,兀欲与赵延寿及诸大将等俱入镇州。延寿自称权知军国事,遣人求镇州管钥于兀欲,兀欲不与。延寿左右曰:“契丹大人聚而谋者汹汹,必有变,宜备之。今中国之兵,犹有万人,可以击虏;不然,事必不成。”延寿犹豫不决。兀欲妻,延寿以为妹,五月朔旦,兀欲召延寿及张砺、李崧、冯道等置酒,酒数行,兀欲谓延寿曰:“妹自上国来,当一见之。”延寿欣然与兀欲俱入。食顷,兀欲出坐,笑谓砺等曰:“燕王谋反,锁之矣。诸君可无虑也。”又曰:“先帝在汴州与我算子一茎,许我知南朝军国事,昨闻寝疾,无遗命,燕王安得自擅邪?”砺等罢去。兀欲召延寿廷立而诘之,延寿不能对。乃遣人监之,而籍其家赀。兀欲宣德光遗制曰:“永康王,大圣皇帝之嫡孙,人皇王之长子,可于中京即皇帝位。”中京,契丹谓镇州也。遣使者告哀于诸镇。萧翰闻德光死,弃汴州而北,至镇州,兀欲已去。翰以骑围张砺宅,执砺而责曰:“汝教先帝勿用胡人为节度使,何也?”砺对不屈,翰锁之。是夕,砺卒。


兀欲为人俊伟,亦工画,能饮酒,好礼士,德光尝赐以绢数千匹,兀欲散之,一日而尽。兀欲已立,先遣人报其祖母述律。述律怒曰:“我兒平晋取天下,有大功业,其子在我侧者当立,而人皇王背我归中国,其子岂得立邪?”乃率兵逆兀欲,将废之。兀欲留其将麻答守镇州,晋诸将相随德光在镇州者皆留之而去。以翰林学士徐台符、李汗从行,与其祖母述律相距于石桥。述律所将兵多亡归兀欲。兀欲乃幽述律于祖州。祖州,阿保机墓所也。


述律为人多智而忍。阿保机死,悉召从行大将等妻,谓曰:“我今为寡妇矣,汝等岂宜有夫。”乃杀其大将百余人,曰:“可往从先帝。”左右有过者,多送木叶山,杀于阿保机墓队中,曰:“为我见先帝于地下。”大将赵思温,本中国人也,以材勇为阿保机所宠,述律后以事怒之,使送木叶山,思温辞不肯行。述律曰;“尔,先帝亲信,安得不往见之?”思温对曰:“亲莫如后,后何不行?”述律曰:“我本欲从先帝于地下,以子幼,国中多故,未能也。然可断吾一臂以送之。”左右切谏之,乃断其一腕,而释思温不杀。初,德光之击晋也,述律常非之,曰:“吾国用一汉人为主可乎?”德光曰:“不可也。”述律曰:“然则汝得中国不能有,后必有祸,悔无及矣。”德光死,载其尸归,述律不哭而抚其尸曰:“待我国中人畜如故,然后葬汝。”已而兀欲囚之,后死于木叶山。


兀欲更名阮,号天授皇帝,改元曰天禄。是岁八月,葬德光于木叶山,遣人至镇州召冯道、和凝等会葬。使者至镇州,镇州军乱,大将白再荣等逐出麻答。据定州,已而悉其众以北。麻答者,德光之从弟也。德光灭晋,以为邢州节度使,兀欲立,命守镇州。麻答尤酷虐,多略中国人,剥面,抉目,拔发,断腕而杀之,出入常以钳凿挑割之具自随,寝处前后挂人肝、胫、手、足,言笑自若,镇、定之人不胜其毒。麻答已去,冯道等乃南归。


汉乾祐元年,兀欲率万骑攻邢州,陷内丘。契丹入寇,常以马嘶为候。其来也,马不嘶鸣,而矛戟夜有光,又月食,虏众皆惧,以为凶,虽破内丘,而人马伤死者太半。兀欲立五年,会诸部酋长,复谋入寇,诸部大人皆不欲,兀欲强之。燕王述轧与太宁王呕里僧等率兵杀兀欲于大神淀。德光子齐王述律闻乱,走南山。契丹击杀述轧、呕里僧,而迎述律以立。


述律立,改元庆历,号天顺皇帝,后更名璟。述律有疾,不能近妇人,左右给事,多以宦者。然畋猎好饮酒,不恤国事,每酣饮,自夜至旦,昼则常睡,国人谓之“睡王”。


初,兀欲常遣使聘汉,使者至中国而周太祖入立。太祖复遣将军硃宪报聘,宪还而兀欲死。述律立,遂不复南寇。显德六年夏,世宗北伐,以保大军节度使田景咸为淤口关部署,右神武统军李洪信为合流口部署,前凤翔节度使王晏为益津关部署、侍卫亲军马步都虞候韩通为陆路都部署。世宗自乾宁军御龙舟,艛船战舰,首尾数十里,至益津关,降其守将,而河路渐狭,舟不能进,乃舍舟陆行。瓦桥淤口关、瀛莫州守将,皆迎降。方下令进攻幽州,世宗遇疾,乃置雄州于瓦桥关、霸州于益津关而还。周师下三关、瀛、莫,兵不血刃。述律闻之,谓其国人曰:“此本汉地,今以还汉,又何惜耶?”述律后为庖者因其醉而杀之。


呜呼!自古夷狄服叛,虽不系中国之盛衰,而中国之制夷狄,则必因其强弱。予读周《日历》,见世宗取瀛、莫、定三关,兵不血刃,而史官讥其以王者之师,驰千里而袭人,轻万乘之重于萑苇之间,以侥倖一胜。夫兵法,决机因势,有不可失之时。世宗南平淮甸,北伐契丹,乘其胜威,击其昏殆,世徒见周师之出何速,而不知述律有可取之机也。是时,述律以谓周之所取,皆汉故地,不足顾也。然则十四州之故地,皆可指麾而取矣。不幸世宗遇疾,功志不就。然瀛、莫、三关,遂得复为中国之人,而十四州之俗,至今陷于夷狄。彼其为志岂不可惜,而其功不亦壮哉!夫兵之变化屈伸,岂区区守常谈者所可识也!


初,萧翰闻德光死,北归,有同州郃阳县令胡峤为翰掌书记,随入契丹。而翰妻争石,告翰谋反,翰见杀,峤无所依,居虏中七年。当周广顺三年,亡归中国,略能道其所见。云:“自幽州西北入居庸关,明日,又西北入石门关,关路崖狭,一夫可以当百,此中国控扼契丹之险也。又三日,至可汗州,南望五台山,其一峰最高者,东台也。又三日,至新武州,西北行五十里有鸡鸣山,云唐太宗北伐闻鸡鸣于此,因以名山。明日,入永定关,此唐故关也。又四日,至归化州。又三日,登天岭,岭东西连亘,有路北下,四顾冥然,黄云白草,不可穷极。契丹谓峤曰:‘此辞乡岭也,可一南望而为永诀。’同行者皆恸哭,往往绝而复苏。又行三四日,至黑榆林,时七月,寒如深冬。又明日,入斜谷,谷长五十里,高崖峻谷,仰不见日,而寒尤甚。已出谷,得平地,气稍温。又行二日,渡湟水。又明日,渡黑水。又二日,至汤城淀,地气最温,契丹若大寒,则就温于此。其水泉清冷,草软如茸,可藉以寝。而多异花,记其二种:一曰旱金,大如掌,金色烁人;一曰青囊,如中国金灯,而色类蓝可爱。又二日,至仪坤州,渡麝香河。自幽州至此无里候,其所向不知为南北。又二日,至赤崖。翰与兀欲相及,遂及述律战于沙河。述律兵败而北,兀欲追至独树渡,遂囚述律于扑马山。又行三日,遂至上京,所谓西楼也。西楼有邑屋市肆,交易无钱而用布。有绫锦诸工作、宦者、翰林、伎术、教坊、角牴、秀才、僧、尼、道士等,皆中国人,而并、汾、幽、蓟之人尤多。自上京东去四十里,至真珠寨,始食菜。明日,东行,地势渐高,西望平地松林郁然数十里。遂入平川,多草木,始食西瓜,云契丹破回纥得此种,以牛粪覆棚而种,大如中国冬瓜而味甘。又东行,至褭潭,始有柳,而水草丰美,有息鸡草尤美,而本大,马食不过十本而饱。自褭潭入大山,行十余日而出,过一大林,长二三里,皆芜荑,枝叶有芒刺如箭羽,其地皆无草。兀欲时卓帐于此,会诸部人葬德光。自此西南行,日六十里,行七日,至大山门,两高山相去一里,而长松丰草,珍禽野卉,有屋室碑石,曰:‘陵所也。’兀欲入祭,诸部大人惟执祭器者得入。入而门阖。明日开门,曰‘抛盏’,礼毕。问其礼,皆秘不肯言。”峤所目见囚述律、葬德光等事,与中国所记差异。


已而翰得罪被锁,峤与部曲东之福州。福州,翰所治也。峤等东行,过一山,名十三山,云此西南去幽州二千里。又东行,数日,过卫州,有居人三十余家,盖契丹所虏中国卫州人,筑城而居之。峤至福州而契丹多怜峤,教其逃归,峤因得其诸国种类远近。云:“距契丹国东至于海,有铁甸,其族野居皮帐,而人刚勇。其地少草木,水咸浊,色如血,澄之久而后可饮。又东,女真,善射,多牛、鹿、野狗。其人无定居,行以牛负物,遇雨则张革为屋。常作鹿鸣,呼鹿而射之,食其生肉。能酿糜为酒,醉则缚之而睡,醒而后解,不然,则杀人。又东南,渤海,又东,辽国,皆与契丹略同。其南海曲,有鱼盐之利。又南,奚,与契丹略同,而人好杀戮。又南至于榆关矣,西南至儒州,皆故汉地。西则突厥、回纥。西北至妪厥律,其人长大,髦头,酋长全其发,盛以紫囊。地苦寒,水出大鱼,契丹仰食。又多黑、白、黄貂鼠皮,北方诸国皆仰足。其人最勇,邻国不敢侵。又其西,辖戛,又其北,单于突厥,皆与妪厥律略同。又北,黑车子,善作车帐,其人知孝义,地贫无所产。云契丹之先,常役回纥,后背之走黑车子,始学作车帐。又北,牛蹄突厥,人身牛足,其地尤寒,水曰瓠河,夏秋冰厚二尺,春冬冰彻底,常烧器销冰乃得饮。东北,至韈劫子,其人髦首,披布为衣,不鞍而骑,大弓长箭,尤善射,遇人辄杀而生食其肉,契丹等国皆畏之。契丹五骑遇一韈劫子,则皆散走。其国三面皆室韦,一曰室韦,二曰黄头室韦,三曰兽室韦。其地多铜、铁、金、银,其人工巧,铜铁诸器皆精好,善织毛锦。地尤寒,马溺至地成冰堆。又北,狗国,人身狗首,长毛不衣,手捕猛兽,语为犬嗥,其妻皆人,能汉语,生男为狗,女为人,自相婚嫁,穴居食生,而妻女人食。云尝有中国人至其国,其妻怜之使逃归,与其箸十余只,教其每走十余里遗一箸,狗夫追之,见其家物,必衔而归,则不能追矣。”其说如此。又曰:“契丹尝选百里马二十匹,遣十人赍干饣少北行,穷其所见。其人自黑车子,历牛蹄国以北,行一年,经四十三城,居人多以木皮为屋,其语言无译者,不知其国地、山川、部族、名号。其地气,遇平地则温和,山林则寒冽。至三十三城,得一人,能铁甸语,其言颇可解,云地名颉利乌于邪堰。云‘自此以北,龙蛇猛兽、魑魅群行,不可往矣’。其人乃还。此北荒之极也。”


契丹谓峤曰:“夷狄之人岂能胜中国?然晋所以败者,主暗而臣不忠。”因具道诸国事,曰:“子归悉以语汉人,使汉人努力事其主,无为夷狄所虏,吾国非人境也。”峤归,录以为《陷虏记》云。


契丹年号,诸家所记,舛谬非一,莫可考正,惟尝见于中国者可据也。据耶律德光《立晋高祖册文》云:“惟天显九年,岁次丙申。”是岁乃晋天福元年,推而上之,得唐天成三年戊子为天显元年。按《契丹附录》,德光与唐明宗同年而立,立三年改元天显,与此正合矣。又据开运四年德光灭晋入汴,肆赦,称会同十年。推而上之,得天福三年为会同元年,是天显尽十年,而十一年改为会同矣。惟此二者,其据甚明。余皆不足考也。《附录》所载夷狄年号,多略不书,盖无所用,故不必备也。


译文:


兀欲,是束丹王突欲的儿子。


突欲投奔到后唐,兀欲留下没有跟去,虢称永康王。


契丹人喜好饮人血,突欲左右的姬妾,常被他刺破手臂吸血,犯了小过失就被挖眼,割肉火烤,姬妾受不了他的残害。


但他喜欢宾客,好饮酒,擅长绘画,很懂书法。


他从契丹投奔到中原去时,用车载去几千卷书,枢密使趟延寿常借其中的异书、臀经,都是中原所没有的。


唐明宗时,他从滑州到京师朝拜;迁领武信军节度使,领节度使俸禄,赐给一处住宅,几个官女。


契丹兵在太原援助后晋,唐废帝派宦官秦继曼、皇城使李彦绅把突欲杀死在家中,晋高祖追封突欲为燕玉。


耶律德光消灭后晋,兀欲跟随到京师。


德光杀掉秦继曼、李彦绅,抄没他们的家财,全部拿来赐给兀欲。


德光死在乐城,兀欲和趟延寿以及大将们都进入镇州。


趟延寿自称暂代管军国事,派人向兀欲索求镇州的朗匙,兀欲不给他。


赵延寿手下的人说:“契丹各部首领聚集,而谋议的人喧扰不安,必定有变,应当防备他们。


如今中原的军队,还有一万人,可用来攻打他们;不这样,必定不能成事。”赵延寿犹豫不决。


兀欲的妻子,趟延寿称她妹妹。


五月初一早晨,兀欲召赵延寿和张砺、李崧、冯道等人摆酒宴,酒过数巡,兀欲对赵延寿说:“你妹妹从上国来,应当见她一下。”趟延寿高兴地和兀欲一起进去。


过了一顿饭功夫,兀欲出来坐下。


笑着对张砺等人说:“燕王谋反,把他锁起来了。


各位不必担心。”又说:“先帝在汴州时给我一根算子,答应让我掌管南朝军国事,昨天听说他卧病不起,没有遣嘱,燕王怎能擅自行事呢?”张砺等人罢宴离去。


兀欲召趟延寿站在庭上责问他,趟延寿不能回答。


于是派人看管他,抄没了他的家产。


兀欲宣布耶律德光的遗书说:“永康王,是大圣皇帝的嫡孙,人皇王的长子,可在中京即皇帝位。”中京,是契丹对镇州的称呼。


他派使臣向各镇报丧。


萧翰获知耶律德光死,弃汴州北归,到达镇州,兀欲已离开。


萧翰率骑兵包围张砺的住宅,抓获张砺责问说:“你曾教先帝不要用契丹人做节度使,为什么?”张砺回答时没有屈服,萧翰把他关起来。


遭天晚上,张砺死去。


兀欲长相英俊魁梧,也擅长绘画,能喝酒,喜好礼待士人,德光曾赐给他几千匹绢,兀欲把绢分发掉,一天就送完了。


兀欲登位后,先派人报告他的祖母述律氏。


述律氏发怒说:“我儿平定后晋夺取天下,有大功劳,他在我身边的儿子应当继位,而人皇王违背我归附中原,他的儿于难道能继位吗?”于是率兵迎击兀欲,准备废掉他。


兀欲留下他的将领麻苔守镇州,他还把跟随德光到达镇州的后晋将相们都留下,然后离去。


让翰林学士徐台符、李斡随行,和他的祖母述律氏在石桥相拒。


述律氏率领的士兵很多逃到兀欲那里。


兀欲于是把述律氏幽禁在祖州。


祖州,是阿保机坟墓所在地。


、述律氏为人足智多谋而又残忍。


阿保机死后,她将随行大将等人的妻子全部召来,对她们说:“我现在成寡妇了,你们难道该有丈夫吗?”于是杀掉随行大将一百多人,说:“你们可去跟随先帝。”手下犯有过失的人,多被送到木叶山,在阿保机墓洞中杀掉,说:“替我在地下问候先帝。”大将赵思温,原是中原人,靠才智勇猛受到阿保机宠信,述律氏后来因事迁怒于他,派人送他去木叶山,趟思温不愿去。


述律氏说:“你是先帝的亲信,怎能不去见他?”赵思温回答说:“和先帝亲近的没有人比得上你,你为什磨不去?”述律氏说:“我原想随先帝到地下,因儿子年幼,国中多事,役能去。


但可以砍断我一条手臂送去。”手下人急切谏阻,纔砍断一只手腕,而放过趟思温没有杀。


当初,德光攻打后晋时,述律氏曾反对他,说:“我国用一个汉人做君主行吗?”德光说:“不行。”述律氏说:“既然如此,那么你占领中原也不能统治它,以后必定有灾祸,后悔莫及了。”德光死后,车子载着他的尸体回来,述律氏不哭,却抚摸着他的尸体说:“等我国中人畜依旧时,然后再安葬你。”不久,兀欲囚禁她,她后来死在木叶山。


兀欲改名叫阮,号称天授皇帝,改年号叫天禄。


逭年八月,在木叶山安葬耶律德光,派人到镇州召冯道、和凝等人会葬。


使臣到达镇州,镇州军队作乱,大将白再荣等人赶跑麻苔,占据定州,不久全部北归。


麻苔,是德光的堂弟。


德光消灭后晋,任为邢州节度使,兀欲登位,任命他守镇州。


麻苔尤其残酷暴虐,常常掠夺中原人,剥脸皮,挖眼睛,拔头发,砍断手腕再杀掉,出入常常随身带着钳凿挑割的工具,寝室前后挂上人的肝脏、小腿、手、足,而谈笑自如。


镇、定二州的人都受不了他的残害。


麻苔逃去后,冯道等人纔南归。


后漠干佑元年,冗欲率领一万骑兵攻打邢州,攻陷内丘。


契丹进犯,常根据马叫预测胜负。


这次他们来时,马不嘶叫,而且晚上矛戟发光,又碰上月食,契丹人都害怕了,认为不吉祥,虽然攻破了内丘,但人马死伤一大半。


兀欲登位五年,招会各部酋长,商量再次进犯,各部首领都不愿意,兀欲强迫他们。


燕王述轧和太空玉堕里僧等人率兵在大神淀杀掉兀欲。


耶律德光的儿子齐王述律听说作乱,逃跑到南山。


契丹人攻杀述轧、呕里僧,而迎立述律。


述律登位,改年号叫应历,号称天顺皇帝,后来改名叫璟。


述律有病,不能接近妇人,在左右办事的,多任用宦官。


但喜好打猎饮酒,不问国事,每次畅饮,从晚上到黎明,白天常睡觉,国人叫他“睡王”。


当初,兀欲曾派使臣出使后漠,使臣到达中原时,周太祖登位。


周太祖又派将军朱宪回访问候,朱宪返回而兀欲死去。


述律登位,就不再南侵。


颢德六年夏,周世宗北伐,任保大军节度使田景咸为淤口关部署,右神武统军李洪信焉合流口部署,前凤翔节度使王晏为益津关部署,侍卫亲军马步都虞候韩通焉陆路都部署。


周世宗从干奎里乘龙舟,楼船战舰,首尾迤逦敷十里,到达益津关,降服守将,但河道逐渐狭窄,船不能前行,于是舍船从陆地进军。


瓦桥淤口关、瀛州、莫州守将,都迎接大军而投降了。


正下令进攻幽州时,周世宗患病,于是在瓦桥关设置雄州、在益津关设置霸州而返回。


后周军攻克三关、瀛、莫二州,兵不血刃。


述律获知后,对国人说:“这些原是汉地,现在还给汉人,又有什么可惜的呢?”述律后来被厨师趁他喝醉的时候杀掉。


唉!自古以来夷狄的归服或反叛,虽然不能决定中原的盛衰,但中原能否控制夷狄却必须取决于他们的强弱。


我读后周的《日历》,见周世宗攻取瀛、莫二州,平定三关,兵不血刃,而史官却讥讽他以帝王之师。


驰聘千里袭击别人,在荒野地区冒万乘之尊的危险,来侥幸取得一次胜利。


兵法讲求因势决断,机不可失。


周世宗南平淮甸,北伐契丹,凭借他胜利的威风,攻打昏庸懈怠的敌人,世人祇见后周军出兵多么快,而不明白这时攻述律有可以取胜的机会。


当时,述律认为后周攻取的,都是汉人旧地,不值得顾惜。


既然如此,那么十四个州的旧地,都可挥手而取。


不幸周世宗患病,未能成就他的功业志向。


但瀛、莫、三关的百姓,因而得以又成为中原的人,而那十四个州的大众,至今陷于夷狄。


周世宗的志愿难道不可珍视,而他的功业难道不也很伟大吗!用兵打仗的变化屈伸,难道是区区墨守陈规的人所能懂得的吗!当初,萧翰听说耶律德光死了,北归,同州合阳县令胡矫任萧翰的掌书记,随他进入契丹。


而萧翰的妻子妒嫉争宠,告萧翰谋反,萧翰被杀,胡娇无所依附,在契丹住了七年。


后周广顺三年时,逃回中原,大略能够谈出他经历的事情。


他说:“从幽州西北进入居庸关,第二天,再向西北进入石门关,关路陡狭,一人当关可以抵挡百人,这是中原控扼契丹的险要之地。


再走三天,到达可汗州,南望五台山,其中最高的一个山峰,是柬台。


再走三天,到达新武州,向西北走五十里有座鸡呜山,据说唐太宗北伐时在这里听见鹦叫,因而用来给山取名。


第二天,进入永定关,这是唐朝的旧关。


再走四天,到达归化州。


再走三天,登上天岭,岭的东西连绵不断,只有一条北下的山路,四面望去十分高速幽深,在黄云白草之间,望不到尽头。


契丹人对我说:‘这里叫做辞乡岭,可以向南再望一次,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同行的人都痛哭起来,有的人哭得昏倒又苏醒过来。


又走三四天,到达黑榆林,这时是七月,却像深冬一样寒冷。


第二天,进入斜谷,谷长五十里,在高崖深谷中,抬头看不见太阳,尤其寒冷。


走出山谷后,来到平地,天气纔逐渐暖和。


再走两天,波过湟水河。


第二天,渡过黑水河。


再走两天,到达汤城淀,天气最暖和,契丹人在最冷的时候,就到这里避寒。


这里水泉清冷,草像丝绒一样柔软,可以躺在上面睡觉。


有很多奇花,记下两种:一种叫旱金花,手掌那么大,金色耀人;一种叫青囊花,像中原的金灯,而颜色近蓝草,十分可爱。


再走雨天,到达仪坤州,渡过麝香河。


从幽州到这里路上没有方位里程标记,经过的方向不知是南还是北。


再走雨天,到达赤崖,以前萧翰和兀欲就是在这里相遇,于是同述律在沙河作战。


述律兵败而逃,兀欲追到独树渡,于是把述律囚禁在扑马山。


再走三天,就到达上京,就是所谓西楼。


西楼有城屋市场,交易不用钱而用布。


有制作绫锦的各种工匠、宦官、翰林学士、技艺人、教坊乐人、角斗士、秀才、僧人、尼姑、道士等,都是中原人,而并、汾、幽、蓟四州的人尤其多。


从上京东行四十里,到达真珠寨,纔吃到蔬菜。


第二天,束行,地势逐渐升高,西望平地上茂密的松林有几十里速。


于是进入平川,有很多草木,开始吃到西瓜,据说这是契丹攻破回纥得到瓜种,用牛粪盖棚种植,长得像中原的冬瓜那样大,而昧甜。


再束行,到达裹潭,纔有柳树,而水草丰美,有一种息鸡草特别肥美,茎很粗,马不过吃十根就饱了。


从褒潭进入大山,走十多天出山,经过一处大树林,两三里长,都是芜荑树,枝叶上长有像箭羽一样的芒刺,地上完全没有草。


兀欲当时在这里立帐,会同各部人安葬耶律德光。


从这里往西南方走,每天走六十里,走了七天,到达大山门,两座高山相距一里,而有高松沃草,珍禽野花,又有房屋碑石,据人说:‘这是陵地。


’兀欲进去祭祀,各部首领只有手持祭器的纔能进入。


进去后门就关上了。


第二天开门,叫声‘抛盏’,礼仪就结束。


问这是什么礼,都保密不愿说。”胡矫所见囚禁述律、安葬耶律德光等事,和中原的记载很不相同。


不久,萧翰获罪被关起来,胡娇和他的部下束去福州。


福州,是萧翰管的地方。


胡蠕等人束行,经过一座山,名叫十三山,据说这里西南距幽州二千里。


再束行,几天后,经过卫州,有三十多家住户,大概是契丹俘虏的中原卫州人,在这里筑城住下。


胡娇到达福州,而契丹人很怜惜他,教他逃回,胡娇因而得知各国种族远近分布。


他说:“从契丹国东面到海,有铁甸族,这一族野居用皮帐,族人刚强勇猛。


那里草木很少,水咸而混浊,颜色像血,沉淀很久纔能喝。


再向东,是女真族,善于射箭,有很多牛、鹿、野狗。


他们没有固定的住所,用牛驮物而行,遇上雨就铺开皮子做屋。


常学鹿叫,唤出鹿射死它们,吃生鹿肉。


能酿糜子做酒,一旦喝醉就得将他捆起来让他睡觉,酒醒后纔解开,不这样,他就会杀人。


再往东南,是渤海国,再往东,是辽国,风俗都和契丹大略相同。


南面海边,出产鱼、盐。


再往南,是奚国,风俗和契丹大略相同,而那里的人喜好杀人。


再往南,就到达榆关了,西南到儒州,都是过去汉人的地盘。


契丹西面则是突厥、回纥。


西北到妪厥律,那里的人长得高大,头发长,酋长保留全部头发,用紫色袋子装着。


那里天气极寒,水***产大鱼,契丹人靠这种鱼生活。


又有很多黑、白、黄色的貂鼠皮,北方各国都靠他们供应。


那里的人很勇敢,邻国不敢侵犯他们。


他们的西面,是辖戛,辖戛北面,是单于突厥,风俗都和妪厥律大略相同。


再往北,是黑车子,善于制作车帐,那里的人懂得孝义,土地贫瘠不长什么东西。


据说契丹的祖先,曾被回纥奴役,后来背离他们逃跑到黑车子,纔开始学制作车帐。


黑车子再往北,是牛蹄突厥,身子像人脚像牛足,这里尤其寒冷,有条瓠觎河,夏秋冰厚二尺,春冬冰结到河底,常常用器皿烧化冰块纔有水喝。


牛蹄突厥往东北,到达韈劫子,那里的人头发长,披上布当衣穿,骑马不要马鞍,用大弓长箭,尤其善于射箭,遇上人就杀掉生吃人肉,契丹等国都怕他们。


契丹若五个骑兵遇上一个韈劫子人,就都会逃散。


此国三面都是室韦,第一种叫室韦,第二种叫黄头室韦,第三种叫兽室韦。


那里大量出产铜、铁、金、银,人们都手巧,铜铁器物都做得很精美,并善于织毛锦。


此地很寒冷,马小便到地上就成了冰堆。


再往北,是狗国,身子像人头像狗,毛发很长,不穿衣服,徒手搏击猛兽,说话像狗叫,他们的妻子则都像人样,会漠话,生男像狗生女像人,相互嫁娶,洞居,吃生食,而妻子女儿吃人食。


据说曾有中原人来到该国,该国人的妻子可怜他,让他逃回去,给他十多只筷子,教他每跑十多里就扔下一根,狗丈夫追他时,见到自家的东西,必定会衔回去,就不能追了。”他说的就是这样。


又说:“契丹曾挑选二十匹百里马,派十人带着干粮北行,要他们探索到所能到达的地方。


这些人从黑车子出发,经过牛蹄突厥国向北,走了一年,经过四十三个城,那些居民多用树皮建屋,他们的语言没有人能翻译,不知他们的国土、山川、部族、名号叫什么。


那里的天气,遇平地则温和,遇山林则寒冷。


到第三十三个城时,遇到一个人,会铁甸话,他说的大多能听懂,说地名叫颉利乌于邪堰。


还说‘从这里往北,龙蛇猛兽和妖魔鬼怪成群出役,不能去了’。


这些人纔返回。


这是北荒的尽头了。”契丹人对胡矫说:“夷狄人哪能战胜中原?但篷晋之所以被打败,是由于君主昏昧而臣子不忠。”因而对他详细谈起各国情况,说:“你回去都告诉汉人,让汉人努力事奉他们的君主,不要受夷狄的扩掠,我国不是人住的地方。”胡娇回来后,记录下来写成《陷虏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