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作者:卧雪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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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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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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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8746字

第二十三章谁在哭泣?


事实上的确如此。这个春节太冷清,人心太冷漠。冷清得出乎意料,冷漠得令人绝望。


耿光荣以前从没有过过这样的春节。以前过春节,就算大家装着一肚子的意见,但是表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该吃时吃,该玩时玩,该说时说,该笑时笑,哪像他们“隔岸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搞得如此对立,仿佛冷战一般。


耿光荣在整个春节中,感到了从没有过的痛苦。这是希望破灭后产生的巨大痛苦,这是孤独一览无遗之后产生的难以想象的痛苦。痛苦不期而遇,如影随形而来的是空虚、寂寞。痛苦如同墓旁小屋檐下冰锥,毕直、锋利,直插心窝;空虚如同落叶化泥的山林广大、立体,席卷灵魂;寂寞如同白雪,深厚、光洁,埋葬一切。


在这一段孤苦、绝望的时光中,耿光荣极其渴望茅小青能够出现。假如他能够出现的话,那么他愿意供他吃喝。也许他还会给他十块、二十块的压岁钱。除了茅小青之外,他在脑海中一直呼唤那三条狗——一条黑的、二条黄的。曾几何时,那一条黑狗被他当成了盗墓贼,那二条黄狗被他当成了日本皇军。只要他们出现之后,那么他的春节就不会像一只被关在棺材之中的老鼠——凄惶、孤苦、无助、绝望。对他来说,他们是打开这口棺材的撬棍,是让他从“死鼠”变成“活鼠”、从绝望到希望的命运之神。


结果是整个春节茅小青没有来,那个“盗墓贼”也没有来,那二个“日本皇军”“人影子不见帽顶子”。


在孤苦、空虚、寂寞、无助之中,耿光荣日日酗酒麻醉自已。喝醉之后,倒于地上。或在雪地上写字作画,或拳捶墓碑唠叨舌搭,或在雪地上打滚,或在墓道上爬行。或呼天抢地,或慷慨悲歌。呕吐随时,撒拉随地。呕吐狼籍,屎尿秽气。最可怜可叹的是,他小便时会忘记关门,或者眼睛一闭睡着了,这时,他的老鸟不免受苦,或受风催寒割,或冻成小冰棍一般。


局面在元宵节到来时得到了改观。


经过大年三十以及正月初一到正月十四的对立和冷战,公墓中的八个鬼仿佛都成了阿q,人人的精神都获得了胜利。


“我的文凭是世上最好最大的、白上加白的文凭!”文多多骄傲的像一个拥有很多母鸡妃子的羽毛特别漂亮的大公鸡。


“我的结婚证书是世上最好最大的、黄上加黄的结婚证书!”婚多多也像一个拥有很多母鸡妃子的羽毛特别漂亮的大公鸡。


“我的奖状是世上最好最大的、紫上加紫的奖状!”奖多多也像一个拥有很多母鸡妃子的羽毛特别漂亮的大公鸡。


“我的汽车牌照是世上最好最大的、银上加银的汽车牌照!”照多多也像一个拥有很多母鸡妃子的羽毛特别漂亮的大公鸡。


“我的银行信用卡是世上最好最大的、金上加金的银行信用卡!”卡多多也像一个拥有很多母鸡妃子的羽毛特别漂亮的大公鸡。


“我的手机号码芯片是世上最好最大的、黑上加黑的手机号码芯片!”码多多也像一个拥有很多母鸡妃子的羽毛特别漂亮的大公鸡。


“我的彩票是世上最好最大的、彩上加彩的彩票!”票多多也像一个拥有很多母鸡妃子的羽毛特别漂亮的大公鸡。


“我的员工牌是世上最好最大的、绿上加绿的员工牌!”牌多多也像一个拥有很多母鸡妃子的羽毛特别漂亮的大公鸡。


为了炫耀自已的胜利,八个鬼像初来乍到时一样,他们整个晚上蹲在自已的墓碑上比赛,看谁的那一团火大、亮。


白火像小孩子吹出的气球一样,越来越大。“噗”,最终炸掉。炸掉后从头开始,越来越大。


黄火像小孩子吹出的气球一样,越来越大。“噗”,最终炸掉。炸掉后从头开始,越来越大。


紫火像小孩子吹出的气球一样,越来越大。“噗”,最终炸掉。炸掉后从头开始,越来越大。


银火像小孩子吹出的气球一样,越来越大。“噗”,最终炸掉。炸掉后从头开始,越来越大。


金火像小孩子吹出的气球一样,越来越大。“噗”,最终炸掉。炸掉后从头开始,越来越大。


黑火像小孩子吹出的气球一样,越来越大。“噗”,最终炸掉。炸掉后从头开始,越来越大。


彩火像小孩子吹出的气球一样,越来越大。“噗”,最终炸掉。炸掉后从头开始,越来越大。


绿火像小孩子吹出的气球一样,越来越大。“噗”,最终炸掉。炸掉后从头开始,越来越大。


“人家上灯,你们也上灯啊?!”耿光荣饱受“天地人鹅长”折磨之后,他不再尊敬、畏惧这些鬼火。


“该上灯时上灯,该落灯时落灯!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文多多怒气冲冲地训斥道。“该结扎时结扎,该劁时劁!怎么这么笨呢?!难怪你没考上大学!”


“到生日下面,你有什么想不通的呢?!”婚多多的语气虽然比较缓和,但是也比较刻薄。“帮你娶了老婆,还帮你生儿子?!这是不用教的事情,正如上灯一样!”


“‘胡萝卜别算蜡烛帐’,这是我常对下面人讲的!”奖多多中气很足,仿佛说的是金科玉律似的。“‘骡子别算驴子帐’,不能胡子、眉毛一把抓!今天上灯就当上灯过,别上了灯又想不上灯!”


“搞企业既要讲拚死竟争,也要讲生死与共、风雨同舟!”照多多摆出了一个成功企业家、战略家的派头。“八盏灯既是‘八路军’,又是‘新四军’(新死军),大家拧成一股绳,日本鬼子死光光!”


“这样才是七彩人生啊!”卡多多一脸的活泼、神气。“家花没有野花香,家灯没有野灯亮!正如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一样!”活泼、神气后来被油滑、无赖代替。


“老耿你千万别以为我的这种表现是回光返照啊!”码多多提醒他时心情紧张、焦急。“我死了一次,还会死第二次?!元宵节给自已上一盏灯,照走秽气,冲一冲喜!”


“我活人不中大奖,我的鬼火也不中大奖?!今天恰逢元宵佳节,天地光亮,使我精神格外振奋!灯光明亮吉祥,昭示我今年一定会大显身手、大展鸿图!”票多多信心十足,踌躇满志。


“正月十五看花灯、闹元宵,从小到大我们都是这样过的!我也扎一盏漂亮的花灯给你们看一看,俗话说‘人穷志不短啊’!”牌多多说罢,挺直了腰杆子。虽然他的财富、地位比别人矮一截,但是腰杆子不能比别人弯曲。


“你们一会儿好,一会儿恼,像小娃娃似的!我问你们:你们怎么不在一起玩一玩呢?!大过年的,不在一起玩一玩多冷清、多无聊啊?!我们乡下人过年时不像你们这样!我们乡下人过年时像骚狗子一样,成群结队,大家愿意在一起玩!”耿光荣褒贬分明、抑扬清晰。


“哎耶!我们为什么不在一起玩一玩啊?!”文多多觉得不可思议。他一脸的苦笑、傻笑。


“哎耶!我们为什么不在一起玩一玩啊?!”婚多多也觉得不可思议。他一脸的苦笑、傻笑。


“哎耶!我们为什么不在一起玩一玩啊?!”奖多多也觉得不可思议。他一脸的苦笑、傻笑。


“哎耶!我们为什么不在一起玩一玩啊?!”照多多也觉得不可思议。他一脸的苦笑、傻笑。


“哎耶!我们为什么不在一起玩一玩啊?!”卡多多也觉得不可思议。他一脸的苦笑、傻笑。


“哎耶!我们为什么不在一起玩一玩啊?!”码多多也觉得不可思议。他一脸的苦笑、傻笑。


“哎耶!我们为什么不在一起玩一玩啊?!”票多多也觉得不可思议。他一脸的苦笑、傻笑。


“哎耶!我们为什么不在一起玩一玩啊?!”牌多多也觉得不可思议。他一脸的苦笑、傻笑。


“你们的个性太强了!”望着一团团如同一个个一会儿变大、一会儿变小的气球一般鬼火,耿光荣忍不住责备道。


八团鬼火沉默片刻之后,纷纷地发言替自已辩解。


“我这个人哪有什么个性啊?!我这个人一向随和、好处!不信你到医院去问!”文多多首先打破沉默。


“我也是啊!不信你去问我朋友!”婚多多接着说道。


“我也是啊!不信你到老干部局去问!”奖多多第三个说道。


“我也是啊!不信你到我们公司去问!”照多多第四个说道。


“我也是啊!不信你到我们银行去问!”卡多多第五个说道。


“我也是啊!不信你到我们村上去问!”码多多第六个说道。


“我也是啊!不信你到我们报社去问!”票多多第七个说道。


“我也是啊!不信你到我们工地去问!”牌多多最后一个说道。


每一个人都不肯承担“不在一起玩一玩”的责任。大过年的,他们确实没有在一起玩一玩,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也就是说责任必须有人承担才行。那么到底谁来承担这个责任呢?八个鬼心知肚明,必须找到一个替罪羊才行。


“我没有害死人啊!”文多多第一个站出来为自已辩护。他顾左右而言他。


“‘天上下雨,娘要嫁人’,有什么办法呢?!”婚多多第二个站出来为自已辩护。他也顾左右而言他。


“哪有干部不在一起吃吃喝喝的道理啊?!”奖多多第三个站出来为自已辩护。他也顾左右而言他。


“公司、企业领导嘛活动范围大一些很正常!收入也比一般人多,这个也很正常嘛!”照多多第四个站出来为自已辩护。他也顾左右而言他。


“银行高管也算白领阶层吧!过着小资生活,有一些浪漫情调,这些不奇怪!”卡多多第五个站出来为自已辩护。他也顾左右而言他。


“久病成医!知道什么药能治病,什么药效果不好;什么药贵,什么药便宜;哪个医生好讲话,哪个医生不好讲话!我宣传哪个假药可不是我的错啊,是他们叫我宣传的!人家肯给我钱也不是我的错,是他们自愿的!他们看我可怜也给我的,不是我硬要的!”码多多第六个站出来为自已辩护。他也顾左右而言他。


“报社人际关糸复杂!心理素质差的女记者、男编辑跳楼死了好几个!我也想好好做人啊,可是有些人成心和我过不去,非要拆我的台不可,不达到出我洋相的目的不罢休,甚至欲整死我而后快,这些不能怪我的啊?!”票多多第七个站出来为自已辩护。他也顾左右而言他。


“事不关已,高高挂起,我干嘛要做恶人啊?!他们造出假药,让我搬上车,我不能不搬啊?!我只是听说而矣,又无法核实!这一件事情不能怪我啊?!”牌多多最后一个站出来为自已辩护。他也顾左右而言他。


“你们越扯越远啦!我是说你们‘为什么不在一起玩一玩啊?!’而你们个个胡扯巴拉,人人瞎扯蛋!大年已过,小年开始,大家不在一起玩一玩,年的‘尾巴’就抓不住了!一晃年就过去了,要想过年的话只有等到明年了!”耿光荣急切地说道。他心里焦急而郁闷。


“做手术离不开麻醉师!”文多多皱着眉头说道。


“抬老婆离不开媒婆!!”婚多多接着皱着眉头说道。


“当干部离不开党培养!”!”奖多多皱着眉头第三个说道。


“当老总离不开公关人士!”照多多皱着眉头第四个说道。


“当银行高管也要有人脉资源!”卡多多皱着眉头第五个说道。


“生不生病,各人有各人命!”码多多皱着眉头第六个说道。


“中不中大奖,运气很重要!”票多多皱着眉头第七个说道。


“当工人离不开好力气,开铲车离不开发动机!”牌多多皱着眉头最后一个说道。


“经典!经典!经典语录!”文多多笑着说道。


“什么经典啊?什么经典语录啊?”其他人问道。


“我明白了!”照多多恍然大悟,他猛拍了一下大腿之后笑着说道,“问题的症结在这儿!”


“在哪儿啊?!”除了文多多之外,其他人不解,便睁大眼睛、树起耳朵问道。


“‘发动机’!我们缺少一个‘发动机’啊!”问题迎刃而解,照多多心情畅快。


“发动机?!”除了文多多之外,其他人边问边想。


“是啊!‘发动机’!”照多多笑着点头表示肯定。


“是滑润剂?”婚多多边想边说。


“是酒场‘发动机’?”奖多多边想边说。


“是自动取款机?”卡多多边想边说。


“是自动煎药机?”码多多边想边说。


“是激光照排机?”票多多边想边说。


“是掘土机?”牌多多边想边说。


“你们统统搞错了!我们缺少一个活络、来事的公关人士!也就是说缺少一个名片多多之人!这种人不来,我们这一台‘机器’永远发动不起来啊!”照多多说出了自已认为这个问题的正确的答案,“文多多,小弟说的对吗?!”


“你别给我找来公关小姐啊!上一次你介绍来的女病人无中生有,造谣诬陷,差一点儿害死人啊!”文多多噘着嘴说道。


“这个不是我能决定的!关健是死什么样的人啊!假如死的都是公关小姐,那么你不想要她们也得要啊!”照多多与他抬起了杠。


“有男就女,女人也是人啊!人与人相互尊重,和平相处,不欺不蔑,一视同仁,这样关糸就好处,事情就好办,你管他是男的还是女的呢!关健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哪个不被人家讲呢?!”老干部奖多多一锤定音。


老干部奖多多一向不怒而威,他的话经常富含理直气壮的特征,文多多受他扼制,便不再吱声


“老耿啊,下面的工作需要你做啊!你不是成心要我们在一起玩一玩吗?!你就成全成全兄弟们吧!”照多多笑着对耿光荣说道。说罢,他从墓碑上跳了下来,跑到了他的面前。


“什么——事啊?!”不胜酒力,此时耿光荣一屁股坐到了雪地上。整个屁股都被厚雪掩埋。


“我们这儿缺少一个娱乐‘发动机’,请你下山帮我们找一找!事情是你惹出来的,你得想方设法解决!兄弟们能否在一起玩一玩,过一个愉快的小年,全指望你了!我们翘首以待,老耿你可别让我们失望啊!”照多多说罢,跳到了耿光荣的肩膀上,并且上上下下跳了不下十次,算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过年——不死人啊!”耿光荣面有难色。他因惰性不想离开这儿。


“老耿,此言差矣!哪天不死人啊?!”照多多从他背后绕到了另一个肩头之上,然后像刚才一样上上下下跳了不下十次,算是拍了拍他的另一个肩膀。


“哪天不死人啊?!医院天天死人!老的死,小的死;早上死,晚上死;叫你死,你就死!死人怕什么?!就怕不死人!”文多多觉得照多多的话极有道理,便站出来支持。


“色字头上一把刀,这一把刀天天杀人啊!”婚多多有感而发。


“民谣说‘老干部不用怕,不进政协进人大,进了人大要火化’,这一句话确实不假!老干部一退休,十有八九要死!每年退休的老干部不少,有时一天要死好几个。奖多多表情阴郁,心事重重。


“银行员工就怕抢银行的劫匪!现在抢银行的劫匪有枪,能搞死一大片!一旦劫匪抢银行,这一天火葬场生机兴旺啊!”卡多多面显惊慌之色,仿佛他遭遇过此类事件似的。


“生绝症的人等于活死人啊!他们什么生活质量都没有,还受到家里人的讨厌,真的晚死不如早死!假如你们哪一天要一个死人的话,那么告诉我,我去找我的那些搞癌病友,叫他们去死!”码多多直言不讳地说道。


“老是中不了大奖,烦恼死了!真想跳楼自杀啊,又怕别人笑话,所以苟且偷生!我们这些人活着时其实是行尸走肉。像我这样的人也确实太多,要死的话,每天都有!”票多多说罢,长吁短叹。


“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我也不想死啊,可是老天爷叫我死我不能不死啊!我们这些卖苦力的人的命是最不值钱的,天天死的人中我们这些人占大多数!”牌多多说罢,难过死了,伤心极了。


“听到了没有?老耿!死人多得是,哪天不死人啊?!辛苦你啦,你下山吧!千万要注意,我们不是什么死人都要的!我们需要一个名片多多之人,这种人生前是公关先生或小姐。这种人活络、来事,是人与人之间粘合剂,也是大家娱乐活动的‘发动机’!”照多多说罢,照着耿光荣的又黑又糙的面颊亲了一下,算是对他的将要吃到的辛苦的提前奖励。


耿光荣心生畏难情绪。说实话,过小年时也许会有个把死人出现在火葬场,但是要想在其中找到一个公关先生或小姐就难了。假如能找到这样的人,那么无疑于芝麻掉到针眼里,是又奇又巧之事。


耿光荣磨磨蹭蹭,行动迟缓,八个鬼如同八国联军一般,将他团团围住。一场驱逐老人的行为即将发生之时,突然,从山下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撕心裂肺的痛哭之声。


“老耿,你不是说过年没有死人吗?!山下的女人为什么哭啊?!肯定是因为家里人死了!老耿,你去看一看,说不定她的老公是一个公关先生呢!”照多多已习惯于抢在奖多多前面对人发号施令。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啊!”耿光荣嘟哝道。


“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说到曹操,曹操到’,麻烦你下山走一趟吧!”


照多多对准耿光荣的后脑勺撞了一下,算是对他的按兵不动的薄惩。


照多多动手,其他人争先恐后仿效。文多多揪他的嘴巴,要他说“啊”;婚多多去摸他的“麻雀”,想将他拽掉;奖多多煸他的耳光,骂他浑帐;卡多多卡他的脖子,要他吐出来;码多多按他的肝脏,并且咒他这儿为什么还不大;票多多揪他的耳朵,问他为什么老是不听话;一向喜欢调皮捣蛋牌多多钻到他的多毛的膈肢窝,挠他,搔他,让他痒得发笑。


八团鬼火一阵乒乒乓乓,文武全上,终于迫使耿光荣就范,他不得不迈着沉重的步伐下山了。


大雪封山,原野无路,若换了别人,要想摸到山下难上加难。可对于耿光荣来说就不一样了,他脚踏厚雪,明辩方向,轻车熟路,莫涉穷途。


经过一番艰难的跋涉,耿光荣来到了山下,并且找到了那个如丧考妣的正在哭喊的女人。


这个女人名叫马小艳,今年二十二岁,是安徽黄山人,有一个二岁的儿子名叫刘小牛。他的老公名叫刘裕富,是安徽巢湖人,今年三十岁,两人同省老乡。夫妻两人托人承包了北边山下、马路左边的那一口大鱼塘。夫妻两人耿光荣都认识,他曾在他们的鱼塘买过鱼,而他们夫妻也曾到他寄居的小屋、墓地看望过他,并且送过他几条小鱼。有来有往,耿光荣拿了人家的鱼,从没有让他们空手回去,他回赠了人家几颗青菜或几个山芋或斤把芝麻。也许是养鱼夫妇觉得和他这个又穷又老又丑又夹生的老人交往不划算的缘故,他们的“热恋”只持续了很短的时候,可谓五分钟热度。他们不愿意搭理他,他也不愿意和他们啰嗦,这叫人格、志气。


东方欲晓时耿光荣来到鱼塘边,他见到的情景是这样的。马小艳穿着一双大胶靴,边哭边沿着鱼塘用绑着镰刀的竹棍敲冰,冰下可见许多肚皮朝上的鱼儿。她的身后跟着一只喵喵叫的小花猫。她的老公蹲在堆满积雪的、伸向塘中的小木桥上一边瞅着老婆一边抽闷烟。而他们的儿子则躬着身子在简易木棚屋檐之下玩雪。他的身边蹲着一条嘴巴冒着热气的大黑狗。


“小侄媳妇啊,莫着急啊,死不了的!”耿光荣边擤清水鼻涕边大声地说道。擤过清水鼻涕之后,将手在脏兮兮的绿色的裤腿上擦了擦。这一条新裤子是他上山前从小区一个送液化气的人手上买的。他觉得这种裤子既保暖又结实,既实惠又耐脏,很适合像他这样的没有老伴的老年人。


“它们肚皮朝天了还不急啊?!”马小艳哭着答道,“它们会死的!它们死了我们挣鬼的钱啊?!吃了这么大的辛苦,眼看就要空手而归能不急吗?!”她边哭边用镰刀凿冰,试图给鱼儿透气。


“命!”半天不吭声的刘裕富突然吼道。


“我命该穷啊?!找你这样没用的男人不如找鬼!”马小艳对自已男人嗤之以鼻。


“小侄媳妇啊,省两句、省两句!小刘的心里也不好受啊!小侄媳妇啊,我敢跟你打包票,它们是死不了的!我养过鱼我知道,鱼是冻不死的!鱼呢,一怕污染,二怕疾病,三怕大鱼,四怕人偷,除此四者之外,它们什么都不怕!我是快七十岁的人了,子孙满堂,我还骗你啦?!”耿光荣胸脯拍得咚咚。


“可是它们肚皮朝天了啊?!”马小艳半信半疑。


“你要是抓它们的话,它们跑得比鬼还要快!这跟翻塘不同!它们肚皮朝上是因为天气太冷,身体冻僵了不灵活的原因。也有保持体力的原因。一句话,肯定死不了!我骗你是畜牲!”耿光荣赌咒发誓。


“老伯伯,有你这一句吉言我就放心了!”马小艳破涕为笑。接着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诉起苦来。


“你没有养过鱼,你哪知道鱼性啊?!喜欢乱折腾,喜欢瞎操心!”刘裕富理直气壮地责备道。


“你知道虾子在哪一头放屁啊?!”马小艳嘴巴一向挺厉害,从不轻易饶人。


“‘虾子两头环,放屁在中甘(间)’,我是鱼民我会不知道?!”刘裕富唇枪对其舌剑。


“你知道的太多了!你该知道的不知道,不该知道的知道!知道虾子在哪一头放屁的男人有本事啊?!这一口鱼塘是你托人包到的还是靠我的关糸啊?!你给我说一说啊!”马小艳白着眼睛回敬道。


闻言,刘裕富羞红了脸,低下了头。


“各人省两句!”耿光荣劝道,“少年夫妻老来伴,两人成夫妻是天大的缘分啊!一定要互敬互谅!尤其是你——小刘,肚量要大一些!多让一让老婆、多哄一哄老婆总是没错的!像小马这样的贤惠、能干、人样好的老婆你打着灯笼也难找啊!小刘啊,你千万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他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瞧瞧人家耿伯伯多会说话!你长着榆木脑袋啊?整天到晚只知道欺负老婆!还死爱喝酒!多喝了几口‘猫尿’之后,不是打老婆,就是强奸!你怎么不早一点儿死啊?!你死了之后,我送你上山,然后我重新跟人过好日子!”马小艳语言泼辣强悍。


“嘿嘿!”刘裕富神态尴尬,笑而不答。


“不要哭了!小马啊,有天大的事都不要急噢!‘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小刘啊,她比你小,你做哥哥的要让着她!千万不要针尖对麦芒,菱角对菱角,一个不让一个!好好过日子,有事多商量!”耿光荣临走时说道。可谓肺腑之言。


“谢谢耿伯伯!”马小艳动情地说道。


“谢谢!”刘裕富也很激动。


为了表示对耿光荣关心、劝解、安慰的感谢,刘裕富、马小艳非要送给他二条三四斤重的大鲢鱼。


却之不恭,耿光荣接过了拴着鱼鳃的草绳。心中充满了对身后这一对衣着灰灰黑黑、红红绿绿短大衣的相貌平凡、生活朴素的夫妻的好感。连那个身着黄黄花花棉衣、棉裤罩褂的憨态可掬的孩子,他也格外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