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转班难,起床难,穿校服更难(2)

作者:徐世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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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历史·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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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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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914字

一直等到7月10日,12天过去了,向老师那里仍然没有一点消息,这时候,我们连托人去问一下都不敢,生怕一问得到的是更加决然的拒绝。


这天,我们和一直全力帮忙的高阿姨商量后作出了一个决定:让儿子亲自去找向老师,去表态,去请求,用自己的真诚去打动向老师。我对儿子说,已经无路可走了,这是唯一、也是最后一条路,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除非你从此弃学。你还有报考中戏的目标,难道你忘了吗?


7月10日是儿子回家一月整。晏紫请了一名舞蹈老师教儿子跳舞。舞蹈是中戏专业考试中声、台、形、表中必考的形体科目。


晚上我从装修房回到家,晏紫神色哀伤地对我说,儿子今天十分郑重地问她:开学了,我要是不穿校服、不提前进教室上早自习,你说怎么办?晏紫说着眼睛霎时红了。她说,当我听到儿子这些话时,突然想到儿子“五一”在三峡说的那些话,感觉怎么像发生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啊?


其后的两天,儿子连续补课迟到,又向晏紫提出以后只上午补课,下午休息。晏紫一下懵了,即使向老师同意进班,却是有成绩要求的,何况高一一年没上课!儿子已经违背了回家后愿用十倍的努力学习的承诺。晏紫问他,那其余的时间呢?睡觉?玩电脑?打球?儿子不语。晏紫忍不住叫道:“这不又回到过去的生活了吗?!”


听晏紫这话时,我当时想,若是半年就不会是这样了,一切按部就班,无条件复读高一。不该三月不到就去探望。不该三个月就接回儿子。但这样的话我说不出口,我认为那是往晏紫的伤口上撒盐。


我感觉有必要重拾书面沟通的方式了,也许只有在书面文字中儿子才可能对我说,向我说得更多,才不至加深分岐,加重家庭生态的灾难。


这天,我抽空给儿子写了一封信,放在他的书桌上。


父子书(17)


修远:


7月10号那天,我对你说今天是你回家一月整。那天我就想给你写点什么,作为你回家一月的小结。因忙装修,就耽搁了。昨晚看了三纵学员的留言,尤其是嘉良的母亲给唐灏的留言,看到“欲哭无泪”这四个字时,我是多么容易理解这位母亲啊,所以我想这封信无论如何得写了。整天在一间房子里,还得用写信这种方式来表达交流,这说明了什么呢?


我永远难忘你在信中写给我们的这句话:“我是到这里来完美自己的”。回家以后,你确实显露了完美的迹象,你开始补课,开始学声乐,在我的提醒之下开始将洗脸毛巾叠得齐整,将扔在厅中央的鞋袜放回该放的地方。你的进步是毫无疑问的。你已经给见到你的人一种新的印象。你开始知道微笑了,不像过去对每个人都一律冷脸相待。你对父母语言不再那么冷躁,你愿意听父母的话并为别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给露露姐查分,到汉阳看望奶奶,给喜梅姐姐的女儿送巧克力)。还有很多,我就不一一列举了。


有两件事情,这些日子一直困惑困扰着我和你妈。一个是在校园内上课,早上八点钟上课,早点放在桌上,为什么还要迟到?为什么还要你妈叫?为什么钟响了还躺着不立即起床?在三纵,5点40分钟一响就要从床上“弹”起来的,你妈说她“百思不得其解”。须知,以后正式上课6点多就要起床的!我有些明白为什么杨晨三个要求中有一条是“不迟到”。中国有个词叫“鞭策”,原始的本义是用鞭子抽,后来的引申义为鼓励、激励。我又似乎明白了,人原是要用鞭子抽的。牛也一样,“不用扬鞭自奋蹄”的牛,很少。不用扬鞭自顾行的人,也少,只不过这里的“鞭子”不是鞭子,而是某种方式、方法(在特定场合,也可能真是鞭子)。


第二件事是关于答应杨晨(亦即向老师)的“跟班三原则”问题。一、穿校服;二、不迟到;三、上课不睡觉。我以为,这是一个学生最起码的行为规范,不然你还是学生吗?你好像有抵触,特别对穿校服,这我就尤其不能理解了。你是穿了100多天军服走过1000公里的人,难道你还怕穿校服吗?更何况又不是你一个人穿。“我是男人”你一个人喊了十几分钟,你是怎么喊出口的?你应该永远记住,经历了三纵的生活,你是最优秀的!“生活即教育,社会即学校”,你比你的同龄人多了一种笑对人生的资本。要坚强,要自信,要刚毅,要有无坚不摧的勇气。要记住,人的一生逆境总是多于顺境,艰难总是大于安乐,失败与成功总是相伴相生。靠着父母生活,让父母去出面为你办妥一切事情的日子不会长久了,怯懦和依赖心理不足取,它只会让人变得更加软弱无能,想想,那是窝囊!


修远,离开学还有一个半月,你可以为“十倍的努力”的承诺算算帐,你用在电脑和打球上的时间不少了。我们不说,你自己不能没有悟性。我真不希望这句话只是一种权宜之计。至于回家后的一些生活细节,在这里就不多写了。


我想,我们的交流沟通是不是又有什么障碍了,不然为什么要用写信这种方式呢?


见向老师的事,必须立即行动,一切语言都是苍白的,无力的!


新学期新生活就在眼前,你将给学校领导、老师、同学带去一种怎样的精神面貌?是阳光还颓废?是自信还是自卑?是堂堂男子汉还是诺诺弱女子?


记得高一上班主任赵老师给你写过的一句话:态度决定一切,希望新学期看到全新的你!


爸爸712晨匆草


现在检讨这封信,语言和语气都重,都有点“颐指气使”了!尤其“鞭策”那段话激怒了儿子,触了儿子的痛处,伤了他的自尊。


事情的结果违背了我写信的初衷,这封信引发了儿子激烈的回应。


晚上回家,发现儿子将一页纸放在我的枕头上。


父子书(18)


爸:


信已看到。


说明什么呢?说明的还是代沟吧,尽管这点你不承认。可是,当你把我的资料全部删掉却告诉我是电脑坏了,你每天在家企图翻看我手机内容,你还能说我们之间没有代沟?


即使经过了这段时间,我认为我们之间的代沟也没有消除,我们之间的交流也一直有障碍。你是一个思想极其守旧的人,我带大耳机听音乐,穿大衣服,上网聊几句天你都看不惯。你认为我接受的新事物新潮流都是糟粕,我们说得到一块去么。一个月来,我就像是被监视着一举一动,生怕有什么差错,这很烦人。这若是这一个月的小结,你是否还准备写第二、三个月的呢?


我们之间一直有裂痕,特别是你们把我送到三纵时,变得很大,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我们逐渐建立了一些理解,但有些裂痕一旦有了,就难再弥补了。算了,过去的事,我不想辩论太多。


尽管纵队生活对我的启发无庸置疑,但我并不觉得那是什么骄傲的事,那对我是一次深深的刺痛。这也是我不愿给学员留言不愿谈及的原因。关于我的家信随记,我不得不说在那里主观客观都要求我那样写,又有哪些人的不是那样写的呢?但那不是骗人的,我写的是真实的。我心里也不轻松。


我想说的是,大了,我的思想只会越来越独立,我们观念的分岔只会越来越大。说实话,我并不太想和你们交流,但我仍然会,即使是以这种方式。你们认可不认可,理解不理解就是你们的事了,我不会去主动迎合你们。我想我只需做好我想做、我愿做的事就行了,别人怎么看我不在意。现在我在努力学习文化课并且有了一个目标,我觉得这对于你们的希望来说就已经够了,你们还指望我换一个人吗?至于其他方面,我都这么大了,我不希望你们干涉太多。


还有祛痣一事,之后你都用各种借口推托掉了,我提起时,一句“不懂事”就把我堵死了,我还能说什么呢?我不想太计较,小事而已。你提及的两件事我觉得也是小事。你们总把一些小事情看得很严重,看成“危机”而伤心烦恼,我也没有办法,这么敏感,日子怎么过。不多说了。我明天中午就去找向老师。


信没有落款,其情绪可以想见。


如一片黄叶在空中摇荡,轻飘飘的,感觉不到身心的重量,又重重地落入秋水,五脏冰凉。我将信给晏紫看了,她说,他把三纵生活都推翻了。她和我商量,怎样给儿子再写一封信。


第二天一早我就起床写信,刚写了个开头我就决定放弃了。我是不是过于相信语言的力量了?儿子信中的语言倒是显出了“力量”。我曾想在信中“辩诬”,又觉不像话,岂不成了父子间打笔仗。放弃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即儿子答应去找向老师,这是他16年以来第一次愿意独自面对和处理关于自己的重大事情,这让我欣慰。放在去三纵之前,此事想都别想,这就是进步。


三年以后的今天,当我书写到这里时,我得承认,我们当时对儿子确实是盯得紧了一些,让他不自在,有被监视的感觉,我们缺乏把握那个“度”的水平。但儿子这盏灯不省油、不低碳是事实,做我们这样的儿子的父母亲,确实是一件十分辛苦的事情。


同时借这个写书的机会,我想说明当年想说一直没说的真实情形,以期冰释前嫌:一,儿子去三纵后,我确实全部删除了电脑中密密麻麻的欧美说唱歌曲目录,但我没说是电脑坏了,当时我删它们是理直气壮的,我没有必要找借口。二,企图翻看手机内容是冤案。儿子去三纵后手机收回我们看过,儿子回家返还后我没翻看过一次。三,祛痣一事托的是高阿姨,高阿姨那几天为女儿高考查分急得嘴冒泡,儿子那天急火上房地催问祛痣事并有责怪之意,我忍不住吼了一句“不懂事”。此事不当在我,没有和儿子解释缘由且态度粗暴。但“用各种借口推托”,却是儿子错罪于我。


第二天是7月13日,儿子中午去找向老师。


我和晏紫的心吊着摆等待。这天大雨倾盆,雷电扯火,霹雳震天,我们的心仿佛被雷电一次次洞穿。我想象此时的儿子和他的内心感受,又没法想象。等了很久,儿子回短信:向不在。晏紫回信:继续等,功夫不负有心人!又等了很久,儿子再回短信:向不在。我回信:雷电为你鼓劲助威,上天为你的诚心感动落泪。快下午四点了,晏紫把电话打到儿子手机上,儿子仍说向不在,晏紫让他继续等。我马上又发去一个短信:只要向在校,你就等,用程门立雪般的诚意和少林寺慧可求艺红雪断臂的精神感动她。重要的是过程。这是又一次考验!


那天下午,儿子终未能见到向老师,不知是向老师真不在还是有意回避。


那天下午,我和晏紫,我们和儿子,分分秒秒都难熬。


儿子决定第二天一早再去。到底是行过千里路的人。这是我当时的深切感受。


第二天上午,儿子将向老师“堵”在了老师办公室。师生见面的那一刹那是什么情形,儿子没说,我只能想象,又有几分不敢想象。


向老师让儿子当场做了一份英语试卷。完后,向老师说,你还是复读高一吧。儿子表示不复读,希望向老师允许他进她的班跟读高二。


到底是什么东西软化了向老师,使她作出了妥协,我无从知道,许是儿子的坚定与自信,或是眼前这个从未见过的徐修远并非人口传说中的那个徐修远,还是并非自己想象中的某种形象?向老师毕竟是向老师,向老师的妥协也并非无原则的妥协,她最后说,开学前,你来我这里做一套语数外卷子,达到我的标准,你进我的班,达不到,你就再不要找我了。儿子答应了。


好老师入情入理。


我和晏紫都松了一口气。


儿子的心情也明显好了起来,几天后黑点也完美地祛除了,他不仅破天荒地有天从楼下给我买回一根我爱吃、他也曾在三纵倍感奢侈地享受过的绿豆冰棒,还抽空一口气看完了我刚发表的三个中篇,又开始看我的旧作长篇。这些都是进步。有天我将儿子的两双运动鞋和一双拖鞋在沙发前放得跟在三纵基地一样整齐,鞋尖一条直线,晏紫回来见了惊喜地问是谁放的,我说是我,行动比语言重要。生活习惯的改变,要给儿子时间。


事实证明我没写信争论或辩白是对的,儿子通过回信反击,胸中的郁积之气得到了发泄,我的沉默在他的感觉中他的观念已然被我接受,我的过错已被我默认。事实证明,爹并非是战无不胜的!


这样也好。儿子快乐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