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春风无限潇湘意,欲采苹花不自由

作者:林静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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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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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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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0648字

慕容倾雪长期卧于病榻不起,早朝亦取消了,却日日传召我去寝殿伺候。我本无心前去,奈圣旨难违。


我方到承烟阁门口,就见郭欲已在门外候着我,见我到来,慌忙躬身道:“辰贵人吉祥,皇上正等着您呐。”


我压低了声音问道:“郭公公,皇上今日身体可好些了?本宫带了参汤过来喂皇上。”


郭欲见我问起,叹了口气道:“还是老样子,太医说若没有毒药的方子,怎么也根治不了。贤妃之前不论如何打骂尽是喊冤,不曾给出毒药的方子。”


我点点头,示意他退下,疏影端着参汤随我进了承烟阁。


承烟阁之内不同于往日,因皇上卧病在床,遂撤了平日里用的香料,阁中门窗紧闭,倒是平添了三分压抑。


“皇上,臣妾来看您了。”我低低俯身,向慕容倾雪一揖,缓缓走到床前。


慕容倾雪半卧于床榻之上,面色苍白而憔悴,眼神却依然深邃明亮,他看着我,吃力地抬了抬手道:“你起来吧,何必闹这些虚礼。坐到朕身边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我依言坐到他身边,如同她的任何一个妃嫔一样温柔而深情地凝视着他,心内却思潮起伏,想象这样干净俊朗的面庞背后竟也是一副杀人不见血的心肠,默默一声叹息。


“让朕看清楚你的样子,朕这一病,几天没见你,竟就像许久分离了一样。”慕容倾雪专注地凝视着我,说话时略有些急促,微带了喘息,轻轻咳嗽了起来。


“皇上,臣妾为您准备了参汤。您趁热喝下吧。”我从疏影手上端过参汤,拿起金勺,放在唇边吹了口气,缓缓朝慕容倾雪嘴边送去。


他见我如此殷勤,亦是温柔地笑,张开了唇,一口喝下我喂的参汤。


我看着他毫不怀疑的服下参汤,握着金勺的手竟微微有些颤抖起来,看着他信任而宠溺的眼神,竟然有片刻的失神,恨不得把手上的参汤立刻摔在地上。


突然,腰侧一紧,疏影靠近我,在我腰上轻轻一扯,我忙缓过神色,硬下心肠,逼自己一口一口温柔地舀着参汤送入慕容倾雪口中。


“你知道吗,沅馨,朕一直以为你是怪朕的,怪朕狠心流放你父亲……尔岚的死也与朕有关。”慕容倾雪喝完我喂的参汤,突然开口,我正待解释,却不料他语调一转道,“可是看到今天的你,朕才知道你对朕还是有感情的,对不对?”


我见他眉目如雪,用期待的眼神凝视着我,一代帝王,却仿佛小孩讨要糖果一般问我,怎么也狠不下心说不对二字,却也不愿承认,只是笑道:“哪有什么对不对的,臣妾对皇上之心与任何一个妃嫔没有两样。”


慕容倾雪闻言凝视了我一会,叹道:“可是朕对你,却是与任何一个妃嫔都两样。”


我心内不由得冷笑,想到我与他之间的深仇,竟然是这么一两句话就算得清的,还说什么与别的妃嫔两样,就更是无稽之谈,当下唇齿含笑,道:“陪臣妾说了那么久,皇上也乏了,臣妾不敢再打扰皇上休息,不然皇后娘娘可要责罚臣妾了。臣妾告退。”说罢也不看慕容倾雪的脸,转身与疏影扬长而去。


“小姐,奴婢觉得皇上对您是真有情,您方才也差点下不了手,若是为难,不如算了,忘却仇恨,跟皇上在一起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疏影犹自端着慕容倾雪喝完的参汤,淡淡向我说道。


“忘却仇恨,谈何容易?我的心早已陪着彻辰死了,更容不下慕容倾雪,他今日如此待我,不过是看我青春少艾,以色示人,色衰而爱弛,自古帝王之爱,不外如是。”我收起所有情感,冷然说道,“前几日找信得过的太医研究了花盆中符水之毒,依样配置,不消几日,皇上便会不着痕迹地毒发身亡,所以皇后的事情,我们要尽快出手。”


已然入冬,接连几日,大雪席卷天地,而我的心一入雪海一般冰冷,看着炭盆里噼里啪啦冒着火星,坐在几案上习卫夫人的簪花小楷,似乎只有习字的时候,我的心境才变得平和起来,灵台清明,心思澄澈,才更有力气去想一些事情。


暗香进屋来,见我习字亦不敢打扰,站在一边看着疏影为我磨墨。


“夏御女的亲人,可都进宫来了?”我仍是专心习字,闲闲开口问暗香道。


“是,她的母亲和哥哥都已然接进宫来,就在雪如宫外候着。”暗香躬身回禀道。


“好,让他们随着本宫去一趟承烟阁。”说罢我令疏影收了字帖,上了辇车,令夏珊珊的母亲和哥哥跟从在后。


承烟阁外,郭欲见我不不请自来,颇有些不解,但终究不敢说什么,低头为我带路。


我拖着长长的裙摆,旖旎而行,见慕容倾雪斜躺在床榻上,闭目不语,尝试着轻声唤道:“皇上……”


闻言,他睁开了双眼,看清是我,眼底仿佛有一对跳动的小火苗,忽闪忽闪的,他脸庞苍白,但两颊泛着病态的红色,紧抿了唇,有些惊愕并着惊喜地问道:“沅馨,是你主动来看我了吗?”


我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避重就轻地道:“前几日夏御女的亲人找到臣妾,说是想给夏御女身边放上祖传的玉佩,臣妾见夏御女诞下皇子有功,不忍拂了她亲人的意思,这才来请示皇上。”


我清晰地看见慕容倾雪的神色黯了下去,那两簇眼底的小火苗亦不见了,半晌,他方才黯然低声道:“朕知道了,准奏。”


“开棺毕竟是件大事,未免争议,不如皇上下秘旨请郭欲公公亲自前去。”我见慕容倾雪答应了,生怕他改变主意,忙接口道。


“就照你的意思办吧。”他似乎突然没了兴致,不再看我一眼,令郭欲前去。


我内心坚硬如铁,期待着待会发生的一切,那会是怎样的一番天翻地覆。


“皇上……”郭欲躬身走来,眼里有惊惧之色,见郭欲如此,慕容倾雪亦是有些吃惊。


郭欲走到他身边,低低诉说着什么,我站在几尺之外,观察慕容倾雪的神色,他的眉间深深皱了起来,脸色仿佛更加的苍白无血色,他顿了一顿,厉声道:“给朕彻查,宫***了如此之事,可还了得!”


我装出一副无知的样子,佯问慕容倾雪道:“皇上何必动怒,不知发生了何事?”


“方才他们打开夏御女的棺椁,里面尸身成青紫色,郭欲传了仵作和太医验尸,证实曾被人下毒杀害。宫***了这等事,让朕的颜面何存。”慕容倾雪一字一顿地说道,似乎恨不得把下毒之人生吞活剥了。


御林军严厉彻查此时,不一会就把曾经伺候夏珊珊的宫婢传到了跟前,这才发现夏姗姗贴身在旁的两名宫婢皆已莫名而死,只剩下韶儿和另外两个院内打扫的丫鬟。


“皇上……求皇上为夏御女做主啊……”韶儿看了我一眼,见我极轻微地向她点了一下头,忙哭喊起来,作势要扑到御前。


“来人呐,快按住她……”我令两旁的御林军按住韶儿,却见慕容倾雪一挥手,示意御林军退下,尔后问道:“夏御女有何冤情?”


“皇上……皇上……夏御女怀胎之后一切如故,并未有何异样,却在那一日喝完一碗皇后送来的安胎药之后突然临盆,更巧的是,夏御女殁了的那天,奴婢在走廊里见了皇后身边的御林军进过夏御女寝殿。夏御女身边伺候的华儿静儿也在那一日无故溺水身亡……只留下当时不在御女身边的奴婢一人……”韶儿哭喊着,却字字利落清晰地叙述,她的语音里带着尖锐的哭腔,字字听来都是血,叫人不得又惊又怜。


“给朕传皇后。”慕容倾雪凝思片刻,眼神锐利地看向郭欲,语气森然道。


郭欲不敢迟疑,片刻之后就宣来了皇后,皇后犹自不知发生了何事,为皇上请安,道:“皇上万岁,身子可好些了?”又看了一眼坐在皇上身边的我,波澜不惊地道:“原来辰贵人也在此。”


“是你……就是你杀死了我家姗儿的,你还她的命来……你们都是宫里的贵人啊,为什么我的女儿一进宫就叫你们害死了……”夏珊珊的娘亲年纪老迈,见爱女惨死,也顾不得自己,慌忙往皇后身上扑去。


“哪里来的刁妇!快,保护皇后!”浣溪见她形似疯癫地扑过来,被骇了一跳,慌忙挡在皇后身前,令御林军拉开她。


“如此刁妇,死不足惜。御林军,还不快拖出去杖毙。”皇后乃丞相之女,从未见过如此之人,眼见她的双手将自己衣裙扯破,脸上甚是难看,也顾不得她是谁,忙指挥御林军拖她出去。


“皇后还想杀人灭口吗?”正于此时,门外多了一个身影。婉琪衣着光鲜而来,睥了一眼皇后,厉声道。


“放肆,杨婕妤竟然敢对本宫出言不逊,眼里还有本宫吗?”皇后见婉琪如此厉声喝问,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高声斥道。


“皇上,是臣妾请杨婕妤过来的,还有淑妃和德妃也一同过来,好做个见证,臣妾相信皇后是无辜的,皇上莫要责怪她才好。”我嘴角带笑,状似安抚道。


慕容倾雪一皱眉头,向着皇后道:“若华,你自己问问这丫鬟。”


韶儿闻言亦是疯了一般冲到皇后跟前,哭喊道:“娘娘,您为何要害死杨御女,就算您想要二皇子任您做嫡亲的娘,只要跟夏御女说一声便是,也何必害她性命!”


皇后闻言亦是一惊,身体就要向后倒去,浣溪用手不着痕迹地托住皇后的腰,强迫她镇定起来。


“你说什么?本宫听不懂!”皇后吸了口气,比方才略镇定了一些,状似平静地说道。


“韶儿,把那日夏御女死时你看到的侍卫名称都说出来。”婉琪容色不变,朗声对韶儿道。


韶儿略一凝思,道:“李一全,福永禄,赵康敏,陈卫瞻。对,就是他们四人。韶儿至死也不会忘记他们的样子。”


“不错,确实都是皇后身边的人。”慕容倾雪眉毛一挑,神色凝重,眉宇间隐隐喊了几许怒气。


“传朕的旨意,给朕严刑拷问,务必供出事实。”慕容倾雪冷然道,看向郭欲,又补充道,“你亲自去。”


郭欲领旨而去,我抬眼看皇后明明心内惊慌,却定要显得从容淡定的样子,心底不屑地一笑,与婉琪对视一眼。此刻淑妃与德妃俱是赶到,德妃站到皇后身边,她素来胆子小,看着眼前的一切,直被吓得面无人色。


“回皇上的旨,侍卫李一全,福永禄二人熬刑不过咬舌自尽,赵康敏昏厥过去,还未苏醒,陈卫瞻已然供认谋害夏御女之事,更招认了王久之,丁谨两位太医是下毒共犯,说是皇后身边的浣溪姑姑亲传的皇后口谕。”不一会,郭欲风尘仆仆,前来禀报道。


郭欲话音刚落,像是想起了什么,适时插话道:“王久之,丁谨在臣妾生产之时也是见过的,之后就从来不曾再见过这两人,王久之因病猝死,丁谨告老还乡,可是听家父说,他亦死在归家途中……”


“好一招杀人灭口!杀母夺子!你还有什么说辞?那么多年,朕身边竟然养着你这样一条笑面蛇!皇后啊皇后,你下毒害人之时可有一丝不忍?”慕容倾雪怒目看向皇后,由于说得太急促了,忍不住轻咳起来。尔岚见状忙走到他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背。


“皇上,事已至此,臣妾无话可说。只有一句话想告诉皇上,六年前臣妾进宫之时,就把皇上当做臣妾的夫君,一心一意伺候皇上,可是皇上从没正眼看过臣妾一眼,先头有完颜贵妃和德妃,现在又有淑妃和辰贵人。臣妾也想过就这样一生一世想着皇上过一辈子,不跟她们争宠,努力扮演贤妻良母的角色,可是臣妾办不到。”皇后见慕容倾雪如此声色俱厉地问她,突然失去了所有的矜持,一把推开扶着他的浣溪道。


“皇上,您知道吗,太医说臣妾天生就不能生育,臣妾连为皇上添一个皇子的福气都没有。那该死的夏珊珊不过一介贱婢,凭什么能够为皇上怀孕诞下皇子?皇上,您知道臣妾对您的一片心吗?六年如一日……”说到后来,语音低回婉转,竟是让大殿之上,众妃凄然。


我见慕容倾雪眉间颇有颇有不忍之色,心道不好,皇后说这一席话正是要慕容倾雪心软,饶她一命,突然抬高了声音,冷冷开口道:“你何曾是在乎皇上……你在乎的不过是你皇后的地位,甚至是你太后的地位,害死了夏御女,皇二子就是你的孩子,他日二子继位,你就是安想晚年的皇后。”


慕容倾雪听了我的话,眉宇间的最后一丝怜惜之色亦打消了,用不待感情的语气道:“将皇后送入雪域宫,郭欲,为朕拟废后诏书。”说罢看一眼浣溪,道:“将浣溪和那些侍卫一同拖出去,杖毙!朕累了,你们都跪安吧。”


我目送侍卫拖着昔日的皇后向冷宫的方向走去,又看着太监搬来凳子要杖毙浣溪,脚下不停,一直向承烟阁外走去。


“皇后做事也太不小心了,以为尸身进棺材就没事了,还不是给小姐寻出了岔子。”暗香迎着封,笑赞我道。


“你错了,皇后做事可小心着呢,那尸体与一般无恙,只是我让郭欲在开棺后做得手脚。还有那四个侍卫,我买通了陈卫瞻,所以他才会招认,至于太医,根本就不是王久之丁谨做的,皇后最信任的太医是陈茂云,下毒的多半是他,王久之丁谨是婉琪的人,这样死无对证,皇后更辨无可辩。”我站在风里,长叹一口气,对着暗香解释道。一切精心布局,就等待着皇后落网。


“小姐的手段越来越高明了,方才连我都看不出破绽。”疏影亦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叹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