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还君明珠泪双垂,恨不相逢未嫁时(2)

作者:林静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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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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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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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694字

“若象承微真的死了,我们也要做好应对的准备才是,尔岚,伯父认礼部尚书之职,还真是天助我们呢。”我点到即止,尔岚笑笑,亦是明了,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万万不会走这一步。


如此送走了尔岚,我却是半日的心神不宁,只坐于桌边慢慢品茶,唤疏影和暗香再烹新的来,却许久不见人,我正纳闷,索性自己掀了帘子出来,却见一个老嬷嬷缓缓向我走来,她一身教习姑姑的深蓝色装束,茫然而沉默,个头矮小,头发是稀疏而偏黄的,面色也一如她的头发一般枯黄,还带着点点雀斑。他身后跟着两个一脸凶神恶煞的太监,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


她直立于我身前,并不下跪行礼,倨傲地说道:“小主,老奴璎嘉,是宫里的教习姑姑,德妃娘娘大病初愈,协理后宫,听闻小主言行失矩,被皇上下令废为答应禁足于此,许多天来锦衣玉食,不思悔改,特命奴婢来这里教习小主规矩,小主的贴身丫鬟已被遣去别处做粗活,小主一心一意学规矩就好。”


我忽听这话,心下一阵气恼,脱口而出:“你是何身份,纵然我不在高位,与你也是主仆有别,见了我不下跪也就罢了,还恶言相向,这就是德妃教出来的下人?”却更是心神不宁起来,后宫之事原是皇后一手管辖,却容许德妃一手遮天惩罚宫妃,不知尔岚的处境如何。


“小主,这恐怕由不得你,老奴是德妃娘娘身边的姑姑,位列三品宫女,小主只是被废黜的末等宫嫔,老奴是德妃娘娘派来教习小主规矩的,先从跪拜开始。”璎嘉不容我多说,示意那两个小太监上前,从我宫中翻出两个蒲团,放于璎珞身侧。


她跪于蒲团之上,上身直挺,猛然磕头下去,触碰在另一个蒲团上,道:“德妃娘娘吉祥。”之后起身看我,道:“小主年轻,比不得老奴一把硬骨头,蒲团无用,跪地练习即可。”说罢不容我反抗,早有那两个小太监立于我身后。


我并不跪地,直视于她道:“只闻跪天跪地,跪天子跪皇后,从未听说要跪德妃。”


“放肆,小主说话当心,免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她突然咬牙切齿,诡异而阴森地说道,同时向我身后的太监使了个眼色。


“啊!”我脚下一软,啪一身跪于大殿金砖之上,原来是我身后的小太监狠狠踢了我一脚,天气尚冷,触到冰冷的金砖,一股寒意侵入体内,我兀自不服,转头向那个踢我的小太监狠狠道:“报上名来,他日阮沅馨有仇必报。”


不待我们再说什么,院子里一阵动响,一个小太监手里拿着圣旨走至我身前,见我跪在地上,轻蔑地一笑道:“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昔日皇上身边最宠爱的阮才人,华明池那一晚,阮才人真是好福气。今日我可有圣旨作证,皇上传你去雪宁宫。”


我方才看清说话的正是那日假传圣旨的小成子,当下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飞快地站起来,一把夺过桌上的一柄剪刀,冲向那小成子,刀刃正对着他的脖颈,划出一道血痕。


“说,谁派你过来的,皇上为何找我?”我用剪刀威胁着他,看着璎嘉和那两个小太监惊恐的眼神,坦然地问道。


“皇……皇上……皇上说……牛美人死后,夏朝贵戚要求我朝归还牛美人尸体,却不料那牛美人尸体被剁成肉酱,丢去乱石岗喂狗,象承微也于今日猝死于雪华宫内。”小成子终究胆小,在我的刀下哇哇乱叫,我却也听明白了皇上召我去的意图。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突然狂笑起来,一把丢掉手里的剪刀,放开小成子,扯乱满头青丝和锦衣华裳,自顾自地大笑起来,笑声在空荡的雪宜宫里回响。那小成子和璎嘉见我如此,吓得俱是退开三步之远,仓惶而逃,小成子还一路大喊:“阮答应疯了,阮答应疯了……”


见他们走远,我止住了笑声,脱掉木屐,抱腿坐与床榻之上,隔着珠帘看清了对面那个一直傲立在外的身影,“是你。”我听见自己这样说道,言语里带着十分的不确定。


“皇上驾到!皇上驾到!皇上驾到!”并未过得多久,就听得皇上到来的讯息,我也不下床不行礼,只是安静地坐于床榻之上。


我假装神情呆滞地坐着,却偷偷打量眼前的来人,原来不止皇上,德妃和一众高位妃嫔都到场了,包括尔岚亦包括婉琪。


“沅馨,你怎么样?”婉琪和尔岚是最先顾不得圣驾,冲到我面前的人,她们拉着我的手,看着我木讷的眼神不知所措。


我暗暗用力回握她们的手,嘴上却并不回话,尔岚和婉琪背对着皇上与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知晓我是装疯卖傻,很努力地配合我表演。


婉琪抱着我痴痴哭了,尔岚亦红了眼圈,一声声道:“沅馨,你不要吓我。”


慕容倾雪踱步到我床前,禁足之中,数月不见他,他下颚上泛着青色的胡渣,依旧是一派风流瘦弱的样子,衬不起那一身龙袍。


“阮沅馨,你怎么样!”许是被我的样子吓到了,他试探着问我,言语里却带着深深地伤痛,我笑自己多心,多半是会错了意,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他,突然咯咯地傻笑起来,我笑得那么清亮,殿堂里都是我清脆的笑声。


他全身一震,退后两步,有些难以置信的看我。我亦偏了头傻傻看他,报以天真的眼神和傻笑。


“皇上,切勿靠近这疯妃,保重龙体要紧。”一个宫装女子盈然走上前,靠在慕容倾雪身侧,用柔软的劝慰语调说道。观其衣着言谈,我确信她是慕容倾雪身边的熙嫔卞如兰,进宫甚早。


“熙嫔无礼,给朕退下。”慕容倾雪却很不耐烦地斥责道,并未看她一眼。


当朝之中立有三嫔,一位是上次皇后身边见过的锦嫔孟若莹,不久之前为慕容倾雪生育了第三位帝姬,其他二位一位是湉嫔方昭颜,生育长帝姬,却常年病痛缠身,独居在雪鸢宫不理世事,连皇后的请安亦被免了。还有一位就是眼前的熙嫔卞如兰,生育了慕容倾雪的第二位帝姬,据说那女孩玉雪可爱,被慕容倾雪视若掌上明珠,熙嫔自此颇受礼遇。


想是极少受过君王如此斥责,熙嫔瞪大了眼睛,兀自不敢相信,却也终究讪讪退下了。


“皇上,熙嫔妹妹也是为皇上着想,皇上又何必与她置气,只是这阮答应被禁足当中又疯了,着实可怜,依臣妾看不如让她回阮将军家静养如何?”细细迈步上前的女子一身明黄色大袖衫,头上戴着金色雀鸟步摇,华丽名贵中显出深藏不露的心机,正是多年前我就曾经见过的德妃董丽霞。她一句话,在慕容倾雪面前既帮了熙嫔又让熙嫔觉得是我害她没脸,自此狠我,心机之深,可见一斑。


我只是不语,转过头细细打量她,却没忘露出傻气的笑容,随后紧紧盯着她头上那只随风而动的金色雀鸟步摇。我突然从床帐中猛然向她扑过去,一手摘下她头上的金色雀鸟步摇。


她倒是被我吓了一跳,连退了两步,幸亏小丫鬟扶得及时,不然多半已摔了一跤。


我只是拿着金色雀鸟步摇,一个劲儿地笑,欢快地喊道:“飞了飞了,雀鸟飞了。”


董丽霞被我的举动吓到了,连连按着胸口。正在此时,皇后恰巧带着柔贵嫔进殿,皇后给慕容倾雪请过安后,轻声回禀道:“皇上,臣妾问过柔贵嫔了,据说是当时德妃身边的璎嘉带着两名公公曾来过这里,说是要教阮答应规矩,并且遣走了阮答应的两名侍女,再后来,就发生了阮答应拿剪刀威逼小成子的那一幕。”


“德妃,可有此事?”慕容倾雪转身看德妃一眼,语调甚是凌厉。


“回皇上的话,臣妾是派过璎嘉前来教习阮答应规矩,可是臣妾这么做都是为了皇上啊。皇上曾言,阮答应陷害宫女至死,所以臣妾才派了教习的姑姑过去,指望有一日皇上若念及旧情,阮答应温顺知礼,更适合随侍左右。”德妃见慕容倾雪问到自己,慌忙跪地,哭辩起来,她身后跟着的璎嘉也跟着道:“奴婢只是奉命教习小主规矩,未为做其他事,也不知晓小主如何会变疯了。”


我状似心不在焉的拨弄着雀鸟步摇,一边喊着飞了飞了,却不经意碰到自己的膝盖,慌忙喊疼。


“你们去看看,阮答应怎么了!”慕容倾雪命令侍立于他身侧的尔岚和婉琪过来看我的膝盖,尔岚小心得掀起我的裙摆,只见我双膝上一片乌青,显然是摔伤所至。


“那个姑姑好凶,要我跪下喊德妃娘娘吉祥,我不肯跪,那个太监就踢我……呜呜呜……”我拉着婉琪的手,断断续续地哭诉道,婉琪亦紧握了我的手,眼神坚定地看着我,让我觉得内心泛滥起一片潮水一般的温暖。


“把这些该死的贱婢和太监给朕拉下去,凌迟处死。”慕容倾雪本就薄薄的唇抿得更紧了,震怒之下,声音微微有些变调。


当听到凌迟处死四个字的时候,我微微一惊,险些连装傻都装不下去了,塞雪国向来以宽仁治国,凌迟之事,本朝还从未有过。


“皇上说的对,此等贱婢,本就该死,可怜了阮答应。是本宫疏忽,是本宫该罚,请皇上扣臣妾三年俸禄以慰阮答应。”德妃并未起身,看着被拉出去凌迟的璎嘉和两个太监,竟然一句求恕都没有,反倒是低头罪己。


尔岚与婉琪对看一眼,想来是暗赞德妃机变,也感叹她的冷血。


慕容倾雪不答,只对皇后道:“阮才人受苦颇多,从今日起,恢复才人位份,解除禁足令,传了她的丫鬟过来好好伺候着,她精神不好,牛美人碎尸和象承微猝死之事他日再问。”


皇后亦敛了容恭敬端庄地应道:“是,臣妾遵命。”


“还有,众人都散了吧,留着林婕妤等陪着阮才人就好。”慕容倾雪最后深深看我一眼,意味不明,却让我莫名的心虚了。他终是率众而走,消失在慢慢宫道上。


“尔岚,恭喜你,这才几天功夫,又升做婕妤了。”我随手扔掉了那支从董丽霞头上抢来的雀鸟步摇,自己随手理着凌乱的头发。


“你呀,都快吓死我们了,还有心情说这样无关紧要的事情。”尔岚长吁了一口气,叹道:“我们刚才陪你演戏可累着了。”


“是啊是啊,这么一出戏就恢复了位份,沅馨姐姐可真不容易。”婉琪笑着说道,去梳妆台上拿了梳子,亲手细细帮我打理起秀发来。


“做任何事都是有代价的。”我却突然闭目不语,沉默起来。总觉得慕容倾雪是个聪明人,很轻易地看透了我的伎俩,却也不点破我,任由着我们演戏。越是欺骗他,我就越觉得自己与他离得越远,辜负了他一番心思。不过反正从来也没有想要亲近过,寂寞深宫,美人如花,却终要葬身在这似水流年里,动弹不得,君王那一点稀薄的施舍,如同那一斛明珠一般,实在是难以安慰寂寥孤单的心。


“你的苦我懂,沅馨,记得你并不是一个人。”尔岚帮我整理着裙子,不轻不响的一句话,却让我心生安慰。装疯扮傻古往今来本是韬光养晦的事,可是到了我这里就成了风口浪尖众矢之的,我无奈地摇摇头,看来人在深宫还真是不得不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