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有人称塞雪国有两个季节，一个是白色的冬天，一个是绿色的冬天，无非言及其气候干冷。此刻暮秋刚至，竟又下起雪来，雪如宫外荷花池中一片冷冽的白色，明月台上亦是积了厚厚的雪，一时间，白玉栏杆亦被包围在雪中，远远看去，竟辨不清是雪是玉。

“小姐……小姐……”我坐在屋内，听着炉里的碳劈啪作响，歪在床上小憩，暗香却突然从门外跑进来，连声叫我。

“怎么回事？又是这样莽撞。”我歪着头，睁开眼看她，有些责怪地问道。

“小姐，今早我看积雪甚厚，就带着几个小丫头去门外扫雪，扫到门外两侧的花坛里，翻出了些泥土，就看到有些银亮的东西，在阳光下格外晃眼，也不知是什么，就让疏影姐姐去看。疏影姐姐看完后，只说事关重大，不准我们声张，让我过来找小姐去看看。”暗香也顾不得我的责骂，连珠炮一般道。

“能挖出什么？银子不成？我这就去看看。”我心想着泥土里哪里能挖出什么银亮的东西，好奇心起，出门去看。

“小姐！”甫一出门，就看见疏影面如土色，面色凝重地叫道。

我心下更是奇怪，赶忙走到疏影身边，去看花坛里的东西。待看清了那埋在土里的东西，亦是眉头紧皱，咬牙切齿得道：“很好，竟然在我宫里埋了这许多脏东西。帮我把它挖出来。”

疏影沉声应道，用铲子挖开两旁的泥土，用白帕子小心地捡起那东西。

“小姐，这个布偶上为何有如此多银针？”暗香不解，问我道。

我方才看清了眼前的布偶，几十根钢针密密麻麻插在上面，中间用红泥小字清晰地写道：“阮氏沅馨”。

“巫蛊。”我淡淡开口，只觉得一丝凉意侵入我的身体。

“小姐，我们这就去告诉皇上！”疏影最是气愤不过，急道。

“皇上封我为辰贵人，一个辰字羡煞了多少人，我们并不知道是谁做的，就算到了皇上那里也很难查证，不如将计就计。”我心里已有了计较，让疏影收了布偶，严令宫婢封口，再不提此事。

连绵下了几天的雪，皇后见四处一色雪白，亦是平添了寂寞，挑了个好日子在雪宁宫中设宴，款待众妃作乐。

皇后坐于主位，我亦随着淑妃德妃坐落，皇后身边除了最信赖的大宫女浣溪意外，尚有庭芳，采吟二婢最得倚重。坐于宴席之上，我亦眼神示意庭芳，她会意，悄然退下宴席。

宴席过半，众妃尽欢，却突然听得大殿外一声极尖锐地叫喊声，皇后亦是惊奇，派浣溪前去查看。

浣溪沉着脸回来，躬身道皇后耳畔，低语着什么。

“放肆！”皇后听完浣溪之言，狠狠一拍桌子，那一下力道极猛，桌上的杯子碗筷应声而落，杯内的酒水撒了一地，皇后只做不觉，杏眼圆瞪，不复平日里端庄宁和之态。

众妃不解皇后为何如此失态，只是纷纷跪下，齐声道：“皇后娘娘保重凤体，臣妾们有罪！”

“给本宫呈上来！”皇后面色阴冷，虽是平声说道，但人人都可以听得出言语之间的怒气勃发。

庭芳怯怯上前，俯身呈上一个木偶，无数道银针刺穿木偶的身体，百盏宫灯将银针的光芒映照出来，闪闪发光。

众妃看清了庭芳手上之物，俱是倒抽了一口气，淑妃亦是有些惊慌失措，德妃用帕子捂着嘴，似乎难以相信眼前的一切，我亦是瞪大了眼睛，仿佛第一次见这个木偶。

“这木偶上面是本宫的名字！”皇后柳眉倒竖，嘴角含着几分厉色，声色俱厉道。

有胆小的妃嫔，惊闻此言，已然一歪头昏了过去。

淑妃强自镇定，低声说道：“巫蛊之祸，汉武帝之时，死了几千人。”

贤妃亦是接口道：“我在宫中这么多年，从未见过此事！”

“说，你是怎么发现它的！”皇后眼神凌厉，如一把飞刀一般，直直划向庭芳。

“奴婢见方才雪下得甚大，怕各位娘娘回宫不便，遂带着小丫鬟去门外扫雪，从花坛里翻出这个！”庭芳早已被吓得腿软，期期艾艾地跪在地上，颤声回禀道。

“难怪本宫这几日失眠多梦，浑身瘫软！原来都是这脏东西害的！给本宫彻查！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查出想害死本宫之人！”皇后紧咬了唇，凤眼低低扫视过跪着的每一个宫嫔，仿佛要从我们的眼里看出什么。

我在方才庭芳端上布偶之时就已然悄悄观察过众妃的神色，多半是惊恐迷茫和不解，而唯有离我不远的赵小菁，眼里闪过一丝惊惧的神色，微低了头，显得有些不安和心虚，我心下已然有了计较，终于借着皇后之手猜测出下手害我之人。

“小姐，奴婢没想到这次的计策那么顺利，皇后直往套里钻。”回宫之时，暗香压低了声音对我道。

“皇后近几日确实心绪不宁，恐是天冷的缘故，却正中我的下怀，杯弓蛇影，以为是巫蛊之祸。方才看赵小菁心虚的眼神，我猜下蛊之人多半是她。”我亦是低声回道，为赵小菁一声叹息，本看她安守本分，也有不欲与她计较之念，奈何自作孽不可活，终是遭了报应。

“其实我们早该想到是她，宫里头就她最信道教，上次找道士入宫作法的也是她，恐怕这次是难逃干系。”疏影亦微扬了嘴角，道。

不过逾日，御林军一一排查，很快查出赵小菁宫中有做布偶的材料，又有她招道士进宫的记录，皇后派御林军抓捕曾入宫的道士，在塞雪城之外找到了该行从商的三人。

严刑拷打逼供之后，道士招出巫蛊之事，赵小菁贴身的侍女亦招认了亲手做布偶之实。皇后上报慕容倾雪，慕容倾雪下了圣旨，以大不敬罪，凌迟三名道士和侍女，又灭了赵小菁九族。

“明日行刑，今日我们去看看她，让她死得明白。”我低头拨弄着手中的一枚玉扳指，森然道。

赵小菁已被贬去了雪域宫，暗香一脚踢开雪域宫虚掩的残破木门，躬身请我进去。

“赵御女。”看着雪域宫中那一抹白色的影，我冷然开口道。

赵小菁闻言看我一眼，眼神呆滞而木然，仿佛连我是谁亦认不清。

不过只是一瞬，她眼中回复了清明，颇凌厉地看我一眼，厉声喊道：“是你害我的！我没有谋害皇后！”

我歪着头看她，依然低头玩弄手里的扳指，用不带感情的声音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你先害我，我才借皇后之手除去你。况且我不知道害我的人是谁，若知道是你，或许看在你为尔岚送解药的份上放过你。”

赵小菁微微一愣，随即嘴角带了三分凄厉，道：“阮沅馨，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我最讨厌你一副为了朋友两肋插刀的样子。你以为我是为了救林尔岚吗？我会那么好心？我会背叛德妃娘娘？我不过是借此博得皇上的宠爱而已，你认得烟雨木，难道不知道那毒药一旦吸入，就会影响腹中胎儿的智力，就算是林尔岚解了毒，她诞下的孩子也早就是痴儿一个！”

我闻言一惊，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赵小菁，最后一丝怜悯亦无影无踪，嘴角含了三分厉色，道：“尔岚与你们无冤无仇，就算害了她，皇上也不会多看你们一眼。你觉得你冤枉，那么下毒害皇上的事，贤妃为你抵罪，她又向何处喊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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