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大学生涯(2)

作者:欧阳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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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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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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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506字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问的谁,只能默不作声。张莉接上话道:“去天香楼吧。那的菜好吃。”


汽车平稳地行驶起来,我一时间找不到话说,沉默的有些拘谨。张书记首先发话了:“叫区明是吧?”


“是。”我急忙点点头。


“莉莉的事情,还得谢谢你啊。她都跟我说了。”


我忙道:“小事。我当时也就是碰上了。”


张书记说:“你父母都是做什么的?”


我说:“我从小跟着二叔长大的,没见过父母,他们走得早。”


“哦,这样。”张书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问,“你二叔是做什么工作的?”


“工人。在我们那的汽修厂上班。”


张莉又接过去话:“他二叔还练拳,会功夫,还教着徒弟呢。”


张书记继续开车,什么话都没再说,下巴上的肉微微颤动,面无表情。


(三)


到了天香楼,找了个包间。三个人刚坐定,服务员递上了菜单,问:“三位请。”


“你们这都有什么特色的?”张书记随手翻了翻菜单。


“川香牛肚,东坡肉,清炖蟹粉。”服务员介绍说,“最近店里刚来了批北极海参,也不错。”


“行,那就先上这些吧。”张书记合上菜单,“再来三份海参。”


我暗自咂舌,那北极海参我在超市里可见过,好几千块钱一斤。这一顿饭可真是价值不菲。


服务员又问:“喝点什么茶?”


张书记摆了摆手:“碧螺春吧。”


服务员下去叫菜去了,张书记点上一根烟抽着,也不说话。屋子里气氛有些沉闷。张莉朝我使了个眼神,意思是要我主动一点。我清清了嗓子,没话找话地问:“叔叔,你平时工作挺忙的吧。”


“还行,不算很忙。就是经常跟市里的领导走些活动。”他磕了磕烟灰,问:“你家有人在政府部门里上班吗?”


“没有,我就一个二叔,是个工人,修理汽车的。”


“哦,修理工。你二叔还有什么副业没有?”


张莉抢着答道:“练拳,会功夫。区明也会,从小跟他二叔练的。”


“练什么拳?”张书记磕着烟灰,皱着眉头。


“就是……我们那的拳。”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练了以后呢?”


“练了以后……练了以后就是对身体挺好的。”我心想这是什么屁问题。


张书记点点头,又不说话了,自顾自地抽香烟。张莉又给我使眼色,让我往上套话。可我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只能装着去了趟洗手间。


我从洗手间出来,张莉正在包间门口站着,拽着我小声说:“你得找点话,跟我爸套近乎啊。”


“怎么套啊?没什么说的啊。”我为难地问。


“你就随便找个话题跟他讲,多说点政治方面的。这样,你就说你以后想考公务员,让他给指点指点。”


“说啥都没用。”我轻叹了一口气,“我觉得你爸不喜欢我。”


“当领导的都这样,没事的。你习惯就好了。”张莉嘱咐我一通,又拉着我进了包间。坐下没一会儿,我试探性地问:“叔叔,以后我想考公务员,您觉得怎么样?”


“嗯,考公务员好啊,是条正路。”张书记难得地点了点头,“跟着大家走,你才有饭吃。”


我说:“不过听说挺难考的。”


“难考你也得考。以后想有出息,就得走这条路。考公务员得脑子活,有眼力,人际关系各方面都得注意。考公务员比练什么拳强,你练一辈子,能练出来什么名堂。”


我有些不悦,也接不上话去了。菜陆续端了上来,席间吃得很沉闷。除了给她女儿夹了几筷子菜以外,张书记也不说什么,一张胖脸就那么始终绷着。我也没话说,只好闷头吃菜。气氛空前尴尬。


吃到一半,张书记的手机响了。他翻开盖看了一眼,立刻换了一副神态,表情转换之快让人咂舌:“喂?李书记啊,嗯嗯,呵呵,我在外面吃饭呢,有点小事……对对,跟我女儿一起,这不是顺道过来看看她吗?啊,哈哈,哪里的话,哪敢忘了你老哥啊,以后办什么事还要您给帮忙呢……抱歉抱歉,真是不好意思,今天中午我就过不去了,帮我给领导们带个好,改天我请,我做东……行行,那就这样,好的好的,李书记我先挂了,你们吃好喝好啊,好的好的,谢谢领导们关心。好的,好的,好的李书记,再见,再见。”


挂了电话,张书记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脸上洋溢出来的激动表情还未散去。我抓住机会问:“叔叔,您这工作还挺忙的。”


“市里的李书记,非要我过去吃饭,被我给推了。浪费了一个机会,以后要好好回请一下。这是人际关系,联络好感情比工作重要。你们以后都得学习。”


“是,是。”我装模作样地点点头。


张书记又拿出钱包,从里面抽出十来张票子,递给我说,“莉莉的事情,谢谢你了。”


我急忙推辞道:“叔叔,您这是……”


“拿着。咱们谈事情,一码归一码。莉莉这次幸亏你帮忙,要不出点什么事真不好说。这是你应得的。”


“我不是为了钱……”


“为不为钱的咱们再另说,该给的就得给。事情分得明明白白的比较好点。”


我推托不要,但还是拗不过他,勉强收下了。这钱装到兜里,我心里真不是个味儿。瞅了一眼张莉,她低着头,估计脸色也不好看。


又坐了一会儿,我借口上厕所出了包间。在走廊里正碰见要上海参汤的服务员。我拿出那叠钞票放到托盘上,对服务员说:“你进去包间就说我拉稀,肚子不舒服,先回去了。这些钱是房里那个男人的,你直接给他就行了。”


“好的,先生。您还有什么需要的?”


“哦,还有,把我的那份海参打个包,我带走。”


出了天香楼,顿时感到一身轻松。就那一会儿把我给憋的,都快人格分裂了。回到宿舍,老曾一脸喜庆地迎上来:“怎么样?老丈人见的还愉快吧?”


“愉快个屁!没戏!喏,上好的北极海参,一份好几百呢,尝尝吧。”我脱了外套扔在老曾床上,“今天真是可惜你这身衣服了。”


老曾愕然道:“怎么个意思这是?就咱这一表人才健康硬朗的棒小伙,纪委那老家伙竟然瞧不上?”


“咱没那个命啊。门不当户不对的。算了,别提了。”我沮丧地说。


老曾拿起海参汤尝了一口,顿时愣了,怔怔地看着我。


我问:“咋了?”


老曾说:“太好喝了。”


“好喝你就喝呗,你发什么愣啊。”


“我刚才想,我要是领导就好了,我得天天喝这玩意儿。”


晚上的时候,张莉约我在小湖边见面。湖里的水清清澈澈,明明白白地,就跟今天的事儿一样。我说:“有啥事就说吧,别总低着个头。”


“我爸……不想让咱俩继续谈了。”在我听来,张莉的声音一阵飘忽,就像从耳边吹过去的风一样。我强装笑颜:“呵,我早就猜到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以后我这样的,顶多也就是个修理工。”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张莉急忙摇摇头。


“那是什么意思?”


张莉徒劳地想解释什么,可什么都说不出来。我说:“算了,别说了,我都明白。”


她又站了一会儿,扭过头,看着湖心里的月亮,说:“我要回去了。”


我也看着湖心里的月亮:“嗯,回吧,也挺晚了。”


“再见。”她转过了身。


“再见。”我看着她走远了,拿起一颗石子,朝着湖心掷去。石子打了个水漂,把模糊的月亮轻轻划成了两半。


在第一次拉手的地方,第一次分手。夜晚风起乍凉,我打了一个寒战。


结束了这段夭折的感情之后,我把全身心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放荡不羁的大学生活里,爱情对我来说变得遥不可及。它就像那晚被石子划破的月亮,脆弱而模糊。我无力把握这一切,因为我无法改变我的出生、家境,以及二叔修理工的身份。就像张书记说的,你一个修理工,就算练拳练一辈子,能练出来个什么名堂?这个问题还真是让人难堪。我要是说二叔是省长啥的,估计张书记得一声喘息直接跪在我面前。从这类人的平常表现来看,我估计可能性极大。


二叔啊二叔,你说你咋就这么不争气呢。


感情没了,我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寻找一开始来到天津时候的初衷,寻找那个在我心里放了一颗种子的老道。人海茫茫,找一个瘦道士无异于大海捞针,但我若是找不到他,必将终生难以释怀。夜里睡觉的时候,我经常会梦见一个狐狸样的人拿着黄表纸递给我,嘴里还发出“啾啾”的奸笑。打开之后,上面写着“区明,孤,大凶”。然后我就会慢慢睁开眼睛,从梦中醒来,一身的冷汗。


大胡同,古文化街,滨江道,这些市井繁华之地成了我常逛的去处。小市民流通量大的地方,摆摊算命产业也发展得如火如荼,街边还有卖臭豆腐的,卖狗不理包子的,卖十八街麻花的,卖黄碟的。经常会有人突然出现在你面前,特务接头似的低声说道:“嘿,哥们,要碟吗?”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一怔或者是快步走开,就算是想要的也会小心翼翼地询问一下。而老曾明显是个中高手,那天我跟他就遇到一卖碟的哥们:


“嗨,哥们,要碟吗?”一戴墨镜的男子突然从斜刺里杀了出来,让人防不胜防。


“日本的有吗?”老曾开门见山。


“有啊,你算是问对人了,我是专卖日本的。欧美和港台的我不卖。”


“那太好了。有二阶堂仁美的专辑吗?”


“啊,这个我想想……好像没有。”


“那午后野弥生的呢?”


“这个,好像也没有。”


“高树玛丽亚,这个总该有吧。”


“呃,这个,”


“佐藤江梨花,这个有没?”


“……”


“早乙女香织,木尾原真弓,随便谁的都行,有没?”


“……哥们,你怎么净要五个字的啊。五个字的我这就一个,小泽玛丽亚的。行不?”


“小泽玛丽亚的你也拿出来卖?也太大路货了。她早就不红了。”


“哥们,你太专业啦,给我说道说道呗?说实话,最近我这货卖的还真是不太好。”


“卖这玩意,你得经常上网看书,研究目前的流行趋势,都是一阵一阵的。抓住机会才能狠赚一票。这段时间又开始流行苍井空了,你得赶紧备点货。”


“专业,太专业了,我服了。哥们你真得好好指导指导我。多少年了,我这碟一直销量上不去,就是因为缺个理论指导。”


“客气,我也算是有所爱好吧,谈不上专业。搞这玩意,跟当官一样,眼力劲得强。看明白了形势,跟好风,站好队,一般错不了。”


“哦,精辟啊。哥们你电话多少,有时间我得好好向你请教请教……”


两个人就站在路边攀谈起来,互留电话,很是投机,有相见恨晚之慨。老曾狂喷一阵子显摆完,还不忘帮我打听打听:“哎,哥们,问一下这附近哪地方算命的多啊?最好能找老道算,老道算的准。”


“老道啊……”卖碟的有些为难地挠了挠脑袋,“前两年这大街上到处都是算命的老道,后来说他们假冒宗教人士行骗来着,全都给严打了,抓的抓,罚的罚,现在还真找不着个这样的。”


我有些失望。他忽然又话锋一转:“对了,我记得第二条小街胡同往里一拐,有个算命的,好像是个道士。”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