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碎梦纽约(2)

作者:世晓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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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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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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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582字

佐田认为,他的组织要想在美国生存下去,必须灭杀安妮,只有这样,信子才能接近李林,也只有这样,信子才能拿到卡门教授的药品配方。他想,只要做得干净利落,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星期六,阳光明媚,信子去费城,费城离纽约很近,高速铁轨不过一个半小时路程。


信子开着一辆丰田牌二手车,六成新,仅一辆摩托的价格,这样的车即使化成一堆废品,也不会让人痛心和可惜。


一路上,信子不断给自己打气,告诫自己不能做恐惧的奴隶,不能被恐惧吓退。但恐惧依然像一团黑云压在她头顶……


下车,秋风扑面而来,虽然并不寒冷,却让她感到寒飕飕,冷森森。


星期五,黑色的星期五,西方人最忌讳的日子,根据佐田老头的情报,这个星期五,安妮将回费城探望她的父母,佐田命令信子和一个人共同完成暗杀的使命,让警察也无可奈何。


尽管,信子从来没有亲手杀过一个人,而且一看到鲜红的血就会头晕,但她必须这样做,因为只有这样做,他才能让她跨越爱情冰冷的河流,才能让她长久安全地待在纽约。


费城地处纽约和华盛顿之间,是美国的古都,是历史文化名城,是美国民主的诞生之地,是起草与签署《独立宣言》的地方。这样一座文化之城,必然有一所高水平的大型博物馆作为后盾,而坐落于市中心区域的费城博物馆,就秉承了美国老牌大博物馆及希腊与罗马风格。


博物馆内,收藏的文物吸引着来自全世界的收藏行家和爱好者,而安妮的父亲罗比森,每个星期都会来博物馆的展厅观摩和学习。


信子将车停在博物馆大门前,花10美元买了一张门票,走进去,只见博物馆里有点空旷凄冷,屈指可数的游人在这座气势宏伟的建筑物里显得稀稀落落。信子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从一个侧厅来到另一个侧厅,从一层楼爬到二层楼……看过了英国的家具、法国的银器和印度的雕塑,最后走进一间画廊。


画廊乃至整个侧厅里,除了一名穿制服的保安默默地站在入口处走廊上以外,没有其他参观者。信子站在画廊中央,凝视着一幅巨型女性裸体画像,全然不知一个目光冷峻的男人正站在她身后,直到冷冷声音渗透她的全身,她才蓦然转过身来。


“开始行动,他们提前来了。”


展厅内仿佛一瞬间变得比以前更加阴冷、空旷。信子迅速穿过寂静的大厅,从小门中走出,回到自己的小车内。


关闭车门的一瞬间,信子看到一个女人,波浪卷发把她漂亮的面庞勾勒得像一个40岁的女人。她的眼睛可能因为没睡好,显得有些浮肿,嘴唇上虽然没有抹口红,却有着鲜润的紫红。她的身边,一男一女,女的便是安妮,男的是安妮的父亲罗比森。


一家三口迈动着均匀的、沉稳的脚步,有说有笑地走进博物馆大门。


信子马上进入紧张中,看着车窗外被秋风吹黄的草坪,想起逃离巴黎那夜的情景,仇恨开始膨胀……她认为,如果当时李林不在身边,子弹一定从她头颅中穿出……


是的,她和她是两个水火不容的人,如果不灭杀她,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只有消灭她,才能带走自己心底的恐惧,带走人生的劫难,才能保护自己,保护她的同胞。


信子在小车内等了足足一小时,终于看到目标从大门走出来,只不过少了一个男人。


信子的同伴,一个黑人,动作快如闪电,抢过那个半老徐娘女人手中的包,狂奔而去。


黑人步履如飞,但安妮身影似乎更快,信子没有多想,启动引擎,但该死的引擎点了三次火也没能启动。


根据事先计划好的流程,黑人将会横穿马路,信子操控方向盘,跟在安妮身后,黑人回头,看到她的车,突然加速,然后不顾生死横穿马路……


然而,安妮却没有紧追而上,而是突然收步,信子又不能停车,只能无奈地从反光镜里看着安妮越过马路。


信子有点不甘心,在前方十字路将车掉头,开回博物馆,想二次守株待兔。但信子这时已找不到安妮的母亲,气得猛击方向盘。


抬头,安妮母亲重新进入她的眼帘,手机放在耳边,一边说着什么一边走进一栋高层大厦。信子马上下车,穿过大厦走廊来到卫生间,走进厕所,异想天开地对自己说,如果老女人也走进这间厕所,那就是天赐良机。


正这样想着,传来开门的声音,不知是出于激动还是害怕,信子胸口怦怦直跳,心跳的声音大得仿佛整栋大厦的人都能听到。


脚步声穿过瓷砖地板,渐渐向她逼近,金属门被拉开。信子先是闻到一股浓浓的丁香味,然后看到丰肥健壮的身子。她没有犹豫,她不想第二次失去机会。然而,她没想到的是,锋利刀子居然被弹回来。


恐惧的声音接近狂呼乱嚷,信子腾出左手捂住女人的嘴巴,却被狠狠咬了一口。


空旷的卫生间里回荡着激烈的打斗声。安妮妈妈被信子压在墙角,拼命地挣扎和反抗,信子举刀刺上她的喉管,却被一只手抓住刀刃。


鲜血从指缝流淌到地下,安妮妈妈死活不想松手。信子看到鲜红的血水,脑袋开始发晕,手慢慢失去力气。


安妮妈妈伸出一只手,死掐信子的脖子,使得信子不能呼吸……


信子心中的霸气一点点飘散,取而代之的是绝望,是恐惧,她真没想到自己会死于一个老女人手上。


信子身材小巧柔弱,安妮妈妈体高骨壮,信子自然不是对手。在拳脚交战中,尖刀掉到地面,信子脑袋重重地碰在金属门框上,额头上涌出了一注鲜血,身体的挣扎逐渐变成衰弱,直至最后变得无声无息……


安妮妈妈此时头脑似乎非常清醒,她没有叫喊,也没有惊慌,紧握受伤的手掌,放在棉衣内,打开水龙头,走出卫生间,隐入电梯。


安妮妈妈是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认定自己剥夺了一个女孩的青春生命,认定上帝决不会饶恕她,一定会把她打入18层地狱,所以,走在阳光下的她,双腿上像灌满了铅,每走一步都是那么吃力。她努力克制住恐惧,冷静地想了一遍各种结局和危险后果,掏出手机准备叫救护车时,女儿安妮大汗淋漓回来,见她一手全是血,惊叫道:“妈妈,怎么回事?”


“有个……陌生姑娘……想杀我……”


“杀你?妈妈……快告诉我,她现在在哪儿?”


“我……把她……把她……杀死了……”


“妈妈……你能肯定……她……她真死了?”安妮不能不吃惊,不能不惊慌,“您没留下什么把柄吧?”


“谁知道……上帝,怎么会这样?快,快打911……”


“妈妈,你笨不笨,这样你的麻烦就大了。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安妮抓起妈妈的手,钻进父亲罗比森的小车。


信子悠悠醒来,鲜红血色刺得她再次头晕目眩,她在肮脏的地板上艰难爬动,挣扎着伸出手臂,拧开水阀,任哗哗的水流冲去手掌上的血渍,头虽痛得厉害,但她还是紧贴墙壁站起,闭上眼睛呼吸,然后迅速逃出卫生间。


信子不敢走出大楼,怕撞上安妮。她隐入电梯,电梯缓缓上升,楼层数字跳到28层,数字停止跳动,她慌慌跳出,沿着楼道上了天台。


头顶太阳耀眼得像个银白的火球,蓝天下林立的高层建筑有一种神圣与庄严。站在围栏边,眼底一片模糊的蒙眬,双腿再也无力支撑的身体,慢慢萎缩在肮脏的楼板上。


心湖翻腾如天空般辽阔的恐惧,心里像塞着一团乱麻,无力于整理,无力于思想,无力于分析,也无力于挣扎。她想,这回真的玩完了,真的不该做出这样的荒唐之举,别说佐田老头不会原谅自己,安妮不会放过她,就是她自己,也不能宽恕自己。也许,很快,荷枪实弹的警察就会将这栋大楼包围,那么,她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从这栋28层高的楼上飞坠而下……


可她此刻是如此留恋这个世界,留恋人生,留恋刚刚绽开的爱情之花,她真的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就这般让自己的青春生命消逝于微风中,化成烟,融为尘。


时间,每一分钟似乎都那样沉重且可以触摸,秋风恶作剧将尘屑卷入她的双眼,眼中景物灰灰的——灰色的天,灰色的高楼,灰色的楼板……


萎缩于灰色的虚空中,她拨通李林的手机,声音带着颤动和绝望:


“……我来美国了,而且就在费城。想必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笨,明知是一个危险的城市还要来……不要说话,静静地听我说,我干了一件愚昧至极的事,让我玩完自己的人生,所以,我唯一的选择就是像一只大鸟展开双翅,飞上天堂……真想见你一面,可这种‘想’只能在今夜梦中,我相信,我一定会进入你梦中……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轻轻的我来了,又轻轻回归。我知道,我根本配不上你,因为我是风中的残花,长堤上的败柳……再见了,但愿你能记住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


李林只想救人,大叫:“如果一切还没有山穷水尽,千万别放弃。其实我分分秒秒都在想着你,我已考虑要选你做新娘,是的,我们才是一个层次,我们才是最好的组合。告诉我,你在哪,我马上来救你!”


信子眼泪簌簌地落,俯身去看马路上的动静,虽然并不见任何危险的迹象,但她还是悠悠地说:“你说的是真话吗?如果你没骗我,今夜我就来见你,化成一缕清风,从你窗口轻轻飘入,然后进入你的呼吸……”


“小笨蛋,那样你会吓着我的,你在哪?快告诉我!”


信子含泪呜咽:“我答应你,我一定想办法活到明天。咱们今晚见。”


李林还想说什么,信子已关了手机。


整整一个下午,李林都陷在无限的恐惧中,他猜,信子这回一定难逃死亡,她没有安妮的身手,没有安妮冷酷,只是一个弱女孩,像樱花那么脆弱,一捏就碎,一踩便成泥。


李林在房间等天黑,并不见信子的踪影,记起晚上必须给迈克老头扎针,他决定从老头口中打听一下情况,如果信子有什么事,老头不可能不知道。


站在迈克老头的面前,从他脸上的表情去寻找信息,寻找是不是有个日本女孩从高楼上飞坠。但那儿只有深深的皱褶,没有一个字母。老头坐在轮椅上,自己挽起裤管,李林只得打开小木盒,拿出闪亮的银针,按照穴位将银针一根接一根穿透肌肉。半小时后,十数根细细的银针随着老头脉搏轻微地颤动。老头说,他真没想到,针灸会如此神奇,中医简直太伟大了。


“谢谢您的配合,给我三个月时间。”


“如果你能让我站起来,莫说三月,就是三年我也有耐心。”


两个小时后,李林收了银针,老头感到通体舒畅,他将李林带到书房,从身上拿出500美元:“有件事想麻烦你下,请打开这台电脑。”


李林猜测,可能是老头操作程序上出了一点小问题,如此轻易赚500美元,装谦虚才是笨蛋。他在电脑前坐下,老头让他打开收藏夹里第二个网站。李林移动鼠标,程序提示需要密码,李林问老头密码是多少,老头笑:“就是因为我忘记了,才请你帮忙。”李林笑:“您出的价是不是太低了点儿?”


“那你想要多少?”


“1万美金。”李林只不过开个玩笑而已。


“可以,只要你真有这本事。这个网站是我们国家一个重要网站,设计者来自硅谷。”


硅谷是世界信息产业的龙头,囊括全球的高科技产业群,国际互联网技术就在这里率先突破。知名公司如思科、英特尔及雅虎等成功企业都是在这快速成长起来的。可想而知,没有密码,要闯进去,无异于攀上珠穆朗玛峰。


好胜的李林不信邪,坐在电脑前全神贯注地操纵着鼠标和键盘,10分钟过去后,他用尽所有的技术和技能,却没法突破保护网页的壁垒。他不得不承认,此系统是目前世界上最牢固的dna数据库,而且只要一进入其数据库,对方系统会立即发现,并在一分钟内追踪到他使用的电脑。


黑客若是50秒内拿不到文件,然后立即退出,就会被困住,随后自己的电脑系统便会崩溃,变成一片黑屏。


但奇迹在一瞬间出现,李林顺利闯过了两道口令防线,只要再继续,完全有把握进入网站。这时,他突然想起美国历史上“超级黑客”米特尼克,此人在自家电脑上闯入了北美空中防务指挥系统的主机内,和自己一些朋友翻遍了美国指向前苏联及其盟国的所有核弹头的数据资料,然后又悄无声息地溜出……虽然此举让他名气大振,却成为美国联邦调查悬赏捉拿的头等黑客。如果他也得到这种结果,那么,等待他的将是暗杀和牢狱之灾。


屏幕上开始闪动,好像有冲击电流。李林停顿了一会儿,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把鼠标对准一个窗口,轻点一下鼠标,电脑发出嘶嘶声,先是死机,后是黑屏。


李林的所作所为,老头在一边看得清清楚楚。他暗暗想,这小子的黑客技能简直太神了——以复杂的线路和变换节点,从网络系统跳到卫星联络系统,让人没法追踪。如果不是中共派来的,掌控他,就等于掌握了一把通向财富金矿的钥匙。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李林目光里流露出狼狈的神色,脸上没有骄傲和张扬,取而代之是难堪和羞赧。迈克老头笑了。


“对不起,我只是一个电脑爱好者,我真的无能为力,您还是另请高手,刚才我也不过是和您开个玩笑。我回去了,祝您晚安!”


李林出门时,明显感觉到内衣全被汗水湿透。


沿着碎石铺成的小道,李林快步朝前走,两边是密密的盆栽花圃,枝叶交错,清香扑鼻,到了马路上,他才放慢脚步。


来美国这些年,他已习惯了冬季的严寒和夏天的酷热,体内旺盛的生机和力量让他能很好地调节体温。然而,他皮肤上那一层冰凉的湿汗,被风一吹,还是让他打了一个寒噤。


到家,黑暗中,有人扑进他的怀中,疯狂地吻住他的双唇,不是曼陀罗香味,而是淡淡的血腥。


模糊的物体在眼底渐渐清晰,月光穿过宽大的窗户照着奶油色墙壁和漆木家具,泛出葡萄酒一般深红的光泽。月光下,乌云般的黑发披散在双肩,给人一种如梦如幻的飘摇。李林仔细地、深深地凝视着,缓缓地伸出双臂,轻轻地怀抱,轻轻地抚摸……


月光洒下一室的光点,当手指探到肌肤上一道斜线时,李林惊叫:“你受伤了?”


“我也快死了,不要放开我,让我静静……静静地……死。”


李林伸手摁亮灯光,眼底一张披头散发的脸,脸色苍白,眼睛关闭,身体僵硬得有点可怕。李林手指压在信子微弱的脉搏上,脉跳的频率让他大吃一惊。他马上将人抱起,放到床上,先是按摩她的穴位,然后从工具箱中取出针头,对着静脉轻轻地扎进……


信子静静地躺着,仿佛睡着,又似昏迷。一张脸没有了昔日圆乎乎的娇美,异常消瘦又异常地苍白。


李林锁上房门,匆匆下楼,半小时后,回到房间,倒出一盆温水,用毛巾轻轻擦洗信子脸上的污垢。突然,信子头一偏,把嘴唇紧压在他的手掌。李林严肃道:“别动,我在给你输液!”


夜静得能听到暗角的虫鸣,氨基酸无声流进信子的体内,晶莹的眼泪从信子眼眶里流出来,李林的手指抚摸着信子的双腮,信子睁开眼睛,声音带着震颤:“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是一个医生应有的职业道德。别胡思乱想,好好睡一觉。是不是一天都没吃饭?想吃什么,我给你去弄。”


信子无神的眼睛看着天花板,声音小得像蚊蝇:“知道我为什么会挺过来吗?因为你给我生存下去的信念。我没地方去了,不要赶我走,好吗?”


“没问题,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