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作者:石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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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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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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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6998字

仁义村首批分来了五名省城知青,一男四女。由于锅灶还未置全,临时在社员家吃派饭。一个恶霸的地主家怎么能给伟大领袖号召下乡插队的知识青年管饭呢!吃饭总归是吃饭,不派还不便宜了他!两种意见经过反复争论之后,海生家最后一轮有了管饭的资格。二女正好抱着儿子去了娘屋,海生下午收工回家,认真洗了一把脸,换上干净整齐的衣服,坐在自个房里,弹起三弦来。一路哼唱着我们走在大路上的歌曲进门来吃饭的知青们听见琴声,一窝蜂似地涌进他的房子。看见他的木制的琴,他们先是惊叹,并求他弹一个完整的曲子。当他一口气弹完那首长长的江河水时,知青们惊讶得都闭起眼来。一位年龄小的女知青竟然操琴在手要试弹,其他人都抢着问他这琴是咋样做的。海生热情地回答他们的问题。正谈得兴起,里面催着吃饭。出房门后海生听见知青们议论说:没想到农村竞有这样的人!知青们狼吞虎咽用完饭,又涌进他的房子,有的吹他的笛子、有的拉他的二胡,会拉不会拉都要拭几下。最后有人竟然随着唱起来,说他们商量了,要他答应每周日和他们聚会一次,大家好在一块弹琴唱歌。这正是海生求之不得的事,即刻答应下来。这一晚,海生久久不能入睡,他心中想,同样都是上学的青年,城里人就是和农村人不一样,看他们那样儿,一个个被群众视为公主王子一般。更何况一伙年轻人来农村吃住在一块,干在一块,少了家庭的约束,多浪漫,多有情调!而自己,都是同龄人,咋就这般的苦命,这般的窝囊。两厢对比,海生对他们产生羡慕之情,他期盼着能早早和他们聚会。也可以知道这些城里娃来农村心里到底是咋想的,他们怎样生活着。接下来,他和知青们一同下田里劳动。前几天他们碰面打招呼,还挺热情,几天之后,他竟然觉出他们的目光中似乎少了真诚、热情和友好,变得轻蔑而又不屑一顾,心中陡生疑窦。


星期天晚上,他还是早早洗了头,洗了脚,穿戴整齐,给二胡重上了松香,笛子上反复试好笛膜,琴弦也是调了又调。他盼着只要有人进门叫他,他即刻就过去。然而,天黑下来,少说也过了两个多小时,并没人来,他在家似觉憋得守不住,便步出头门,向村北头走去。知青们暂住在队上一户小土地出租的五保户家里,他家的门道里做了知青的灶房,进二门两边厢房,一边住男生,一边住女生。海生硬着头皮走到了那家门口。门半掩着,里边传出唱歌声和说笑声。他思忖再三,上前敲门。门开处,一知青透过屋里的灯光看清是他,竟然问:你来干啥?他被问得尴尬,情急之中直话直说:你们不是说星期日晚……他的话还没说完,那知青说:队委会通知,不能和你在一块,请回吧!当他刚刚收回那只跨进门的脚时,那知青咣地一声关了门。天哪,我这竟到了这一步,连和知青在一块唱歌的资格都没了!海生不知自己咋样回了家,他开始恼恨自己为啥要在他们面前弹琴,反自招来这么大的污辱,他心中千百次地骂着,狗眼看人低,贫下中农得是你先人!翌日,只要看见知青,他就早早将目光避得远远的。他也明显觉出,他们的目光中似乎根本就没他这个人。他开始觉得自己被人耍弄了,眼见着一些知青见了贫下中农的儿女轻嘴淡舌的样儿,他心口似塞上了一团棉花,肚内似喷出一团火,似要燃了那棉花,却又喷不出来,他的心口就堵得似乎气不够用了。他欲报复他们一下,又没有好的办法,日每见了他们便有意将头扬得高高的,接下来日每还有意拿上琴,坐在高高的河崖上去弹。他只弹十面埋伏,他反复弹,一弹就是几个小时。江河水比十面埋伏更好听!身后传来姑娘之声。听口音肯定是女知青。海生没回头,琴弦拨得更快。木琴独自吟,弦动有人听!背后那位女知青用朗诵的声音说。木琴时拨弄,弦断无人知!海生稍作思忖,顺口对上两句,心中的愤怒即刻导致成报复情绪。话落音,起身便要离去。弦断音未尽,何必独伤情!姑娘并未挡他,站身河岸之上,面对泛着银光汩汩流淌的泔泉河水,独自而站。他收住了脚步,回过头,看清了来者是知青高建敏。


连日来,惟有这高建敏见了他还是热情,且在劳动时依然找机会和他接近。他也曾当着众人之面,在她与他谈话时,装出桀骜不驯带理不理的样儿,她却全然不在意。与此同时他还发现,田里干活时,其他知青都打得火热,特别是他们见了队上干部和贫下中农子弟都显轻狂而假气,惟独她和他们不一样。坐会吧!她已觉出他站在那儿发愣,随口说。他返身坐在河岸上。她看他一眼,坐在他身旁。蟋蟀如同比赛般在河坡上叫,对岸高高的河崖如同一道围墙一般。好一曲十面埋伏!高建敏先自打破了沉默。海生是那种音乐天赋虽高,却是音乐知识平平的人,就这曲《十面埋伏》的曲谱也是在文革动乱时从学校图书馆偷来。他觉得很有气魂,就试着弹,但弹的也只是其中特别喜欢的几段。人家能说出曲名,起码说明对音乐是内行,自个也就不能随便开言,他也只重复了一句:好一曲十面埋伏。楚汉大战的波澜壮阔,点将排阵的威武形象,争功、凯歌的大获全胜,尽在曲中了。建敏似对他说,又似自言自语。呀!真是遇见高人了!琴弦拨动俩人心呀!海生心中感叹,庆幸自己没有胡言乱语,要么还不被人家笑掉大牙。也真是的!海生随声附和来掩盖自己的无知。开门放炮是这场大战的序曲,接着,吹灯、点将、排阵三段描写了汉军威武的阵势,为高潮的到来做准备;埋伏、小战、呐喊、大战则是全曲的高潮;最后的争功、凯歌是乐曲的尾声,象征着汉军之胜利,你说是吗!高建敏说着又问,海生连连点头,无言以对。别客气啦,能做出这么好的木琴,难道还不知这些。你刚才在大战中用强力度奏出的双弦接增四度的尖锐之音响,即是用了传统的绞强指法演奏的,达到了两军呐喊厮杀的艺术效果。高建敏滔滔不绝地谈,海生却如同听天书一般。你们家?海生试探着问,话语中透出尊敬和羡慕。我爸我妈都是音院教授,我五岁就开始学钢琴,至于琵琶、三弦之类,多少也学了一点。怪道来!海生心中长叹一声。真是环境不同人不同呀!父母在哪个大学?海生问,他的声音变得谦和而又不无尊敬之情。然而这一句问话,问得刚才侃侃而谈的建敏,一下子陷入了沉思,少说也在三分钟之后,建敏长叹一声说:只因父亲推崇西洋音乐,以崇洋媚外被戴上右派分子的帽子,现同母亲一块在五七干校劳动改造。她还说她父母只她一个女儿,她说人家下乡是镀金来了,要么被推荐上大学,要么招工,她这一来可能就回不去了。她还说队干部专门给他们知青开了会,要他们旗帜鲜明,站稳立场,规定他们绝不许和地富及地富子女接触,队干部特别点名不许和海生往来。海生终于明白过来,明白了她和他是同病相怜。他终于被她的勇敢和真诚打动了,他一五一十向她叙说了他家解放前的情况;叙说了父亲的勤劳和忠诚;叙说了队上这多年来对他家的歧视和迫害。接下来,还谈了因此影响了他的前程,如此自然就谈到了他的妻子二女,还有莘子、雅琦,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出不好意思来。


王群离家没半个月,又返回来。进门就说,他被安排在一个省办的齿轮厂里。他说他要带莘子、母亲和孩子一同到厂里去住。他还要母亲将家里门锁了,永远不要再来这个地方。他说他一定能设法养她母子三口人,他让母亲放心,他说他是个男子汉,说话算数。他的话已经打动了母亲,莘子却坚决地说:我哪儿也不去,我就住这儿,我没那进城的福分。这一晚,王群没走,等到母亲睡后,王群坐身莘子对面对莘子说:莘子,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也不想再勉强了。不过话得说清楚,我没做过对不住你的事,是你对不住我的!王群说得很认真,从话语中能听出王群的腰杆是硬的,也很激动。你别和我说这些,我也不想和你多说,我怎么对不住你了。我和海生相好,是我们俩的事,那阵还不认识你。自从咱们结了婚,我还见过他吗!我还背着你和他好过吗?莘子说得激动了,落下泪来。我没说你婚后的事,可你骗了我这么长时间,难道你要让我承认这女儿是我的不成。这话真的将莘子问住了。只得强撑着说:我这不全告诉你了,或长竟短,你有个决断,我不愿意和你再谈这事!莘子说完给了他个背,自己睡觉去了。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当她迷迷胡胡要入睡时,王群摸上炕头,手抓着她的肩膀说:就算咱们最后分手,留个记念吧!让我再好一回!王群说着就要抱她。你还是个人嘛,那来的这么多兽性!莘子一脚向他蹬去,她也不知她咋来这么大的劲,她一脚显然是蹬在他的小肚上,只听他唉哟一声,抱着肚子连声呻吟。她真怕把事弄大了,坐起身来连声问:咋咧咋咧,我是无意的!只见他如换了个人似的猛扑过来,一身子将她压在炕上。她也反抗了几下,便无力地伸长了身子。她不知了他是怎样在她身上上来又下去。天将亮时,她正式对他说:走,离婚去!他却背上自己的衣物,连母亲也不去告辞,兀自出门,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