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闭幕讲话其实是启幕讲话,是进军号(5)

作者:龙平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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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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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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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534字

这个世界连续几夜都没有睡好觉。各个国家和地区的政要,都明显地感觉到了来自中国的冲击波。


刘金锁站在仓库门口,把头缩在破棉袄里,看着他的乡亲们一个又一个地绕过残破的土墙,弯腰钻进这座破旧的生产队仓库。


风很大,也很冷。刘金锁不住地跺着脚,跟一个个迎面而来的乡亲打招呼,但是每一声招呼都压得很低。


这又是一个秘密会议。他要率领小岗生产队的十八家农户,完成一个生产方式上的巨大的转变。


这天上午,他刚去公社会议室,与所有的生产大队、生产队的干部们挤在那台小小的黑白电视机前,听着播音员用慷慨激昂的声调播送《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公报》。听完以后,他甚至来不及听公社书记进行例行的学习任务的布置,头一个就离开了公社,跨上他那辆破自行车回到了小岗村,并且同时发出了全队农户立即秘密聚会的通知。


实际上,关于这次秘密聚会,各家各户已经悄悄地酝酿多日,所以大家在弯腰钻进生产队仓库的那一刻都互相点头,心照不宣。


刘金锁心里琢磨,党中央最高领导机构都已经在这么号召全党解放思想了,作为基层生产队,我们还等什么?吃饭保命与生活致富是每个中国庄稼人的最基本的需求。就冲着这个需求去布置生产,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还有什么这主义那主义的?眼看过了冬就开春了,土地不等人,再不横下一条心就晚了。


本着这一信念,他在人员到齐以后就把仓库门关紧了。他看定大家说,全队十八户,都是户主,人齐了。大家听好了,咱们今天办的这事儿,是了不得的大事。


这时候有人提醒他说,要防着你那北京下来的干妹子。刘金锁说,建红去县上办事还没回来,她不在就没事儿。他又说,作为生产队长,我发起干这件事,分田包干到户,心里也是沉着石头的。大家知道,报纸上三令五申,是严禁干这事儿的。


严德旺接口说,知道,知道,这算是反革命,不然早干了。


刘金锁看十七位农户代表都点头了,便从怀中取出一页条文,说,要救自己,只有分田,只有搞大包干,没别的办法。邓小平好几次说过黄猫黑猫的道理,我也就信这句话,今天我们就按这个道理干。大家伙知道不知道,邓小平在好多讲话中都提到我们农村的问题。他说过,一块水田没种上庄稼,社员就睡不着觉。他还说,如果再不实行改革,我们的现代化事业就会被葬送。大家听听邓小平说的对不对?我们今天的做法其实就是按他的说法在做。我们是实事求是地挖穷根,就这样分田大包干,豁出去了。大家伙儿看怎么样?


大家都说对。


刘金锁说,大家要清楚,大包干之后,我们收下的粮食,交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才是自己的。


大家又说对。


看着十七家农户都没有异议,刘金锁就拿出了已经拟好的保证书,要求大家共同来作一个保证,也就是:第一条,分田到户要严守秘密,任何人不准对外说。第二条,收了粮食,该完成国家的就完成国家的,该完成集体的就完成集体的。粮食多了,要向国家多做贡献,谁也不要犯罪!


刘金锁念完了这两条,问大家怎么样,大家都说该这样,宋学友还说金锁到底是队干部。


刘金锁说,该不该?


众人说,该!


严德旺忽然举手说,不该!


刘金锁说,怎么?


严德旺说,不是说这一条不该,我是说,只有两条不该。你条文里还缺一条。


刘金锁掏出笔来说,老严你说,缺哪一条?


严德旺说,第三条,如果生产队干部因包干到户倒霉,我们甘愿把队干部的娃抚养到十八岁。


众人一听,都有些发愣,刘金锁也皱了眉。


严德旺走到刘金锁身边,拍拍他的肩说,金锁,你是打头的,你担风险啊。你不是已经打算结婚了吗?有家就要有娃了嘛。大家伙听好了,万一打头的队干部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大家都要帮衬,把他的娃拉扯大。


大家听严德旺这么说,眼眶都红了,七嘴八舌说,就得这样,我们都愿意保证!


刘金锁说,那就这样吧,我也不客气了,我添上。于是刘金锁就取过笔,立即添写了一条。


然后就是签名与按手印,刘金锁首先签下自己的大名,然后取出早已备好的红印盒,伸出大拇指,在自己的签名后面按了一下。接着就是挨个儿签名与按手印,谁也没犹豫。


刘金锁说,不会签名的,我代签,但是手印得是自己的。


保证书很快就签好了。


严德旺说,签完了,金锁,可以分田了吧?


刘金锁说,我把队上的地图带来了,队里的地全在这儿。我事先已经分了十八块,大家认领就是。按照住家的远近分,互相谦让点儿。最后剩下的一块,归我。


严德旺说,最后一块归我就行,金锁你第一个挑。


刘金锁说,我咋能第一个挑?我是队长,当然最后一个挑。我提议,让我们队里的两位寡嫂先挑,她们家没有男劳力,要把最好的地分给她们两位。大家伙说咋样?


众人一齐说,该这样,没问题。


被刘金锁引到木桌前的两位寡嫂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都不知该怎么挑。刘金锁弯下腰,手指地图耐心地指点说,依我看,这块好,这一块也好。


一位寡嫂忽然鼻子一酸,哭了起来。刘金锁慌了,说,怎么了,嫂子?


寡嫂说,金锁啊,咱们这么干,真的是被逼的啊,真的不是想***产党啊。


刘金锁沉默了一下,抬起脸说,嫂子,各位父老乡亲,你们听我说,咱们谁都不是***产党!咱们这是先走一步。大家记住我今天说的这句话,将来很多乡亲都得走这条道!再说,党中央开的三中全会闭幕了,许多好政策还要不断下来呢。放心吧,咱包干到户,也是干社会主义,就是有人误解我们,拉咱坐牢,咱也不怕。咱心底里是拥护共产党,拥护政府的。


这番话一说,在接下来的半个多钟头里,十八块地便很顺利地分完了,只是大家对刘金锁取最后一块地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刘金锁说,这有什么不妥的?你们看着吧,秋后打的粮,我不会比你们少。


刘金锁一回到家里,母亲就问他分完没有,刘金锁说分完了。母亲说没事吧,刘金锁就把严德旺增添保证书第三条的事儿讲了。母亲说乡里乡亲的,真是贴心啊,又说建红回来要知道了怎么办。刘金锁说怎么能让她知道,谁都不会给她透露一个字儿。说实话,咱把她蒙在鼓里是对她最大的保护,她可不能在政治上出事儿。


果然,三天后夏建红回到小岗村,谁见了她都笑着跟她打招呼,同往常一样,没半点儿破绽,但是夏建红仍然觉得了异样。虽说是寒风凛冽,但是乡亲们都不像往常一样窝在家里烤火哼曲儿,一个个都上了地里,有的在整理田垄,有的在修沟渠,有的在堆灰肥,都忙活得厉害。


夏建红拉着刘金锁说,这小岗我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呀,这才十几天,怎么队里好像换了个样儿了?社员干起农活来欢得很,金锁,你是怎么弄的?


刘金锁说,老道理嘛,生产力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又反过来影响生产力,就是这么一回事嘛。你不是学过政治经济学的吗?


夏建红说,我怎么听不懂你的话?


刘金锁说,十一届三中全会,这就是动力、活力。


夏建红想想也对,可能真是刘金锁很好地组织了学习,宣讲了三中全会精神,把大家伙“学大寨”的劲儿猛地推了上去。于是夏建红连夜写了一篇广播稿,题目是“三中全会精神学得透,小岗村学大寨更上一层楼”。第二天,公社广播站就把这篇稿子广播了。小岗村家家户户的广播匣子呱呱响,但是谁也没听见,男女老少都上地里了。


中国的土地与摆弄土地的人之间的关系,正在悄然发生变化。其实刘金锁在安徽凤阳小岗村所做的悄悄事,不是单例,在全国各地都有不同程度的发生,就如冻土下的种子,已在春气之中悄然萌动了。


而上海“宝钢”的顺利开工,也使得全国工业战线的精神为之一振。宝钢开工的这一天,正值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闭幕。在白天的爆竹、气球、红旗、歌声、口号、眼泪与拥抱结束之后,当天晚上,坐在宝钢建设总指挥部值班室的夏默,经过一番努力之后把电话直接接通了北京米粮库胡同。他用激动得几乎哽咽的声音对邓小平说,小平同志,我是夏默,我在上海吴淞口。今天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闭幕的日子,我向您报喜啊,上海宝山钢铁总厂正式开工建设了!


接着了这个报喜电话的邓小平,心里高兴。他在电话里对夏默说,你们这个经济专家组的任务,完成得很好。


夏默在电话里又说,小平同志,我顺便来向您报告一件家里的私事。我那儿子,也就是北京大学排演话剧《于无声处》的导演,也在今天入了党。我心里今天特别激动。我知道这些话不该跟您说,您日理万机,这是打搅,可是我忍不住,一颗心今天像开锅似的沸腾了。


邓小平一连声说“好,好,好”,直至搁了电话,脸上的笑意还没有退去。


见邓小平笑得这么长久,王秘书心里也高兴,走出门厅,正好碰见邓榕,便悄声对她说,老爷子这几天特别开心,脸上一直笑眯眯的。邓榕马上说,让眠眠去闹闹爷爷。我去叫眠眠,让眠眠给爷爷唱歌,对爷爷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