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老马识途(2)

作者:秦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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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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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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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130字

庄公即位第三年,出游郎台,于台上窥见党氏之女孟任,容色艳丽,使内使召之。孟任不从。庄公曰:“你若从我,当立你为夫人也。”孟任请立盟誓,庄公许之。孟任遂割臂血誓神,与庄公同宿于台上,遂载回宫。岁余生一子,名般。庄公欲立孟任为夫人,请命于母文姜,文姜不许。文姜一心欲鲁、齐世代联姻,遂订下齐襄公始生之女哀姜为婚。只因哀姜年幼,直待二十岁上,方才娶归。所以孟任虽未立为夫人,那二十余年,却也权主六宫之政。及至哀姜入鲁为夫人,孟任已卧病在床,未几病逝,以妾礼葬之。哀姜无子,虽为夫人,因庄公恨其为杀父仇家,不甚宠爱。公子庆父生得魁伟轩昂,哀姜看上了他,暗使内侍往来通信,遂与庆父私通,情好如蜜。因庆父之故,哀姜与叔牙结为一党,相约异日扶庆父为君,叔牙为相。


哀姜之妹叔姜,从嫁鲁庄公为妾,生一子名启。在哀姜嫁鲁之前,庄公尚有一妾,姓风,风氏生一子名申。风氏将申托于季友,谋立为嗣,季友曰:“子般年长。”乃止。


鲁庄公三十一年,一冬无雨,欲行雩1雩:古代求雨的一种祭祀。祭祈祷。先一日,演乐于大夫梁氏之庭,梁氏有一女,貌若天仙,公子般深爱之,暗中与其往来,亦有约为夫人之誓。是日,梁女站在梯上偷观演乐。


时有圉人1圉人:养马的人。曰荤,鸢肩巨额,身长一丈有余,论力可抵南宫长万。曾登稷门城楼,飞身而下,及地,复踊身一跃,遂手攀楼屋之角,以手撼之,楼俱震动。


荤在墙外,窥见梁女姿美,立于墙下,作歌以调之。歌曰:


桃之夭夭兮,凌冬而益芳。


中心如结兮,不能逾墙。


愿同翼羽兮,化为鸳鸯。


公子般亦在梁大夫家观雩,闻歌而出,见是圉人荦在调戏梁女,勃然大怒,命左右擒下,痛打了三百皮鞭,血流满地。荤再三哀求,方才释之。


事为鲁庄公所闻,召公子般训道:“荤无礼,便当杀之,不可鞭也。荤之勇捷,天下无比,鞭之,必怀恨于你,后患无穷。你既已开罪圉人荤,为免后患,当遣人诛之。”


公子般笑回曰:“彼匹夫耳,何虑焉?”哪知果如鲁庄公所料,圉人荤记恨公子般,投靠庆父门下。


翌年秋,鲁庄公病笃,心疑庆父,故意先召叔牙,问以身后之事:“二哥,依您看来,我驾崩之后,谁可主鲁国之政?”


叔牙不假思索道:“大哥。”


庄公曰:“为甚?”


叔牙曰:“大哥智而贤,又有勇力,国人皆服之,若主鲁国,社稷之福也。”


庄公挥了挥手:“寡人知之,你去吧。”


俟叔牙去后,立马又召季友,亦问道:“四弟,依你看来,我驾崩之后,谁可主鲁国之政?”


季友曰:“公子般。”


庄公曰:“为甚?”


季友曰:“爵侯之继,有嫡嫡继,无嫡立长,况君位乎?这是其一;其二,君与孟任有盟矣。没立孟任为夫人,君已有愧,难道还要有愧于其子吗?”


庄公曰:“叔牙劝寡人立庆父怎样?”


季友曰:“庆父残忍无亲,非人君之器。叔牙私于其兄,不可听也。臣当以死奉般。”


庄公抚季友之手叹道:“你好自为之吧。”


季友见庄公命不久长,且庆父、叔牙已生谋位之心,便出宫直奔大夫靖中,商议对策。驹唬骸扒旄敢崭咔矣拢叔牙智而有谋,二人若是狼狈为起奸来,实难对付,当务之要,将叔牙除掉,剩下庆父,将孤掌难鸣矣。”


季友曰然。遂命内侍,假传庄公之命,使叔牙待于局家候旨。待内侍走后,季友便仿庄公手迹书一函简,置于案上。叔牙刚刚回到家中,还未用膳,闻听要他去候旨,也没多想,匆匆赶来,见季友、径人垂目坐于一旁,案头置有一函一斝,叔牙也没在意,笑问道:“主公的旨还没到吗?”


季友曰:“已到多时。”


叔牙曰:“在哪?”


季友将简朝叔牙面前推了一推道:“你自己看吧。”


叔牙捧简而阅之:“叔牙吾兄,寡人沉疴在身,命在朝夕。寡人虑及阴曹,无人为伴,寂寞难耐,特请吾兄随驾。这里有鸩酒一斝,即刻饮下,你我还是好兄弟,不然罪及满门。”


只听一声,竹简落地,叔牙大声哭喊道:“主公,主公,您果真驾崩,还怕没有陪葬之人吗?为甚非要拉我垫背?”


季友双手捧斝,递给叔牙,叔牙就是不接。季友以目示尽净嵋猓大声说道:“左右,还不快快侍奉公子饮酒。”


二家丁抢步上前,接过季友之斝,来灌叔牙。须臾,叔牙七窍流血,蜷曲而亡。


季友目睹叔牙惨死之状,潸然泪下,冲着死尸,拜了三拜道:“二哥,非小弟心狠,活活将您毒死。社稷第一,社稷第一呀!”


话刚落音,有宫人来报,鲁庄公驾崩。季友大哭三声,将泪一擦说道:“蠓颍你我速速进宫,为主公料理后事。”


百官闻听鲁庄公归天,纷纷进宫,询之季友:“大夫,何人为主公主丧?”看似问主丧之人,实为打探新君。古礼,君侯丧命,谁主丧谁便是理所当然的新君,故有是问。


季友毫不含糊地答道:“公子般。”


公子般葬过鲁庄公,即登大位,接受百官朝贺。


齐桓公向隰朋问道:“公子般已经嗣位,大局已定,何乱之有?”


公孙隰朋曰:“庆父呀,庆父专横跋扈,鲁人无能治者。”


齐桓公曰:“鲁,大国也,近邻也。鲁之安危,事关寡人之霸业,要密切关注,切切。”


公孙隰朋连声诺诺,遣使驻鲁,随时向齐传递消息。


果如隰朋所料,公子般即位未及一旬,便为屑小所害,幕后之人,庆父也。


冬十月,公子般外祖父党臣病故,子般因母之故,爱屋及乌,亲去党宅吊孝。庆父密召圉人荤,谓之曰:“你可记鞭背之恨乎?”


荤咬牙切齿道:“此事乃我奇耻大辱,岂敢有片刻忘怀!”


庆父曰:“不忘就好。现今有一个报仇的绝好机会,不知你愿不愿报?”


荤曰:“什么机会?还请公子示之。”


庆父曰:“公子般死了外祖父,他要亲去吊孝。蛟龙离水,匹夫可制。你何不就党氏之室刺杀昏君?若出事,我替你兜着。”


荤曰:“有公子相助,敢不从命!”言毕而退,身怀利刃,夤夜奔党大夫家。时已三更,逾墙而入,伏于舍外。俟至天明,小内侍启门取水,圉人荤趁机窜进寝室。子般正下床穿履,怒骂曰:“大胆匹夫,你来此作甚?”


荤冷笑道:“来报去年鞭背之恨耳。”


子般忙抽榻前宝剑,迎面砍去,剑破圉人荤之额。荤乃浑人莽夫,不惧死痛,一手格剑,一手持刃猛刺。刃入公子般胸肋。荤翻腕搅动,连刀柄戳入胸内。小内侍端水归,见室内打斗,弃盂大呼:“有刺客!”


党氏家兵闻呼而至,齐操刀剑围杀圉人荤。圉人荤因被公子般砍破额门,血流满面,目不能见,遂被众人砍做肉泥一堆。


季友闻公子般之变,知是庆父所为,恐祸于己,乃出奔陈国以避难。


庆父为洗刷自己,把罪责推于圉人荤一人,诛其满门。哀姜欲立庆父为君,庆父曰:“二公子犹在,不尽杀绝,未可代也。”


哀姜曰:“当立申乎,还是当立启乎?”


庆父曰:“申年长难制,不如立启。”


哀姜亲为子般发丧,假讣告为名,亲至齐国,告以子般之变,厚贿竖貂。


齐桓公并非不知子般死因,也并非听信竖貂之言放过庆父,一因哀姜好赖也是自己的亲侄女;二因启乃叔姜之子,桓公之甥也,较之子般要亲近得多。


哀姜见桓公不反对立启,返国后便立启为君。启是年八岁,是为闵公。闵公内畏哀姜,外畏庆父,欲借外家为重,故使人订盟于齐桓公,会于落姑之地。闵公牵桓公之衣,密诉以庆父内乱之事,垂泪不止。


桓公不能再装糊涂了,以关心的口吻说道:“鲁之事,寡人知之矣。寡人问贤君,今者鲁大夫谁最贤?”


闵公曰:“惟季友最贤。”


桓公曰:“既知季友最贤,何不重用之?”


闵公曰:“季友避难于陈。”


桓公曰:“何不召而复之?”


闵公曰:“恐庆父见疑。”


桓公曰:“你就说召季友回国,乃是寡人之意,谁敢违之?”乃使人以自己之命,召季友于陈。闵公候季友至,并载归国,立季友为相。托言霸主所命,不敢不从。时周惠王之十六年,闵公之元年也。


是年冬,齐桓公正与管仲、公孙隰朋坐而论政,忽然问道:“可有鲁国消息?”


管仲、隰朋齐声回道:“无有。”


桓公曰:“鲁自季友为相,数月不得消息,公孙爱卿,烦你去鲁国一趟,以问候为名,窥视庆父动静。”


隰朋道了声遵命,辞别出宫,径奔鲁国而来。闵公闻听齐使到了,当即召见,谈起鲁国近况,流涕不能成语。隰朋回到馆驿,心中发忧,闵公年少,庆父专横,鲁国前景不妙矣。


公子申,人都道公子申甚有主见,我何不约他一见,当即遣人,将公子申约到馆驿,二人屈膝而谈,公子申说话慢谈细语,有条不紊。送走了公子申,隰朋于舍内踅来踅去,寻思道:欲强齐必安鲁,安鲁必是鲁有贤君,公子申不正是一个贤君么?他亲造季友之门,嘱之曰:“我观公子申,乃治国之器,你要善待之。”


季友曰:“公命敢不敬从!”


隰朋又曰:“不管鲁国何人为君,庆父非除不可,晚除不如早除。”


季友连连颔首,并伸出一掌,左右摇之。


隰朋曰:“噢,你是说孤掌难鸣。不要紧,我这就回去言于我君,倘有用齐之处,齐必当鼎力相助。”


庆父闻听隰朋来到鲁国,携黄金千两,夤夜来见隰朋,隰朋曰:“苟公子能忠于社稷,寡君亦受其赐,岂惟朋乎?”固辞不受。庆父悚惧而退。


隰朋辞鲁归齐,桓公问曰:“鲁事如何?”


隰朋曰:“不去庆父,鲁难未已!”


桓公曰:“寡人以兵去之,怎样?”


隰朋曰:“庆父凶恶未彰,讨之无名。臣观其志,不安于为下,必复有变。待其变而诛之,可也。”


桓公曰:“善。”


果如隰朋揣测,次年鲁国再生内乱,乱起鲁大夫卜齿奇。卜齿奇有田与太傅慎不害田庄相近,被慎不害强行夺去。卜齿奇面诉闵公,闵公袒护师傅反劝卜齿奇让之,卜齿奇自然有气,想让庆父出面,在闵公面前为他讨一个情面,要回所夺之田。


庆父见有机可乘,屏去从人,密语道:“主公年幼无知,我就是说了他也不会听。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除去主公。你若能行此大事,我为你杀掉慎不害。”


卜齿奇犹豫片刻道:“有季友在,我不敢弑君。”


庆父曰:“只要杀得主公,季友不足道也。”


卜齿奇又道:“宫内戒备森严,恐大事难成矣。”


庆父曰:“主公年少贪玩,时常夜出武闱之门,游乐于街闾。大夫可伏于武闱,候其出而刺之。事成只言盗贼所为,我乘便讨国母之命,立而为君,与大夫共国。国都共了,何论田庄?”


卜齿奇点头应允,乘车返府,中途遇一浪汉沿街叫卖宝刀。卜齿奇出于好奇,命御人停车,掀车帷问曰:“你言刀好,好在何处?”


浪儿曰:“我这刀乃齐国夷铁锻制,锋利无比,可吹毛过刃。”言罢,割鬓发一缕,置于刀口,以口纳气吹之,发俱断而缤纷。


卜齿奇暗喜,问之曰:“壮士高名上姓?”


浪儿曰:“野夫贱名秋亚。”


卜齿奇曰:“走,随我去府一趟,我有重赏。”


秋亚闻言大喜,随车而行,不多时来到卜府,卜齿奇设宴相款。待那秋亚有了几分醉意,戏之曰:“壮士之刀,确实是一把宝刀,既能断发,不知会断人颈乎?”


秋亚会意,笑回道:“我这刀有一个嗜好,特好吞金,只要有金喂它,什么样的人颈都可以斩断。”


卜齿奇命家人取来黄金千两,摆在案上,笑问道:“这够它吃么?”


秋亚何曾见过这么多金子,把两只眼睛都看得直了,流着涎水道:“够吃,够吃!但不知大夫要我秋亚取何人之头?”


卜齿奇压低声音说道:“夜半,有一黄衣少年时常自武闱出入,壮士若能割下他的人头,不唯这一千斤黄金归你,老夫再赏你白璧一双,细绢百匹。”


秋亚端起酒觥1觥:古代用兽角做的一种饮酒器皿。,一饮而尽,用手背将嘴一擦,高声说道:“这黄衣少年我杀定了。”说毕,携刀潜至武闱,俟至夜半,果见一黄衣少年,踅出武闱。身后跟了一大群侍卫。他待那少年走近,忽地一下窜了上去,当胸捅了一刀。众侍卫见鲁闵公遭刺,高叫着:“拿刺客!”将秋亚团团围住。


秋亚虽勇,一手难敌四拳,力尽被挚。黑暗里忽然窜出数十条汉子,劫了秋亚,正西而去。有识得的大声说道:“卜齿奇家兵,行凶者乃卜齿奇家兵。”


季友偶患小恙,在家休养,闻变,忙奔入宫中,欲要为鲁闵公守孝。俟见了闵公死尸,忽生一念,庆父既然敢杀闵公,杀我还不是小菜一碟,我不能在这里等死,且是庄公三子,今已殒二,仅剩一个公子申了,若有不测,庄公一脉岂不完了,我得没法救之。想到此处,一蹴而起,径奔公子申寝处,告以庆父之乱,拉着他一起去邾国避难。


鲁人甚敬季友,闻知闵公被杀,宰相出奔,举国若狂,皆怨卜齿奇而恨庆父。是日国中罢市,一聚千人,先围卜齿奇之家,将其满门抄戮。将攻庆父,聚者益众。庆父知人心不附,欲谋出奔。想起齐侯曾借莒国之力以复国,莒与齐有恩,可因莒自解于齐。况文姜原有莒医一脉交情,今夫人哀姜,即文姜之侄女,有此因缘,凡事可托。遂扮作商人,载了满车金帛宝器,出奔莒国。


哀姜闻庆父奔莒,恐国人将有不利于己,亦想奔莒,左右劝曰:“夫人以庆父之故,得罪国人,今复聚一国,谁能容之?季友在邾,众望所归,夫人不如去邾,以乞怜于季。”


哀姜曰:“善。”径奔邾国,求见季友,季友拒之不见。季友闻庆父、哀姜俱出,一面奉公子申归鲁,一面使人告难于齐。齐桓公急召管仲、鲍叔牙、公孙隰朋、宁戚、王子成父和高溪、国懿仲商议。桓公曰:“今鲁国无君,取之如何?”


公孙隰朋抢先答道:“鲁秉礼之国,虽遭弑乱,一时之变,人心未忘周公,不可取也。况公子申明习国事,季友有戡乱之才,必能安集众庶,不如出面帮他一把。”


齐桓公把脸转向管仲:“仲父说呢?”


管仲曰:“隰朋之言是也。”


齐桓公曰:“既然这样,王爱卿,劳卿辛苦一趟,率南阳甲士三千人赴鲁,相机而动。公子申果堪主社稷,即当扶立为君;不然,便可并兼其地。”


王子成父领命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