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黑猫和老太太

作者:魏晓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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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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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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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484字

在莫名的煎熬中度过了新婚后的两天,何水水对这个新家便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接近中午时分,她才头重脚轻地下了楼,把昨晚换下来的内衣送到卫生间,放进了洗衣机。吃过午餐后,她想把那些东西洗了,推开门,却发现阿桂正在洗她的那堆脏内衣。


何水水心中别扭,像被当众扒下了衣服一样。她看了看阿桂那自然熟练的动作和若无其事的表情,总算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从今天起,她要做朱家的“少奶奶”了,衣服当然应该由小保姆来洗。


她对自己的大惊小怪有点儿难为情,就掩饰地转身上了楼,心里却暗暗打定主意,下次绝不把脏内衣随意放在卫生间了。


晚饭前,何水水和朱超民的内衣被太阳晒得香喷喷,又被阿桂叠得整整齐齐,送进了她的房间。何水水生平第一次感觉到有人侍候的优越,自己不用动一下手指头,就可以舒舒服服地享受生活,真不错啊!


她的手在那叠衣服上翻动着,突然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朱超民从国外给她带回来的一套肉粉色的三件套内衣,只剩下睡裙和胸罩,三角裤却不见了。


何水水急忙把那叠内衣又翻了一遍,还是不见三角裤。


她愣了愣,赶紧跑到阳台去察看,哪里还有裤子的踪影?


“阿桂,你看到我那条三角裤了么?”


“我不是把干净衣服都送上去了么?”


“可是缺了一件哦!”


“不会的!”


“……”何水水被阿桂的斩钉截铁弄得不知说什么好,一时间冷了场。


“也许是被风吹到楼下去了,我去看看吧。”阿桂看到了何水水脸上的表情,只好勉强应付着说。


过了一会儿,阿桂回来了,她毫无表情地边走进厨房,边淡淡地扔下了一句:“楼下没有,也许被谁家的猫叼去了。”


何水水听了这话,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老太太养着的大黑猫。奇怪,那只猫竟和它的主人一样,自昨天把她绊倒之后,再也不露面了。


叫人恼火的“内衣失踪事件”,使何水水觉得这一天过得很慢、很难熬。


终于到了晚上,看完了香港明珠台“930剧场”的奥斯卡经典影片,已经快到零点了。夫妻俩洗漱过,刚上床,昨晚那奇怪的呻吟声居然又隐隐约约地响起来。


经过昨晚的折腾,她对这奇怪的声音已经感觉麻木。朱超民的情绪却显然受到了影响,他一上床就声明自己累了,象征性地抱了抱她,就掉转身悄然睡去。


何水水在黑暗中望着天花板,想着白天的事,怎么也睡不着。


阿桂说内衣可能是被谁家的猫叼走了?


何水水不由得联想到老太太养的那只大黑猫。那天晚上它蹲在楼梯口,盯着她的样子,至今想起来还让她感到不舒服。


婚后第三个晚上,那奇怪的呻吟骤然消失。


这天中午,老太太阿清总算露了面,而且是跟那只神秘的大黑猫一起出现的。


广东夏天的中午,天气特别热。正是午睡时间,整个水东街除了偶尔有一两部轿车通过,再就见不到人影儿。


这种时候,人们都待在家里,关严了门窗,拉上窗帘,开足空调,养精蓄锐。


朱超民头一挨枕就呼呼大睡起来,何水水偎在一边也昏昏欲睡。


中午阿桂用老火煨的西洋菜煲生鱼,味道特别好,她不知不觉多喝了两碗汤,躺下没多久就觉得膀胱发胀。


她懒洋洋地起身,打算去一趟卫生间。一边穿衣服,一边在心里埋怨着老房子讨厌,连上一趟厕所都得跑到楼下去。


推开房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走廊里的温度跟卧室里起码有七、八度之差,何水水抬起腿一溜烟地小跑着下了楼。


“这是谁呀?这么没规矩?”一声粗哑的喝问,突然在脚下炸响,吓了何水水一跳。


往楼下探头一看,老太太正站在楼梯下面的厨房门口,抬头看着她,怀里抱着那只大黑猫。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一对接,都不由得愣了一下。何水水努力把自己的情绪调整平稳,一步步犹犹豫豫地走下楼梯去。


“妈,你不睡午觉?”何水水捧出一个笑脸,柔柔地打了声招呼。


“人老了,哪有那么多觉?”此刻的老太太面色温和,甚至带着几分似有似无的微笑,若无其事地打量着何水水身上的睡衣,好像刚才那句教训她“没规矩”的话是出自他人之口,“你们年轻人倒要多睡些……”


婆婆的态度使何水水在经历了两天的抑郁之后,终于舒了一口气。她听得出,老太太的话是诚心诚意的。


这时她注意到了那只大黑猫,个头活像一条狗,它此刻并不理睬两个女人的对话,正偎在老太太胸前闭目养神,像一个依赖母亲的婴儿那样。


何水水马上想到了那件丢失的内衣。


就在这时,黑猫的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瞟了她一下,就闭上了。这一瞟给何水水印象深刻,那眼神是一种心怀仇恨或不屑一顾,酷似人的眼神,让她大热天里想打冷战。


“这猫很重吧?抱着它不累吗?天这么热……”何水水赶紧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对老太太说。


那猫又睁开眼睛,迅速地扫了她一眼,再次做出闭目养神状,一动也不动。


“超人困了,想睡。别吵它。”阿清淡淡地说着,慢吞吞地上楼去了。


“超人”是阿清对大黑猫的爱称,一听就知道,老太太是把它当作朱超民的“兄弟”来对待的。可是何水水一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浑身的皮肤都不舒服。


她站在原地,回想着大黑猫那诡谲的表情,不由得痴痴地愣了半晌。


阿清对大黑猫的溺爱程度,使她感到迷惑。都说猫是奸臣,她预感到自己在老太太面前,会因为这只怪猫的受宠而大大增加做人的难度。


何水水心里嘀嘀咕咕,满腹心事地从卫生间里出来,低着头往楼上走。


楼梯窄窄的,在中间拐了一个小小的弯儿。她刚走到楼梯中间,冷不防眼前一黑,一个长长的黑影儿挟着一股凉气,迎面蹿过来……


何水水没有精神准备,不由得打了一个趔趄,脚上的拖鞋滑脱了,她往后一仰,一脚踏空,整个身体立即失去了平衡,两膝在大搓衣板似的台阶上重重地磕了几下,一阵钻心的疼痛使她头晕目眩。


她本能地伸出手想抓住什么,手臂又不知被什么东西狠狠地蹭了一下。


顾不上火辣辣的剧痛,何水水死命地抓住楼梯栏杆,总算避免了一场难以想像的惨祸。


她眼冒金星地挣扎着爬起来,身上伤痕累累,疼痛难忍。突然,一张神色忧郁、目光呆滞的人脸在她眼前一闪而过,怎么是……阿素?


阿素就是从这里摔下去的么?


她心中疑惑,定神看了看,四周什么也没有,好像是做了一个短暂的噩梦。几个房间的门都关得紧紧的,没有一个人出来看看她,家里的所有人好像突然消失了似的。


眼前的楼梯一瞬间变得狰狞可怖,就像一头能遁形百变、伺机吞噬生灵的怪兽。环视这间又大又黑的老宅,何水水的心里突然涌上一阵寒彻骨髓的恐惧。


朱超民午睡醒了之后,到处找不到何水水。他跑下楼来,把所有的房门都打开,不见她的踪影。


“阿桂!太太呢?”朱超民站在厨房门口,狐疑地问道。


阿桂正忙着准备晚餐的汤料,她听到声音回过头来,仔细看了看朱超民,才慢吞吞地回答:


“我没有见到她。”


朱超民在房间里转了两圈,显得焦躁不安。他抓起话筒,又放下,放下后又连忙抓起来,不知道该不该打电话,也不知道该给谁打电话。


“阿桂!太太那些朋友,你认识么?”


“不……不知道。”


“这么热的天,她会去哪里呢?”朱超民上了楼,很快又下来了。


“什么事啊?这样吵死人?”老太太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楼梯口,大黑猫蹲在她的脚下,也和它的主人一样瞪视着惶恐不安的朱超民,一脸的埋怨。


“阿水不见了!”朱超民一边往楼上走去,一边解释着。


“她长着腿呢,不见了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老太太教训的口气里掺杂着对朱超民的娇宠,“你就不要替她操心啦!”


“是。我只是讨厌她出去不告诉我一下。”他上前小心地搀扶着她,母子两人进了老太太的卧室,他们的说话声也随之低了下来。


阿桂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已经听不到楼上的声音。她转了转眼珠,又回到厨房去了。


朱超民很快从老太太的房间出来,他在卧室里悄悄地给阿强打了一个电话:


“阿强!你在哪里?”


“在外面办事。”


“马上回来!”


“嗨呀(是)!”


电话挂断了,在客厅里偷听的阿桂,吓得立即把话筒放下。


直觉告诉她,一定是出事了。一向沉着稳重、不动声色的朱超民,竟用这样的语气对阿强讲话,阿桂明显感觉到了他内心的恐慌。


可是到底是什么事呢?


心里惴惴的阿桂有手无心地洗着菜,耳朵却竖得高高的,听着大门口的动静。她知道只要是朱超民的吩咐,阿强就会十万火急跑回来的。


果然,大门口很快响起了脚步声,阿桂回过头去,看到阿强已经直奔楼梯而去。她从厨房门口悄悄探看了一下,阿强迅速进了朱超民的房间,并关紧了房门。


这时她一回头,只见何水水慢吞吞地进门来了,她的脸上贴着纱布,胳膊上、腿上到处涂着大片的红药水,眼眶也肿得发了青。


“太太!你怎么了?”阿桂发音含糊,她傻傻地站在原地,伸出两只手来,想扶何水水一下,却又不知从何下手。


阿强和朱超民听到声音,早已跑下楼来,他们一个紧张地跑到大门口,朝外面张望了一下,一个急忙半搀半抱地把何水水送上了楼。


“快说!遇到什么事了?”朱超民压低了声音不停地追问着,他好像并不关心何水水疼不疼,似乎对她在外面遇到的意外更感兴趣。


何水水费力地挪了一下自己的腿,小心地坐在沙发上,伸手去抓茶杯。阿强见状,急忙跑到楼下去找水,何水水这才靠在朱超民的胳膊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不想朱超民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摇晃着急问道:


“快说呀!到底出什么事了?是谁打了你?”


“哎呀,你弄疼我了!”何水水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哀叫,她挣脱开朱超民的手,接过阿强递来的水,一口气喝下了大半杯,然后委屈地看了看朱超民,气乎乎地瞪了他一眼。


“不要急,让她慢慢讲嘛!”何水水听到阿强在一旁制止朱超民,顿时忍不住泪水,伏在沙发扶手上哭起来。


阿强见状,只好退了出去。朱超民这才清醒过来,上前抱住何水水的肩膀,温存道:


“好了好了,不哭了。我不是故意的,你突然不见了,我怎么能不急呢?到底有什么事,快告诉我,我帮你摆平它好了。”


“是大黑猫!”何水水哭得更委屈了,“你妈养的那只该死的猫!”


“怎么回事?”


“我上楼的时候,它突然从上面蹿下来,我就……不知怎么我就掉到楼梯下面去了。”


“哎呀,你吓了我一跳!我以为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了呢。你怎么……那么蠢哦!一只猫,有什么可怕的?”朱超民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站起身,走出门去。他在楼梯口以非常冷静的腔调对楼下的阿强说:


“你回去吧,没什么事情。”


自己摔成了这样,他怎么还说“没什么事情”?在朱超民的眼里,到底什么样的事情才算“有事情”呢?何水水心中十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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