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鸾飞嵌檀温(2)

作者:当木当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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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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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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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034字

她刚想拔下来看看,楚灏一把拽了她道:“还愣着,快走。”


叶凝欢无可奈何,只得跟着他一溜小跑往外去。


入了瑞映台临海楼,太后仍是那般和颜悦色,瞧见叶凝欢头上的簪子,眼中带出一抹异色,看向楚灏,楚灏却一脸满不在乎的笑容。


叶凝欢一直低着头做恭顺态,却没注意到两人目光的交会。不过太后很快表情如常,对着叶凝欢嘱咐了几句要好生伺候的话,便拉着楚灏说起闲话来。


叶凝欢立在边上伺候,听着两人又开始天南海北地闲扯。


太后毕竟年过半百,至晌午总不免困倦。楚灏陪着聊了一会儿,瞧她开始打迷糊,便领了叶凝欢辞了太后,一先一后地转出临海楼。


不待叶凝欢松一口气,一个太监匆匆过来,道皇上也进园来了,此时在碧茵堂,着两人过去。


叶凝欢一听,浑身一凛,不由得看着楚灏。


楚灏面上没什么表情,挥退了小太监,看着她惴惴不安的样子,突然扬唇一笑:“怕什么?皇上又不会吃了你。”


说着,两人便上了抬子,直接往碧茵堂去。


碧茵堂位于园林西南一隅,建在一片湘妃竹林之间,是一间独殿,殿外引了一汪水潭,养了许多锦鲤。


章合帝楚澜坐在殿中,穿了一身云白色绣龙的常服,一派闲适地饮茶,乐安寿在边上服侍,殿内外还有不少宫女、太监,楚灏带了叶凝欢过去见驾,两人向楚澜行礼,叶凝欢跪倒在地,口称万岁。


楚澜放下茶杯说:“雁行新纳了同邸,总算是立室了。”瞥了一眼叶凝欢,“你也起来吧,这儿没外人,不必多礼了。”


太监搬来一张椅子给楚灏坐下,叶凝欢眼皮不抬地立在他边上。


楚澜道:“本来是要往临海楼去的,但又一想,母后晌午困乏,还是不要去叨扰她的好。”


楚灏笑笑,楚澜又说:“你一直没有纳妃,为此母后不知说了多少回。如今有个同邸,到底让她心安了些。她得知是陆家的人,心里更会安慰些。”


楚灏说:“是啊。”


楚澜笑了笑,说:“待你从燕宁回来,正遥这桩事情了结,朝里估计还要闹一阵子,少不得还要靠你张罗。母后最是舍不得你,总说让你协理宗府,在京里长住算了。”


叶凝欢听了心下好笑,分明是他不放心这个弟弟在外聚势,早晚成了他的心腹大患,又不肯让他在京中联姻强族,坐成驻留宗室之位,却把太后搬出来当借口。


协理宗府?是想借楚灏的手,把宗室全得罪干净吧。如今他不是有个小老婆怀孕了吗?若生的是女儿还罢了,若真是儿子,怕是为了护犊子,要把小弟更往死里打压了。


楚灏说:“皇兄可别再给我兜揽这些,管个刑狱司暗局也罢,别的可受不了,最烦那些宗室的琐事。”


楚澜一脸恳切:“那怎么能够?我们可是一母同胞,日后倚仗你的还多着呢。北海、南丰二王皆是不省事的,我本想让你早点归藩,替我盯着北海那边,但如今又出了正遥的事情,离不得你。我是里外都难啊!”


接下来两人说的话叶凝欢是实在听不进去了,这种贵人间的假惺惺让她有种反胃的感觉。先帝生育能力很强悍,生了一大堆的儿子,结果到了章合帝这一代,竟是一个也没有。


这下可好,兄弟子侄们个个磨刀霍霍,朝臣们又逼着皇上选驻留。皇上心里不愿,表面上又还得装,只得下这等鬼套子,把有资格驻留的宗室一个两个都弄死、弄废才甘休。


皇上说自己是里外两难,这话没错,他谁都不放心啊。他要先借着楚灏的手削掉那些眼中钉,再一脚把楚灏踹下去。


楚灏想挣脱出去,简直是难如登天啊!


她正在胡思乱想,忽然眼前一晃,楚灏站起身来了。她回了神,听他说:“那我这就回去准备一下,早点起程。”


楚澜点点头,踱了过来刚要开口,注意到叶凝欢头上的发簪,微怔了一下道:“咦,这根檀心簪子不是……”


楚灏瞥了眼道:“正是母后旧年的紫檀。


叶凝欢一怔,太后赏的吗?不由得抬了头,想摸又不敢。离楚澜这般近,倒是看清了他的容貌。他眉眼轮廓十分清俊,眉眼间长得跟楚灏很像。虽已经年过四十,但保养得好,看着不过三十上下的模样。估计也是常常锻炼的主儿,很是挺拔。又带着温和的笑意,单看外表,倒觉得他是个宽厚贤达的帝王。


楚澜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摆摆手示意两人自去。


楚灏向楚澜行了礼,带着叶凝欢退了出去。两人没再乘辇,缓缓地沿着竹径往外走,叶凝欢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发簪,触手温滑,却不像是玉,难道是根木簪子?


楚灏看她一眼说:“别丢了。”


临行前,太后已经赏过她首饰,怎么这会儿又赏根木簪子,还让楚灏带回来给她?不过既是太后赏的,自然就是恩典了。她缩了手,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说:“那回去了妾身就好好保存起来。”


楚灏挑了眉毛:“簪子自然是戴的,保存什么?皇上让咱们三天后就走,回去了你收拾一下东西,带两个用得上的丫头就行。”


叶凝欢一愣,皇上当真是性急得可以呢。


叶凝欢端着茶进了碧桐院的书房,看一眼歪在榻上看书的楚灏,过去给他换了茶,轻声问:“殿下叫我过来,可是有事情要吩咐?”


碧桐院位于行府中路第二进院落,是楚灏处理日常事务的所在。特地打发人来让她往这里给他换茶,自然是他有事要说了。


楚灏放下书,拿了茶饮了一口道:“路上会途经兴成王的藩地,瑞娘备了些见礼给他家的女人,到时少不得要过你的手,你便帮着瞧瞧如何。”


叶凝欢顺着他的眼神,注意到边上格架上摆着一个锦盒,遂拿过来打开。里面皆是珠翠金器之物,粗略打量了一眼,约有二三十件。都细细标了签子,写明哪个是给正妃的,哪个是给侧妃的,哪个是给郡主的。


关于兴成王,瑞娘在宫里的时候跟她提及过。因她定了身份,瑞娘免不了要把一些相关人等细细地介绍了来。


兴成王楚正远是楚灏的堂侄,也是四方、六成这十藩王中唯一一个旁支宗室,比楚灏年长了十岁。楚正远的祖父楚延恕是先帝爷嫡亲的弟弟,楚延恕早年战死,独子楚涯年纪甚小,先帝便将楚涯养在身边,待若亲子。后来先帝称帝,便封楚涯为兴成王。


楚涯死后,其子楚正远袭兴成王爵。楚正远就出生在桐川,七岁时被立为世子,之后便按制来永安居住,直至楚涯死后回去袭爵。楚正远恪守藩王之则,未再踏出过兴成一步。


楚正远的正妃是兴成藩地的女子,他膝下有三儿一女,女儿是嫡出的,今年已经十三岁,三个儿子皆是庶出且都尚幼,其中一个是侧妃所出。兴成王便把这个儿子向朝廷报了世子,不过朝廷以非嫡之名留而未议。


楚正远与朝中权贵从无往来,加之封地离直隶比较近,一直中规中矩,很是老实。


叶凝欢拿起一个金锁,想了想,放了东西转身向着楚灏:“瑞姑姑曾提及,那兴成王酷爱收集各地奇石,所以这次殿下准备送他一个云石的摆件?”


楚灏瞥她一眼:“你只管看这些便罢,怎么扯到别处了?”


叶凝欢笑着说:“不如再送一个东花石蕊的给兴成王妃吧?”


楚灏看着她,淡淡地笑了笑:“连瑞娘对她的品性也不了解,你怎么就觉得送她这玩意儿是好的?”


叶凝欢走到他身边说:“瑞姑姑提及的那些,已经足够。不管王妃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的日子都一定不好过。毕竟她是正妃,你是兴成王的叔叔,送侄媳妇的东西,自然要与侄儿配成一双才好。”


兴成王不过三十岁,他的发妻就算与他年纪相若,甚至年长一点,他也不至于如此便料定了老婆再生不出儿子来,急虎虎地就把侧妃的儿子报了世子位,可见这位王妃在王府混得实在够憋屈。


楚灏眼中笑意更浓,一把拽过她拉到身边坐着:“她不过是个藩妃,藩地的内务连朝廷也管不着。给她体面,对我有什么好处?”


叶凝欢撇撇嘴:“殿下知道的比我多,想得自然比我周全。要不然,还让瑞姑姑准备这……”话没说完,就让楚灏捏了耳朵。叶凝欢咧着嘴,忙着伸手解救自己的耳朵:“别揪……疼疼……”


楚灏揽了她:“这还没使劲儿呢,就嚷疼?”


叶凝欢讪笑了两声:“这次殿下打着巡视东藩的名头前去,如此看重兴成王,不正是因他地处东西要塞之地吗?殿下又不能向兴成王示好,否则必遭忌惮。不如转投王妃所好,以备日后所需。兴成王报世子之位不是被朝廷扣而不发吗?这么好的机会,殿下就过去借花献佛,卖她一个大大的人情,再送她与云石相配的东花石,给她一个体面。她能坐上正妃之位,娘家估计在藩地也是贵族吧?趁机去问问,看能不能与之连线。”


楚灏说:“你可知道,这次我们前去,皇上可是指了人跟着我的。地方上的监行院司,也必定要加倍留神。”


叶凝欢说:“监行院的人总不能跟着我往内宅里去偷听吧?女人间说话,什么时候不成?东花石蕊恰是引路石,女人嘛,不外乎那么几种。家长里短地扯巴扯巴,用得上自然好,便是用不上,你也不亏啊!”


叶凝欢一说开了,就又有点忘乎所以,你你我我的格外顺溜。楚灏听得心里舒坦,索性把下巴摞她肩膀上说:“她父亲是桐川郡守,有两个兄弟,也在藩地揽了要务。楚正远恰是因为这个,才一直没动她的妃位。”


叶凝欢听了忖道:“若是这样,兴成王还无所顾忌地报世子?不怕他老丈人生异心吗?”


“她举家都在兴成,那里是她娘家的根基。她又没有儿子,长女都十三了,之后再无所出。凭这已经知道他们夫妻情分也所剩无几,便她父兄又能如何帮她争?”楚灏揽过叶凝欢来,靠在榻上道,“况且兴成王侧妃家里同样也是大族。”


叶凝欢想了想道:“那这事八成有戏。”


“溺水之人得遇浮木,自然紧抓不放。这东花石蕊,当真是非送不可了。”楚灏笑了笑,扳过她的脸问,“天下的女人不外乎那么几种,那你是哪一种?”


叶凝欢愣了,看他已经敛了那调笑的神情,变得有些认真,不由得也有几分紧张起来。


她撑了身要坐,却被他摁住,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叶凝欢,你究竟是哪一种?”


她看着他瞳心中的自己,心口一阵发痛。她是哪一种?原是最普通的那一种,有着少女的情怀,想着找个知心的男子,与他相携白首。这世间的女子难求一心,她愿意退而求其次,哪怕对她有心也好。只是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她的那份心,一文不值。如今她又成了哪一种,连她也不知道。


她坦然道:“只管混吃等死……”


他看着她微皱的鼻尖,眼睛烁烁泛着光,略带出弯弯妩媚的弧度。他捏了捏她的鼻子道:“混吃等死可以,再跑,就绝不饶你。”


叶凝欢看着他半真半假的态度,笑着说:“从枫悦山捡回一条命后,你就把我的体己都充了公。如今刚入府,瑞大姑姑又把太后赏的那些东西没收了。我现在身上一个大钱都没有,还跑什么?”


他眼中挟着笑:“你不是会顺东西吗?再捏扁几个杯子揣起来呀。”


叶凝欢一窘,不由得伸了手向他,笑了笑:“如今连这本事也没有了。”


他看着她右掌上的伤痕,握住她的手没再说话。叶凝欢被他攥得有些发痛,轻声说:“兴成之事并没有什么,我只是担心……”


到了燕宁,那影月门真正的主人、潜藏至深的卢松王会不会有什么变故?影月门究竟有多大、有多少人,叶凝欢一无所知。


楚灏抱紧她,低声说:“我只有这一个机会,可以如此接近东藩。”


叶凝欢微微吁了口气,忽然笑笑说:“这次去燕宁,听说那附近有个叫菀城的地方,到时让我出去逛逛呗?”


“怎么对菀城那么有兴趣?”楚灏被她一岔话题,揉了一把她的头笑了笑。


“那里的绢花儿扎得最巧,连宫里的妃嫔都用的,我想见识见识。”叶凝欢笑眯眯地说,“还有,听说那儿的酸杏、青梅很不错。”


“酸杏?”楚灏愣了,低头看她眯着眼睛,一副很向往的样子,“你喜欢吃酸的?”


叶凝欢听他那半是诧异半是疑惑的口气,心下觉得不对,生怕他会错了意。猛地要往起坐,头顶撞上他的下巴,发出一声闷响。


两人顿时捂下巴的捂下巴,搓头的搓头。楚灏皱着眉一把揪过她:“你又抽什么风?”


叶凝欢一边揉着头一边苦着脸说:“我……我不是故意的……其实我……我一直都没断了药,绝对不是因为……”


他怔了一会儿,似是想到什么:“对了,你的药,不过汤剂路上顾不得,还是让常世友配丸药给你吧。”


叶凝欢眨巴着眼睛,不用真这么绝吧?要吃多久才是个头啊?楚灏突然把手伸过来,放在她头顶替她揉了两下,叶凝欢有点傻眼。


楚灏捏了捏她里外三层的衣服,皱眉:“最近觉得怎么样,那药见天喝,到底有效没效啊?我看你还是畏寒得厉害。这才九月里,棉袄都快套上了。”


叶凝欢呆呆地坐着,脑中过电一般令她的背有些泛僵。那些药不是避孕药?他说的,难道是她的病根儿?是常世友给她治伤的时候看出来了吗?她从枫悦山上伤重而归的时候,他便发现了她身软如此的秘密?


她一直以为自己寒毒未犯,是因霜凌当初潜入时给她的药丸子。难道,是她天天早上喝的那黑汤汤的效用吗?


她低下头,掩去面上的神情,许久才说:“我整日吃的那药……真的能治得吗?”


楚灏说:“我怎么知道?”他蹙了眉头,突然戳了她的头一下,“现在急着想治了,当初怎么就不想想后果?”


叶凝欢被他戳得头歪到一边,低着头却没再辩驳。心里若打翻了药罐子,苦涩酸甜齐涌乱渗,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就是这样没骨气的软蛋,稍微对她好点,她还觉得对不起他了!


她不过是个奴才,以身卖主,自然以身相偿,委实不该有什么埋怨!只是她总归是人,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她中了计给顾靖南献酒的时候的确心急,想一刀把他宰了再死也值,只是如今他这般待她,不管是真是假,竟也让她有恨不得爱不得的难受。


楚灏见她低头不语,以为她又想起自己的一身伤病来,有些后悔方才所说的话。但他是不愿意认错的,揉揉她的脑袋,却带了点安慰的意思:“想那些也没什么用,吃吃看吧,不成再换换方子。”


正说着,冯涛转进来,手托着一摞本子,立在内堂外。楚灏看见,招招手示意他进来。冯涛趋近两步,行了礼道:“殿下,随护的名册已经拟好了,京畿营的施大人另也拟了名册呈了上来。”


叶凝欢见他有事,遂向楚灏福了福,起身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