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花开无季(10)

作者:刘醒龙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6 09:42

|

本章字节:6280字

后来,陈西风对徐快说,应该问一问肖爱桥的任职之事。徐快说,以后有的是机会。他说话的口气让陈西风感到很不舒服。同时心里猜疑,王副县长的小儿子到底同马明梅上床没有,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发现她已失过身。


见到县长的批条,玉儿和小英收起了不快。陈西风问她们留在省城干什么。玉儿说她在黄土高原夜总会当总经理助理,小英也在那里当餐饮部主管。徐快不相信地问她们干得了吗?小英轻描淡写地说,那些事,个把月就会了。陈西风问她们是怎么进去的?玉儿说,这是商业秘密。听到这句话,陈西风和徐快才真正明白,玉儿和小英已不同于过去了。省化工厂来的人其实是督阵的,户口之事一办好,他们就打道回府,先回省城过国庆节。玉儿和小英要晚走几天,陈西风答应到时派车送她们。玉儿和小英就住在山南大酒店,房租已由省化工厂来的那两个人预先付了。


玉儿和小英送那两个人离开时,正好在门口碰上王元子。王元子和赵家喜一同来订酒席,玉儿劝他们别订什么酒席,不如将舞厅包了,搞一个结婚派对。玉儿解释了一番,王元子明白派对就是专场舞会,便动了心。赵家喜提醒她老人们可能不喜欢。王元子正在犹豫,玉儿提出她们可以帮忙筹划,并负责让他俩成为绝对主角,而酒宴上他们只会是一种摆设,闹起酒来谁也顾不上他俩。王元子一下子坚定了信心,马上就给家里打电话,家里问过王副县长,王副县长说可以,并建议让田如意来当主持人。但这个建议被王元子否定了,她说寡妇当主持人不吉利,自己做主就让玉儿挑了这担子。


陈东风蹲在旧仓库门口啃着早上剩下的馒头,方豹子在一旁正在说,赵家喜还算懂事请他们明天去山南大酒店开洋荤时,田如意的声音在广播喇叭里响了起来。田如意先说下面播送一个特别通知,然后说王元子的婚宴已改为派对,时间也由明天下午五点改为晚上八点,地点仍是山南大酒店,请各位先生小姐届时务必穿戴整齐并男女结伴前往参加。豹子很高兴,只要能去山南大酒店潇洒一回,喝酒跳舞都行。他四处找舞伴,找来找去只找到银杏。陈东风看见黄毛从门口经过,下意识地叫了她一声。黄毛冷冷地说,我已找到伴了。陈东风后来又碰见了墨水,还没开口,墨水就说,是不是找舞伴,对不起本小姐不能奉陪。陈东风实在忍不住了,就说,你们好像中了邪,不就是去山南大酒店跳舞吗,有什么好忘乎所以的。你听着,我是想对你说,我有舞伴了!


墨水哼了一声后扬长而去。


这时,方月走过来,说田如意在找他。


陈东风去了以后,田如意当着办公室许多人的面说,明晚你请我跳舞哇,说定了!


陈东风脸一红,一屋的人都笑起来。


由玉儿主持的婚礼,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当西装革履的赵家喜同披着一件洁白婚纱的王元子,手牵手出现在大家眼前时,黄毛和墨水忍不住尖叫起来。汤小铁和徐富与她俩做伴,汤小铁低声骂一句,妈的,再神气也不过是农民。徐富也附和说,台上站的三个人,有两个是农民。田如意紧挨着陈东风坐在一个角落上。陈东风看见方月用手指着台上,与陈西风脸挨脸地说着什么。顺着那手指方向看去,却是王副县长等一帮亲属。王副县长身边果然坐着一个缺了一只胳膊的女人,舞会开始是一曲探戈,大家都没上场,只有王元子和赵家喜在舞池中间翩翩起舞。一曲刚完,那个缺胳膊的女人起身往外走,王副县长也跟着往外走。


他们一出门,田如意嘴里吁出一口长气,并说,今晚谁也别搭理,就我俩好好地跳一场舞。陈东风正不知说什么好,玉儿在台上说,根据新郎新娘的提议,第二支曲子是《晚秋》,将由新郎新娘亲自演唱,并将这首曲子献给他们的好朋友陈东风和方豹子等等朋友。音乐一响,田如意就碰了陈东风一下。陈东风连忙站起来请她。两个人刚刚跳到舞池中间,新郎新娘就拿着话筒走拢来,绕着他们一句一句地唱得很深情。田如意跳得也很深情,让陈东风有一种被融化的感觉,一招一式都能跟上去。赵家喜眼里噙着泪水,第二遍唱到“心中能解多少苦和忧”时,声音沙哑得差一点儿唱不下去。陈东风在田如意耳边说,我也想哭。田如意小声说,你们这些乡下孩子,在城里受的委屈太多了。男子汉大丈夫可以被人欺侮,但是别让自己的眼泪轻易流给别人看。陈东风说,如果是为了爱呢?田如意不作声,只用一只手反复抚摸着陈东风的肩头。舞池中还是没有别人。王元子和赵家喜走上来将他们分开,组合成两对新的舞伴。


派对在玉儿的引导下逐步走向高潮时,田如意对陈东风说,我想休息一下。他们坐在旁边看别人跳了一阵,忽然看见王副县长回来了。田如意忙叫陈东风请自己上场跳舞。王副县长有些失望地徘徊时,玉儿上前将他的手牵了起来。王副县长一边跳舞,一边盯着田如意。田如意觉得身上不对劲,就要陈东风扶自己去洗手间。田如意一进洗手间就哇哇地吐起来,陈东风在门外不知怎么办便要去叫人,田如意让他别去,还叫他拦着别让其他人进来。这时,玉儿来了,陈东风真的拦住不让进,玉儿问为什么,陈东风说田如意在里面吐了。


玉儿推门进去,再出来时,她轻描淡写地说了句,田如意像是怀孕了,是不是你做的好事?


陈东风说,玉儿,你别乱冤枉人。


两人正说话,银杏脚步不稳地跑过来,一头钻进卫生间,门还没掩好,便吐出一堆秽物来。玉儿看了看后,什么也没说,眼泪就流了下来。


派对还没散场,就有不少人知道田如意和银杏怀孕了。


王副县长很气愤,当即将陈西风和徐快找进包厢,责令他们尽快查清这是怎么回事,同时指派徐快具体负责。


王副县长的目光从陈西风脸上掠过时,陈西风心里打了一个冷战。


怀孕也像传染病一样,发现一个,传染一串。徐快查银杏没费多少劲儿,在搞清楚是铸造车间主任老万下的手的同时,又发现几个怀了孕和怀孕后已做了人工流产手术的女工。她们同银杏一样,都是从农村招来的临时工,而男方无一例外都是厂里的正式职工。徐快一怒之下,将那些女孩都辞退了,老万被撤了职,别的人都是普通职工,也就无可奈何。银杏她们走的时候,厂里气氛很紧张。方豹子喝了半斤白酒,在床上不停地吼着要为被侮辱的农村姐妹报仇。旧仓库里聚满了从农村来打工的人,大家都在骂娘。陈东风见情况不对头,就去给赵家喜打电话,想让他跟上面的领导说一说。赵家喜在电话里说他管不了这事,并且要陈东风也别介入,因为有人怀疑田如意怀孕与他有关。陈东风生气地说,如果真是那样,我们还多少可以扯平一些。陈东风因此去了陈西风家,正赶上方月为田如意怀孕的事同陈西风吵架。想替被辞退的农村女孩求情,却没机会说。


走投无路时,陈东风想到肖爱桥,连忙去了技术科。


王元子正百般无聊地趴在设计台板上胡乱画着什么,见到陈东风她无头无脑地问道,我要是怀孕了会不会吐?陈东风很想说,又不是从没有怀过孕,何必还要装淑女!不过他只说了句,这事你得问赵家喜。


见到陈东风,肖爱桥高兴地说,那天跳舞我没去,但我都听说了,你和田如意跳的那一曲很有品位。陈东风也直率地说,有件事请你帮帮忙。陈东风边说肖爱桥的眉头就皱起来了,他一说完,肖爱桥马上说,干涉这种事只会降低人格。妈的,如果是我当厂长,巴不得他们全出这种丑事,然后将他们全部开除的开除,辞退的辞退,再换上一批各方面都有修养的新人。陈东风说,徐书记听你的话,你去劝劝他,这样对待农民工太不公平了。肖爱桥说,你不该也这么看问题,你以为城里人真的高农村人一等,在我眼里,他们全是农民,全是农民工,建设不足,破坏有余。那几本书你看完了没有?陈东风说,没有。肖爱桥说,不行,要加快进度,每本书你得看两遍以上,那都是现代工业管理的经典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