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风居住在青春里(1)

作者:一路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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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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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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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3140字

那是一阵成长季候风,裹挟着花香和雨滴,吹过了我的十七岁。我问天空,它来在哪里?午后篱笆墙外的野蔷薇悄悄告诉我,那风居住在青春里。


照片上没有的人


摄像师在前面举着相机高声叫着“一,二”三还不曾念出,站于前排的他便猛然蹲了下去。


于是,人头攒动的毕业照上,出现这么戏剧性的一幕:后排的男生都低头朝着同一个角落观望,而前排,却似乎恍然不觉。拿到毕业照后,女生们吵吵嚷嚷地问:“嘿,你们在看什么呢?这么整齐。”


一个下午,所有人知道了,毕业照上,少了一个人。他们之所以朝着那个角落观望,完全是出于那一瞬间的本能反应。这个在照片上消失的人,便是我的同桌。


我很少与他说话,尽管我们同椅而坐。我总觉得他整个人都是黯淡无光的,全然不像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整天一言不发,不习惯主动和别人打招呼,耷拉着脑袋,在人群中横冲直撞。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心血来潮,踢足球时总是站在窗外的操场上仰着脑袋,朝他挥手。他很少出来,只是笑笑,继而手托腮帮,傻傻地看着我们一帮哥们在广袤的蓝天下挥汗如雨。我问过他:“你为什么不和我们踢球?”他摇摇头,许久之后才答:“我不会。”


高中三年,这是他与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不管我问他数学还是物理,英语还是生物,他都不改初衷,一脸歉意地告诉我,我不会。偶尔,我烦了,累了,便会怒目呵斥地问:“你说吧,你到底会什么?!”


值得庆幸的是,他的文笔不错。每次作文课,他都能易如反掌地肩担两责。不仅将自己的作文写成下一节课上的例文,还能在旁口述,让我安然地度过难关。


我很感激他,试图要将他拉入我的圈子里来。譬如,当四驱车成为一种象征时尚的潮流时,我便告诉他,买一辆四驱车,课后到操场上,一定能认识很多朋友。这样的主意,我给他出过很多次。遗憾,他没有一次照做。


他仅是懂得一脸落魄地跟在我身后。开始,有人会问:“这是你朋友吗?”我点点头,热情洋溢地将他推到别人面前,并给他来了一个惊天动地的个人简介,殊不知,他却像条死鱼一般立在人群中,一言不发,紧张得小腿乱抖。我说,你真把我的脸给丢尽了。


就这样,他从我的朋变成了伙伴,再从伙伴变成同桌,最后,成了我们这帮少年的观众,并彼此路不相识。


要知道,年少时的对与错,其实根本没有明显的界定。你的热情,便是获得友谊的先决条件。倘若你用冷漠和深沉来对待旁人,那么,你所能得到的,也仅仅只是凉如深秋的落叶。


照毕业照当天,班上许多同学拥抱在一块,将平生所能想到的姿态都用得一干二净,直到欢笑成泪,静默地躺在青草上眺望。


很多人带了相机。因为集体毕业照只有一次,所以留在了最后。前面这一把的时间是留给我们的。我与曾经踢球的伙伴一人一张,几人一张,合照,单照,没完没了。最后,笑容僵在脸上,再也涂抹不去。


那是班上第一次男生和女生冰释前嫌。我们在暖暖的日光中,找寻自己的位置,将一生中最为灿烂的笑容,留在了彼此记忆的底片上。


我似乎注视到了他,我的同桌。人群中,他像一株朴实的野草,虽同样在蓝天与清风中摇摆,却被人忽视了存在的方向。说实话,我很想落落大方地走上前去,用一句热情洋溢的话,来消融筑藏在他心中的隔阂。而后,紧紧地抱住他的肩膀,和他照上那么一张平淡至极的彩照。


可最终,我仍是没能放下少年的倔强。他就这么安静地站在人群的远处,看着一场繁华与欢愉在眼前上前,独自吞噬漫无边际的落寞。


最后一张照片,我们开始懂得了谦让,总想把最好的位置留给身旁的人。他站在我的前面,一动不动。


当摄像师的手指即将触及快门,他恍然消失在了底片内的世界。班主任狠狠地批评了他。可即便如此,仍是不能更改那个滑稽的一瞬。


临行前我说:“你为什么不照毕业照呢?难道你不想大家记住你吗?”你苦笑,一如既往地沉默。这是我与他的最后一面。


很多年后,我大学毕业,和一帮旧友重逢时,无缘无故地就说了当年的趣事。没有一个人忘记他,那个曾经被众人忽视在角落里的男孩。相反,那些原本与我们一同拍照,一同流泪,一同欢笑的伙伴,却被我们淡忘了姓名。


我似乎知道,那日,他的良苦用心。三年的自卑与怯懦,让他饱受了被人漠视的悲辛。他需要有那么一个睿智举动来让旁人铭记那段属于他的历史。


时光总是会让我们淡忘那些在底片上留下音容的朋友。而这一个隐遁了身形的男孩,却是那么晦涩而又狼狈地留在了记忆深处。我们曾以为,他的逃避是一种年少时的个性。可谁知道,那自卑的一蹲里,蕴含了多少成长里的苦楚和莫名的希冀?


一阵吹过十六岁的风


绝对误会


由于母亲工作调动的缘故,我只能跟着她,提着大包行李,一路从大理转到长沙。


刚去第一天,长沙就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


当我屏住呼吸歪斜着脑袋,准备偷看年级办公室里是否有人时,母亲事先约好的班主任,突然从背后重重地拍了下我的肩膀:“你是那个新来的同学吧?来来来,先跟我进教室……”


他后来嘀嘀咕咕说些什么,我一句也没听懂。说实话,我还从来没见过那么古灵精怪的老师,走路没有半点声音不说,还喜欢贸贸然跳出来吓人。


我刚进教室,一窝乌压压的脑袋就朝我投来了莫名其妙的目光。我不由自主地在心里默念:“唉,插班生的感觉真不好!”


古怪老头非让我上台做个简要的自我介绍。我硬着头皮去了,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台下就噼里啪啦地想起了一阵掌声。


“咳,咳咳,嗯,我叫李兴海,是新来的同学,来自云南,平日里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就是喜欢下棋……”


还没把话说完,教室里炸开了哇的一声。这阵不知所谓的哄笑,把我吓得纵身一跃,从讲台上跳了下来。


刚坐上老头分配的位置,同桌的小胖就嬉皮笑脸地开口了:“你知道不?我们班长就叫夏琪,哈哈……”


我当场就僵硬了。


飞来横祸


别说,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没有见识的人还真多。同桌小胖就是其中之一。


他问我的第一个问题,差点儿没让我吐血。“喂,听地理老师说,你们云南那边孔雀和大象特别多,到底是不是真的?说实话,我还没见过真的孔雀呢。”


“老土!你去云南看看就知道啦,孔雀有啥稀奇的?我们家用来耕田的都不是牛,知道不?”


“那用啥?”小胖咬着一大口湖南米粉问我。


“废话,当然用大象啦!要不还能用什么?”我一本正经地回答他。


我以为小胖明白,这些话不过是玩笑。岂料,不到第二天,全班就传开了,说我家那儿是大象满街跑,孔雀满天飞。


还没和周围的同学相熟,学校里的冬季运动会就轰轰烈烈地开始了。大脑残废的小胖,不但擅作主张去班长那儿帮我报了长跑一万米,还给我填好了篮球友谊赛的报名表。


我欲哭无泪地说:“你凭啥送我上沙场去牺牲性命?”


岂料,他的回答,更使我绝望:“你怕啥?报道上不都说吗?云南那里好多大山,每天早上念书都要翻过几座大山才能到学校。因此,和这些成天坐公交车来上课的城市小子相比,你的长跑和体力肯定没问题,我对你绝对有信心!”


没办法,为了名誉和生命,我厚着脸皮主动去找班长夏琪。


还没等我说完自身的问题,班长就义正言辞迫不及待地给我上了思想政治课:“兴海同学,你不知道,班里难得有个同学报长跑,你现在推辞,是不是让我们班连一个报长跑的同学都没有?这可是一个关乎班级荣誉的问题……篮球嘛,更别说了,你这将进一米八的身材,就是不报名,也躲不过去吧?”


天哪!这不是飞来横祸吗?


意外收获


篮球友谊赛还没开始,我小腿就禁不住弹三弦了。也不知道班长怎么想的,好说歹说,我压根就没打过篮球,她还非得让我当什么小前锋。


结果,篮球输得一塌糊涂。8:78。


同桌小胖幸灾乐祸地喊:“哇,李兴海好厉害,超厉害,用篮球打出了足球的分数。”


在长跑一万米的赛道上,我咬咬牙,打消了放弃了念头。篮球就输得一败涂地了,难不成,长跑还得丢脸?


刚撑过七千米,我的嗓子就开始冒烟了。喉咙深处像长满了锐利的刺,连咽口水都撕心裂肺地疼。我刚想停下来,班长夏琪就领着拉拉队喊开了:“兴海兴海,数你最拽!加油!加油!继续加油!”


没办法,我又摇摇头,苦撑了一千五百米。这次,我是真跑不动了。两条腿好像不是我的,根本都已经不听使唤。


兴许是疲劳过度,后面的几位选手都跪倒在赛道旁的草坪上,吐得涕泪交流。虽然,我现在是第二名,但和第一名的差距足足有一百米,拿冠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刚想弃权跑进草坪休息,夏琪就呼哧呼哧地冲了过来,一面朝我挤眉弄眼,一面朝裁判摆手:“我是来陪跑的!”


“九千多米都跑过来了,最后五百米你才想要放弃?你知不知道我们班的女生多么看好你?知道报长跑,一个不缺,全来给你当拉拉队加油了。你说,你现在放弃,对得起谁?”


我正要狡辩,前面的那位那位仁兄就重重地摔倒了。夏琪活蹦乱跳地喊:“快!冲刺!冲刺!天赐良机!”


就这样,我鬼使神差地得了长跑第一名。奖状,奖金,鼓励,赞美,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橘子洲头


不知为何,我开始有点害怕夏琪。每次见到她笑语盈盈地朝我走来,心都会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加上小胖没日没夜地恶意中伤,说班长经常偷偷回头看我,我更是不知所措。


奇怪的是,我不但没有躲开她,还老是有意无意地接近她,喜欢在她面前展现出自己的优点。


难道,我喜欢上了夏琪?这个问题真是伤脑筋。我承认,她的确不错,学习成绩优异不说,还善良,大方,乐于助人,可这些并不能代表我喜欢她啊!唉,天知道我在瞎想些什么。


周三,夏琪请了病假。整整一早上,我正前方的那个位置都是空的。课堂内容,我一句也没听进去,大脑彻底陷入一片空白。我开始担心夏琪的身体,很想了解她现在的状况。


完了,我估计我真喜欢上夏琪了。怎么办?该不该告诉她?


周末,我给夏琪打了电话,主动约她到橘子洲头散步。一路上,我都沉默地跟在她的身后,有几次鼓足了勇气要表白,却都被她那些没头没脑的玩笑挡了回去。


当我又一次鼓足勇气,准备开口时,她忽然坐在了一片铺满鹅卵石的沙地上。


“来,咱们做个游戏,这里有两个大石头,十个小石子和一堆沙,看我们谁能最大限度地把这些东西都放进瓶子里去,谁放得多,谁就算赢,每人只有一次机会,如何?”她从红色的背包里掏出一个偌大的玻璃罐,一脸真诚地递给我。


结果,我输了。先放沙和小石子虽然能使罐子底部的空间得到充分利用,但也会使剩下的两块大石头无法装进去。


她一面接过罐子重新开始,一面漫不经心地跟我说:“其实,很多人的想法都和你一样。但事实上,如果先放沙子和石子,到后来你会发现,你再也放不进大石头。冷静想想,先放大石头下去才是对的,因为两个大石头堆叠在瓶子里,必然会留有很多的空间和缝隙。这些缝隙和空间,就可以用来装剩下的石子和沙子。”


“其实想想,人生不也一样吗?只有一次机会,却要经历很多磕磕碰碰的小石子,经历很多闪着光泽且充满诱惑的沙子。如果,先选择路过美丽的沙子,那么,我们会发现,最重要的两块大石头,已经无法回头重来。而这两块大石头所代表,恰好是人生中最宝贵的两件东西,一是梦想,二是时间。”


橘子洲头的大风哗哗地刮着远处的江水。我如梦初醒,似乎懂得了什么。


回程的路上,我勇敢地和夏琪并肩而行。心里,隐约吹起了一阵风,它带着青草的香味,也带着十六岁少年从未有过的启迪。


把缺点放在光亮的位置



秦小乐是班里唯一一个获准可以在课堂上常年戴手套的男生。曾有人模仿他,在隆冬时节,戴着手套悠然自得地写字,结果,被班主任骂得狗血喷头。最后,此君悻悻地问了一句:“为什么秦小乐可以,我不可以?”岂料,班主任的回答,更让此君莫名不已:“为什么秦小乐叫秦小乐可以,你不可以?”


秦小乐的右手成了一个谜。起初,大家勃然兴致地传闻他的右手如何如何恐怖,吓人。甚至有人一度猜测,秦小乐压根就没有右手。不过,诸如此类的谣传,也仅仅只是一时星火,不到几日,便没了半点热度。大家似乎都已经习以为常,并且潜意识里都有了这样的印象:秦小乐就是应该戴着手套的,也只有戴着手套的秦小乐,才是完整的秦小乐。


期末体育考试,项目为引体向上。众多梁山好汉在单杠下面显摆单薄的肌肉,互相讥讽对方在单杠上完成的数量。秦小乐上去的时候,全班男生都瞪大了眼睛,真想看看,这个枯瘦的小个子,是怎么完成十五个引体向上的。


他做的实在艰难,让在旁的众多英雄好汉们都于心不忍,止不住大声为他欢呼打气。就在秦小乐挣扎到要做第十四个引体向上的时候,诸君忽然尖叫起来。


瘦弱的秦小乐实在禁不住高强度运动的折磨,身体先行表示了抗议。我亲眼看到,一脸铁青的秦小乐从冰凉的单杠上跌落下来,嚎叫不已。作为文体委员,我一马当先地将他背起,呼哧呼哧地朝着医务室跑去。


秦小乐身体的这一次抗议,不幸酿成了右手轻微骨折。为了能更好地查看病情,医生义无反顾地将秦小乐的手套迅速退去。


原本落地听针的医务室,瞬间,惊叹四起。



秦小乐是六指琴魔这个消息,还没到放学,便沸沸扬扬地鼓动了几个班级。有好事者,竟以关心同学作为旗号,前去探望究竟。


事实胜于雄辩。秦小乐的右手,的确长有六个指头。在灵活的大拇指的左侧,还生有另外一根稍显笨拙的指头。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怪不得秦小乐一年四季都戴着那只黢黑手套。


秦小乐重回教室的当天,便接到了几类关心过度人群的疑问。譬如,嘿,小乐啊,听说你长了六个手指,平日里吃饭方便吗?需不需要我们帮助?再譬如,我已经帮你翻过一些资料了,书上说,这样的手指是可以通过手术切除的,你不必担心。


我亲眼看着,原本活泼开朗的秦小乐,被众人的流言一步步逼近万劫不复的深渊。我很想上去问点什么,和他说些什么,或者听他对我说些什么,但想想,还是没能上去。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我的任何言语,都会成为一种间接的伤害。


最好的办法,就是故作从容地佯装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将他看成从前的秦小乐,喜欢戴着手套写字唱歌的秦小乐。


可现在手套已经无法掩藏秦小乐的秘密。很显然,他的右手已经再度成为公众关注的焦点。他依旧戴着手套,依旧骑着自行车呼呼地来,呼呼地去,但不可回避的是,他的确是在日渐消沉。


秦小乐,其实一点也不快乐。



学校每年一度的文艺大赛,再度成为近期交谈的热点。


我在汹涌的马路上跟秦小乐说:“小乐,我很想参加今年学校里的文艺大赛,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帮助你?呵呵,你这不是嘲笑我吗?你看我这样,能帮助谁?成绩平平,相貌丑陋,就连考个引体向上,都可怜到把手摔成了骨折。你说,像我这样没有用的人,能帮你什么?”秦小乐一脸哀怨地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鄙夷和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