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苗没有等大家一同启程，而是跟一位同事提早两天先到了东京，跟主办方取得联系，熟悉了路线，核实了酒店交通方面的安排，把零零总总的都布置好，然后再去接谢少维一行人。

夜里下了雪，清早去接机就冻得慌，张嘴都看得见呼出来的白气。

颜苗怕冷得很，于是戴了兔毛帽子、狐狸毛耳罩、貉子毛领、羊毛手套，还有一个大口罩，保暖到牙齿，活像爱斯基摩人，只露出两只大眼睛。

总算等来他们的航班，谢少维是最后一个出来的，裹在羊毛绒大衣里，板着那张永远都在不耐烦的脸。

她那全副武装的厚重打扮在人群里很是醒目，谢少维看了她一眼，颜苗也正好抬头看他，他立刻就把眼光掉转开去。

“哼，穿得跟抢劫犯一样是怎么回事啊。”

颜苗已经习惯了他对她的藐视，没有理他。接到他们后，就帮着司机把行李全装上酒店的车子，又检查了一遍。等确认大家都上车了，她自己才上去，向众人分发了印好所有人联系电话的行程表。

“这几天我们的行程会很满，所以请掌握时间好好休息。准备好舒适的鞋子，注意保暖和。”

“到时有专职的翻译人员，不过我也可以帮忙。有问题请联系我。”

谢少维只“哼”了一声。

到了酒店，等大家入住妥当，颜苗又给每个人都送了份次日要用到的资料，晚上又发消息提醒第二天的路线、天气和出门时间。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最后遵照指示，她还要给谢子修写一封图（照片）文并茂的邮件汇报情况。

她还是第一次离开谢子修独自出差，没有他亲自监督，谢子修会担心她做不好也是正常的。不过要拿着相机左拍右拍，然后传一堆照片上去，她觉得怪变态的。

邮件写了一半，手机突然响了，颜苗顺手接起来，就听得那边粗声粗气道：“喂。”

居然是谢少维。

“请问有什么事？”

青年的声音听着一点都不客气：“我要找人按摩。”

“……你翻桌上的酒店服务目录不就好了，干吗打给我啊？”

对方没好气：“不是说有事就联系你的吗？”

“……”

谢少维在房内坐着，穿着宽大的薄款针织上衣，卷着裤脚，赤脚踩在地毯上，头发还湿漉漉的，又是一脸的不高兴。

颜苗当着他的面，很快就打完了电话：“帮你约好了，半个小时以后按摩师会到你房间来的。”

谢少维“哼”一声。

“那我先走了。”

谢少维叫住她：“喂！”

“干吗？”

“你走了，我怎么跟按摩师沟通啊？”

“……”

于是随后的两个小时里，谢少维享受着专业手法的按摩，颜苗则在旁边呵欠连天地被强迫观看。

真是无聊死了。就算对方的身材挺养眼的，那也不如她的柔软床铺有吸引力啊。

于是等困倦不已地回到房间，继续写汇报邮件的时候，颜苗没忘了要据实把这件事也一起写上去。

次日早上起来，果然又是大雪天气，看着交通状况像是不太妙，趁大家还在慢条斯理吃早餐的时候，颜苗便先打了电话去核查情况。

等确认了车子还堵在大老远的地方，颜苗宣布了这一噩耗，谢少维果然发怒道：“搞什么，车子来不了？”

“因为雪很大……”

“雪很大就可以不来？那他们干脆也不要吃饭啊。”

颜苗只得宽慰：“等车子来接，一定会迟到的。到处都堵车，干脆我们自己搭地铁过去好了。”

“开什么玩笑，谁知道怎么走啊？”

“没关系，路线我已经事先查好了，你们跟着我就行。”

“……”

谢少维一路都很不高兴，等进了地铁站，他就更不高兴了。

颜苗买好票给大家，他依旧板着脸在一边站着，也不伸手接。

“怎么了？”

随同的人都面面相觑，欲言又止，还是颜苗自己领会过来：“咦，你是不是不知道怎么坐地铁？”

谢少维暴躁道：“我干吗得知道怎么坐地铁？”

“……”

的确，有些人是没体验过公共交通是怎么一回事。

颜苗陪他一起走向检票口，帮他把票投进去：“你现在走过去就可以了。”

谢少维全身僵硬地挤了过去。

“很容易吧？下一次你就会了。”

谢少维大怒：“什么？还有下一次？！”

等地铁一来，他又发怒了：“靠，这么多人，让我怎么上啊？”

颜苗对于地铁总是一车沙丁鱼的状态早就习以为常了：“挤一挤就好了，反正很快的。”

“开什么玩笑，”谢少维一脸嫌恶，“我才不要！”

颜苗才不给他机会耍少爷脾气，没等他抱怨完，就一把将他推进人群里。

谢少维踉跄着挤在门口无法脱身，然而高峰期挤进地铁谈何容易，颜苗只得又补上一脚，才总算把他送上车：“忍一忍就好了！”

谢少维勃然大怒：“你这八婆！”

随同的其他人都一致保持了沉默，假装自己没眼睛没耳朵也没嘴巴。

地铁上当然没有空位，大家都挤成一团，两人不得不面对面站着，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谢少维用力皱着眉，绷着脸，抿紧嘴唇，脖子都红了，颜苗觉得他再生气下去就要脑溢血了。

转了好几次地铁，才总算到了目的地，谢少维脸色已如锅底，周身杀气腾腾。吓得对方心惊胆战，拼命鞠躬道歉，连连保证下一次会看天气状况提早发车。

幸而这场意外并没有耽误时间，也未造成慌乱，一天的工作得以顺利开始。这当然是颜苗的功劳。

对此谢少维只皱眉扔了句：“算你运气好。”

颜苗心想，不是她自夸哦，虽然她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业绩，但过去半年里的工作可是零纰漏呢，不然怎么能在谢子修手下混得下去。

当然了，要从谢家人嘴里听到表扬的话，那是不能指望的。

忙了一天下来，晚上回去把东西往房间一扔，就又是靠酒店的自助餐来填饱肚子。

颜苗火力全开，风卷残云，先吃热菜再吃冷食，净挑大鱼大肉，足足吃了六盘，然后才留意到，谢少维并没下来吃晚餐。

她当然是可以不用管他死活的，但从公事公办的角度来说，还是有去察看一下的必要。

颜苗试着敲响了谢少维的房门：“谢少爷？”

门倒是很快打开了，谢少维头发乱糟糟的，又臭着脸：“干吗？”

“你怎么没下去吃晚饭？”

青年闷声闷气地：“不想吃。”

颜苗端详了他一下，敏锐道：“咦，你感冒了？发烧了？”

“谁说的！”

声音听着明明就不对。颜苗不由感慨：“你是有多虚弱啊。”

这么一个牛高马大的年轻人，看起来体格挺好的，居然就这么被感冒病毒打倒了。谁叫他大冷天只穿两件衣服。爱美活受罪！

谢少维愤怒道：“我才不虚弱！”

“身体不舒服的话，还是去看医生吧，我们这几天事情很多的。”

言下之意就是，没时间给他生病。

谢少维更生气了：“看什么医生啊，我又不会说日文！”

“我陪你去诊所好了。”

“我不去。”

“干吗硬扛呢，你不至于是舍不得医疗费吧？”

谢少维顽固地皱着眉：“少啰唆，不去就是不去。”

颜苗想了一想：“难道……你怕医生？”

谢少维气急败坏的：“不是怕，是讨厌！”

“……”幼稚的小鬼。

“坐下。”

谢少维狐疑道：“干吗？”

“嘴张开。”

“搞什么……呃……”

颜苗已经捏住他的嘴：“别吵！”妨碍她看扁桃体。

她平时因为舍不得花钱，自己常翻医书摸索，学着望闻问切，反正胡乱捣鼓到现在还是活蹦乱跳的，就当是多了项生活技能。对付感冒这样的小毛病，她也算得上是轻车熟路了。

像模像样地给他看了病，颜苗就出门去抓药回来，还给他带了一份栗子白薯粥。

“粥趁热赶紧吃了吧。这个很暖胃。”

谢少维看了她一眼，勉强拿起勺。

“放心啦，不会下毒的。”

不是她要讨好他，只是如果不吃晚饭的话，半夜肚子饿了，他肯定又要找她的麻烦。

“还有哦，你已经有点发烧了，记得把药吃掉。”

谢少维立刻表示拒绝：“你又不是医生！”

“正牌的医生你不是不愿意去看么。”

“……反正我就是不吃。”

颜苗卷起袖子：“吃不死你的，快点！”

“我才不……呃……”

不等对方做出更多挣扎，颜苗已经一把抓住他，将药塞进他嘴里，然后捏着他的鼻子将水灌进去。

谢少维满脸通红，咬住嘴唇道：“靠……”

她才没有时间等他耍完少爷脾气。小感冒如果不赶快防微杜渐，真正病倒了只会拖所有人的后腿。

灌他吃过药，颜苗又回自己房间，取了自带的药油过来。

谢少维原本是坐在那里脸红脖子粗地生闷气，一见到她手里拿着东西，条件反射地往后一缩：“你又想干什么？”

“搽点药油，这个很好用的，搽完明天就该好了。”

谢少维挣扎了一番，最后绝望地放弃反抗，任由她拿药油给他搽了鼻子、太阳穴，过程中一直皱眉：“臭死了！”

“能闻得到臭，说明你鼻子通一些了，还不多搽点？”

“……”

把他整个头弄得臭烘烘的，颜苗又说：“趴到床上去。”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帮你刮背啊。”

“刮……什么背……”

“你放心，用这个药油刮完了，晚上睡一觉，出一身汗，加上吃过药，明天早上你一定会好的。”

谢少维索性自暴自弃，板着脸在床上趴好。而颜苗熟练地把他上衣卷起来，在他背上搽好药油，就拿牛角梳子的背部，按照穴位给他一通狂刮。

刮第一下的时候谢少维还痛得忍不住骂了声“我靠”，而后就只把脸埋在枕头里，发出沉闷的呻吟。

颜苗边刮边安慰：“不用忍啊，叫出来就好了。”

“谢……”

门是虚掩着的，谢少维的一位随行主管推门进来，见势不由一愣，一时也不敢确定自己是看到了什么，第一时间忙自动面壁了。

颜苗骑虎难下，只得宽慰道：“呃，那个，施先生你等等啊，马上就好了。”

谢少维又呻吟了一声，面红耳赤骂道：“他x的快给我滚出去！”

在施主管落荒而逃之后，颜苗还刮了好一阵子，才算大功告成。

谢少维一直趴着，把脸埋在枕头里，一副很想死的样子，连“谢谢”或者“再见”都没说。

颜苗累出一身汗，回房草草洗了澡就抓紧时间睡觉。半梦半醒的时候才想起，她今天忘记写邮件向谢子修实况汇报了。

唉，不管了，就让她玩忽职守一次吧。

次日在自助餐厅遇见谢少维，他依旧板着脸，眉头发梢都写着“我很不高兴”，但精神明显已经好了很多。

颜苗打招呼道：“怎么样，身体舒服些了吧？”

谢少维还是皱着眉：“臭死了。”

颜苗为自己祖传的药油正名：“哪会臭，那个药油其实是香的好吧。”

有同事经过他们身边时，顺口说：“欸？你们俩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啊。”旁边的施主管立刻不寒而栗地把这位同事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