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作者:韩学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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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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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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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3304字

她咬牙切齿地说:“你少在这里装好心。”


林小珍想把钱掏出来,但没成功,她抓住蓝家山,撒泼地大哭起来,说:“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我不要你的钱。”


蓝家山甩开她的手,急忙避开。她冲着蓝家山的背影,带着哭腔说:“你冤枉我,你太坏了,你到大化宾馆去问问就知道了,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你对不起我,我跟你说!”


蓝家山把她扔在那里,虽然她的话都灌进了自己耳朵,但他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这女人已经完全失控了。所以在上车前,他看到她又和那个老男人搅在一起时,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老男人给她买了饮料,躲躲闪闪地坐在她旁边。她用纸巾擦眼睛,好像受了很多委屈的样子。这种场面简直让蓝家山作呕。


车到了。蓝家山急忙上了车,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他从窗口瞟到,两人在车下拉拉扯扯的,好像在商议什么紧要的事。末了,林小珍上了车,四下寻找。坏了,蓝家山想,她又要缠着自己了。


她和售票员说了几句,走过来坐在蓝家山旁边。


“你对不起我,所以你要帮我个忙。”她一边说着,一边对窗下的老男人挥挥手,然后飞快地在纸上记录着什么。蓝家山没好气地瞥她一眼,她在记录老男人的身份证号码,还写下一个电话号码。


她把纸条交给蓝家山,嘲讽地说:“如果我被人害了,就是他干的,你把这号码告诉我妈,你知道怎么找到她。”


“你要干什么去?”蓝家山刚问出口就后悔了,真想抽自己的嘴巴。


她挑衅地望了蓝家山一眼,冷笑道:“走投无路了,干什么都行啊。”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张钞票,扔到蓝家山腿上,然后就匆匆下了车。


蓝家山看着她下车,和老男人往候车室走去,恨铁不成钢,想起她给自己透露信息的那股精明劲,这女人不傻,为什么要落到这样的境地?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蓝家山叹了口气。


直到凌晨两点,过路车才抵达大化。车子直接开进车站继续揽客,蓝家山下了车,茫然四顾。


看来得在大化对付一晚上了,但想到自己家的旅社已经转手,涌起凄凉的感觉。虽然他家的旅社就在不远处,但蓝家山竭力不去望那个方向。“你是无家可归的人”,有个声音在提醒他自己,大化宾馆就在车站对面,这是县城最上档次的政府接待宾馆。


蓝家山困得不行,想想干脆在宾馆大堂沙发上打发两三个小时,然后明早坐早班车去岩滩。


他信步走进宾馆大堂,顿时像给雷击中一样,当场呆立原地。宾馆大堂有个奇石精品展示柜,里面正摆放着那批石头,不但蒙金海的那块石头在,连当时林小珍给他寄存的石头一块不少。在灯光的映射下,奇石鲜艳的色彩和精美的浮雕一览无余。


这是怎么回事?小培明明看见这块石头被一个老板模样的人拿走了啊!


每一块奇石的标价都不低,价格标签下还有一张联系卡片,蓝家山凑近仔细一看,整个脸都是火辣辣的。是宾馆经理的传呼号码。


林小珍并没有私吞这批石头,他真的是冤枉她了。他因为极度的羞愧,半天挪不动脚步。


他纳闷,当他冤枉她时,她为什么不把真相说明呢?当时她的第一个反应是想打他。他对她母亲说:我根本不是她男朋友。


难怪她这么痛恨自己,把她惹怒的原来是这个原因。不过她如果当时把话说明白了,不就没有这么多的误会了?但她怀了个野孩子的事情却无法自圆其说了,蓝家山有点后悔,不管这是不是徐刚的孩子,好歹也是一条小生命啊。他决定天一亮就给她母亲去个电话,尽可能把事情解释清楚。至少让她母亲知道,她不是赌徒,她没有骗她的钱,这样应该可以替她挽回些脸面。


4不义之财


清晨六点,坐在发往岩滩的头班车上,蓝家山越来越意识到自己把林小珍逼上了一条不归路。


她向母亲借钱,也许真有什么计划。她怀着个孩子,能靠什么挣钱?如果他早点问过黑仔,也许就不会闹这么大的误会了。


一到镇上,蓝家山就联系到了林母。


林母的声音疲惫而警惕,蓝家山表明身份后,她的声音便骤然紧张起来,蓝家山尽可能地把事情经过向她解释了一番,一再声明自己是误会林小珍了。


林母迟疑又怀疑地问:“那她肚里的孩子是你的吗?”她其实在乎的是这个。


这个问题可含糊不得,他立刻一口否认。


她用悲伤的口吻问:“那她肚里是谁的孩子?”


蓝家山静默。


“她身上没有什么钱,说是和朋友投资,她问我借5的是真的吗?”


蓝家山羞愧不已:“也许吧。”


“请你转告她,如果她连孩子父亲是谁都不知道,干脆就打掉这个孩子吧,如果父亲不认账,也让她打掉这个孩子吧,如果她听我的,我就借钱给她。”她说着,大哭起来,老板娘在安慰她,然后略带责备地对蓝家山说:“让她女儿接电话。”


蓝家山诺诺地说林小珍不在身边,便在对方的沉默中坚持要林母听电话,然后把林小珍交代自己的事情告诉了她。林母哭泣起来,断断续续地把老男人的姓名和地址记录了下来。


蓝家山赶回住所,小培不在,船老大正在一楼沙发上抽水烟,蓝家山和他打了个招呼,他表情冷淡地望了蓝家山一眼。气氛似乎有点怪。


不一会儿,老杨和另两个水手下了楼,老杨向大家交代了今天的作业分工,蓝家山从他们的表情中看不出任何异样,看来是他太敏感了。


一个小伙子开着微型货车把他们送到了码头,他是负责监控氧气管的,小培今天应该请假了,蓝家山也没多问,而船老大上了车,也是一声不吭,脸色阴沉。


水手们大都是在这个时间上船。所以码头上聚集着很多人,分别乘各自的小木船抵达采石船。


蓝家山刚开始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同寻常之处,直到他见到自己的父母站在码头上,心里叫了声糟糕。父亲的脸色是铁青的,母亲紧张不安,两人的表情似乎和船老大的脸色有某种联系。但没容他想清楚,父亲已经冲了上来。他挥拳向儿子打来,周围的人还未反应过来,蓝家山已经跌倒在地。脸上火辣辣的,父亲把他扯起来,又连续给他两记耳光,母亲破天荒地没有阻拦,痛苦地望着父子俩,老杨把他们分隔开了。


父亲用方言大骂船老大,意思是说大家是从小一起“屙尿玩泥巴”长大的,他明知道蓝家山偷偷下水,却把自己蒙在鼓里,实在是“良心坏了”。


船老大依然是铁青着脸,不发一言。而水手们却在旁边起哄,他们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都是爹娘养的,蓝父把儿子下水等同于“送死”,让他们很不舒服。再说,你儿子的命就要比我们值钱?


当然他们不知道的是,蓝父还有一笔账要和儿子算。


蓝父大吼:“你明明已经把工作辞去了,还要骗我和你妈妈,你丢光我们的脸面了。我们还有什么脸去拿人家给的钱?”


他晃过前来劝阻的老杨,又狠狠地给了蓝家山一个耳光。蓝母终于心疼地哭了起来:“别打了,别打了。”


蓝父继续大骂:“那么好的妹仔你不要,你要下水捞石头。”


老杨和另两个水手急忙把围观的人驱散,蓝家山的整个脸肿了起来,嘴角感觉黏黏的,一股血腥味。


蓝父咆哮道:“我不要你当水手,我们欠她的钱,我当爹的还,不能拿我儿子的命来赔。”


蓝家山从未见过父亲如此气急败坏的模样,他妈妈则拽着他的胳膊,哭着央求他回家。


后面的一切都在蓝家山僵硬而机械的表情中模糊了,唯一清晰的,是老杨几个人坐上小木船离开时,船老大投给他冷冷的一瞥。


蓝家山打了个冷噤,船老大早有预料,一定是他透露给自己父母亲的,否则他不会一大早就这副神情。


父母把蓝家山押送回家,蓝父气得糊涂了,拿了把椅子,就堵在一楼楼梯口,把儿子给囚禁起来了。蓝家山现在担心的是,这事要是传到谢云心的耳朵里,那可就大事不好了。


明明是他自己骗了父母,心里却在埋怨他们做事不周全,全然不顾及影响,他是铁了心要往这条道上奔了。


蓝家山不明白的是,船老大为什么忽然对自己换了副嘴脸。看这情形,他就是想当水手,都没一条船可以收留他了。


走出房门上厕所,蓝家山发现父母已经缴获了他的通讯录,正把求助电话一个个拨打给他的同学、朋友,询问他的离职及与卓越的交往细节。


如果在以前,蓝家山早就羞愧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但现在他的心理承受力明显加强了。那个城市离他越来越远,那些人已经不在他的生活轨道上了。


他父母紧锁眉头,已经决定打算托人托关系给他找个单位,然后让卓越父母重新接纳他。在风雨侵袭的小船里,他们急着要把他们最珍贵的东西交接出去。


蓝家山走下楼梯,他的父母用凄凉的眼神盯着他。


蓝父语气沉重地说:“我们蓝家就指望你能出息了,我们吃再多的苦也没有意见。”


蓝母冷笑地说:“如果我儿子在水下出事了,你妈妈不会放过那个女人的,她不是还有个女儿吗?”


这是自己熟悉的母亲吗?她的心态已经扭曲了。而他的世界已经被他的一个赌注所扭曲,他这是自作自受。


蓝家山不知道该如何启齿,柳州150元的月工资和启明星的轿车,让他对自己在那个城市的前途失去了信心。


出乎意料的是,老杨居然在此时前来拜访,他手里拿着个信封,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和蓝家山打个招呼,父母和他不熟,以为他是来道歉的,便很勉强地请他坐下。


老杨打个手势,暗示蓝家山回避。蓝家山只好上了楼梯,然后靠在拐角处,竖起耳朵,老杨很可能是来和他结清账目的。真他妈背。这下还有哪艘船敢收留他?


果然,他依稀听见老杨跟他们谈论近年来水手出事的状况,他和他们分析了水手的各种死因,设备、个人身体状况,蓝家山心凉了,撇清关系也就算了,还要来吓唬他父母,他们做得也太绝了。


一个念头忽然在他脑海中闪了一下:老杨是不是察觉了他在给那块石头牵线?而船老大是不是因为事情暴露而把目标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小培为何在此关键时刻不见人影?得罪了老杨,那他就别想在水手圈里混了。


蓝家山很后悔,不应该为了挣那1万块,把自己的后路都堵死了。不过莫新那块石头究竟卖掉没有,他还真不知道。看来得尽快和小培联系一下。


正沮丧的时候,蓝家山却被楼下的谈话内容吓了一跳。不知何时,话锋已转,老杨正在拍胸口保证说,他们这个团队很安全,他当水手这三年来,从未出过险情。


父母觉得被他耍了,立刻下了逐客令。这时一个电话打入,蓝母接听,然后惊慌地把话筒交给蓝父,他结结巴巴地说:“是的,我们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蓝家山冲下楼时,蓝父已经放下电话,直愣愣地望着他们。


蓝父语无伦次地说:“蓝家水的判决已经下来了。”


所有这一切是不是值得,就在等这个结果。蓝家山紧张得腿都发飘了。


蓝父说:“判了四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蓝母百感交集,老杨则凑热闹地说要庆贺。


蓝父显然一下糊涂了,不知老杨是敌是友,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迷糊地望着蓝家山,说:“儿子,事情已经了结了,你不用担心了。”


蓝家山问:“是谁给你来的电话?”


蓝父答:“徐刚妈妈。”


蓝家山倒吸一口冷气:“她还说了什么?”


蓝父答:“她说她放了我们一马,所以我们不能欺骗她。”


老杨很会抓时机,他说:“这个时候不能让蓝家山回到城里去,我们大家要冷静。”


蓝母望着蓝家山,伤心地说:“老二,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跟我们好好说说,你的事比你哥哥的事还要让我们担心啊。”


老杨从信封里掏出一张存折,说:“这是我的20万,我押在你们这里,如果蓝家山出了事,这钱就归你们了,给蓝家山一个月的时间,让我们把手上的活做完。”


这20万让蓝家山的父母彻底傻了眼。


蓝母气愤地责怪说:“我儿子出了事,就是给我1000万我也不要!”


老杨望着蓝家山,冷静地说:“蓝家山很聪明,他有自己的盘算。一个月以后,是留在这里还是回柳州,你们再让他决定也不迟。”


事态居然有这样戏剧性的转折,蓝家山一下没有适应过来,这个人老谋深算,他在打什么主意?水下那块石头的挖掘,并非缺他不可的。他为何如此兴师动众?


蓝父斩钉截铁地说:“我不会让他做水手的。”


老杨笑道:“他留下,不见得就要做水手啊。他以后可以当船老大,可以当石贩子。”


这些目标人物让蓝父蓝母听了很难受,因为这都不是他们所期望的。


老杨劝说:“如果他以后决定回柳州,那他就是踏踏实实地回柳州了。所以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就算走,也让他挣点钱,心甘情愿地走。”


蓝父糊涂了:“可是,他下水的事情,是他船老大告诉我们的,连你们船老大都不忍心看他下水,你们做水手的怎么还能指望我们让他下水?”


码头上父母大骂船老大那一幕,原来是大家串通好了在演戏。船老大事前通报了他的情况,要借他父母之手把他带回去?为什么?


老杨赤裸裸地暗示说:“水下发现了好石头,老板和水手们是对半平分的。如果石头一下找不到买主,老板就得自己买下来,把水手那部分分给水手,水手多一个人和少一个人,当然有很大区别。对于我们来说,少一个人,就少一个人分钱。可是,兄弟们不做这么没有义气的事,蓝家山该得的那份,我们一分不会少他的。”


蓝父问:“那块石头,他可以分多少?”


“至少3万。”老杨保证道,“以你们家现在的情况,放弃这笔钱,就算蓝家山去了城里,也会过得很辛苦。”


蓝母突然地哭了起来:“蓝家山,你是把你妈妈你爸爸往死里逼啊。你知道我们没钱,就让他用这个来卡我们的脖子啊。”


蓝父苍凉地望着蓝家山,说:“这笔钱,对你真的这么重要吗?”


蓝家山被这苦涩的胜利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但他们自己已经身无分文,所以也基本没有任何底气了。


蓝家山终于有机会向父母解释自己的想法。他的话像寒风,让父母迅速凋零枯萎。他在柳州没有前途,迟早要被卓越和她家人嫌弃。


蓝父发狠说:“如果你死了,你妈妈和我也不想活了,你哥哥在监狱里没人管,你妹妹也只能指望你姑姑了,你要是想好了,就下水吧。”


他又悲怆地补充:“你死了,我们就陪着你死,你自己看着办吧。”


蓝母低头拭泪,道:“儿子啊,你的问题是,你为什么一点委屈都不能受啊。你就是给他们做上门女婿,我和你爸爸都没有意见,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做个体体面面的城里人,我们就满足了。你不愿意,这么好的女朋友你也不宝贝她,你妈妈还能说什么呢?浪子回头金不换,你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了,那就等你自己悟吧,悟出个名堂,还不晚。”


“给我一个月。”蓝家山咬牙,给父母跪下了,“你儿子一定平安无事。”


蓝家山添了一句:“不要让你们儿子憋屈地活着,你儿子不习惯看别人的脸色,我喜欢卓越,你们也喜欢她。我挣了大钱,大大方方把她娶回咱们蓝家做媳妇。”


蓝母哭得更伤心了,蓝父倒挺直了腰杆。


这就像是某部老式电影中的一个蹩脚的片段,下跪并没有把剧情推向高潮,蓝母只说了一句:“儿子啊,这30天,你让你妈妈怎么熬过去啊,不如让你妈妈替你下水吧。”


无能为力的父母,他们在精神上被儿子的选择所摧毁。


母亲停止营业,也不开灯,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呆,父亲硬着头皮去请求船老大改变主意,再给儿子一次下水的机会——期限为30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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