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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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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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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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6672字


“我想回美国。”


江夏愣愣地抛出这一句。


叶广庭抬眼看他,没有说话。


丁西武像是很累,靠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


这是三个人第二次在鼎尚国际俱乐部谈事情,秦姐便没有再送什么。叶广庭点了三杯咖啡和两客甜品。


江夏见没人响应很是失落,他招招手让服务生请秦姐过来。


“秦姐,昨天的酒没喝完,今天再拿出来吧,我们准备全干掉!”


秦姐微微一笑:“稍等。”


“呃——你们帮客人藏酒应该有记录吧?今天喝完了就销户结账。”江夏补充了一句。秦姐点了下头,扭着屁股去了。叶广庭依例扭过头目送。


江夏从旁边桌拉了把椅子过来。叶广庭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也配合地往边上挪了挪。


秦姐带了一位司酒师捧着那瓶酒过来,江夏伸出手直接把酒瓶接了过来并示意司酒师离开。那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看看江夏又望望秦姐。秦姐迟疑片刻便朝他点点头。


司酒师离去后,秦姐把留给她的椅子拉开坐下来,探身轻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丞哥?”


江夏对“丞哥”这个称谓还不习惯,但是他硬生生拿住了范儿,端起酒瓶来看:“今天这酒就要寿终正寝了,你帮我查查这瓶酒在你们这里请出来几回?”


秦姐似是松了口气,笑得很灿烂。


“丞哥您放心,酒寄存在我们这里,所有的记录都是齐全的,您看看,”她拍了拍手里黑色皮质封面的记录本,“这个大本就是为这瓶酒准备的。今天您销户,我再登上最后一笔就完璧归赵,连瓶子和这个本都奉送给您留念。”


江夏满意地点点头,就似他早以对藏酒一事了如指掌一般。


“你先帮我看看上次请这瓶酒是在什么时候,当时还有谁在场?”


“您不是指昨天吧?”秦姐嫣然一笑,着实有几分妩媚。


江夏嘴角一扬,勉强笑了笑。


秦姐翻开本子低头查看。


“二○○八年八月八日。这日子真好彩啊!那天……您一共是两位。您和一位女士。记录上写,那次你们并没有开瓶来喝,您只是请出红酒给朋友欣赏了三十分钟。您二位是开了另外一瓶酒喝的。”


江夏扭头看看丁西武,问道:“没有他吗?”


秦姐报以歉意的一笑:“那天不是我当班,是我同事登记的。记录上显示男士只有您一位。”


“你同事呢?”


“不好意思她已经离职了。”


“哦,是这样啊。你再帮我看看你这本上关于这瓶酒的第一条记录吧。”


秦姐只往前翻了一页就到本子的最前面,她笑了笑说道:“您这酒是二○○八年八月三号带来的,我为您做的记录。当时您有两位,您和一位外国人。酒是他送给您的,您随后让我们加盖了火漆印封代为保管了。这礼物可真是大手笔了。”


江夏皱了皱眉:“外国人?什么名字?长什么样?”


秦姐乐了:“客人的名字是托雷?冈萨雷斯。您朋友那么多,我可记不住长什么样子了!”


又是他!江夏和丁西武对视了一眼。


“行,那先这样,”江夏看秦姐优雅地站起身,“一会儿销户的时候再来啊。今天这两位一个姓叶,另一个姓丁,都帮我登记上。”


江夏是二○○八年八月下旬在美国醒转过来的,见到施韦尔,而后不久便加入其实验室成为哥伦比亚大学的一名博士生。按时间推算,也许八月八号那天江夏终于找到失踪了一个月的轻子,两人相约来这里品酒。可是不对!秦姐明明说那天他们并没有开瓶来喝酒的。他和轻子两个人难道只是来这里坐坐,拿出珍藏的酒来把玩吗?太无聊了吧?江夏盯着手里捧着的酒瓶,看久了似乎有一种穿越时空的历史感。他甚至有些后悔一时兴起干掉了这珍藏了近六十年的名酒。从法伊娜的手里到自己的肚中,这酒终究完成了它的使命,而且是按照法伊娜的设计,完成了它的使命。


“我听说古人钟情于酒,也不过是借酒抒意而已。”叶广庭前来打趣,“像你这样长时间地捧住不放手,似乎是与这酒本身陷入了一段不解之缘?”


江夏撇了撇嘴:“这瓶酒曾经属于帕特,就是那位一直想方设法从法伊娜那里打探死婴标本下落的生物学教授。”


丁西武侧过头来看着江夏。


叶广庭似乎也很惊讶,但他的表情却很是痛苦,嘴不断抿着,像是吃了苍蝇一般恶心。江夏明白他的意思,这份联想不是没有道理,帕特会不会把取出的死婴脑细胞也放到了这酒中?


叶广庭独自恶心了一阵,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探身过来用手拨弄着覆盖住瓶塞的火漆,说:“哥们儿听说有的藏酒是这么干的:每转手一次就在火漆上加上新主人的签封。也就是说,在赵丞的这层火漆下面可能有这酒以前的主人的名字。”


江夏来了兴致,赶紧去找第一层火漆的边角。


“我来吧,”叶广庭说,“这活儿我干过。”


江夏把酒瓶交了出去,叉起胳膊在一旁看着,奚落着:“这富二代也不是完全没用,什么名车名酒的道道儿,没你小子还真不行。”


“该干吗干吗去!”叶广庭头也不抬,用小手指的指甲把火漆的漆皮一点点掀起来。江夏看到那下面确实有另一块已呈褐色的漆皮。


叶广庭嘟嘟囔囔说道:“奇怪了,这里有个针孔……”


江夏凑脑袋过去,果然见到字母z的右下方有一个不起眼儿的细小针眼儿。


“这像是用来吸取瓶中酒的,”江夏说,转过头对那边正在电脑前工作的秦姐喊道,“秦姐,你们加了我的火漆以后就收起来没动过吧?一直到八月八号?”


“是的!”秦姐回答。


“看来他们还是喝了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个窝囊的喝法。”江夏对叶广庭说。


“喝是喝了,不过不是他们是你们。”叶广庭急于看下层的火漆,又继续撕开来,嘴里说道,“这酒里肯定有东西,这下我也喝了,还好咱没你那倒霉细胞,喝了也白喝,”他费力地咽口唾沫,“不过还是他妈的够恶心的……”


江夏看着独自忙活的叶广庭:“你也觉得这酒和我失忆有关系?”


叶广庭不住地咂巴着嘴,不置可否。


烙有“zc”的漆皮被完好地掀开了。下层的火漆上面俨然是个草写的“p”。


“瞧吧,帕特!”江夏说道。


“丫这层有两个针孔!”叶广庭兴奋得像个孩子。他左右端详着瓶塞,忽然又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捧起酒瓶来:“下面还有一层!没想到一瓶酒经历了这么多人!看看看看……”说着又认真地撕起来。


江夏已经不大吃惊了。


什么事都有个熟练和巧劲儿,叶广庭俨然已经成了撕火漆皮的专家。他用了十分钟便把所有的火漆印都除了下来,在桌上码成了一条线。正如江夏所料想的,法伊娜的烙印赫然在列。他清楚地知道,并非所有经手人的名字都会被以火漆加封,但是这瓶酒在它近六十年生命中的履历已经很清晰了。


“一个、两个、两个。”叶广庭数着每道火漆上的针孔。除了最上面赵丞的那一层有一个针孔外,帕特和法伊娜的都是两个。


“没了!”叶广庭仔细检查瓶塞和瓶身,“下面的火漆没有其他破损,也就是说这瓶酒在咱们喝之前没有被打开过。所有东西的进出都是通过这些针孔。”


“照我看,两个针孔呢,一个是往酒里加东西,另一个是喝酒用的。”江夏一手托腮,失神地望着不知道什么地方,“咱们现在可以把这瓶酒分为后法伊娜时代,后帕特时代和后赵丞时代。”


叶广庭和丁西武饶有兴致地看着江夏,等着听他的高见。


“从针孔的数目来看,法伊娜没有往酒里加过东西,否则在她那一层应该是三个针孔,是不是?”


两个听众想了想,缓缓地点头。


江夏闭上眼睛,把自己刚才说的又想了一遍,接着说道:“排除了她,咱们再往酒的下一个主人说,帕特拿到这瓶酒之后才有人用针头将东西打了进去。这个人……我想应该不是帕特,而是高斯坦!”


高斯坦?叶、丁二人没法理解江夏的推断。


“其实我也是在看到这些针孔后想到的,”江夏狡黠地一笑,“法伊娜老太太在她迟暮之年曾经对我提到过这瓶酒。她叫我把酒给高斯坦。”


“法伊娜叫你,把酒给高斯坦?”


“她是假意对我说,实际上是说给偷听的施韦尔的。法伊娜说这番话的时候是一九九七年,这瓶酒当时应该就在帕特那里,而施韦尔是帕特克隆出来的儿子。这些事情法伊娜都已经分析出来了。她只躺在床上轻轻地说了一句话,施韦尔就乖乖地从帕特那里要来了酒,又巴巴儿地给高斯坦送到西班牙去……”江夏直起身子长舒口气,酣畅淋漓。


“这里面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呀?施韦尔是帕特克隆的啊?”叶广庭十分讶异地笑了,但一点儿都不怀疑江夏的话。他眼里闪着光,被法伊娜气定神闲的运筹帷幄所折服。从帕特到施韦尔,几个顶尖的男人全部被一个小护士操控于股掌。


“问题就在酒里,”丁西武说道,“很明显这瓶一九四九年的拉菲就是老太太周密计划的传递媒介。二○○八年八月三号,托雷?冈萨雷斯,没准儿就是高斯坦的假名字,把注射了东西的酒送给你。几天之后的八月八号,轻子和你约在这里见面,假借欣赏酒的名义把拉菲请了出来,用针管吸出来让你喝了。之后你来到土炕路一号的实验室。神秘人恐怕已等在了这里,声波的能量与酒里的东西相作用,于是你之前三年的记忆尽失,同时法伊娜和帕特的记忆,当然还有托雷让我和嘉韵录制的那一小段录像,一同进入了你的大脑。就这么简单。”


江夏点点头,说道:“这恐怕就是为什么我脑子里一直有黑屋子的画面的原因。我在失去记忆的当晚来到实验室,等在那里的詹奎斯在背后叫了我一声‘丞哥’,然后我们打了起来。这些都反映到我后来的记忆里了。没跑儿,后来我一定是被制服了,然后就任由詹奎斯摆布。这么说来,在那段时间,高斯坦和詹奎斯都在中国,他们的任务就是通过这酒把法伊娜的记忆输入到我的大脑里。”


叶广庭却翻了翻白眼,一直对丁西武的话颇有微词:“你说简单?一瓶酒横贯六十年,中间落在别人手里,最后还能准确无误地传给江夏,该加的东西也加了进去,该喝的人也按计划喝了。最困难的是,法伊娜完全是在遥控,这需要多大的智慧!”


丁西武听得出来叶广庭对他仍心怀芥蒂,于是不再说话。


“现在做点儿什么?”江夏问道。法伊娜费尽心思把记忆传递到他这里一定是要他帮着做一些事情,大事情。


“现在能确定高斯坦是法伊娜的人吗?”丁西武低着头吐出一句,“如果是的话,咱们能不能找到他,他应该知道法伊娜的意图。”


江夏摇了摇头:“我不这么看。高斯坦是在帮法伊娜,这一点应该可以肯定,但是他绝对不知道老太太想做什么。说得不好听点儿,他只是一个棋子。詹奎斯、我都是法伊娜的棋子。我们每个人都只是一根链条上的一个环节,但是每个人都看不到整个蓝图,每个人都不能单独成事。”


“但是很显然,你是知道事情最多的一颗棋子。依我看,詹和高的任务都已经完成了。现在一切落在你这里,如果你都不知道下面该做什么,我们就更帮不上忙了。”叶广庭撇了撇嘴,“要么去获取更多的记忆片段,要么直接奔美国找法伊娜去算了,哥们儿陪你回去!另外,丁西武说的不错,轻子既然已经被卷了进来,你也不必刻意回避这件事。你说呢?”


江夏正在犹疑之间,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也跟你回去。”


三个人同时向声音来处望去,见是轻子斜着身子靠在俱乐部的前台。服务员小姐见他们认识,脸上才露出轻松的表情。


叶广庭看看江夏,再看看周轻子。两个人都在掩饰心中的尴尬。


“我也是棋子,”周轻子从旁边桌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江夏身边,看了眼丁西武说,“到时候再跟你算账,害我哭了好几天!”


“但我甘愿做这枚棋子,”轻子接着说,眼睛看向桌子上的酒瓶,“他们在做什么大事我不管,只要他们利用我做的事也正是我想做的就行了。谁说我不是在利用他们呢?暗中指导我做这些事的人对我说,法伊娜把她的脑细胞经过了特殊处理,并且加入酒中。拉菲红酒中有一种天然的酶,可以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保存人脑细胞的活性。但是这种酶一经与大量空气接触就会失效,所以所有的操作都是通过针孔来进行的。我那天和江夏欣赏他新收到的名酒,同时开了另一瓶酒来喝。我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用针管吸了拉菲,又兑入喝的酒里。”


“那你知道詹奎斯和高斯坦吗?”叶广庭问轻子。


轻子摇摇头:“詹奎斯和高斯坦的名字我都是从江夏那里听到的。我想他们之间也都互不相识吧。”


江夏重重地点头:“我们这些做棋子的啊,谁都不认识谁的……轻子,来,坐这儿。你知道著名的赵丞是谁吗?就是施韦尔让我回国来找的人,他的手机是你姐注册的,记得吗?”江夏拉住轻子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道:“赵丞就是江夏!我就是赵丞!呵呵。但是,我不想做一颗安分的棋子。”


三个人把目光投向江夏。


“广庭,拉菲的酒标是什么样的?”


叶广庭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搞蒙了,想了想说:“好像就是拉菲庄园的插图吧?还有俩法国农民在地里扛活。”


江夏缓缓地把手中的酒瓶转过来让酒标对着众人:“你们看这栋房子像什么?”


几个人没有反应。


江夏转头冲秦姐大声说道:“秦姐,你们这儿的拉菲随便借一瓶给我行吗?”


“稍等。”


叶广庭笑道:“你丫今儿晚上算是找着感觉了哈!秦姐给你一人儿服务得了。”


江夏把俱乐部的拉菲摆在自己那瓶的旁边说:“这就很清楚了吧!原本这酒标上面的房子两侧是有烟囱和一个尖塔的,现在却被什么人抠掉了!没了这两样东西,这根本就是法伊娜的住宅啊,是不是?”


“我们哪见过她的住宅什么样啊?没你那特异功能!”叶广庭说。


“八扇窗户,上下两层,巨大的山墙,挑高的房梁以及屋檐上的装饰。”江夏不管他,“法伊娜之所以用拉菲作为传递脑细胞的媒介,不仅仅因为里面的酶,她还暗示我需要到她家里拜访一下!”


叶广庭和轻子伸手去抚摸酒标上的抠痕,似乎在与历史指指相触。他们都没有见过法伊娜的记忆,自然也没见过那房子,但他们认同江夏的说法。


“我去找法伊娜!不管她是不是在世,我至少要到她住过的老房子去看看,到她爷爷的‘第三台’去看看!”江夏眼里放出光来,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保藏了百余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