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轿中的秘密

作者:古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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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武侠·玄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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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7-08-31 2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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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6582字

&quo;杀!&quo;


这个字说出口,抬轿子进来的那四条黑衣白刃大汉,刀已拔出。


四把刀、两柄剑,同时刺入了那项轿子,分别由四面刺了进去。


无论轿子里的人往哪边去躲,都躲不开的,就算他是条生龙活虎般的好汉,也避不开。


何况轿子里这个人已病重垂危,命如游丝,连手都抬不起?


蓝兰整个人都软了,用手蒙住了眼睛。


轿中人是她的兄弟,这四把刀、四柄剑刺入,她兄弟的血立刻就要将这顶轿子染红。


她当然不忍看,也不敢看。


奇怪的是,她的手指间居然还留着一条缝,居然还在指缝间偷看。她没有看见血,也没有听见惨呼。


刀剑刺入,轿子里居然连一点反应都没有,轿子外面的六个人的神色地变了,手足也已僵硬。


只听&quo;格.格,格&quo;几声响,四个人同时后退,刀剑又从轿子里抽出。


四把百炼精钢打成的快刀,刀头竟已被折断,玲珑双剑的剑也已只剩下半截。朱五太爷冷笑道:&quo;果然不出我所料,果然好功夫!&quo;他突又大喝:&quo;看箭!&quo;弓弦声响,乱箭齐发.暴雨飞蝗般射了过来,射入了轿子。


轿子里还是全无反应,几十根箭忽然又从里面抛出,却已只剩下箭杆。


箭头呢?


只听&quo;嗤&quo;的一声响,十道寒光自轿子里飞出,打入了珠帘左边的第一排窗口。


窗口里立刻响起了惨呼.溅出了血珠。


这变化每个人都看得见,小马也看见了.心里却不知是什么滋味。


现在他才知道,他们流血流汗.拼命保护的这个人,才是真正的高手,武功远比任何人想象中都要高得多。


但他却实在想不通这个人为什么要装成病重垂危的样子?为什么要躲在轿子里?


他故意要小马他们保护他过山,究竟为的是什么?朱五太爷忽又大喝:&quo;住手!&quo;小马立刻住手。


他本就不愿再糊里糊涂地为这个人拼命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这几天做的事.简直就象是条被人戴上罩眼去拉磨的驴子。


常无意也已住手。


他的心情当然也跟小马差不多。


朱五太爷说的话就是命令,他的属下当然更不敢不住手。


大厅里立刻又变得一片死寂。过了很久,才听见蓝兰轻轻叹了口气,道:&quo;我早就劝过你们,不要去惹他的,你们为什么不听?&quo;轿子里的人在咳嗽。


朱五太爷冷笑道:&quo;神龙已现首,阁下又何必再装病?&quo;蓝兰道:&quo;他本来就有病!&quo;朱五太爷道:&quo;什么病?&quo;蓝兰道:&quo;心病。&quo;朱五太爷道;&quo;他病得很重?&quo;蓝兰点点头,叹息着道:'幸好他的病还有药可治!&quo;朱五太爷道:&quo;哦?&quo;蓝兰道:&quo;治他病的药,并不在山那边!&quo;朱五爷道:'在哪里?&quo;蓝兰道:&quo;就在这里,我们就是上山来求药的,所以我们故意要让你把我们逼入绝路、故意要让你认为我们已不能不到这里来!&quo;朱五太爷道:&quo;你们千方百计,为的就是要来见我?&quo;蓝兰不否认。


朱五太爷道:&quo;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躲在轿子里?&quo;蓝兰道:&quo;我问问他。&quo;


她转过身,靠近轿子.轻轻问道:&quo;朱五太爷想请你出来见见面,你看怎么样?&quo;轿子里的人&quo;嗯&quo;了一声.蓝兰立刻掀起了垂帘,一个人扶着她的手,慢慢地走下轿,正是小马在太平客栈里见过的那个年轻人。


他脸色还是那么苍白。完全没有血色,在这还没有寒意的九月天气,他身上居然穿件貂裘,居然没有流汗。


貂袭的皮毛丰盛,掩住了他半边脸,却还是可以看出他的眉目很清秀。


蓝兰看着他,眼睛里流露出无限温柔,道:&quo;你走不走得动?&quo;这年轻人点点头,面对着珠帘.道:&quo;现在你已看见了我?&quo;朱五太爷道:&quo;看来阁下好象真的有病。&quo;他脸上的表情别人虽然看不见,但是每个人都能听得出他的声音很激动,只不过正故作镇定而巳。


年轻人叹了口气,道:&quo;只可惜你虽然看得见我,我却看不见你。&quo;朱五太爷道:&quo;你为何不过来看看?&quo;


年轻人道:&quo;我正想过去!&quo;


他居然真的走了过去。走得虽然很慢,脚步却没有停。


走过石阶时,他的脚步也没有停。


——无论淮只要走上这石级一步,格杀勿论!


这句话他好象根本没听见。


珠帘旁的窗口里,箭又上弦,闪闪发光的箭头.都在对着他。他好象根本没看见。


卜战、无舌、夜狼、玲珑双剑,这些绝顶高手,在他眼中也好象全都是死人!


卜战他们也没有动.因为朱五太爷还没有发出命令!


这是不是因为他故意要留下这个人,由自己来出手对付?


因为他才是狼山上的第一高手.只有他才能对付这年轻人。


他那惊人的气功,江湖中的确已很少有人能比得上。


这年轻人深藏不露,武功更深不可测。他们这一战是谁胜谁负?


没有人能预料,可是每个人手里都捏着把冷汗,不管他们是谁胜负,这一战的激烈与险恶,都必将是前所未见的。


年轻人已走近了珠帘,朱五太爷居然还是端坐在珠帘里,动也不动。他是不是已有成竹在胸?


小马的拳头又握紧,心里在问自己。


&quo;别人敢过去.我为什么不敢?难道我真是条被人牵着拉磨的驴子?&quo;别的事他都可以忍受,挨穷、挨饿、挨刀子,他都不在乎。可是这口气他实在忍不下去。


这世上本就有种人是宁死也不能受气的,小马就是这种人。


他忽然冲了过去,用尽全身力气冲了过去,冲过了石阶。


没有人拦阻他,因为大家的注意力本都集中在那年轻人的身上。


等到大家注意到他时,他已箭一般冲入了珠帘,冲到朱五太爷面前。一个人年纪渐渐大了,通常都会变得比较孤僻古怪。朱五太爷变得更多。


近年来除了他的贴身心腹无舌童子外,连群狼中和他相处最久的卜战,都不敢妄入珠帘一步。——妄入一步,乱剑分尸。


以他脾气的暴烈,当然绝不会放过小马的。


小马是不是能撑得住他的出手一击?


常无意也已准备冲过去,要死也得和朋友死在一起。谁知朱五太爷还是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动也没有动。小马居然也没有动。


一冲进去.他就笔笔直直地站在朱五太爷面前,就好象突然被某种神奇的魔法制住.变成了个木头人。


难道这个珠帘后真的有种神秘的魔力存在?可以将有血有肉的人化为木石?


还是因为朱五太爷已练成了某种神奇的武功,用不着出手,就可以将人置之于死地?


这世上岂非本就有很多令人无法思议、也无法解释的事?对这些事,无论任何人都会觉得有种不可抗拒的恐惧。常无意紧握着他的剑,一步步走过去。他心里也在怕,他的衣衫已被冷汗湿透,但是他已下定决心,绝不退缩。


想不到他还没有走入珠帘,小马就已动了。


小马并没有变成木头人,也没有被人制住,却的确看见了一件不可思议的怪事。


一闯入珠帘,他就发现这位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狼山之王,竟已是个死人。


不但是死人,而且已死了很久。


珠帘内香烟缭绕.朱五太爷端坐在他的宝座上,动也没有动,只因为他全身都已冰冷僵硬。


他脸上的肌肉也已因萎缩而扭曲.一张本来很庄严的脸,已变得说不出的邪恶可怖。


谁也不知道他已死了多久。


他的尸体没有腐烂发臭,只因为已经被某种神秘的药物处理过。


因为有个人要利用他的尸体来发号施令,控制住狼山上的霸业。


刚才在替他说话的,当然就是这个人。


他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秘密,所以绝不能让任何人接近这道珠帘。


他能够信任的,只有一个无舌的哑巴,因为他非但没有舌头,也没有。


现在小马当然也明白张聋子为什么要冒死冲过来了。


——他天生就有双锐眼,而且久经训练,就在这道珠帘被&quo;站住&quo;那两个喝声振动时,发现了这秘密。


——&quo;站&quo;字是开口音,可是说出这个字的人,嘴却没有动。


他看出端坐在珠帘后的人已死了,却忘了死人既不能说话,说话的必定另有其人,这个人当然绝不会再留下他的活口。


小马怔住了很久,只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悲哀,为这位纵横一世的狼山之王悲哀,为人类悲哀。


不管一个人活着时多有权力,死了后也只能受人摆布。


他叹息着转过身,就看见了个比他更悲伤的人。


那个身世如谜的的年轻人,也正痴痴地看着朱五太爷,苍白的脸上,已泪流满面。


小马忍不住问:&quo;你究竟是谁?&quo;年轻人不开口。


小马道:&quo;我知道你一定不姓蓝,更不会叫蓝寄云。&quo;他的目光闪动,忽然问:&quo;你是不是姓朱?&quo;


年轻人还是不开口.却慢慢地跪了下去,跪在朱五太爷面前。


小马突然明白;&quo;难道你是他的…他的儿子?&quo;


只听一个人在帘外轻轻道:&quo;不错,他就是朱五太爷的独生子朱云。&quo;


朱五太爷仍然端坐在他的宝座上,从珠帘外远远看过去,仍然庄严如神。


他的独生子还是跪在他的面前,默默地流着泪。


卜战远远地看着,眼睛里仿佛也有热泪将要夺眶而出。


小马道;&quo;你和朱五太爷已是多年的伙伴?&quo;


卜战道:&quo;很多很多年了。&quo;


小马道;&quo;但是你刚才并没有认出朱云就是他的独生子。&quo;卜战道:&quo;朱云十三岁时就已离开狼山,这十年都没有回来过。&quo;'无论对任何人来说,十年间的变化都太大。


小马道:&quo;他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回来?&quo;


卜战道:&quo;他天生就是练武的奇才.十三岁时,就认为自己的武功己不在他父亲之下,就想到外面去闯他自己的天下。&quo;小马道:&quo;可是他父亲不肯让他走。&quo;


卜战道:&quo;一个人晚年得子,当然舍不得让自己的独生子离开自己的身边。&quo;小马道:&quo;所以朱云就自己偷偷溜走了?&quo;


卜战道;&quo;他是有个志气的孩子,而且脾气也和他父亲同样固执,如果决定了一件事,谁都没法子让他改变。&quo;他叹息着,又道:&quo;这十年来,虽然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可是我和他父亲都知道,以他的脾气,在外面一定吃了不少苦。&quo;小马转向蓝兰:&quo;这十年来他在干什么,也许只有你最清楚。&quo;蓝兰并不否认:&quo;他虽然吃了不少苦,也练成了不少武功绝技,为了要学别人的功夫,什么事他都可以做得出来。&quo;一个人的成功本就不是偶然的。


他能够有今日这么样的奇功,当然也经过了一段艰苦辛酸的岁月。


蓝兰道:&quo;可是他忽然厌倦了,他忽然发现一个人就算能练成天下无敌的功夫,有时反而会觉得更空虚寂寞。&quo;她的神情黯然,慢慢地接着道:&quo;因为他没有家人的关怀.也没有朋友,他的武功练得越高.心里反而越痛苦。&quo;小马了解这种情感。


没有根的浪子们,都能了解这种情感。


若是没有人真正关心他的成败,成功岂非也会变得全无意义?


小马凝视着蓝兰,道;&quo;你不关心他?&quo;


蓝兰道;&quo;我关心他,可是我也知道,他真正需要的安慰与关怀,绝不是我能给他的。&quo;小马道:&quo;是他的父亲?&quo;


蓝兰点点头。道:&quo;只有他的父亲,才是他这一生中真正唯一敬爱的人,可是他的脾气实在太倔强,非但死也不肯承认这一点.而且总觉得自己是溜出来的,已没有脸再回去。&quo;卜战道:'我们都曾经下山去找过他。&quo;


蓝兰道:&quo;那几年他还未体会到亲情的可贵,所以一直避不见面,等他想回来的时候,已经听不见你们的消息。&quo;一人世间岂非本就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否则人世中又怎么会有那许多因误会和矛盾造成的悲剧?


一点儿误会和矛盾,就可能造成永生无法弥补的悲剧。


这也就是人生中最大的悲剧。


蓝兰道:&quo;他救过我们蓝家一家人的性命,我当然不能看着他受苦,所以我就偷偷地替他写了很多封信,千方百计托人带到狼山上来,希望朱五太爷能派人下山去接他的儿子。&quo;卜战道:&quo;我们为什么都不知道这回事?&quo;


蓝兰叹息道:&quo;那也许只因为我所托非人,使得这些信都落入一个恶贼的手里。&quo;她接着又道:&quo;可是当时我们都没有想到这一点,因为我的信发出不久,狼山上就有人带来了朱五太爷的回音。&quo;卜战道:&quo;什么回音?&quo;


蓝兰道,&quo;那个人叫宋三,看样子很诚恳,自称是朱五太爷的亲信。。


卜战道:&quo;我从未听说过这个人。&quo;


蓝兰道:&quo;他这姓名当然是假的,只可惜我们以后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究竟是谁了。&quo;卜战道:&quo;为什么?&quo;


蓝兰道:&quo;因为现在他连尸骨都已腐烂。&quo;


她又补充着道:&quo;他送来的是个密封的蜡丸,一定要朱云亲手副开,因为蜡丸中藏着的是朱五太爷给他儿子的密函,绝不能让第三者看见。&quo;父子间当然有他们的秘密,这一点无论谁都不会怀疑。


蓝兰道:&quo;想不到蜡丸中,却藏着是一股毒烟和三枚毒针。&quo;小马抢着问道:&quo;朱云中了他的暗算?&quo;


蓝兰苦笑道;&quo;有谁能想得到亲父亲会暗算自己的儿子?幸好他真的是位不世出的武林奇才,居然能以内力将毒性逼出了大半。&quo;小马道;&quo;宋三呢?&quo;


蓝兰道:&quo;宋三来的时候,已经中了剧毒,他刚想逃走时,毒性就已发作,不到片刻间,连骨带肉都已腐烂。&quo;小马握紧拳头,道:&quo;好狠的人,好毒辣的手段。&quo;蓝兰道:&quo;可是虎毒不食子.那时我们已想到,叫宋三送信来的,一定另有其人,他不愿让朱五太爷父子重逢,因为他知道朱云一回去,必将继承朱五太爷的霸业。&quo;她叹息着道;&quo;我们同时还想到了另外更可怕的一点。&quo;小马道:&quo;哪一点?&quo;


蓝兰道:&quo;这个人既然敢这么样做,朱五太爷纵然没有死,也必定病在垂危。&quo;卜战立刻同意,恨恨道:&quo;朱五太爷惊才绝世,他若平安无恙,这个人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绝不敢这么样做的。&quo;蓝兰道:&quo;父子关心,出于天性,到了这时候,朱云也不能再固执了。&quo;她又叹了口气,道:&quo;可是我们也想到了.这个人既然敢暗算朱五太爷的独生子,在狼山上一定已有了可以左右一切的势力。如果我们就这么样闯上山来.非但一定见不到朱五太爷,也许反而害了他老人家。&quo;卜战替她补充,道:&quo;因为那时你们还不能确定他的死活,朱云纵然功力绝世,毒性毕竟没有完全消除,出手时多少总要受到些影响的。&quo;蓝兰道:&quo;可惜我们也不能再等下去,所以我们一定要另外想个万无一失的法子。&quo;小马道:&quo;所以你们想到了我。&quo;


蓝兰点头道:&quo;我们并不想欺骗你,只不过这件事实在太秘密,绝不能泄露一点消息。&quo;小马也叹了口气,点头道:&quo;其实我也并没有怪你,这本来就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quo;常无意冷冷道:&quo;现在我只想知道一件事。&quo;


小马道:&quo;什么事?&quo;


常无意道:&quo;主使这件阴谋的究竟是谁?&quo;


小马没有回答,蓝兰和卜战也没有,可是他们心里都同时想到了一个人——&quo;狼君子&quo;温良玉。


他本是朱五太爷的心腹左右,在这种紧要关头,却一直没有出现过。


珠帘后的宝座下还有条秘道,刚才替未五太爷说话的人,一定已从秘道中溜走了。


这个人是不是温良玉?他能逃到那里去7


&quo;不管他逃到那里去,都逃不了的。&quo;


&quo;我们就算要追,也绝不能走这条秘道!&quo;


&quo;为什么?&quo;


&quo;以他的阴险和深沉,一定会在秘道中留下极厉害的埋伏。&quo;卜战毕竟老谋深算,&quo;这一次我们绝不能再因为激动而误了大事。&quo;大家都同意这一点,每个人都在等着朱云的决定。


只有小马没有等。他不愿再等,也不能再等。


他又冲了出去,蓝兰在后面追着他问:&quo;你想去哪里?去干什么?&quo;小马道:&quo;去干掉一个人。&quo;


蓝兰道:&quo;谁?&quo;


小马道:&quo;一个总是躲在面具后的人。&quo;


蓝兰的眼睛里发出光,又道:&quo;你认为他很可能就是温良玉?&quo;小马道;&quo;是的。&quo;


外面有光,太阳的光。阳光正照在湖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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