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迷失

作者:古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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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武侠·玄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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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7-08-31 2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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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23460字

九月十三,正午:晴,有时多云。


阳光还从山外照过来,照进窗户,照在常无意苍白冷酷的脸上。


张聋子站在窗口发呆,小马和蓝兰坐在屋子里发呆。


他们都在等,等老皮和珍珠姐妹的消息,这三个人却连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常无意冷冷道:&quo;我早就说过他根本不是人。&quo;小马苦笑道:&quo;但我却保证,珍珠姐妹绝不是被他拐走的。&quo;常无意冷笑道:&quo;不是?&quo;


小马道:&quo;他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quo;


他站起来,又坐下,忽然问道:&quo;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有双漂亮大腿的女孩子?&quo;常无意当然记得。


那么美的腿并不是时常都能看见的,只要是男人.想不看都很难,小马道:&quo;你还记不记得她说的话?只要我们去找她,她随时都欢迎。&quo;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腿正好是完全裸露着的,仿佛也在对他们表示欢迎。


蓝兰叹了口气,道:&quo;那女人实在是个魔女,我若是男人,说不定也会忍不住要去找她。&quo;他们还记得老皮看着那双腿时眼睛里的表情,也记得另外个女孩子对珍珠姐妹做的事。


她们不喜欢用暴力,可是这种原始而邪恶的诱惑却还比暴力更可怕。


小马也在叹息,道:&quo;其实我早应该知道他们受不了这种诱惑的。&quo;常无意道:&quo;我只知道一件事。&quo;


小马道:&quo;什么事?&quo;


常无意道:&quo;多了他们三个人并不算多,少了他们三个人也不算少。&quo;小马道:&quo;难道你准备就这样把他们抛下?&quo;


常无意道:&quo;难道你还想去找他们?&quo;


小马道:&quo;我想。&quo;


常无意道:&quo;你还想不想过山?&quo;


小马闭上了嘴。


忽然间,一个女孩子,吃吃地笑着,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她还很年轻,长得也很美,身上穿着件用麻袋改成的长袍,却已有半被鲜血染红。


可是她笑得仍然很开心,一点都看不出受了伤的样子。


她开心地笑着,向每个人打招呼,就好像愿他们是老朋友一样打招呼,看来对任何人都没有恶意。


小马心里在叹息。


他看得出她也是一匹狼,一匹已完全迷失了自己的嬉狼。


她的瞳孔扩散,眼睛里充满了一种无知的迷惘,忽然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小马身上,轻抚着小马的脸,梦呓般低语。


&quo;你长得真好看.我喜欢好看的男人,我喜欢…我喜欢。&quo;小马没有推开她。


一个人能够有勇气说出自己心里喜欢的事,绝不是罪恶。


他忍不住问:&quo;你受了伤?&quo;


她衣襟上的血还没有干,却不停地遥头,道:&quo;我没有.我没有。&quo;小马道:&quo;这血是哪里来的?&quo;


她痴笑着,道:&quo;这不是血.是我的奶,我要给我的宝贝吃奶。&quo;染着红的衣襟忽然被掀开.露出了鲜血淋漓的胸膛。


她纤巧坚挺的竟已只剩下一半。小马的手冰冷。她还在吃吃地笑。


这种痛苦本不是任何人都能忍受的,她却好像完全感觉不到。


&quo;你猜我的另一半到哪里去了?&quo;


小马猜不出,也不愿猜。


&quo;到法师肚子里去了,&quo;她笑得又甜又开心:&quo;他是我的宝贝.他喜欢吃我的奶,我也喜欢给他吃。&quo;小马冰冷的手紧接着自己的胃,几乎忍不住要呕吐。


——狼山上还有个头目叫法师,他是个和尚,从来不吃肉,猪肉、牛肉、鸡肉、羊肉、狗肉,他都不吃。


——他只吃人肉。蓝兰已经开始在呕吐。剩下的一半还是坚挺着的,她忽然送到小马面前。


&quo;我也喜欢你,你也是我的宝贝,我也要给你吃我的奶。&quo;小马叹了口气,突然挥拳打在她下颚间。她立刻晕了过去。


小马看着她倒下,苦笑道:&quo;我本来不该这么对你的.可是我想不出别的法子。&quo;要解除她的痛苦,这的确是种最直接、最有效的法子。


郝生意终于也出现了,看着晕倒在地上的少女.摇头叹息,喃喃道:&quo;好好的一个女孩子,为什么偏偏要吃草?&quo;小马道:&quo;她吃草?&quo;


郝生意道;&quo;吃得很多。&quo;


小马更奇怪:&quo;吃什么的人我都见过,可是吃草的人……&quo;郝生意道:&quo;她吃的不是普通的那种草。&quo;


小马道,&quo;是哪种?&quo;


郝生意道:&quo;是那种要命的毒药。&quo;


他叹息着解释:&quo;这里的山阴后长着种麻草,不管谁吃了后,都会变得疯疯颠颠、痴痴迷迷的,就好象…&quo;.&quo;小马道:&quo;就好像喝醉酒一样?&quo;


郝生意道:&quo;比喝醉酒还可怕十倍。一个人酒醉时心里总算还有三分清醒.吃了这种麻草后,就变得什么事都不知道,什么事都会做得出了&quo;小马道:&quo;吃这种草也有瘾?&quo;


郝生意点点头,道:&quo;据说他们那些人一天不吃都不行。&quo;小马道;&quo;他们那些人是些什么人?&quo;


郝生意道:&quo;是群总觉得什么事都不对劲,什么人都看不顺眼的大孩子。&quo;——他们吃这种草,就是要为了麻醉自己.逃避现实。


小马了解他们,他自己心里也曾有过这种无法宣泄的梦幻和苦闷。


一种完全属于年轻人的梦幻和苦闷。


可是他没有逃避。


因为他知道逃避绝不是解决问题的好法子,只有辛勤的工作和不断的奋斗.才能真正将这些梦幻苦闷忘记。


他俯下身,轻轻掩起了这少女的衣襟。


想到那个吃人肉的法师,想到这个人的可恶与可恨.他的手又冰冷。


他忽然问:&quo;你见过法师?&quo;郝生意道:&quo;嗯。&quo;小马道:&quo;什么人的肉他都吃?&quo;


郝生意道:&quo;如果他有儿子,说不定也已被他吃下去。&quo;小马恨恨道:&quo;这种人居然还能活在现在.倒是怪事。&quo;郝生意道:&quo;不奇怪。&quo;小马冷笑道;&quo;你若有个儿子女儿被他吃了下去,你就会奇怪他为什么还不死了。&quo;郝生意道;&quo;就算我有个儿女被他吃了下去,我也只有走远些看着。&quo;他苦笑,又道:&quo;因为我不想被他们吃下去。&quo;小马没有再问,因为这时门外已有个人慢慢地走了进来。


一个态度很严肃的老人,戴着顶圆盆般的斗签,一身漆黑的宽袍长垂及地,雪白的胡子使得他看来更受人尊敬。


郝生意早已迎上去,恭恭敬敬替他拉开了凳子,陪笑道:&quo;请坐。&quo;老人道:&quo;谢谢你。&quo;郝生意道:&quo;你老人家今天还是喝茶?&quo;老人道:&quo;是的。&quo;他的声音缓慢而平和,举动严肃而拘谨,无论谁看见这样的人,心里都免不了会生出尊敬之意,就连小马都不例外。


他实在想不到狼山上居然也会有这种值得尊敬的长者。


他只希望这老人不要注意到地上的女孩子,免得难受伤心。老人没有注意。他端端正正地坐着,目不斜视,根本没有看过任何人。郝生意道:&quo;今天你老人家是喝香片,还是喝龙井?&quo;者人道:&quo;随便什么都行,只要浓点.今天我吃得太多太腻。&quo;他慢慢接着道:&quo;看见年轻的女孩子,我总难免会多吃一点儿的,小姑娘的肉不但好吃,而且滋补得狠。&quo;小马的脸色变了,冰冷的手已握紧。


老人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态度还是那么严肃而拘谨,用一只手慢慢地解开了系在下颚的丝带,脱下了那顶圆盆般的斗签,露出了一颗受过戒的光头,看来又象是修为功深的高僧。


小马忽然走过去,拉开他对面的凳子坐下,道:&quo;你不喝酒?&quo;老人摇头。


小马道:&quo;据说吃过人肉后,一定要喝点儿酒,否则肚子会疼的。&quo;老人道:&quo;我的肚子从来不疼。&quo;


小马冷冷道:&quo;现在说不走很快就会疼了。&quo;


老人终于抬头望了他一眼,慢慢地摇了摇了头.道:&quo;可惜,可惜。&quo;小马道:&quo;可惜什么?&quo;


老人道:&quo;可惜我今天吃得太饱。&quo;


小马道:&quo;否则你是不是还想尝尝我的肉?&quo;


老人道:&quo;我用不着尝,我看得出。&quo;


他慢慢地道:&quo;人肉还分几等,你的肉是上等肉。&quo;小马笑了,大笑。


郝生意正端着茶走过来,满满一大壶滚滚的浓茶,壶嘴里冒着热气。


小马忽然问他:&quo;这地方是不是真的从来没有人打过架?&quo;郝生意立刻点头,道:&quo;从来没有。&quo;


小马道:&quo;很好。&quo;


两个字说出口,他已一脚踢飞了桌子,挥拳痛击法师的鼻子。


法师冷笑,枯瘦的手掌轻挥,本来就是象纸带般卷着的指甲,忽然刀锋般弹起.急刺小马的脉门。


想不到小马的另一拳已打在他的肚子上。


这并不是什么奇妙的招式,只不过小马的拳头实在太快。


&quo;卜&quo;的一声响,拳头打在肚子上,就好像打鼓一样。


接着又是&quo;卜&quo;的一声响,法师坐着的凳子忽然碎裂。


他的人却还是凌空坐着,居然连动都没有动,小马的拳头竟好像并不是打在他肚子上,而是打在凳子上一样。


常无意皱了皱眉。


他看得出这正是借力打力、以力化力的绝顶内功,能将功夫练到这一步的人并不多。


小马却好像完全不懂,对着法师道:&quo;现在你的肚子疼不疼?&quo;法师冷冷道:&quo;我的肚子从来不疼。&quo;


小马道:&quo;很好。&quo;


两个字说出口,他的拳头又飞了出去,打的还是鼻子。


这次法师出的手也不慢,刀锋般的指甲急刺他的咽喉。


这一着以攻为守,攻的正是对方的必救之处——必救之处的意思,就是不救便死。


小马却偏偏不救。


他根本连理都不理,拳头还是照样打出去——还是另一只拳头,还是打在肚子上。


法师的指甲跟看已将洞穿他的咽喉,只可借慢了一点儿。


只慢了一点点儿。


小马的拳头实在太快,胆子也实在太大。


他要打这个人的肚子,就非打不可,死活他根本不在乎。


法师居然还没有动,脸色却已有些发白.刀锋般的指甲又纸带般卷了起来。


他的内力已被打散。


小马道:&quo;现在你的肚子疼不疼?&quo;


法师遥头。


小马冷笑道:&quo;肚子不疼,怎么连话都说不出?&quo;法师深深吸了口气,身子忽然跃起,反手猛切小马左颈,双腿也踢向小马下腹。


他的出手毒而怪异.一动起来,整个人都在动,甚至连黑色的长袍都在动,就象是个吃人的妖魔。


只可惜小马的拳头又已经开始打在他的肚子上。


这一拳他已受不了.&quo;砰&quo;的撞上墙壁,再跌下。


小马冲过去,拳头如雨点,打他的鼻子,打他的肚子,打他的软肋和腰,他不停地打,法师不停地呕吐,连鲜血、苦水、胆汁都一起吐了出来。


他整个人都被打软了,只能象狗般爬在地上挨揍。小马总算住了手。


因为他已经被蓝兰用力抱住。


法师已经不能动,郝生意的脸色也发了白,喃喃道:&quo;好快的拳头,好快的拳头。&quo;小马道:&quo;以后你可以告诉别人,这里总算有人打过架了。&quo;郝生意叹了口气道:&quo;这里本是你们唯一可以太太平平睡一觉的地方,你为什么一定要坏了这里的规矩?&quo;小马道:&quo;因为这只不过是你们的规矩,不是我的。&quo;郝生意苦笑道:&quo;你也有规矩?&quo;


小马道:&quo;有。&quo;郝生意道;&quo;什么规矩?&quo;


小马道:&quo;该揍的人我就要揍,就算有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非揍他一顿不可。&quo;他冷冷的接着道:&quo;这就是我的规矩,一定比你的规矩好。&quo;郝生意道:&quo;哪一点比我好?&quo;


小马扬起他的拳头,道;&quo;只要有这一点,就已足够了。&quo;郝生意不能不承认,任何人都不能不承认,世上的规矩,本来就至少有一半是用拳头打出来的。


我的拳头比你硬,我的规矩就比你好。


小马瞪着郝生意,道:&quo;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quo;郝生意只有听。


小马道;&quo;破坏规矩的是我,跟别人没有关系,所以他们在这里歇息的时候,若是有人来找他们麻烦,我就来找你。&quo;他板着脸,慢慢地接着道;&quo;这一点你最好不要忘记。&quo;他知道郝生意一定不会忘记的,他的拳头就是保证。


蓝兰忍不住问道:&quo;我们在这里歇着,你呢?&quo;小马道:&quo;老皮是我的朋友,珍珠姐妹对我也不错。&quo;蓝兰道:&quo;你还是想去找他们?&quo;


小马看着地上的女孩,道;&quo;我不想让他们留在那里吃草。&quo;蓝兰道:&quo;可是我们也需要你。&quo;


小马道;&quo;现在最需要别人帮助的绝不是你们,至少你们在这里还很太平.何况现在本来就是大家都应该睡一觉的时候。&quo;蓝兰道:&quo;你可以不睡?&quo;


小马道&quo;我可以。&quo;


他不让蓝兰开口,很快的接着又道:&quo;有朋友要往火炕里跳的时候,只要能拉他一把.不管要我怎么样都可以。&quo;蓝兰道:&quo;这也是你的规矩?&quo;


小马道:&quo;是。&quo;


蓝兰道:&quo;就算拿刀架在你脖子上,你也绝不会破坏你的规矩?&quo;小马道:&quo;是的。&quo;


郝生意忽然又出现了,将手里的一壶酒摆在小马面前,道:&quo;喝完这壶酒再走还来得及。&quo;小马笑了,道:&quo;你是不是还想做我最后一笔生意?&quo;郝生意道:&quo;这是免费的。&quo;


小马道:&quo;你也有请客的时候?&quo;


郝生意道:&quo;我只请你这种人。&quo;


小马道:&quo;我是哪种人?&quo;


郝生意道;&quo;有规矩的人,有你自己的规矩。&quo;他替小马斟满一杯;&quo;这种人近来已不多了,所以我也不必担心会时常破费。&quo;小马大笑,举杯饮尽,道:&quo;可惜你今天至少还得破费一次。&quo;郝生意道:&quo;哦?&quo;小马道:&quo;日落时我一定会回来,就算爬,也要爬回来。&quo;蓝兰咬着嘴唇.悠悠的问:&quo;回来喝他免费的酒?&quo;小马凝视着她,道:&quo;回来做我已答应过你的事。&quo;常无意忽然冷冷道:&quo;你若是死了呢?&quo;小马道:&quo;死了更好。&quo;蓝兰道:&quo;更好?&quo;小马道:'再凶的狼也比不上厉鬼。我活着时是个凶人,死了以后一定是个厉鬼。&quo;他微笑着,又道:&quo;如果有个厉鬼保护你们过山,你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quo;蓝兰也想笑,却笑不出。


她也替小马勘满了一杯,道;&quo;你有把握在日落前找到嬉狼的狼窝?&quo;小马道:'本来没把握,可是现在我已有了带路的人。&quo;蓝兰看看地上的女孩,道:&quo;她能找到她自己的窝?&quo;小马道:&quo;我有把握能让她清醒。&quo;


蓝兰叹了口气,道:&quo;她伤得不轻,清醒后一定会很痛苦。&quo;小马道:&quo;但是痛苦也能使人保持清醒。&quo;痛苦也能使人清醒。


人活着,就有痛苦.那本是谁都无法避免的事。


你若能记住这句话,你一定会活得更坚强些,更愉快些。


因为你渐渐就会发觉,只有一个能在清醒中忍受痛苦的人.他的生命才有意义,他的人格才值得尊敬。泉水从高山上流下来,小马将昏迷的女孩浸入了冰冷清澈的泉水里,她伤得不轻。


冰冷的泉水流入她的伤口,一定会让她觉得痛苦难忍。


可是痛苦却已使她清醒。


阳光灿烂,她忽然开始在泉水中打挺,就象是条忽然被标枪刺中的鱼,鱼不会呼号。


她的呼号声却使人不忍卒听。


小马在听,也在看。


他的心肠并不硬.他这么样做,只因为他觉得这个女孩子无论身体和灵魂都应该洗一洗——不是用水洗,是用痛苦来洗。


就好象黄金一定要在火焰中才能炼得纯.就好象凤凰一定要经过烈火的洗礼,才会变得更辉煌美丽。


呼号和挣扎终于停止。


她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上.等到她能再睁开眼时,她就看见了小马,她的眼睛也已清醒。


清醒使她的眼睛看来更美,美丽清纯。


在迷醉时她也许是个妖女、荡女,清醒时她却只不过是个寂寞而无助的小女孩。


看见了小马,她居然露出了惊惶羞惧的表情。


妖女和荡女们.是绝不会有这种表情的,即使在身子完全裸露时都不会有。


小马笑了,忽然道:&quo;我姓马.别人都叫我小马。&quo;女孩吃惊地看着他,道:&quo;我不认得你。&quo;小马道:&quo;可是刚才你还记得我的,你不该忘得这么快。&quo;女孩看着他,再看看自己。刚才的事.她并没有完全忘记。


一个刚从噩梦中惊醒的人,绝不会很快就会将那场噩梦忘记的。


一是噩梦中的她才是真正的她自己?还是现在?她已有点儿分不清了。


她已在噩梦中过得太久。


小马了解她的感觉:&quo;现在你是不是已经想起来了?是不是觉得很害怕?&quo;女孩忽然从水中跃起,扑向小马,仿佛想去扼断小马的脖子,挖出小马的眼睛。


小马只有一个脖子,一双眼睛。幸好他还有一双手。


他的手一伸出来,就抓住了她的脉门,她整个人立刻软了下去。


小马用自己的衣服包住了她,轻轻地把她搂在怀里。


女孩咬着牙道:&quo;我要杀了你,我迟早一定要杀了你。&quo;小马道:&quo;我知道你并不是真的要杀我,因为你真正恨的并不是我,而是你自己。&quo;他在笑,笑得很温柔。


可是他说的话却象是一根针,一针就能刺入人心:&quo;我也知道你现在一定已经在后悔,因为你做那些事,本来是为了要寻找快乐的,可是找到的却只有痛苦和悔恨。&quo;他看得出她的痛苦表情,可是他的针却刺得更深;&quo;只要你在清醒的时候,你一定时时刻刻都在恨自己,所以你才会拼命虐待自己,折磨自己,报复自己,却忘了这么样做无论对谁都没有好处。&quo;现在他的针已刺得很深了,已经深得可以刺及她心里的结。他感觉得到。


她的身子颤抖,眼泪已流下。


一个已无药可救的人,是绝不会流泪的。


他轻抚着她的头发:&quo;幸好现在你还年轻,要想重新做人,还来得及。&quo;她忽然仰起脸,用含泪的眼睛看着他.就好象溺水的入,忽然看见根浮木。


&quo;真的还来得及?&quo;


&quo;真的。&quo;


泉水恢复了清澈.水中的血丝已消失在波浪里,绝没有任何污垢血腥能留在泉水里,因为它永远奔流不息。


他们沿着泉水柱山深处走。


&quo;泉水的源头,是个湖泊,&quo;女孩说,&quo;我们都叫它做太阳湖。&quo;&quo;那就是你们祭把太阳的地方?&quo;


女孩点点头。


&quo;每天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第一道阳光总是照在湖水上。&quo;她眼睛里带着种梦幻般的惮憬:&quo;那时候湖水看起来就好象比太阳还亮,我们着跃入湖水,就好象被太阳拥抱着一样!&quo;她的声音中也充满了美丽的幻想,绝没有一点邪恶淫猥之意。


&quo;然后我们就开始在初升的太阳下祭祀,祈祷它永远存在,永远不要将我们遗弃。&quo;&quo;你们用什么祭祀?&quo;小马问。


&quo;在平常的日子里,我们通常都用花束,&quo;女孩轻轻的说,&quo;从远山上采来的鲜花。&quo;&quo;什么时候是不平常的日子?&quo;


&quo;每个月的十五。&quo;


&quo;那一天你们用什么作祭祀?&quo;


&quo;用我们自己。&quo;


她又解释:&quo;那一天我们每个人都要将自己完全奉献给太阳。&quo;小马还是不懂。


&quo;你们怎么奉献?&quo;


&quo;我们选一个最强壮的男孩,他就象征着太阳神,每个女孩子都要好自己奉献给他,直到太阳下山时为止。&quo;她慢慢的接着道;&quo;然后我们就会让他死在夕阳下。&quo;她说得很平淡,就好象在叙说着家常。


小马地觉得自己的胃又在收缩。


&quo;那个男孩自己愿意死?&quo;他问。


&quo;当然愿意!&quo;女孩道:&quo;世上绝没有任何一种死法有那么光荣,那么美丽。&quo;她的声音中忽然充满悲伤;&quo;只可惜我已没有这种机会了!&quo;&quo;你?&quo;


&quo;那一天男孩们也要选一个最美丽的女孩子,作他们的女神。&quo;&quo;然后每个男孩都要跟她…跟她….&quo;小马实在想不出适当的字句来说这件事。


&quo;每个男孩都一定要将自己的种子射在她身体里。&quo;她替他说了出来。


&quo;因为男人的种子比血更珍贵,每个人都要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奉献出来,让她带给太阳。&quo;她说得还是很平淡,小马的拳头却已握紧。


他忽然发现他们之中一定有个极邪恶的人在操纵他们,利用这些年轻人的无知和幻想,将一件极邪恶的事蒙上层美丽的外衣。


他们不但在受着那个人的摧残.心灵也受到了损伤。


小马握紧拳头,只恨不得一拳就将那个人的鼻子打进他自己的屁眼里。


女孩又在继续说:&quo;后天就是十五了,这个月大家选出来的女神本来是我。&quo;&quo;现在呢?&quo;


&quo;现在他们已换了一个人来代替我!&quo;她显然很伤心:&quo;他们选的居然是个从外地来的陌生女人!&quo;&quo;所以你又生气,又伤心,就拼命的吃草,想忘记这件事。&quo;女孩承认。小马忽然笑了,大笑。女孩吃惊的看着他:&quo;他为什么笑?&quo;小马道;&quo;因为我觉得很滑稽。&quo;女孩道:&quo;什么事滑稽?&quo;小马道;&quo;你!&quo;女孩道:&quo;我很滑稽?&quo;


小马道;&quo;一个本来已经死定了的人,忽然能够不死了,无论谁都会开心得要命,你反而偏偏觉得很伤心。&quo;他摇着头笑道;&quo;我这一辈子都没有听过比这更滑稽的事。&quo;女孩道:&quo;那只因为你不懂。&quo;


小马道:&quo;我不懂什么?&quo;


女孩道:&quo;不懂得生命的意义!&quo;


小马道:&quo;如果你就这么样糊里糊涂的死了,你的生命有什么意义?&quo;女孩叹了口气,道:&quo;这本来就是件很玄妙神奇的事,我也没法子跟你解释。&quo;小马道:&quo;你知道有谁能解释?&quo;女孩道,&quo;有一个人。&quo;她眼睛里又发出了光:&quo;只有一个人,只有他才能引导你到永生!&quo;小马的拳头握得更紧,因为他一定要控制住自己的怒气。


他试探着问:&quo;这个人是谁?&quo;


女孩道:&quo;他就是太阳的使者,也是为我们主持祭礼的人。&quo;小马道:&quo;我能不能见到他?&quo;


女孩道:&quo;你想见他?&quo;


小马道;&quo;想得要命!&quo;


女孩道;&quo;你是不是也有诚心想加入我们,做太阳神的子民?&quo;小马道:&quo;嗯。&quo;女孩道;&quo;那么我就可以带你去见他。&quo;小马跳起来:&quo;我们现在就去。&quo;这时黑夜还没有来临,满天夕阳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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