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我们曾经这样学会爱情小龙房间里的鱼

作者:吴虹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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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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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7 0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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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6352字


第一部分 我们曾经这样学会爱情小龙房间里的鱼(1)


小龙房间里的鱼


我是鱼


小龙房间里的鱼


其实你从没有看过我的身体


其实它和灵魂一样一样美丽


——《小龙房间里的鱼》


为什么要在冬天唱歌?


冬天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终于有了一支自己的乐队。你知道,在北京城,是个人都会有乐队,而且多数还是朋克。所以说,有一支乐队并不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不管怎么说,我耐心的等待并没有落空,我有了一个吉他,一个鼓,一个贝司,另一把节奏吉他我自己弹——那是乐队中惟一的非电声乐器,由于我的无能,它的声音总会被电声的噪音无情地吞没。


下午,我要骑两个小时车,穿过几个高校、立交桥,路越来越偏,桥越来越窄,到三环边上一个名叫八里庄的地方,有一个租下的地下室,我们和外地的商人、民工、妓女一起排练。晚上还要一个人骑车回去,还要在学校里上课,偶尔到某个电脑公司混事儿。和所有的无产阶级一样,我自力更生,然而并不为此自豪。穿过城市的地铁站时我总是由衷地感到虚弱,到了周末常常摄取大量的面包,一直吃到要呕吐为止,藉此获得物质和精神上的双重满足。这和一个风流的小报记者从他的女同事的硕***房上得到安慰的原理是一样的。


当我在学校主干道上逆流狂奔的时候,我知道这与想象中的糜烂生活相差甚远。这个冬天我在奋发图强地看旧书,村上春树、杜拉斯、马尔克斯和张爱玲,一切色彩艳丽和凄凉的故事,都和一个末路穷途的小资产阶级的心情暗中谋合。我还想写风月。这回不要那么生硬和阴森,应该是温暖和艳情的——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一个士大夫和一个南方的獠族女子,一个房地产记者,一个拯救地球的女博士,看起来很庸俗,实际上也可能很庸俗,什么东西到我手里都会变得难以置信的庸俗。今年我终于发现自己毫无写作的天分,想象力枯竭,词汇贫乏,一到男主人公和不同的女人***时就卡壳。我不知道肉体的差别是不是类似一只橘子和一只苹果,或者是一只南方橘子和一只北方橘子的差别。这个城市几乎所有的单身汉都有一张硕大的双人床和成打的避孕套,可是他们都拒绝回答我的问题,不知出何居心。所以我处处卡壳。


我只好唱歌。


不停地唱歌。


我是杀人的人


我是被杀的人


我是杀人者的妻子


我是它的帮凶


事实上,交流几乎是不可能的。在传达自己的意图时,我总是胆怯和犹豫不决。我们在《现场》这首歌卡壳了。我羞于提及最初的企图,可能这件事情根本就是漫无目的,是任性和徒劳的。开始是阴森的、若有若无的哼鸣,自言自语……然后啪的一声全打开,噪音倾泻而出,紧张、恐惧……在杀人,然后是民间送葬的嘹亮、高昂的唢呐,喜庆的,然后是温柔的小调,抚慰死者……我徒劳地打着手势。


我们面面相觑。


送葬是什么样子的?


我曾经在清晨听过。在一个偏远的小县城。有人死了,是个有钱人,吹吹打打了三天三夜。很高兴。人死了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有时候,中国人的生死观很奇特。然而庄子的鼓盆而歌业已失传。


本土的,热烈的,送葬。美丽和欢快。这样的冬天。


“要用七和弦。”贝司说。可是这与和弦无关。


我和贝司打了。


他不知说了句什么,我说你妈逼,他说你妈逼。我拖着吉他扑了上去,被他在头上打了一记。


我哭了起来,很大声。眼泪掉在地上。我没想到眼泪这么巨大,大得让我充满了好奇。


最后我抬头嫣然一笑:你打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你老婆。


鼓手年龄最小,业务最好,所以被我们宠爱。他失恋后迅速坠入了另一场恋爱。我帮他买来素雅而美丽的信纸,我们一起为他的第一封情书出谋划策,一起对那个年方十七的女主角进行严密的心理分析。一个地下室的女人总喜欢跑过来,在吉他手的身上摸来摸去,并大惊小怪地尖叫。


其实早已经不是恋爱的季节了。email里总是写着:新邮件0封。夏天女孩子的蓝色长裙,地铁站里昙花一现的拥吻,公共汽车上透明的阳光,情人头发里残余的香波气味。总是到了秋天我才会明白,幸福是永远的乌托邦。我总是来不及对幸福做出规划,包括做饭、洗衣、购物、***。清晨我像一个民工一样穿过凄冷的街,那条街的名字叫幸福大街,而我因为对幸福心怀鬼胎而神色仓皇。


偶尔,排练回来我会经过一个教徒的家。我不知道他信仰何种宗教,在我看来,基督和安拉一样遥远和模糊。他有黑泽明、伯格曼、阿莫多瓦以及数不清的cd,他完全可以活在一个色彩绚丽的声音和颜色的世界里。锅里欢快地煮着白粥。他坐在我对面,默默地递来一本小小的箴言录。第三十八条,他说。


第三十八条是主对我们千篇一律的告诫,不要沉迷于欲望之中。


我想,为什么他不站起来,邀请我和他一起上床呢?屋里这么温暖,床这么洁净,而我又那么寂寞,那么地需要安慰,我一定不会拒绝的。


然而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我的对面。堕落也是需要资本的。必须有一点姿色,一个丰满的胸部,和一点点廉价的香水。而我只能面无表情,用了干巴巴的声音唱歌。


第一部分 我们曾经这样学会爱情小龙房间里的鱼(2)


没有人看到你所说的那种更为美好的生活,我说。


大一的时候,我想嫁给一个摊煎饼的人。


大二的时候,我想和一个修自行车的人结婚。


现在,我只是希望每个周末都有巧克力吃。


你看,我并不是那种有很多奢望的人。


在为自己辩护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其实欲壑难填,贪得无厌。我惟一的信仰是巧克力。在灯火通明的超级市场,我常常被这些过于丰厚的物质感动得热泪盈眶。我犯了所有的过错:贪、嗔、痴,但从来不思悔改。


临走前,我给他留下一块廉价的巧克力。


公司的同事在我对面吃饭。我很少见到他,因为我很少上班。大大的圆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埋头吃饭。突然他说,我很想念女友的身体。


我说,你可以去找她。


我找不到她,他说。


为什么?我心不在焉地吞下一块排骨。


因为她死了。


我尖锐地笑起来,不要这样嘛,这样很好笑的。


我们一起去坐地铁,路过繁华的琉璃厂,华灯初上,大街上轰鸣着当下流行的歌,还有主持人甜得流蜜的嗓音。


请为我唱一首歌,他说,我们曾经哭泣,也曾共同欢笑……


我一直没有唱。地铁里很拥挤,有人在看报,有人盯着我的帽子。


到站了,我说了一声再见,然后下车。没有回头。


不可以为别人悲伤。


你要站着弹琴,站着唱。


我说为什么要站着?


因为你在演出。


那柯本为什么坐着?


那是unplugged。


为什么不是unplugged就不可以坐着唱?


那就是民谣了。


民谣又怎么了?


你总不能大家站着你一个人坐着吧?


鼓手为什么不站着?


除非你们坐着撒尿我就站着唱。


我只是不想站在台上,不想站在那里让别人看着我。我不想表演,只想蜷缩起来,唱歌。


事实上我想我并不热爱摇滚。1998年的最后一天,我一个人在“忙蜂”酒吧。台上有很多乐队,乱哄哄的,热火朝天。我站在那里,心里又害怕又孤单。我谁也不认识。我也不要和他们一样。


半夜四点我爬起来打电话。电话那一头的声音苍老而疲惫:喂,请说话。


我突然尖起了嗓子,唱了一首欢快的儿歌:


我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强


哎呀我的小鼻子,变呀变了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