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无法无相

雨声淅淅沥沥，如一串串断了线的珠子，渐落渐小。东方吐出蔚然霞光，山峦如洗，清新妩媚。三两农夫吃过早饭，牵牛出来，彼此说些笑话。

来到田边，却见前方走来一人，披头散发，浑身衣衫裹满泥浆，褐乎乎一片，还沾着几片草叶儿，乱发间一对眸子呆滞无神，定定望着众人，一名干瘦农夫唾了口痰，骂道：又来一个臭要饭的。一个矮壮村汉接口道：北边人成群过来，真是造孽。身旁高个子恨声道：昨天地保又来说，鞑子还要征粮。，老子就望撑死这些狗娘养的！七嘴八舌正在说话，忽见那邋遢汉子向前一扑，抱住那头牯牛脖子，号啕大哭道：不要死，不要死！那牯牛受惊，伸角一顶，不料那人足下浑似生了根，纹丝不动，嗔目喝道：好啊，你来，你打不倒我，我不怕你！三个农夫见此情形，大觉惊惧，矮壮汉子叫道：哎呀，是个疯子！

那牯牛被那疯汉箍住脖子，吽吽大叫，抵角挣扎，口中吐出白沫，那人足下陷入泥中尺许，始终不挪一步，只是叫道：你打不倒我！我不怕你……三个农夫见状，一齐来扳他手臂，未及奔近，那人突发一声大喝，双臂使力，将那牯牛拧翻在地。

那人拧翻牯牛，拍手大笑。此时村中农夫纷纷出来，见此情形，大呼小叫，举起锄头围打，那人手臂乱扫，众人虎口流血，锄头乱飞，纷纷惊骇逃开；那人舞手叫道：不要跑？赶上众人，左一挥，右一拨，一众村汉尽成滚地葫芦。

那人叉着腰，哈哈哈纵声长笑，忽见几个村中妇孺闻声赶来，两眼一瞪，厉喝道：你们都来，我也不怕！身子一晃，便到人前，几个村妇见他恶形恶状，动若鬼魅，顿时失声惊叫，那人听到女子尖叫，身形一震，转身抱住个年轻村女，悲声叫道：阿雪，阿雪……

这疯汉正是梁萧。他此时心智失常，所闻所见无不异于常人，那个村女被他当做阿雪，死死搂住，惊得浑身冰冷，几乎昏了过去，好容易缓过气来，听他哭得凄惨无比，惊惧之余，又生感动，一撇嘴，也哭了起来。

忽地人群中灰影一闪，抢到梁萧身前，出手如风，拍在梁萧肩上，梁萧双臂剧震，把持不住，只得放开那名女子，陡然眼透凶光，叫道：你是谁？那人笑道：女娃儿也欺负？老子打你耳刮子！说打便打，左右开弓，打了梁萧两记耳光。

梁萧心智虽失，武功尚余七成，哪知那人手来，竟自躲闪不开，脸上便似开了个酱油铺，转了两个整圆，哇的一声，呕出一口紫黑血痰。不待他站稳，那人纵身再上，一掌打在他胸颈之间，将他打得个筋斗，掌力牵动中府、云门二穴。梁萧摔在地上，喉间格然有声，又吐出一大口血痰，胸间郁结之气陡地舒张，但脑里仍嫌迷糊，方要翻身站起，那人已然抢到，一拳轰在他口鼻之间，这处乃人中所在，人中又称水沟，沟通手阳明大肠经和督脉。梁萧只觉一阵剧痛自人中而起，如蛛网般在脸上蔓延开来，脑子倏地一清，目光扫处，暗自惊诧：这是哪里？

不及细思，那人已手如鸟爪，拿向他心口，梁萧躲闪不及，顿被拿住中极穴，浑身软麻，那人笑道：认不认输？这时两人面面相对，梁萧讶道：疯老头，是你？敢情这人正是搅乱元鍕大营的古怪老者，他吃了贺陀罗一掌，受伤逃出元营，觅地修养，伤愈后跟着逃难宋人来到这座村子。他头脑不大清楚，凡事过后便忘，此时已记不得梁萧，听他一叫，诧道：你认得我？脸一沉，又道，认不认输？

梁萧被他两眼瞪着，刹那间，前事历历，闪过心头，直想到被江潮打落水中，似乎撞到某物，头脑一沉，后事如何，便无知觉了，想着想着，不觉满心酸楚，再无丝毫争雄斗胜之念，叹道：老爷子，我认输了，你放手吧！那怪老人心满意足，放了他，拍手大笑。

梁萧回望远山旷野，寻思道：为何阿雪死了，我却活着？莫非老天爷还没将人折磨够么？他也非心胸狭隘之辈，历劫尚存，也就断了死念，长叹一口气，转身欲去，不料怪老头一伸手，又拿住他背心灵台穴，梁萧本就郁愤，忍不住怒道：还要作甚？怪老头笑道：你天天陪我打架，才叫好玩！忽觉找到一个极好玩的物事，欣喜不禁。

梁萧意兴阑珊，无心陪他胡闹，便道：既然如此，你不放手，我怎么跟你打？怪老头一愣，笑道：是极！是极！依言放手，梁萧一得自由，使出浑身气力，发足狂奔，奔出六七里路程，方才停下，只觉腹中空空，正想觅地吃喝，忽听身后有人嘻嘻笑道：很好很好，跑得不慢！梁萧骇了一跳，回头看去，只见怪老头背着手笑道：跑啊，怎么不跑了？梁萧本就气苦，又被这怪人痴缠，当下坐倒，怒道：我累了，跑不动了！怪老头笑道：跑不动我帮你！一伸手拿向梁萧胳膊，梁萧小臂反转，伸指点他曲池穴，怪老头笑着叫了声好，随手格住，一指吐出，点向梁萧心口，梁萧纵身跃起，踢他腰际。怪老头五指斜拂，劲风所至，梁萧左腿顿然软麻，仅剩一条右腿，奋力撑地，向后跃出，怪老头笑道：妙妙妙，你是独脚鬼，我是仙人跳！也蜷起左足，单足跳到梁萧身旁，倏地扣住他手腕，梁萧急要拆解，不料那老头驰足狂奔，竟将他如纸鸢般拽了起来。